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打入敌人内部更方便我行刺，而且贺若弼对我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在我眼里他已经是一具尸体。如果这时候混到杨素府上，离杨坚就更近了一步。

公主见我平日往来朋友这么多，就有些闲不住了。她想让我把她送到皇宫里，她说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如果能进宫当个宫女，我们里应外合，成功的几率就大了。

我自然是不同意，我说：“万一你暴露了怎么办？我死了你还可以找别人帮你复国，你若死了，就算我杀了杨坚，也没有办法建立陈国了。”

公主忽闪着大眼睛说：“只要我不带着玉玺，没有人知道我是公主，那通缉我的告示上的画像和我本人有很大差距。报仇在复国前面，我们先报了仇，再看能不能复国吧。”

我还是不放心：“那玉玺放在哪里呢？那可是传国的宝贝啊，你带在身上进宫被发现了，肯定会暴露身份了。”

公主笑了笑说：“我进宫后，玉玺当然是交给你带着了。”

我大吃一惊，说：“你这么信任我？不怕我带着玉玺跑了？像你的随从那样，随便找个人当公主？然后打着你的名义光复陈国。”

公主难过地说：“如果你也负我的话，我活着也就没什么意思了，陈国已经亡了这么久了，说实话，即便杀了杨坚，我也不知道陈国的那些旧部会不会帮我。”

我想了想说：“那要不咱不复国了，也不杀杨坚了，我们找个地方隐居起来，过无忧无虑的生活多好。”

公主摇摇头说：“我也想过无忧无虑的生活，可那不是我的命，即便没有希望，我也要去做，我是陈国的公主，如果我也不去做，就没有人去做了。”

我没有再说话，这段时间的相处，多少已让我对她产生了感情，就这样分开，难免有些不舍，而且这一别很可能就是永别。就算她侥幸不死，我也安稳活着，我们再相见的几率也不大。之前听过一个传说，说两个姐妹一起进了宫，被分配到了不同的地方，到死都没能再见面。同在宫中尚且如此，何况我们还有一道宫墙相隔。但人生在世，总是不如意的事儿多，我只能把这次的分别当做是为了下次相遇能更好的在一起。

我到杨素府上当了食客，公主进宫当了宫女，贺若弼的那帮朋友再也不跟我来往了，贺若弼甚至扬言要杀了我。他的那帮朋友说了不少杨素的坏话，现在我和杨素在一起了，他们生怕我把那些坏话转述给杨素，于是也都买了刺客伺机想要取我的性命。

我还没有开始行刺别人，自己反倒成了众人行刺的对象。好在我已经练成了贺若弼那本武功秘籍上的大部分神功，只要躲在杨素府上，我就是安全的，等我练成那本武功秘籍上所有的功夫，我就先拿那帮行刺我的人练练手。

杨素在长安的洛阳都建了很大的府邸，两座府邸加起来，食客有数百，姬妾有数千，家仆有数万。这些食客个个身怀绝技，姬妾个个貌美如花。我住进去不久，就认识了几个当世一等一的高手，其中一个，就是韩擒虎的侄儿——李靖。

李靖比我小几岁，武功却不比我逊色多少，加上长得帅，又有亲戚在朝廷当大官，为人十分骄傲。不过他却有个死穴，食客都知道，却没有人对杨素说，那就是红拂。

杨素立过规矩，食客不可以勾搭他的姬妾，可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毕竟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近在眼前，谁能控制得住。据我所知，数百个食客里，有半数以上和那些姬妾有染。红拂是杨素府上最美的女人，被杨素视为女儿，是杨素打算献给未来的皇上的。不光李靖喜欢她，几乎所有的食客都喜欢她。而她，只跟李靖交往。

