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谁是正宗(1)

作者:安宁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16:22

|

本章字节:8684字

朋友四面八方,每到一处游玩,酒足饭饱之后,一行人还不过瘾,总要另外折腾点事做,将那依然旺盛的精力,高价消耗出去。卡拉ok刚刚盛行的时候,几个人恨不能将楼顶震塌了。后来觉得这样干吼也没有意思,况且若是碰上一两个“麦霸”,其他人只有干听的份儿。所以等到后来足浴馆按摩店春笋般冒出来之后,大家觉得还是这个更好,最起码,没有噪音污染,又可人人参与,还能舒服享受,何乐而不为?


于是一行人携着青春尾巴上那点未逝的激情,在夜色里,开往那片诱人的霓虹。我一向自诩正派人士,对于此类休闲,虽然好奇,但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清高,所以第一次去足浴馆,朋友问我需不需要“异性按摩”,我立刻一口否决,帮我足部按摩的女孩便笑,说,男性按摩师现在想要,也没有了,一个小时前,就预定完了。朋友即刻向我挤眼,说,看,现在都是男色消费时代了,你还这么保守。我也揶揄道:要都像你这样开通,中国的休闲产业绝对会更兴旺蓬勃。按摩的女孩吃吃地笑,说,一看二位都是第一次来。我问,从何而知?女孩挑一下眉,朝朋友努一下嘴:因为他还没有你放松,腰板都僵直了呢。朋友脸立刻红了,反问她:那熟客会怎样?女孩笑:熟客会很轻松地躺在沙发上,喝茶聊天看电视或者说笑啊,其实,第一眼看见你进门自己脱鞋袜,我就知道了;我们是实在店,若是换作察言观色的别家,怕是会“手下留情”,只陪你说笑,不在按摩上帮你用力呢。


原来再怎么隐秘的地方,都是会“缺斤少两”的。但此等休闲行业不是菜市场,看见菜色不佳,即刻推车继续寻找别处卖家;更不是超市,拿到筐里的东西,看看不好,再放回货架上去。既然来了,脱了鞋子,将脚泡进去,才发现中药远没有宣传得那样地道,或者按摩师的指法也并不怎么到位,再想拔脚离开,似乎总是尴尬,也不体面。当然,这是我等不常光顾此类店铺的小女子,一家之念;想必大多数的男人们,享受的,未必是货真价实的按摩,男女之间若即若离的调笑,热气蒸腾中的暧昧气氛,或许并不亚于按摩的意义。


据说扬州和南京的按摩产业异常发达,服务常常是一条龙式的。我天生好奇,抵达南京,第一件事便是找正宗的盲人按摩店。朋友带我去了一家当地颇为又名的按摩店,我进去之后一直盯着按摩师的眼睛看,直看得他们面面相觑,以为招来一色女。看见他们一个个见了客人与见了钱一样熠熠闪光的眼睛,我很是失落,问帮我按摩的师傅:你们这里不是正宗的盲人按摩店么?怎么招来的全是视力极好的人?难道是怕人打劫不成?师傅笑,我们当然是正宗,也当然有盲人,但,这会,盲人都忙去了,忙不过来,我们便接替他们上阵。


我笑得几乎岔了气,继续八卦追问:是否所有正宗按摩店的专业盲人师傅,都忙去了?从镜子中瞥见按摩师傅背后白我一眼,道:你以为来这里消费的男人,和你这小女子一样,全都追究正宗或是地道?如果这样,我们这行业竞争也不会如此厉害了。


我恍然大悟,想起在北京看完电影的某个春风殆荡的夜晚,走在一条霓虹闪烁的路上,瞥见两个明显力比多过盛的男人,在一家按摩店前你推我攘,彼此谦让,最终,其中一个硬头进去,而另一个,则躲在角落里,一脸的神秘和期待。少顷,按摩店的门打开,男人出来,他的同伙即刻追问,怎么样?男人摇头,说,人家是正宗按摩店,不是我们想要的。


