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良辰雪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7:11
|本章字节:8188字
入夏,干旱了那么久,终于飘起了雨。不大不小的雨点,打在窗户上,噼啪作响。外面的樟树枝被吹得左右摇摆,天空黑压压的一片,室内一下子就暗下来了。
金茗苑的梓园别墅前面是一大片湖,倾盆的雨点坠下来,珠落玉盘的啪啪声四起,似乎能把这个房间的冷寂一起融进去。
冷小菁在床上翻了个身,听到外面的雨声,她清了清嗓子,喊道:“方管家。”声音软绵之中带着一丝沙哑,只是外头没有丝毫的动静,声音仿佛被海绵吸收了一般,从这头传到那头,然后消失。
开着空调,即使裹了一床毛毯,她还是觉得冷,也没有如愿发出一身汗来。
她掀开被子下床,软缎拖鞋既轻又软,踩在黑色柚木地板上悄无声息。墨绿色的金丝绒窗帘顿时拉紧,室内突然变得暗下来,心底有熟悉又恐惧的感觉缓缓升起,仿佛有一只大手握住了心脏。
她想起爸爸离开的时候,也是这样灰白的天。她揪着父亲的衣角,无论旁边的人怎么叫喊她都不肯松开,怕父亲似风中的气球,手一松就会无影无踪。可最终还是无能为力,十几年无忧无虑的生活,到了那一刻,离开了父亲,她才发现自己有多无助。
维多利亚风格的装潢衍生出一种典雅的华丽,空间开阔。临门是入墙大衣柜,整整的一面占了好大的空间,中间最大一格的衣服都是萧楠洛买的,而她从未穿过。就像是一个生活不富裕的孩子看到了超市里琳琅满目的玩具,知道自己只能看,并不能拥有。
其实以前她也算生活优渥。生活在典型的暴发户式的家庭,父亲对她的宠爱也大多表现在物质上。如果没有后来的变故,父亲没有在一夜之间倒下,或许她现在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公主。
屋子里弥漫着薄荷红茶的味道,茶水袅袅腾腾地冒着热气。茶水入喉暖顺,清凉的香气仿佛可以减掉些许痛苦。
探温针细长的水银线一路攀升,一直跃到389c。她蹙了蹙秀气的眉,为难地抿了下唇,她知道自己必须去医院。
冷小菁偶尔会傻傻地想,如果萧楠洛永远不回家,她会不会活得开心一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生活会很自然,唯独少了爱情而已。
答案是不会。
生活像一张网,而她是一条鱼,早已陷入,无处可逃。
手指缓慢地扫过衣柜中间那一格华丽的服饰,勾出讥讽的笑容,她关上柜门,伸手去够旁边的柜子,修身白恤加蓝色牛仔裤。
外面的雨声一阵又一阵,仿佛是蜜蜂在耳边嗡嗡地叫。她的耳边回响起萧楠洛说过的话:“你还有什么委屈的?我供你吃,供你穿……”那样尖刻的话语,一刀一刀,刻刻凿凿地留在脑海里。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她进浴室的时候望了一眼钟,原来已经是下午了。抬头看到镜子里面的女人脸颊潮红潮红的,仿佛脸颊上涂了一层胭脂。她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勉强过关的笑容,拿了包出房间。
方管家正指挥人整理萧楠洛的房间,因为他有轻微的洁癖,对于很多事物的要求颇为苛刻,所以即使萧楠洛长时间不回来,房间里仍旧要打扫得一尘不染。
门是开着的,门口透出一圈吊灯的琉璃光圈,她走过去的时候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许是因为发烧,她走路都没了力气,身子轻飘飘的,仿佛踩在云朵上。
方管家看到走过去的人影,追了出来,双手交握着放在胸前,背脊微微前倾,态度礼貌而疏离:“冷小姐,您要出去?”很好听而偏中性的女声,干净利落,和她头上绾上去的发丝一样。
冷小菁微微点头,“有点发烧,我去一下医院,打一针,拿点药,就回来。”她客气地回之以笑容。
方管家是个三十五岁左右的女人,不知道跟了萧楠洛有多久,冷小菁只知道自己搬进这个屋子的时候她就在了。受过英式专业培训的管家,有一张似冷漠却热情的脸孔,礼貌而公式化的言语。她一直这样认为,或者说方管家对着萧楠洛恭恭敬敬,而对她,总是一副疏离而严肃的样子。
方管家若有所思,片刻后开口:“您不用出门,我打电话叫杨医生过来。”
冷小菁怆然地笑笑,摆摆手:“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去吧,我还约了朋友。”
方管家是个谨慎的女人,看她拒绝,于是避着她到旁边打了一个电话。冷小菁知道她是去问萧楠洛了,于是在一旁候着。
不过几十秒的光景,方管家从一旁过来,朝她点点头:“萧先生没有接电话,不过我希望冷小姐晚上还是早点回来。”
冷小菁半个身子陷在角落的灰色阴影里面,现出一抹妍丽的笑容,扶住身前米白色的雕花大理石围栏,过了好一会儿,才一步一步地向楼下走去。
萧楠洛和美女正玩得不亦乐乎,怎么会有时间管她的事?
