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算是我们的责任。”沉默良久，上官元终于屈服了。“回头给你少算1200块，行了吧。潘经理。”上官元说笑着上前拉起潘定一的手，谈笑风生地说：

“现在，我可以为潘经理接风了吧？”

吃饭时，趁潘定一上卫生间的档，上官元拍拍朱宝达的肩膀，笑笑说：“老潘呀，就这德性，忒死寸！”朱宝达笑笑没有言语。心想，上官元跟自己倒挺不见外。“老潘不像做大生意的人。我一直跟他说在中京多帮我介绍点客户，他嘴上哼着哈着实际上不愿意。真是的，有钱大家赚嘛！你让我多发财，我还能亏待你？”

“他可能是怕别人跟宝昌竞争吧？你这活儿做得好，他不想让同行知道。”

“唉，我要是他就与中京市的其他珠宝商搞合作，整合一下中京市的珠宝市场，比如说搞合并、依托大店开分店，那赚钱才快呢。知道吧小朱，有钱得大家赚，单打独斗不行。”又说，“我这套思想，是从温州人那里学来的。那地方的人非常精明，观念很独特，特别会做生意。”

端起酒杯同朱宝达碰了一下，目光一沉说：“小朱，你要跟干这一行的朋友认识，也可以帮我跟他们联系联系。我给你30%的提成，不比光靠老潘给你的那点死工资强多了？”

没等朱宝达回答，潘定一大声咳嗽一声推门进来了。他阴沉着个脸，好像正在思考什么，没把朱宝达吓出一身冷汗。刚才的话，他有没有听到呢？要是被他听见的话，我他妈可就惨了！

潘定一前脚刚回到中京，后脚一封邀请函尾随而至。落款是第六届全国珠宝展沈阳市筹备委员会。潘定一撕开来看，只见上面云：

为纪念中国宝玉石协会成立十周年，特决定在沈阳市举办第六届全国珠宝展。真诚地邀请您及贵公司届时光临！

展览地点：沈阳市博物馆。

展览日期：8月13日26日。

此致，敬礼！

肯定是筹委会不知从哪里查到了宝昌珠宝公司的资料。

这种展览，参加不参加全在自己，没有强制性。但潘定一还是感到有些挠头。去还是不去呢？中京的其他珠宝店肯定有好多也收到了邀请。宝昌若不去，不就显得他潘定一在中京没地位吗？全国珠宝界这个圈子不大。好多人彼此都熟识。去吧，实在没什么重要意义，又耽搁这么长时间，中京总部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儿需要他打理呢！

最好的办法，是派个人去。派谁合适呢？

潘定一思来想去，最后决定还是派朱宝达去。通过这一年多的观察了解，潘定一越发觉得朱宝达是个难得的人才，懂技术不说，做事还胆大心细，能够做到处处维护公司的利益。南阳与北京之旅，小伙子表现都不错嘛。嗯，是个能够独当一面的人才。好好培养培养他吧。等将来宝昌做大了，最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人才！嗯，就让朱宝达去吧。带上王芬和罗雪洁，朱宝达带队，她们两个负责售货。

他把三个人叫到办公室认真交待了一番。三个人见是出差兼顾旅游的好事儿，甭提有多高兴了。朱宝达被委以重任，心情更是格外兴奋。他心说去看看，一定得去看看，潘经理不让的话自己还得积极争取呢。朱宝达想这么高规格的聚会，认识的肯定都是业界精英，可以为将来自己创业储备下不可多得的人脉资源呢。见三个人都乐意去，潘定一自然非常高兴，他郑重其事地说：“遇上什么事你们仨一块商量着办，宝达拍板。实在不行的话给我打电话。这次去沈阳卖不卖货倒在其次，重点是宣传咱们宝昌公司，要让全国的珠宝界都知道，在中京，咱们宝昌那是响当当的！”

沈阳是一座历史悠久的文化名城，辽宁省展览馆被当地老百姓亲切地称作“大馆”，由董必武同志亲笔题写的六个镏金大字在正午的阳光下散发出璀璨的光芒。一条宽宽的、长长的，充满喜气的红底白字条幅——中国沈阳·第六届全国珠宝展——已经被高高地悬挂起来了。朱宝达一行三人坐了21个钟头的火车，终于安全抵达了目的地。他们在一楼大厅填写了登记手续，交了租台费，领了展位牌，参展客商胸标，然后在展览馆正对面一家叫翠薇大厦的酒店住了下来。租住大厦的时候，他想起同潘定一在北京住大学招待所的事，对两个同事说了。“要不咱们也找个实惠的地方去住？”王芬平日里特别节俭，特别知道省细，可一沾公家的事，态度立马180度大转弯。“什么？我的老天？”她把嘴一撇，眼白一翻说：“出这么大老远一趟门不住宾馆住哪里？让咱们来找罪受呀！再说了，咱带这么多货，丢了谁负责呀？咱不能跟他一样，就住这儿！”“贵就贵点呗，还方便呢。咱想法多卖点货不就结了吗？”罗雪洁不以为然地说。“那好，就依你们。”朱宝达同意了。其实，朱宝达也想住得好些，他想，俗话说得好，穷家富路，这潘经理又不在，真要出了什么事，还不全是他的责任？

第二天上午9点钟，沈阳市委一位副书记出席开幕仪式并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致辞，开幕仪式一结束，两扇厚重的仿古木制大门被几个保安慢慢推开，等候在门外的沈阳市民们如潮水般拥了进去……

