她久久地想他，反复地回忆他们关系中不正常之处，从最开始的时候。一定有谎言——他怎么可以对她撒谎？工作午餐一定是社交性的，一定有幽会；周末他去蒙特利尔时劝她不要和他一起去。“一次乏味的图片拍摄，仅此而已。你会无聊极了。呆在家里更好。”谎言；全是谎言。

她时不时看见他杂志上的作品——他是国内甚至是整个北美最成功的摄影师之一，确实。这件事发生了，她迅速地翻着杂志，因为那些图片太令人心痛。这就是他的眼睛所看到的，她想。这是他，正在看着这个世界。

“这些天你找个工作吧，”伊摩根说。“我不想干涉你——你知道的——但你总不能无所事事。没有人能无所事事。”

“我有足够的钱。”

“不是钱的问题。不是。是……好吧，我不该说，你总不能傻坐着什么也不做。你总要多多少少把握你自己的生活吧。”

这些话让她流泪了，那么多的泪水，伊摩根为此自责，尽力去安慰她。她们讨论到最后，她终于同意了伊摩根，为了重整生活，她能做的第一件事是去看治疗师。

“我知道听上去有些自我放纵，”伊摩根说，“但是去看某个人确实可以帮你摆脱那样的事。它……它能清理脑子。真的。”

“找谁呢？”

“有一个住在合并区的医师。我知道不少人找过他。他们深信他，真的。”

她至少同意试一试。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竟会去看治疗师；这是别人做的事——神经质的人，不能应付自己生活的人。整天闲坐的人。我，她想。

“嘿，我去了，”她对伊摩根说。“我去找了你说的这个人。为我骄傲吗？”

“是的，确实。需要些勇气才能去呐。是的，我为你骄傲。”

她呵呵笑了。“非常简单。时间过得快极了。”她停住。伊摩根正在写一个名单；会议的名单，或者是关于某个事业要写信的人的名单，或者是抨击某个当地政客的方案。有许多的名单。“你见过他吗？”

“从没见过。”

“他挺迷人的。不是长络腮胡的老古板——我原本以为——却是一个年轻人。健壮。活力。”

“很好。”

“他的眼睛……眼睛里有什么。真的不同寻常。智慧——真的智慧——却有些调皮。”

“性感？”

“性感极了。”

伊摩根从她的名单上抬起头。她把铅笔放在桌上。“别，”她说。“千万别。”

“别什么？”

“你非常清楚我的意思。别爱上你的治疗师。首要原则。”

她呵呵笑了。“我没这意思。一点儿都没有。我只是向你描述他，仅此而已。”

她告诉伊摩根那天的事。她说，一开始当她告诉他那件事时她哭了，而他坐在那里点头。过去他听到过多少次那样的事？可能每秒钟都有病人说出同样的故事吧。爱和它带来的失望是治疗师这类人的面包与黄油。

他却对她说道，“我想告诉你，我的治疗办法相当的兼容并蓄。我是心理师，你知道，但是我无需对每个人都用同样的办法，而我也拿不准心理分析是否你目前想要或需要的。我经常使用的——很多人认为它非常有帮助——是释梦。我们来瞧瞧梦，看看梦想告诉我们些什么。你听说过吗？”

“一点点。”她有一个朋友正在写关于弗洛伊德理论的论文，她曾提到过。看上去挺合理；梦能告诉我们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她从没意识到这是一个特别革命性的洞见。当然。

他接着说，“我对清醒的梦尤其感兴趣。或许我们可以从那里入手。你可曾做过清醒的梦吗？”

“我不知道什么是清醒的梦。”

“很简单，真的。它和你平常的梦不一样。在正常的梦里，发生的事对你来说是真切的。你那时的体验和现实生活的体验没有不同；至少做梦时，发生的事对你来说就是真的。所以噩梦才会如此可怕——它是正在发生的真事。”

她的目光越过他移向窗外。天空之下，树叶在微风中摇动；空中飘着朵朵白云。窗台上落了一只小鸟，细腿在油漆上滑行，不一会儿它就飞走了。他也在看。

他又转向她说：“清醒的梦相当不同。在清醒的梦里，你知道你在做梦。是的，你知道。你知道它是一个梦，这给了你很大的力量，因为你能控制事情的发生。你可曾做过这样的梦吗？”

她想了一下，终于想起。她有过，只是不知道它的名称而已。有过清醒的梦——经常。

“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