外面的雨很大,夹在风中,水雾迷蒙。即使打开了伞,仍寸步难行。她身体轻飘飘的,逆着风,连步子都难以迈开。只是一会儿,上身就已经被打湿,湿漉漉的裤管粘在小腿上,异常难受。可惜这个时候出租车和公交车都很少。
雨伞没多大的用处,风大雨斜的,连伞都很难握住,冷小菁的半个肩膀都被淋湿了。她加快脚步,很快就到了小区门口的路口,并没有瞧见有车子过来,斑马线旁的行人指示灯显示红色。或许是发了一会儿呆,或许真的是高烧的原因,等她看见指示灯变成绿色的时候,已经三十秒过去了。
脚步迈出去,不知道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脚下一滑。哗的一声,被雨水洗刷干净的车轮压过水坑,溅起一道银白色的水花,直接扑到了她的脸上与身上。
那水进到眼睛里,疼得她几秒后才睁开眼睛,湿黏的棉布料倏地触上皮肤,一阵凉飕飕的湿意在身上蔓延。无奈周围的喇叭一个劲地鸣着,冷小菁身上仅剩面积不多的一块干净的地方也被溅上了泥垢,全身脏乱不堪。
她踉跄了几步,终于还是歪歪地跌倒,一身狼狈。这几日以来,积聚在心头的某种情绪仿佛到了一个临界点,终于在此刻爆发。她忍住了眼泪,抬头望着前面。
有男子开车门下车,不知道是司机还是车主,撑了伞从车子那边小跑过来,低头瞧了一番,看到她没有受伤,仿佛是松了口气,脸上不禁露出一丝鄙夷,说道:“既然没事,那就起来吧,下次过马路小心点。”言外之意显然是怕她要敲诈。
“我没事。”她撑着地面站起来,忍住膝盖处传来的剧痛,转身就走,背影马上就陷入茫茫雨雾里。
车子里一片安静,魏峥注视着外面的那一抹身影,心中略有所动。做律师这么久,了解如今的人在马路上被撞了,索要赔偿的居多,而像前面这名女子说自己没事的,还真是少见。
“这位小姐,需不需要我送你去医院?”魏峥下了车,追上冷小菁,问道。
“我没事。”冷小菁漠然地强调,并未抬头望他一眼。
他的鞋子在雨水中,隐隐发亮,似女子沾湿的发丝,稍稍透出一抹晶亮。
几秒之后,他转身向车子走去。
助手已经开了车门,他听到身后一声惊呼,转身,那女子已经倒了下去。魏峥赶紧上前将她抱到车上。
前面的司机向后面瞟了一眼,然后知趣地移开目光:“魏律师,我们现在还是回律师事务所?”
“去附近的医院。”他平淡的语气中带着急躁。
怀中的女子,嘴唇干裂,脸上烧得红彤彤的,而且身体还直打战。魏峥把手往她的额上一探,烫得吓人。他眉头蹙起,嘴唇抿起来:“开快点。”
他此刻才真正看清楚这张脸,随即眼眸一亮,瞳孔一紧,记忆深处有什么在兴奋地跳跃。
医院的病房里很安静,周围是素净的白。
外面的雨渐渐停了,阳光透过病房的窗户,映衬着树叶上的一点泛光的绿意,直射到床上。忽然之间竟然又是阳光四射的晴天,仿佛刚才的狂风暴雨只是午夜的一场梦境,如此不真实。
她隐隐约约听见忽远忽近的说话声,而眼皮上像是堆了山,厚重得睁不开。
“发烧到这么高的度数,为什么到现在才送医院……又淋了雨,温度退不下去,就会……”说话的是个四五十岁的女医生,戴着眼镜,严谨的脸上此时透着严厉,对着站在病床旁边的男子说道。
一直沉默的男子不说话,负手而立,眼里满是担忧,疑惑地开口:“她发烧……很久了?”
医生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在文件夹上面做好相关的住院记录之后,看着对面衣着光鲜的男子,冷冷地开口:“这男朋友做得……真是……年纪轻也不能这样乱来。”
随着关门的声音响起,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这些谈话像一阵风在她的耳边刮过,随后她又沉沉睡去。
冷小菁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她的爸爸——把她捧在手里宠爱的男人。梦中的她生了病,眼睛睁不开,喉咙里有说不出来的灼痛,她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流泪。而身体又累到极点,一点都动不了。
即使这样,她还是不愿意放开爸爸的手。
爸爸把她抱在怀里,一遍一遍地哄:“我的囡囡,你要听话,不能总让爸爸操心。”
医生告诉她,爸爸死了,她只是摇着头,一遍一遍,根本就不相信,也永远不会相信。最疼爱她的爸爸怎么会舍得扔下她一个人先离开?一定不会。
可是最后爸爸还是走了,她想爸爸,一直想,一直想到心里发疼,还是不肯放弃。
然而那人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在行走中消逝。她惶然地追上去,慢慢地看清那一张脸,陌生而冷漠,怎么会是萧楠洛?
冷小菁再次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周围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塑料管中的药水正缓慢地滴落,灯光透过小而透明的塑料管在床头形成一个光圈。有着轻微的恍惚,耳朵里传来嗡嗡的声响,过了几秒,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医院。
药水还剩下一点,她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叫来护士拔了针头,冷小菁取出便笺,写道:谢谢,我走了。又取出两百块钱和纸条一起压在药瓶下面,离开了。
回到别墅,已经是晚上九点之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