珠宝展销会正式开始了。

展览馆不高，总共才三层，不过每层面积都非常大，天花板很高。一层二层全被珠宝商占满了，浙江的、江苏的、云南的、河南的、北京的、天津的、广东的、广西的……好家伙，全来了。一堆堆，一伙伙，熙熙攘攘着，夸声野调着。展品真齐全，什么红宝石、蓝宝石、卡兰、钻戒，碧玺、猫眼、欧泊、孔雀石、绿松石，什么翡翠、琥珀、珍珠、玛瑙、岫玉、水晶、羊脂玉……是应有尽有。江苏东海的水晶，一粒粒像刚剥了皮的石榴籽，晶莹剔透。浙江诸暨、广西合浦的珍珠，如同座座传说中的宝山一样，放射出柔美的光泽。阜新的玛瑙、腾冲的翡翠、和田的羊脂玉、福建的寿山石，蚂蚁赶集一样挨挨挤挤，触目皆是。虽说是珠宝玉石展销会，但也有不少生产经营金银饰品的商家前来凑热闹，着名的杭州市明牌黄金首饰制品有限公司、上海老城隍庙金店……沈阳市金银珠宝一条街——中街上的好几家新老字号：翠青金店、华夏珠宝、天一钻饰等也专门为此次展览派出了人马。哪见过这么多奇珍异宝呀，把一个个好奇的男男女女们，看呆了，看傻了，看得大眼瞪小眼，看得不时发出“哇哇哇”一声声兴奋的尖叫声。

“真没想到，从事这一行的竟然有这么多！”

“那是。365行，干什么的没有啊！”

“真没白来呀。可是大开眼界了！”罗雪洁也感到非常的兴奋，她脸红红的，眼睛亮亮的。

“看好咱们的货，小心别让人顺手牵了羊，争取多卖点。”朱宝达吩咐道。

全国各地类似场面他经历过不少，还在大学念书时，就经常出入这种展览，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但像规模这样大的，他还是头一次参加。

隔壁摊位是一对穿着时髦的年轻人。小伙子高大帅气，姑娘容貌姣好，他们身上散发出一种好闻的名贵香水味道。一聊天才知道两个人是北京一家珠宝公司派来的。小伙子的叔叔是珠宝公司的头儿，姑娘是在公司打工的。看得出来，两个人正在恋爱中，周围稍清静一些他们就不停地窃窃私语，男孩儿趁对方不注意突然朝她脸蛋上“啵”了一下。女孩的脸“腾”一下全红了，挥起雨点般的小拳头向他胸脯上擂去，背过身子不再答理他。男孩儿就趴在她肩上轻言慢语地哄她。看得一旁的朱宝达既艳羡又生出无边的妒意。他在心里说，等我将来开了店，一定要想法也罗致些漂亮姑娘。我要带着她们奔赴全国各地参加各种各样的展销会。我发了财一定会有许多漂亮姑娘黏扯我。我就同她们找高级宾馆住，也往身上洒这种叫不上名字的名牌香水……

四五天过后，顾客不像刚开始时那么多了。朱宝达让王芬和罗雪洁守着摊儿，自己则挨家挨户地游逛。他想多认识一些同行的朋友。朋友多了路好走哇。

他在心里说，这是个多么难得的机会呀！将来我要开店，天南海北的这些朋友们我会用得着的。不管是广西合浦卖珍珠的，还是辽宁瓦房店的钻石供货商，只要认为将来有可能用得着的，朱宝达就主动上前同人家聊天、自我介绍互相认识。估摸对方也记住自己了，就向对方索要张名片，发一张自己的给人家。在博物馆一楼大厅半圈儿没转完，朱宝达手中的名片、五颜六色的宣传资料就积攒了厚厚的一大摞了。

一个云南昆明卖翡翠的中年妇女引起了朱宝达的注意。朱宝达认真验看她的货。一个个小摆件、腰牌标价大都在四五百元以上，最贵的有5000多一块的。朱宝达递上一张自己的名片说：“回头我想从你这儿进点小件儿，你给我按什么价儿？”妇女扫了他名片一眼，知道也是发这行财的，就微微笑着看了看他，叫朱宝达附耳上前，压低嗓音极神秘地说（语调充满了浓浓的南方味儿）：

“每个大概也就30到50元吧！”

竟然可以这样低！真令人没有想到！看看眼前那么多人着迷地挑呀选的，朱宝达想，这一场展销会下来，她得赚多少啊？

朱宝达还看见展览馆后门进口处有一个瘦瘦高高、面色黎黑的中年男人，摆放花盆一样错落有致地在阶梯架上陈列了近百尊造型各异、大小不一的寿山石。占了好大一片空地儿。男人可能来自福建吧，神情严肃，清瘦的脸总那么紧绷着，一副很较真儿的样子。几个顾客低头认真挑选，几个顾客则围着他讨价还价。他话不多，在价格方面说一不二，即使让步幅度也很微小。成交后利索地用涂了橄榄油的黄纸把石头包好，放进一个个做工精美的的绿匣子中，平静地接过顾客递来的一沓沓钞票，简单点一遍，塞进腰上系着的一个鼓鼓囊囊的军装绿腰包中。寿山石雕标价很少有低于1000元的。石丛间只有他一个人在忙碌，瞅不见其他帮手，真是个能干的闽南汉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