有几次在花园里遇到红拂，我上前搭话，她都不理不睬，转身拂袖而去。据说她的名字就来源于此，当年杨素见她一身红衣，十分貌美，上前问话，结果她拂袖而去。杨素就派人把她弄到了府上，取名红拂。到了杨素府上之后，她不但着红衣，还随时拿着一把红色的拂尘，那拂尘里据说有暗器，遇到一般的轻浮食客她是拂袖而去，遇到难缠的，她一抖拂尘，就能在百米之外取人性命。我知道她的厉害，所以也不敢过多纠缠，只想和她交个朋友，通过她来接触李靖。只要接触到李靖，就能摸清他和韩擒虎的武功来路，到时候整个大隋，将无人是我的对手。那时候再去刺杀杨坚，就易如反掌了，就算杨坚死了，杀新皇上，也不会费多大事儿。

宫门深似海，公主入宫之后，很久没有她的消息，我非常想念。

想她昔日也是呼来喝去，奴婢成群的人，现在却要做奴婢伺候别人，心里一定不会好受，我又不在她身边，想安慰她几句都不能。她给我的玉玺被我深埋地下，杀不了皇上，也就不打算让它重见天日。

在杨素府上待了一些时日之后，我没和李靖交上朋友，却意外的结识了杨素的儿子杨玄感。这孩子长得虽然帅气，脑袋却有些痴傻。

终日和那群女眷混在一处，一点也不像他那狡诈多谋的父亲。我练武的时候，他常常跑来看，眼里分明写着想学，嘴上却不肯说。

也许是杨素当初请我的时候，我答应得太痛快，让他起了疑心。

进杨府一年多了，他也没找我聊过，后来我都觉得他可能把我忘记了。

就在这时候，我接到通知，说杨素邀请我参加夜里的晚宴。杨府经常举办晚宴，可平时都是上等食客才能受到邀请，我一进杨府，虽然没分等级，但就待遇来看，和下等食客没什么两样。

同时参加晚宴的还有李靖等人，我被安排在杨玄感旁边，按座次来定尊贵的话，我竟排在李靖前面，这次晚宴让许多食客对我这个居上的后来者有些不满。而杨素呢，从头到尾都没跟我说过一句话。我觉得他可能对我还有些猜忌，毕竟我之前和贺若弼混在一起，他之所以招我来，也是不想我成为贺若弼的杀手，但他可能也觉得我不会轻易为他所用，这样挑拨我和其他食客的关系，大概是想让那些人群起灭我吧。

席间杨素向众人敬酒，举杯共贺之后，杨玄感把酒杯放到我面前，悄声说，我不爱喝酒，你替我喝了吧。

我是爱喝酒的，但不爱替人喝酒，可是考虑到日子还长久，我就接过来喝了。我没想到此举会得罪人。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杨玄感旁边的座位一向是李靖的，替喝酒的事儿一向是红拂的。我一下子抢了食客和姬妾中最受宠的两个人的风头，我说我是初来乍到不懂事，其他人可不这样觉得。

江湖复杂，人心险恶，我也懒得谦让，吃罢晚宴后的第三天，李靖向我下了战书，约我在后花园比试，虬髯公等当世高手也跟着李靖的风，要跟我切磋切磋。

我自然是来者不拒，因为拒绝了也没用，你不打败他们，他们就会对你下黑手，这毕竟关系着他们在杨府的地位和待遇。而且我也想借此机会学学他们的武功。我练了两年功夫了，除了贺若弼，还没有跟任何人交过手，而贺若弼跟我学的又是一本书上的武功，所以我学的东西到底有多大杀伤力，我自己也不知道。

决战的前一天晚上，杨玄感独自一人来找我，进门后立刻将门反锁了。这让我有些惊诧，他平日喜欢和女人混迹在一起，很少来找男人，而且他夜里出行，即使是在家中，身边也都是跟着护卫的。

杨玄感问我有没有打败李靖的把握，我说没有，他说那你还敢接战书，而且一次还接了一群人的。我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赢了他们是我的造化，输了，我也认命。

杨玄感笑呵呵地说：“你可真傻。”

我心想，你才傻吧，都多大了，还扎在女人堆里，不知进取，这样下去，你爹的基业，肯定要交给其他儿子了。

杨玄感接着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我比你更傻对吧？”