原来正宗,也有男人不喜欢的时候。加上去,不过是掩人耳目,也只有我等小女子,才一味追究“正宗”的含义。我忘了,在天下所有的美食小吃,都加上正宗两个字的时候,在大多数时候,你吃到的,都会是几经辗转、原味尽失的赝品。而美食如此,美女按摩,也大抵差不到哪里去。


与你共穿西装的朋友,名人在全国大红大紫的时候,朋友乔的地位,也在我们心中如日中天。因为在名人未红透文化圈之前,我们这帮人便知道,乔跟名人是响当当的铁哥们,铁到可以一说借钱倾家荡产也要给兄弟解难。所以名人蒸蒸日上,名人的朋友乔在我们眼里,当然也跟着有了耀眼的光芒。


乔跟名人之所以有这样深的友情,源于当年他们两个人在新疆一个农场当知青时,结下的缘分。那时两个人住一个宿舍的上下铺,吃一个盘子里没有油水的白菜土豆,啃一个偷摘来的带着露水的苹果,用一块肥皂洗头洗脸。那时候手头拮据,但两个从城市里来的年轻人,还是保持了一点穿着体面的虚荣。但无奈带来的衣服,在常年的劳作之中,早已严重磨损掉色,如果碰巧出门遇到城里稍有姿色的女孩子,他们常常就觉得羞愧难当,为自己满腹的经纶却没有像样的衣服遮体。


后来两个人终于想出了一个完美的计策,每人掏出一半的钱来,买了一套在那个年代属于时髦衣服的西装。如果谁出门,就将衣服穿上。这一招果然让两个人不再灰头土脸,女孩子看过来的视线里,也有了异样的情愫。


这一套西装,最终让两个人成功吸引到自己喜欢的女孩。而他们两个的兄弟情谊,也因此在农场里出了名,都知道如果找他们办事,只要说通了其中一个,另一个肯定就会痛快答应。这样的交情,即便是在此后名人结束了知青生涯,回到广东,并且升官发财之后,也没有断掉。


名人的出名,来得有些突然,因为策划的一套书正中了市场,一时间大卖,他本人也因此成了当下文化的代表,屡屡被各地请去剪彩,作报告,演讲,上节目,几乎混到家喻户晓。远在新疆的乔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名人,即刻打去电话,开玩笑说,兄弟,苟富贵,勿相忘,这么长时间不联系,不会是因为出了名的缘故吧。名人打着哈哈回应乔说,哪能呢,咱可是同穿一套西装混出来的兄弟呢,借钱借名你尽管说。


其实乔也只是这样说说,他是个珍惜缘分胜过声名的人,在名人未出名之前,远在新疆的他,尽管有这样那样的困难,但却很少拿自己的私事打扰过名人;而今名人成功了,他更懂得应该谨言慎行,不能给朋友添出额外的麻烦。


所以当周围的人以这样那样的诱惑,求乔帮忙牵线搭桥,让名人来给自己单位或者公司的某个活动,增添光彩的时候,乔总是无一例外地拒绝。后来有一天,一个跟乔私交很好的朋友来拜见,并将一套即将出版的很有思想价值的丛书带来,希望乔能够让名人给签名推荐一下。乔在认真翻阅了丛书之后,当下就被书的内容打动,决定为朋友争取名人的签名。


乔打了许多次电话,才找到了名人。说明来意之后,名人立刻拒绝,说,不要说是乔,即便是他的顶头上司来求,他也不会答应。乔心里袭过一阵莫名其妙的难过,他淡淡道,你可以不答应这个签名,可是我也不能答应你将我与你的上司相提并论;我们是什么样的朋友,你读书多,阅历深,应该比我更清楚。


名人想必被乔说得红了脸,于是求和道,那么先让我看看书稿再说吧。乔其实听出了名人的语气里,那种世故的推诿和应付,但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只一个轻描淡写的“好”字,便挂了电话。


几天后乔寄出的快递却被退了回来,打电话给快递公司,才知道送货员明明听到客厅里有人在大声地说话,可是他敲了很长时间的门,都没有人来开,而打电话给名人,名人也拒绝接听,发短信,更是没有一个字的回复。送货员委屈地说,即便他是美国总统,也不至于忙到连门都不开吧,明摆着就是瞧不起人嘛。


