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文志被《湖西日报》社正式聘用的消息再次震动了省水利厅大院。成为人们一时间议论纷纷的话题。“嗬，这个小勤杂工，真不得了了啊！”人们欷……

感慨着，“这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呀。可不能把人看扁喽，这是个什么奇迹都能发生的年代啊！”听的人深为首肯，连声附和着表示赞同：“可不，这会儿这年代，一个人能走到哪一步可真说不准！”冯主任也知道了信儿，他把程文志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那天我也在报纸上瞅见那条消息了，我当时还想跟你说，要不让你也去试试？没想到你自个儿真去了。还被录用了！好，这说明咱们非常有实力。我跟他们那的吴副总编很熟，你往后若有什么事，我可以跟他打招呼。”过去总在走廊里碰面的原来的办公室主任张主任，现在已经荣升为副厅级巡视员了。这天在走廊里又碰上了他，走过来第一次主动同程文志握了握手，说：“小伙子，不简单呀，有志气！继续努力吧！”那个过去常带程文志外出采访的副厅长找到冯主任说：“这样的人才，咱们当初应该想法把人家的关系办进来呀。看看现在，被《湖西日报》社抢去了。多可惜呀！”这话后来传进了程文志的耳朵，他知道这是在开玩笑，想进省水利厅机关，没有过硬的关系，没有钱，又不是他们急缺的专业人才，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程文志依靠自己的努力成为了堂堂省级大报社的一名记者，这是令水利厅的人们万万没有想到的。大家都换上另一副眼镜看他的样子让程文志感到非常振奋，他想，发展才是硬道理，这人啊，还得说是努力发展自己，每一个人都是凭自己本事而赢得别人尊重的。

厅机关里的男男女女们，男同志见了他用力拍他一下肩膀，亲热而大声地说上一句：“干喽呀，小伙子！”女同志们从他身旁走过，程文志听到她们小声地嘀嘀咕咕说：“这就是那个小伙子，叫程文志！”“他就是程文志呀，以前没注意看，小伙子长得挺精神嘛。”有几位女同志还把他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问他多大啦？老家哪的？有没有女朋友啊？张罗着想给他介绍对象。程文志好不得意，他品味到了一种深深的成就感，他真想张开双臂纵情地对着天空大笑。他在心中默默对自己说：“程文志呀程文志，真没想到你也能有今天！好好干吧，只要肯吃苦，肯动脑筋，在这陌生而又孤独的大城市里，还是能够有一番作为的。”……

一周后程文志顺利通过了《湖西日报》社组织的综合素质考试，成了一名光荣的省报记者。他被分到了群工部。他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程文志来到了更大的单位，拥有了更宽广的人生舞台，他心情无比振奋。他想，这下子，我可以尽情地施展自己的才华了。

程文志天性要强，他拥有了更大的人生舞台，但也明显感觉到了压力。他处处严格要求自己，希望比别人做得更好。他白天忙碌着外出采访，晚上则加班加点也要把稿子赶出来，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程文志写新闻稿件的水平又上了一个新台阶。由他采写的《〈三亿专款雪中送炭，千所小学改换新颜〉——湖西省着力解决农村困难家庭子女读书难》一文受到各方好评。湖西省常务副省长还专门打来电话代表省政府对报社表示感谢，对记者深入实际、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提出表扬了呢。在该年度全国好新闻评选中，此消息获得了《人民日报》好新闻一等奖，还专门配发了专家的精彩点评。新闻界业内专业杂志《采访与写作》收录了此文并予以高度评价，称作品具有独特的文气，“打破了多年来多数消息写作的老套套，老腔老调，老格式。”并总结号召广大新闻工作者，“只有融入到火热的现实中，才会对这个改革开放的伟大时代有所感悟，有所理解，进而有所思考，写出高出一筹的好消息来。”