我心里一惊，暗想，此人好厉害，我只是听力比一般人好，他竟然能猜到别人心里想什么。

杨玄感继续说道：“你听过能者多劳，贤者遭嫉这句话吗？如果我表现出我聪明的一面，父亲肯定要对我委以重任，其他兄弟肯定要嫉妒我陷害我。我现在还年少，为什么要过早的担起本该成年人才担的东西呢。你知道汉朝末年曹操的儿子曹冲吧，如果他不是过分聪明，而且过早的把他的聪明表现出来，他不会死得那么早。”

我正想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杨玄感不等我问出口，就答道：“我觉得你和其他食客不一样，从你的眼神你，我看到一种跟我一样的东西，这东西我一时半会儿还说不清楚是什么，但可以肯定，我们是一类人，所以我不想你死得太早。而且我最近也打算在府上培养一些我的人了。你看府上奴仆食客成千上万，但都听命于我父亲一人，若有一日我父亲出事，这个家就乱了。那天吃晚宴的时候，父亲把你安排在我的旁边，应该就是想试试你对我对他有没有恶意，那个位置离我最近，离他也不远，你若出手，必然一举两得。可是你没有。”

“我真出手了，也没有胜算吧。”我看着明月透过窗纸撒进屋里，叹了口气。

“有，我肯定死了，我父亲有宝甲护体，他的位置上又有机关，你杀了我，他就逃了。”

“看来你父亲并不爱你。竟然让你身处险境。”

“我不怪他的，要知道，强者都只爱自己。”杨玄感真是个大智若愚的人。

临走的时候，杨玄感留了一本书给我，那上面记载了府上所有食客的武功来路招式和杀伤力。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知道杨玄感的意思，他是要让我替他把风头出了。让我打败所有人，然后明里听命于杨素，暗地里却是听命于他。

比武之前，我想到了很多东西，几乎把从小到大经历的事儿都想了一遍。也想到了死，其实从踏入江湖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死了，会是什么样子，结果想着想着就到了今天，一直没死。

比起之前在山上的黑店遇到师娘那一次，我觉得这次要是死了，也比那次值得。再往前，和师父一起劫道，被人痛打的时候如果死了，也没有这次风光。这次是比武，而且是和天下绝无仅有的几个高手，即便死了，也会青史留名的。想到这里，我有些兴奋，有些激动。我想要是我赢了，那可怎么办。那将是我从小到大都没有经历过的风光。

我将一夜成名，大人小孩都会知道我，皇上可能也会接见我。我将成为大隋朝一顶一的高手，韩擒虎除外，他已经去当阎王了。

会有无数的鲜花和掌声包围我，也会激起更多的武林人士向我挑战。如果皇上接见我，我要不到杀了他呢？我有些迷茫了，很久没有见到公主，如果公主已经不在人世了，我还要不要帮她复国呢。我这一生，真的要超越我的祖先吕布吗？

李靖不但人长得帅，剑也铸得帅，他来的时候还牵了匹马，马也很帅，据说和我祖先骑过的赤兔马是一个品种的。只是杨府有规定，府内除了杨素，其他人一概不许骑马，所以李靖只能牵着。

我原先以为只是我们这帮食客私下里较量，没想到杨素和朝中一些大臣也来观战了。还有伴舞的姬妾，有几个食客还带了亲朋好友来，加上那些整理场地维护治安的仆人，场面十分壮观。

在比武之前，杨素还做了发言，他说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场面了，习武之人就是要多切磋，多较量，这样才能进步得快，他说为了鼓励我们，他还准备了一把千古名剑，谁赢了，就把剑送给谁。

我心想，真不错，如果赢了，就是名利双收了。

谁知道李靖却不知足，他当着众人的面对杨素说：“要是我赢了，能不能不要剑。”

杨素不高兴地说：“那你想要什么？”

李靖志在必得的说：“我想要一个人。”

杨素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有些不情愿的问：“那人是谁？”

