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宁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6:23
|本章字节:7628字
群却执拗地认定,他的书一定被某个与他一样爱书的人买了去,且好生地珍藏。他对此兴趣盎然,每到书店或者旧书摊,一定先看看有没有自己的书。群当然不希望碰到自己的书一身脏旧地出现在地摊小贩的艳情堆里,他之所以找,其实是为了找不到时的一种庆幸。
但群还是不可避免地遭遇了尴尬。据说某天他在逛夜市的旧书摊,赫然发现自己的一本两年前的书,正躺在一堆武侠言情里。群的虚荣心让他忍住强烈的好奇心,拿起书便问正叼着烟读一本黄色的老板,这本书怎么卖?他还故意将表情调整得平静自然,好像那不过是一本素常的与他无关的书。在小贩的答案出来之前,群想,小贩一定会将价钱抬得很高,而后又让买主努力压价,至少,他以前买的那些旧书,都是如此。
群万万没有想到,小贩只瞥了一眼书的名字,便像甩卖大白菜一样迫不及待地丢出一句:两块钱我全给你,说着又抬起屁股,从正坐着的一个箱子里一下子拿出十几本同样的书来,朝群面前哐地一放,一副跳楼贱价大卖的模样。
群的心即刻被砸出了血,他就在那一刻,吼出一句震惊路人的话来:20块钱一本我统统买走!老板当即被雷倒在地,几乎以为面前站着的群,是一个需要送入精神病院的病人。
回家后群不死心,又去网上搜索,这一搜索才发现一些旧书网站上,竟然有这本书的签名版,群几乎是愤怒了,照例高价去订购了这些签名版的书,想看看究竟是谁,将自己送给他的书,卖给了那个收废纸的张三或者李四,而后几经辗转,流落到旧书网上。
群将这些高价买回的自己的书,统统送给了那些期末考试成绩优秀的学生,他在每一本书的扉页上,都写了六个大字:文人有价,商人无情。每有学生问他缘由,他总是一声叹息,不肯说一个字。
一个长我十几岁的朋友,每次在家中接待客人,或者带着自己90后读初中的儿子外出与人就餐,总会战战兢兢,诚惶诚恐,怕一不小心,那牙齿稀疏歪斜的儿子,就会语出惊人,当场雷掉他的伪善虚荣,让他在人前颜面尽失,而且对着那张无辜的脸他还动怒不得,怕有更血淋淋的精辟之语袭击过来。
一次朋友为了讨好一个领导,好不容易得知领导的孩子热爱绘画,一心想靠绘画走艺考生的捷径。恰好朋友的妻子是大学美术老师,于是便打算借给领导孩子免费指导绘画的机会,来间接“贿赂”领导,以便领导孩子可以在领导面前美言几句,促使领导大发慈悲,尽快解决自己的职称评定问题。
朋友和妻子可谓对领导孩子尽心尽力,关心至极,甚至朋友自己都觉得那段时间冷落了儿子。但儿子并没有对此表示出异议,相反他看上去根本就不关心,对领导的孩子总是带搭不理。好在每次领导孩子在家补习的时候,儿子都出去疯玩,两个孩子碰不上面,也就生不出多少的冲突。
但有一次儿子进来的时候,领导孩子正好要收拾画夹走人。朋友看到儿子擦着领导孩子肩膀过去接纯净水喝,对回头说再见的领导孩子视若无睹,便忍不住提醒儿子,快给哥哥说再见。不想儿子却头也不回硬生生扔过来一句:那是你领导的儿子,又不是我领导的儿子,干吗让我对他那么客气!
朋友当场气得嘴唇发紫,恨不能上去揍他一顿,但当着领导孩子的面,他却不能发作,否则事情闹得大了,对自己的晋升有百害而无一利。他只能尴尬地对领导孩子笑笑,说:嗐,小孩子说话没大没小,你可别跟他一般计较。领导孩子当时没说什么,但朋友还是明显感觉出来,领导自此对自己态度变得淡了,远没有刚刚开始补习时的那番热情。
这件事之后朋友便很少让与自己前程有重要关系的人来家吃饭,只带一些熟识的朋友到家小聚。但却是防不胜防,冷不丁又被儿子给了当头一棒。那次他在家招待几个旧友,其中一个事业正盛的旧友将自己刚刚结识的女友也带了来,大家出于礼貌,当然要恭维几句,有夸这女子温柔可爱的,有夸旧友眼光好的,有夸女子家境显赫修养不错的,也有人说他们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说这些话的时候,朋友的儿子一声不吭,只顾着埋头夹好吃的菜。朋友看了过意不去,拍拍儿子的肩膀,说,来,给你这位美女阿姨敬一杯酒,祝福她和你叔叔早日结婚生子。儿子端起酒杯,对着女子伸过来的酒吧,砰地撞了一下,而后便来了一句让全桌人尴尬至极的话:嘿,我说你长这么胖干吗,你又不需要上膘。
那个女子,的确是有些太胖,但因了家境阔绰且有势力,便总有一股子骄傲劲,其实一桌子人都不喜欢这个高高在上的女子,是为了照顾旧友情谊,才那样你一句我一句地恭维不休,不曾想,所有这些不靠谱的虚伪吹捧,却因了朋友儿子一句砸下来痛都来不及喊一声便晕过去的真话,而瞬间化为灰烬。
