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小菁的手伤已经好转，去医生那里拆了石膏。回病房的时候看到寒木和萧楠洛的朋友在里面，她略微犹豫，本想去花园里转转，可听到里面的谈话声脚又顿住。

“真没想到这事会是个女人干的，我就奇怪，现在还有谁敢动你，可不是你欠了一屁股的风流债。”季宣扬说完啧啧摇头叹息，“不过，就凭她敢动萧大哥的人，这脑子就差了点，都说现在有些女人是胸大无脑的。”

她呼吸窒了窒，手按在门把上的力道大了些，发出咔嚓的声响。冷小菁这才回过神来，赶紧低头离开。

严清听了抿嘴笑笑，走过去把东西递给萧楠洛，道：“都在这上面了，那男的一听说他下手的人是你，吓得腿直哆嗦。唉！那女的还是知名记者，叫海蓝，就她雇的人。”

季宣扬拎了一张椅子坐在窗前，贼兮兮地问：“我说哥，她下手这么狠，你把人怎么着了？”

萧楠洛没回答，眸色沉了沉。棕色门上的玻璃纤尘不染，仿佛泛着走廊大理石地砖上冷冷的碎光，可却少了刚才那一道暗浅纤细的身影。

“您老准备怎么处置？”严清道。

萧楠洛面色深沉，阳光投在床上，他的脸一半光明，一半陷入阴暗，只是一双眸子幽深如潭：“你看着办。”

严清心知肚明地点了点头。

床前挂着一只平安如意，很精致，中间的图案是一条鱼，鱼眼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道是女孩子编制的。季宣扬指着问：“哥，你这房里还藏着女人呢？”

萧楠洛瞪了他一眼，季宣扬又问：“那这是谁编的？”

萧楠洛想都没想回道：“你嫂子。”

季宣扬酸溜溜道：“哟，这会儿真成嫂子了。”

一直到其他人离开，寒木都未说过一句话。这么多年，他从未想过他有一天会违背萧楠洛的意思。那天接到老板的电话，他就知道出事了。

“跟着我几年了？”房间里响起萧楠洛低沉的声音。

寒木答：“六年。”

“六年你学到的东西很多，只是少了一些理论知识，国外有很多好的大学，你去选一所。”

寒木沉默几秒之后才道：“好。”

冬天的傍晚，天色变化很快，远远望去，仿佛蒙上了一层轻纱。不过几分钟的光景，由橘黄变成了玫瑰紫，最后灰白一片，一点一点阴沉到心里。

冷小菁回去的时候，其他人已经走了，他躺在床上看新闻，病床周围摆满了花，花团锦簇地占了好多地方。灯光太亮，仿佛每一寸光线都刺得眼睛生疼。

他突然开口问：“怎么去了这么久？”他这几日好了很多，说话时伤口不疼了，只是说话时气息稍弱，竟有几丝不经意的慵懒。

她低低回道：“这几日总是待在房间里，心里闷得慌，出去走走。”语气却再不似先前的柔软亲和。

他不知道她听到多少，只看到她的脸色都是掺霜的冷，心里蓦地一乱。她只听到一声闷响，转过头时他已跌在地上，床单都被拉了下来，她吓得脸都白了。许是因为疼痛，他低低地闷哼一声，只是听不到他喊疼，唯一传到她耳里的，是愈来愈沉重的呼吸声。她的心又软了下来，他身子沉沉的，等到她好不容易把他弄上床，两人都已经大汗淋漓。

她觉得羊毛衫里都湿黏黏的，把被子给他盖好之后，还是出门去办公室找了医生。幸好并未触到伤口，他身上伤口太多了，医生说若是忍不住，可以打止痛剂。自受伤后，他变得任性且固执，即使再疼也不肯打针。他额上有细细密密的汗珠渗出来，她只得拿毛巾轻轻地帮他擦拭，仿佛这样可以减轻一点疼痛。

翌日早晨，她早早醒来。她已痊愈，所以照顾病人的事义不容辞落到了她的身上。他脾气不好，动不动就要摔东西，护士都能躲则躲。刚让他用了早餐，秘书蒋若便过来了。他在医院的这些日子，公司积了很多事情。

一直忙到中午，秘书才带了一大堆文件离开。她终于合上手中的书籍，见外面正午阳光正浓，便去准备他的午餐。汤依旧是主打，她知道他早已腻味，前几日还发了脾气。她没办法，自己提早去医院的食堂买了一些老面汤。他估计是第一次喝这种东西，好奇地看了半天才张口。她觉得有些好笑，便道：“放心，医院里其他的病人都喝这个。”其实应该不难喝，因为他喝了满满一大碗。