乔忍着一腔的愤怒,给名人电话,问他有没有收到书,或者送书员的短信。名人满嘴假装出来的无辜,说,没有啊,从来就没有人给我打过电话或者发短信说书到了嘛。准备好要大骂一顿名人的乔,突然在话筒那边名人一派火热的嘈杂和应酬声里,觉得如果真的大骂当年那个与自己共穿一身西装的名人,是一件无聊也无意义的事情,有时间,他还不如静下心来,与楼下的那个卖菜的大爷下盘象棋,或者跟一个与自己一样有闲没钱的茶友,喝杯最新采摘的碧螺春。


这样想着,乔便淡淡说一声“再见”,轻轻挂断了电话。这一挂,乔知道,断掉的不只是通话,还有他与名人,曾经那份共穿一件西装的真情。


国外见老乡,朋友从澳洲旅游回来,气咻咻地向我讲起一件至今依然让她耿耿于怀的事。


是两个中国旅行团在一个景点前相遇,因为景点内部没设公厕,游逛前导游特意嘱咐大家,如果想去厕所,最好提前去,否则一会儿行动起来,很难在中途找到方便的地方。两队人马即刻在此话后奔至一个公厕旁,又像在国内那样,蜂拥而入,直将小小的公厕,堵得水泄不通。


朋友好不容易被人群拥着,等到了一个空位,上去方便之前,朋友习惯性地将门关上,无奈门似乎有些锈了,关了几次都始终合不拢。就在朋友思忖着是换个位置,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尴尬地蹲下身去时,旁边一个满脸珠光宝气的胖女人,即刻高声冲她嚷:浪费时间关什么门啊你,没看见那么多人在等你一个吗?!占着茅坑不拉屎想让别人急死啊你!


朋友只从口音里,就完全可以听出,这个女人,是和她一样,来自东北的某个城市。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可是此刻,朋友恨不能以头抢地,撞出个大洞来钻进去,与这个老乡,永不相见。周围有一些外国的游客,用探寻的视线,淡淡看过来。若在国内,急性子的朋友肯定与这个语言粗俗的老乡大吵上一架,可是看看周围各色皮肤的游客,朋友终于压住心中的怒火,羞耻地蹲下身去,边在一群人的注视下,解决着生理上的难堪,边忿忿瞅着面前那双胖得像发酵馒头似的大脚。


起身的时候,胖女人还没等朋友完全收拾妥当,便硬生生地撞上来,又哗一下将水龙头按下去,溅湿了朋友的鞋子。朋友心中的气,排山倒海似的,马上就要决堤而出的时候,她的视线,猛然落在一个外国小女孩的身上。这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女孩,跑到公厕门口的时候,刚要从人群中穿过去,却被一双手拦住。看得出,那个表情温柔的女人,是女孩的妈妈。她弯下身去,拍拍女孩的头,用英语说,宝贝,无论在哪儿,上厕所都要排队,懂吗?女孩看看前面拥挤着的一群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而后乖乖地跟着妈妈,站到人群的最后去。


那一刻,朋友的脸上,火辣辣地疼,为自己即将喷涌而出的愤怒的火焰,为那个举止鄙俗的老乡,更为每一个拥挤在门口的同胞。


据说几年前,澳洲本地的人,对去旅游的华人极其地排斥,私下里将我们国人称做蟑螂,意思是走到哪里脏到哪里。有较真的中国留学生,曾为此与当地人,频频发生冲突。是在这两年,对彼此的印象,才慢慢有所改观。


朋友说,第一次听人说起澳洲人如此称呼国人,也曾有过狭隘的愤怒,但是这一次出行,让她终于明白澳洲人的苦楚。既然连我们自己,都对同胞的举止,无法容忍,那又如何苛求澳洲本地人,对于我们这些喜好在公众场合大声喧哗、张扬卖弄的国人,投以不屑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