朋友一度为了矫正儿子出言雷人大牙的恶习,而给他有意识地读一些做人与处世方面的文章,但90后的儿子却始终是不成器,照例我行我素,还笑话他说迂腐世故,活得像一只壳里的蜗牛,看见人脸色便立马将自己缩进壳里,屁都不敢放上一声,哪像他,是一只撒欢奔跑的兔子,管它什么终点冠军呢,他根本就不在乎,谁爱拿那虚荣的大奖谁就拿去。
守株待兔的朋友,真担心哪一天还没等他将儿子这只兔子,捉进中规中矩的笼子里去,自己先就被他撞掉了几颗大牙,并当场晕倒过去,任那小子自在逍遥,沿着与他迥异的道路,奔得不见了人影。
张导和李导是我们外语学院的两个导师。张导年过五十,头顶微秃,两张薄嘴唇上下一扇,几乎无人能敌得过他珠玉般啪啪射出的妙语。所以上张导的课,总能从他口中,听到外语学院过往老师们的逸闻趣事,或者八卦绯闻。而且他人刻薄,提及谁的时候,从来都是明褒暗抑,语气里鲜明透着一股子文人的醋意与尖酸。所以但凡选修了他的课的学生,在台下坐着,总时时将心担着,怕一不小心,自己导师就被张导给揪上了批判台,而且喋喋不休地,将自己导师那点见不得人的破事儿,全曝了光。
而李导则是学院里最爱整点事情出来的老师。两个人因为学术和职称上的晋升,曾经有过多次明暗交锋,结果都是不分上下,互不服气;尽管嘴上不说,见面照例称兄道弟,但那镜片后面高傲的视线一瞥,还是看得到刀光剑影。
所以擅长嘴上功夫的张导,常在课上寻着机会便对李导一番点评。似乎,那李导是他家书橱里摆着的某个瓷器,反正在课堂上没有耳朵,听不见他的贬损,便尽情地口若悬河,从李导做学生时的鸡毛蒜皮小事,说到留校,再到结婚生子,直说得张导唾液横飞,脑门发亮,兴奋不已。
但总有说到厌倦的时候,等到我们这一级学生都听完了李导的那点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张导自己也觉得再说就有点腻歪了,可惜李导没有新的新闻来供张导娱乐,所以有一段时间,两个人还是相安无事了一阵。
不久之后,李导便整出一件大事来。他和学院里一个学生闹出绯闻,他的妻子几次三番到学院来闹,试图让陈世美李导回心转意。这一事件,在我们这所民风保守的大学,几乎是爆炸性的。而最先爆料的,当然是与李导住对门的张导。
张导提及此事的时候,几乎是眉飞色舞,那眉眼里的流光,绝对不亚于自己有了绯闻的兴奋度。当张导说章回一样,条分缕析地将李导之所以走上婚外恋之路的原因,讲了整整一节课,差一点,就写成煌煌论著时,台下李导的学生,一个个羞得面红耳赤,似乎那有了绯闻的,不是李导,而是他们自己。而我们这几个张导的直系弟子,也在同学泼了油彩般的难堪脸色里,觉得张导的每一句话,都如针刺,刺在李导弟子的心里,也同样扎伤了我们的颜面。
大多数李导的弟子,知道张导缺乏口德,况且文人相轻,落井下石,历来也不稀奇,所以便默默地咽下了这口气,不打算与张导斤斤计较。但还是有两个自尊心强的学生,儿不嫌母丑,执意要挽回李导的面子。于是两个学生便去了李导家里,愤愤然地将张导课上所言,全都倾倒给李导。
这下简直是捅了马蜂窝。李导很快地登门拜访,直接质问张导,为何在课上讲与专业无关的题外话,而且,还花费整整一节课的时间,作为同事,就不能手下留情么?
据说我们本就理亏的张导,被李导当面讽刺得体无完肤,但迫于颜面,还是虚假地给李导道了歉,说自己并无此意,只是为他焦虑,所以才没有守住嘴。李导彼时正被婚外恋搞得焦头烂额,大有辞职另觅新位之意,也便没有太过计较,只告诫张导以后还是少说为好。
但李导走后,我们的张导,却是做了福尔摩斯,一个个“审讯”李导的几个学生,软硬兼施,终于成功逼供出,那两个告了密的学生的名字。两个学生皆战战兢兢,以为张导会给他们穿小鞋,或者直接将他们驱逐出课堂。但却什么也没有发生,张导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他们,以后别再如此多事,便放过了他们。
可是两个同学自此在他的课上,看见他发亮的脑门,和穿过镜片犀利的目光,便心生惧怕,总感觉,那视线会化作两把锋利的匕首,唰一下向他们飞来,瞬间便刺入胸前。
这样担惊受怕到学期末的时候,张导都没有再找他们的麻烦。但等到放假回来,一进教室,便听到两个同学凄惨的哭声,细问之下,方知他们期末的考试,没有及格,而且,连补考的机会,都没有给。据说试卷上,张导打下的分数,分外用力,那恨,一看就是积下许久了的。
两个导师间的这点破事儿,终于还是以这样的方式,做了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