在坚持采写新闻稿的同时，程文志也丝毫没有放松对文学的钻研与创作，他利用一早一晚时间写出了40多万字的长篇《漂泊的城市》。一经出版立刻好评如潮。许多评论家在《文艺报》、《作品与争鸣》等国家级报刊上撰文，从多个角度高度评价这部作品，称其为新时期漂泊文学的扛鼎之作，称程文志为“漂泊的一代”代言人。湖西省作家协会还专门从北京请来了30多位着名作家评论家，为程文志和本省新时期这部重要的文学成果在中京市召开了研讨会。

在研讨会上，文艺家们热情地发表了各自观点，从更高的角度对这部作品作出了中肯的评价，指称这是一部与众不同的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漂泊文学，代言了新时期在大都市打工，有知识、有文化、有梦想的年轻漂泊一代。作品艺术风格新颖，表现形式独特，形象而生动地描述了当下都市一部分青年人的生存真相，表现了人物心灵的破碎与挣扎，以内心挖掘的深入与情节叙述的张弛自如为特点，势必将在全国文坛引起更加文泛的关注。并称赞程文志作为一名崭露头角的青年作家，审美视角独特、艺术感觉良好，有着很高的文学素养和充沛的创作潜力，称其为湖西省近年来涌现出的一位不多见的风格独特的文学新锐。在可预见的将来，势必会成长为一位具有极强艺术活力的全国文学新星。

广大与会作家艺术家最后纷纷祝福程文志，勉励他继续扎实生活，诚实写作，祝福他生活幸福，创作丰收！

一句句溢美之辞听得程文志一阵阵脸红耳热心跳！

这次研讨会，让程文志有幸结识了许多位久闻其名但从未见过其人的全国文学界知名人士。研讨会过后，省文学院聘请程文志成为全省15名签约作家之一。省作协主席，全国着名作家江山同志还在自己宽大的办公室里单独接见了他，对他今后的创作提出了殷切期望。

程文志一步一个脚印地扎实朝前走着，他小有成就，成了一名在全国小有名气的作家。他感到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挑战生活与理想让他内心充满了不竭的力量与斗志。他信心百倍地想：“我还年轻，我的梦才刚刚开始，我脚下的路还很长很长，我的前程远大着哩！”

这天，《湖西日报》社收到了一封群众来信：湖西省秦米县秦米镇四座村的一个小男孩儿，从党政办公楼垃圾堆中捡到一群众举报信，拿回去一看，原来正是该村群众所写。拿群众的举报信当儿戏，村民们愤怒了！寄信给省报社要求速派记者前去认真严肃调查此事。报社领导收到信后非常震惊，立即决定派群工部记者程文志去秦米走一趟。田社长非常严肃地交待程文志说：“会出这种事？地方领导也太不像话了！把老百姓的利益摆哪儿了这是，啊？眼中还有没有国家的党纪、政纪，啊？小程你这次去秦米，不管碰到什么阻力，都要认认真真把情况摸清楚。中央、省委、全国各地都在开展三讲教育，在咱们省出了这种苗头，要把它当做一个负面典型狠狠地刹一刹！”

从田社长办公室出来，程文志回到宿舍简单收拾了一下，立即打的直奔火车站而去。

在路上，他想，这个事儿吧，要说严重也严重，要说不严重也不严重，关键看你怎样解释。不过领导既然要求严办，那我就一竿子捅到底了。程文志做事向来不喜欢拖拖拉拉，怎样把这次任务完成好，该制定出怎样一个详细而具体的采访计划？在他脑海中迅速盘旋起来……

火车站广场上人群拥挤，熙熙攘攘。火车站代表着一个城市的形象，也是一个城市最混乱的地方。人多，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啊。其间还混杂着许多不法分子、地痞流氓。程文志不想在此久留，他从售票处买了票，步履匆匆地直奔候车大厅而去。