李靖鼓起勇气说了两个字：“红拂。”

红拂此刻就在杨素旁边站着，李靖的话她全听到了，她想说李靖是在开玩笑，可是看看周围那么多大臣，她又不敢贸然说话。

杨素冷笑了几声说：“你先赢了再说奖励的事儿吧。”

事后我听人说，李靖之所以敢提出这个要求，是因为他舅舅的官不比杨素小。李靖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提这个要求，是因为他舅舅病了，随时可能会真的去阴间当阎王，如果他舅舅死了，他再提这样的要求，就显得过分了。后来还有人说，李靖来杨素府上当食客，就是为了红拂，他们俩早有奸情。

因为此前看了杨玄感给我的书，所以赢李靖不是很难，也就是三十招不到，我就一脚将他踹到了三丈之外。得胜的时候，我感觉我的祖先战神吕布附在了我的身上，我每个毛孔都充满了力量。

李靖之后是虬髯公和我比试，他当然也不行，但是我体力已经消耗了一些，还是让他撑到了三十招。之后还有十七个食客一一跟我较量，比试从早上一直持续到了晚上。

因为李靖是第一个和我比武的，他下场之后，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我和那些和我比武的食客身上，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等完全比试完了，杨素要把剑给我的时候，大家才发现，拿着剑的红拂不见了，在寻找红拂的时候大家发现，李靖也不见了。这情景，不用想也知道，他们俩私奔了。

我以为比武之后，我会受到皇上的接见，会享受鲜花和掌声，谁知道连本该我得到的绝世好剑也被人拿走了。而且在我跟将近二十个高手较量之后，不等我睡一觉休息休息，杨素就下了命令，让我和虬髯公等人分四路人马，火速追赶李靖红拂，势必在三日之内将他们抓回来。

收拾行囊时，杨玄感来找我，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说当然是三日后了，你爹不是吩咐了，三日内抓回李靖，抓不回，就回来受罚。

“可是我觉得你根本就不会去找李靖。”杨玄感阴阳怪气的说。

“你总能把人的心思看透，这可不好。”我心里一凉，放下了包裹。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告诉我爹的，我知道你这一去，可能比李靖走得还远，我来是想跟你说，等我需要你的时候，你来帮我把，我不会亏待你的。”

“我不喜欢给人承诺，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我坐在椅子上，给杨玄感倒了杯茶。

“我知道，我只是跟你说下，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你现在可以走了。”

杨玄感看来并不想陪我聊会儿。

我自然不想再待在这地方，可是等我拿起行李，走了不到三步，就听到杨玄感在我身后说：“你真就这样走了？”

我只好站住，回身问：“不然呢？”

杨玄感说：“我想和你结为兄弟。”

我心里一惊，暗想，这家伙耍什么鬼花样，跟我结拜？我虽然学了点武艺，可在这杨府，跟他还是主仆有别的。

杨玄感见我不语，接着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且不要理会那些繁琐的礼节，只要你看得起我，咱们今后就以兄弟相称。”

我说：“我当然愿意跟你结拜，只是，我怕你爹会不答应。”

杨玄感说：“你我的事儿，不用请教我的爹，既然你愿意，那么请受小弟一拜。说着，杨玄感就跪下磕起头来。”

我连忙扶起他，走到院里，对着当空明月，立了誓言。

我小时候还是有个小弟弟的，只是他身体太弱，我们家又不富裕，请不起太好的医生，买不起太贵的药材，只养到三岁，小弟弟就病死了，今日得了这么一个兄弟，于我来说，还是欢喜的。

为避免旁人起疑，我没让杨玄感送我，独自出了杨府。

算起来我到杨素府也有两年了，一开始我一直把心思放在练武上，没有人搭理我，我也懒得去招惹别人。这期间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我是一概不知。公主混得怎么样了，我也不清楚。

等到回过头看不到杨府那些大灯笼的时候，我就去找了个包子铺，大吃了一顿，然后施展轻功，到城郊找了个客栈，打算大睡一觉再考虑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