他静静地瞧着她出神，她默不作声地撇开了脸去。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上午严清他们来是因为找到了……”他心里苦笑，对着她，他也有有话说不清的时候。她淡淡地道：“其实我并没有怎样。”她懂得，是个女人干的，还和他关系匪浅，还真的难为他了。

他嘴角沉了沉，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两人之间很多时候都是长时间的安静，或许在之前较长的时间里，两人都没有学会怎样合适地相处。

她身上总有淡淡的馨香，不浓，却时时刻刻存在，他问：“你用什么味道的香水？”

她一愣，才道：“我不用香水的。”

他难得笑笑，道：“那你身上是什么味道这么好闻？”

却见她难得地脸红，这些日子，她住在这里，两人都是用一样的洗发水，她轻轻道：“是洗发水的味道。”

他不信，其实他头上已经长出了短短的头发，像草坪上刚刚冒出来的小草，只是摸上去很扎人，却也要求她天天洗。“为什么我身上没有这种味道？”

她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也有犯傻的时候，把牛奶端给他，低头在他头上微微闻了一下，笑道：“你傻，你的鼻子又不长在头顶上，怎么会闻得到。”

她笑起来很好看，唇线一点一点地勾起，嘴角边有浅浅的梨涡，仿佛一朵涟漪一般，缓缓地绽开。

主治医生说他还年轻，体质好，一个月的时间，他恢复得不错，已经能下地了。过了两日，他一意孤行要出院，主治医生半点办法也没有。她急了，只好打电话给杨潇，杨潇倒不觉得惊讶，云淡风轻道：“既然他要出院，就随他去，好好照顾就行。”

酝酿了这么久，冬日的第一场雪终于如期而至。

室内极暖，从窗户往外看，雪如柳絮，鹅毛乱缀，在这极难下雪的城市，终于出现了银装素裹的天地。

医生每隔三天过来一次，说他的情况是一次比一次好，她似乎也放了心。他的身子还不能适应高强度的工作，蒋若则天天过来。为了方便照顾他，她的房间搬到了他的隔壁。蒋若见了她，总是谦和地笑笑。

只是他的脾气比以前暴躁了一些，连方管家现在都有些怕他，所以很多需要和萧楠洛商量的事情都落到了她的头上。比如说园子里的花到了冬天部分枯败了，是重新培植还是直接换花卉；别墅区西边山上开发了温泉，需不需要把温泉水直接引到浴室……她仿佛成了管家，追在他屁股后面问他。对着她，他的坏脾气总是适时收敛起来。

这些日子，竟有身处山中的感觉。她断了与外界的联系，割断了扰人心扉的事情。然而，有些事，逃避得了一时，却逃避不了一世。

那日趁他午睡，她去了市中心，去将手机卡挂失并领新卡，然后去商场买了手机。拿到手机之后，插上卡，上面的信息和未接来电充斥着屏幕，她打开语音信箱。

“小菁丫头，阿姨因为有事回英国了，二月份我会再回国一趟。”

“你个死丫头，去哪里了？不见了也不知道回个消息。”

“怎么还是关机？小菁，我是晨晨，你没事吧？出了什么事情？你回个电话给我，我很担心你。”

“我是魏峥，上次你要的离婚协议书已经拟好，你什么时候方便约个时间见面或者直接去恒顺找我。”

“小菁，你再不出现我要报警了。”

她拦了车，坐上去，直接报地址：“师傅，去水云路的恒顺律师事务所。”

其实路程没有多远，只是隔了一条江。冬天的街道，两边枯叶落下来，像是铺了一地的心事。车流滚滚里，她觉得窗外的景物复杂纷乱，缭乱得她几乎不能睁眼。魏峥的一席话把她打回了原形。

到了律师事务所，魏峥不在，她浑浑噩噩地拿过秘书交到她手中的一些资料，回了梓园。

冬阳悬着最后一丝暖意，渐渐西沉。别墅的灯光隐约却明亮，落在一院的梅花上，朦朦胧胧，竟透出一些不真实的意味。

“刚才进去那女人你认识吗？”

“你是傻了，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那个女的我哪里会认识。哎，你一说我觉得还真眼熟。”

“可不是嘛！上次你买的杂志上不是有介绍，纽约时尚杂志《flower》的创始人。”

“外界传闻他俩关系匪浅。”

“这里面怎样，谁知道呢？”

“快进去吧，杨医生说不定找我们了……”

两个护士模样的白色身影消失在梅花尽头。她听得出来，那是杨医生的两个助手，到底年纪轻，总是喜欢谈论这些。

她忘了，他还有vivian这样一个红颜知己。而她，只是一晌贪欢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