忽然，他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也是这段时间以来他昼思夜盼的身影，那不是曾美格吗？天啊，他不禁大吃一惊！她怎么变成了这种样子？这真的是她吗？他再也走不动了，呆呆地愣在了那里。他本能地想要冲上前，抱住她，问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究竟这是怎么了？告诉她这段时间以来自己是多么地想念她。但他实在是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他不由得喃喃自语：“她这是怎么了？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事？”他圆睁双眼大张嘴巴神思恍惚地伫立着，过了好大一会儿，才终于又回到现实中来。正当他满怀深情地准备朝她走去时，他忽然发现她也向他这边张望了一眼，那一副痴傻的神情，分明告诉他，她已经不再认识他了。这让程文志更加地感到吃惊，他犹豫了。他还看见她手中捧着个怪怪的圆木枕头，嘴里不停地叨念着：“宝宝，我的乖宝宝！”

怎么？她都有孩子了！——充满迷雾的天空突然裂开了一道缝儿，程文志一下子全明白了。曾美格，她肯定是被哪个男人骗了。我说怎么跟她联系不上了呢？

她被人骗了还给人家生了孩子。那么，她又是怎样变成这种样子的呢？还跑到了这里？程文志想不明白。也许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她被人家无情抛弃了吧？

这样一想，程文志就像兜头被人猛泼了一盆凉水，一下子从脑袋凉到了脚底。他想，曾美格长得漂亮，追求她的人肯定很多。我刚认识她那会儿，不就有个四十来岁的已婚中年男人老黏扯她吗？但这样漂亮的一个人，又有哪一个男人舍得狠心伤害呢？唉，莫非真应了那句老话，红颜薄命吗！他想起了伊能静唱的一曲经典老歌：“都说那红颜美人自古多薄命，算来算去又怎能算得清……”哀伤的旋律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着。看看眼前这个披头散发，脸上脏兮兮的曾美格，再回想当初同自己一起做饭、一起看电影，一起在月光下交谈《罗马假日》的纯洁女孩，程文志不禁潸然泪下。这一前一后，同样的一个人，发生的变化是多么巨大啊！其间究竟隐藏着怎样一个令人心酸的悲惨故事，程文志不敢去想，他也不忍去想。

曾美格楚楚可怜的样子击中了程文志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的心像刀绞一样一阵阵生疼。他发疯地回忆起过去他们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美好的一幕幕。他真想冲上前，一把抱住她，带她跟自己走。程文志是一个极富浪漫色彩的人，多愁善感，想象力丰富，但同时也是一个非常冷静，充满理智的人。他是一个矛盾的人。面对着昔日的恋人，他一会儿想走上前，英雄救美，一会儿又想逃避，怕她再纠缠上自己。

汹涌澎湃的激烈内心斗争让他备感煎熬……

从本心讲，他很想带她离开这里。但他又想，如果我真迈出了这一步，后果将会怎样呢？她可是我昔日的女朋友，我以后要是继续同她好，别人会怎样看我？不再同她好，别人又会怎样看我？她肯定有过一段自己想都不敢想的特殊经历，你还能够接受她吗？更何况，她现在已经疯了。你有胆量，有勇气，去接受一个疯子吗？程文志一遍遍在心中追问着自己。

他感到自己畏缩极了，反反复复犹犹豫豫着不知该到底怎么办？但他必须做出抉择！从曾美格看他的那副神情中，他断定她没有认出自己。他的心不再感到慌张。理智终于逐渐占了上风，他想选择逃避。他为自己的良心能够得到解脱开始寻找借口。他想，现在的自己，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小小的勤杂工了。现在的程文志，衣冠楚楚，在内心深处，他也认为自己已经是人五人六的了。

他想到了发生在秦米县秦米镇他即将前去采访的事，自言自语说，人跟人之间啊是不平等的。社会从来就没有什么公平与正义。人生是残酷的。要想在这个社会上立足并生活得好，你就必须成为强者！此外，别无选择。他这样安慰着自己，为自己开脱着。

他不再感到这是件非常棘手的事。他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向着火车站候车室方向走去了。但是，他步履蹒跚，身躯沉重，头昏沉沉的。就像是突然间得了一场重病。曾美格的身影总在他眼前晃，还有他同她过去在一起的一幕幕，挥也挥不掉。“我这样做，道德吗？我……”程文志低声地诘问着自己。

蓦地，他感到从灵魂深处涌出一股深深的愧疚感……

当天下午，程文志赶到了事件的发生地，秦米县秦米镇。立即着手介入了对此事的调查，他按照那封信提供的情况，采访了四座村的知情群众。又采访了秦米镇的党委书记、秦米县纪委书记。一切都了解清楚后，他当天就把稿子写好用传真机传回了省报社。稿子很快就在《湖西日报》头版刊出来了。

秦米镇一封村民举报信从垃圾堆回到村民手中。

本报讯（记者程文志）秦米县秦米镇四座村黄安勤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不久前交到县纪委的一封举报信，竟意外地被村里一孩子从秦米镇党政办公楼里的垃圾堆中捡了回来。

四座村黄安勤等18个村民认为某些村干部侵吞集体资产，专门凑20元钱请律师写了封举报信，于8月16日打印并签名摁手印后交到县纪委信访室。

县纪委信访室于8月17日认真登记后，按分级负责、归口办理的原则，在举报信上加盖“中共秦米县纪委信字76号1999年8月17日”

的红章，并写“转呈秦米镇党委x书记阅。”本应8月19日就摆在秦米镇党政主要领导案头处理的举报信，大约在8月20日却被四座村不满10岁的男孩子王尧捡到。王尧的父亲一看，这不正是村民黄安勤等人写的举报信吗？

举报信在垃圾堆中意外“回复”到村民手中，村民们很是气愤。

记者采访时，他们问：“镇里的干部就是这样处理老百姓的举报信，咋谈得上落实‘三个代表’！”

稿子见报后，四座村村民打来电话说，这样的事曝光得好。曝光得及时。

今后有哪个不把老百姓的事放在心上，还要请程记者继续曝他们的光。当地县委、政府高度重视，组织专人详细查实后，予以主要责任人、该镇党委x书记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并将其调离。x书记认识到自己所犯的严重错误，深刻反省，向《湖西日报》社领导，向秦米县委政府领导分别以口头或书面形式作了深刻的检讨，并表示一定要以此为戒，以新的岗位为起点，从头做起。

程文志风尘仆仆地从秦米赶回了报社。一进办公室，就与自己的同事小吴撞了个满怀。把小吴吓了一跳。见是程文志，她吐一下舌头说：“哟，程大记者，你回来了呀。你这次去收获不小呀！”又说，“嘿，我跟你说，这两天有一个女的老打电话找你，我跟她说你不在，她还管我要你别的联系方式。我告诉她你呼机欠费了。我问她是谁，她却不肯说。”

“哦，一个女同志？”程文志一愣，会是谁呢？还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怎么这么神秘兮兮的。

“听声音她挺年轻的。我想可能跟你我差不多。会不会是你女朋友呀？”小吴坏坏地冲他挤挤眼睛。

“别乱说，我还没女朋友呢。”程文志紧忙着解释。

不会是曾美格打来的吧。呵呵，应该不会的。那么是罗雪洁？她没必要这样神秘呀？莫非她得知了曾美格的情况，想让我……想到这里，程文志的心不由得一紧。

“我告诉了她你宿舍的电话，她好像挺着急跟你联系，她肯定会再打给你的。”

一定是罗雪洁，为曾美格的事，他想。他眉头蹙得更紧了。

懒洋洋地吃过晚饭，程文志无精打采地回到宿舍。出了几天差，他感到身心疲惫，匆匆胡噜了几把脸，脱掉皮鞋袜子正准备上床休息，忽然，那个他不愿接到但又无时无刻不惦记着的电话终于声音很急促地响起来了。

丁零零——丁零零——丁零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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