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当年校草已黯然,文人有价

作者: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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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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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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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6476字

渐渐发现,不管物质文明如何高度发展,不管皮肤是白是黑,不管位高位低,原来人的虚荣,都始终像那劣质铁锅里的锈迹,顽固地残留下来,想要清除,除非是油煎火烤。


群是我的朋友中,最文人的一个,快知天命的人了,还保持着那股子文人的认真劲,凡事总爱讲个是非对错,尤其在对待书的问题上,更是较真到可以与人打架的地步。他在学校里爱书出了名,做他的学生,如果你想在考试时及格,或者打算不劳而获,那么给他送书无疑是比送礼或者拍马屁更有效的方式。


群对自己的经典形容是,他的一生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教书,三分之一的时间在读书,另外三分之一的时间,一定是在找书。他家里的书,多到上厕所需要侧身而行,否则指不定哪儿飞来的一本书,会砸中他的脑袋,或者如泥石流般倾泻而下,将马桶都给堵掉。据说他的妻子在几次警告未果后,狠心与他分了居,搬出去自己租房另住,因为她实在受不了群将好端端一个家,整成了藏书馆,一屋子旧书的霉味。


在这样的房子里想要找一本书,可以想象难度之大,耗费时间之长。但群乐此不疲,常常为发现了一本书而欢呼雀跃。这样的习惯,在书店或者旧书摊上,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你在城市的某个旧书摊前,看到某个头发稀疏眼睛却贼亮的老男人,满头大汗地弯腰一本本地从故纸堆里挑拣着书,偶尔会惊骇地直起身来,将一本书在太阳光下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就像看一本稀世珍宝,那一定是书痴群无疑。


所以这样的群,可以想象,对于他自己的书,会爱惜到什么程度。20多年的教书生涯,群的确写出了好几本不错的书,可惜都是放在畅销书边上,人看都不看一眼的学术书,印数不多,影响也不大,稿费更是没有。事实上这几本书,都是群在出版社的学生,争取了几个免费出书的名额给了群,也算是对恩师的一种报答。所以基本书出来后也就被打入了冷宫,连卖出去的那些书的下落都不知晓。


群却执拗地认定,他的书一定被某个与他一样爱书的人买了去,且好生地珍藏。他对此兴趣盎然,每到书店或者旧书摊,一定先看看有没有自己的书。群当然不希望碰到自己的书一身脏旧地出现在地摊小贩的艳情堆里,他之所以找,其实是为了找不到时的一种庆幸。


但群还是不可避免地遭遇了尴尬。据说某天他在逛夜市的旧书摊,赫然发现自己的一本两年前的书,正躺在一堆武侠言情里。群的虚荣心让他忍住强烈的好奇心,拿起书便问正叼着烟读一本黄色的老板,这本书怎么卖?他还故意将表情调整得平静自然,好像那不过是一本素常的与他无关的书。在小贩的答案出来之前,群想,小贩一定会将价钱抬得很高,而后又让买主努力压价,至少,他以前买的那些旧书,都是如此。


群万万没有想到,小贩只瞥了一眼书的名字,便像甩卖大白菜一样迫不及待地丢出一句:两块钱我全给你,说着又抬起屁股,从正坐着的一个箱子里一下子拿出十几本同样的书来,朝群面前哐地一放,一副跳楼贱价大卖的模样。


群的心即刻被砸出了血,他就在那一刻,吼出一句震惊路人的话来:20块钱一本我统统买走!老板当即被雷倒在地,几乎以为面前站着的群,是一个需要送入精神病院的病人。


回家后群不死心,又去网上搜索,这一搜索才发现一些旧书网站上,竟然有这本书的签名版,群几乎是愤怒了,照例高价去订购了这些签名版的书,想看看究竟是谁,将自己送给他的书卖给了那个收废纸的张三或者李四,而后几经辗转,流落到旧书网上。


群将这些高价买回的自己的书,统统送给了那些期末考试成绩优秀的学生,他在每一本书的扉页上,都写了六个大字:文人有价,商人无情。每有学生问他缘由,他总是一声叹息,不肯说一个字。


别叫我姐姐。


与几个从小城镇出来的女子们聊天,大家一致认定,假若有来生,一定不做姐姐,不管是亲的还是被某个幼稚大男生赖上的,都坚决不做。


这当然只是假如。事实上我们几个80年代初期出生的女子,都无一例外地,有个被我们视为拖累的弟弟。这个弟弟在我们还没有享受完父母恩宠的时候,便迫不及待地来到世上,跟我们争抢父母的呵护,年节时的压岁钱。因为年长他几岁,又是姐姐,便需要奉献牺牲,需要礼让吃苦。如果考试拿了第一,那一定是我们这做姐姐的,理所应当的成绩,而那个因为年幼便可以任性撒娇无礼蛮横的弟弟,则在任何的错误面前,享有被大人赦免原谅的权利。


与身份相似的几个女子聊起来,发现完全靠自己在城市里拼闯出一片天地的我们,各自的弟弟,竟然是一样地没有出息,在我们的荫庇和光芒下,吊儿郎当又无忧无虑地活着,似乎只要有我们这个姐姐在,哪怕将来父母不在人世,他也照例可以跟着混得风生水起的姐姐,过幸福悠闲的生活。


朋友涟的弟弟,读书时马马虎虎,勉强考了一个三流的大学,眼看着就要大学毕业,可是专业不佳的他,却面临毕业即失业的危险。涟为他着急,他却觉得无所谓,在涟为他买来的考研书面前,无动于衷。涟问他究竟想要考研,还是去社会上无业晃悠一年,他却自己也说不清。涟的父母几次打电话来,让她这做姐姐的,无论如何都要为弟弟把握好未来,要么给他找份好的工作,要么让他考上北京一所大学的研究生,以后跟她近了,可以更好地照顾这个弟弟。母亲在挂上电话之前,只丢给涟一句话:我们老了,不顶用了,以后就将小弟交给你了,你好好代我们操心吧。


这一句让涟觉得万千委屈,一路走来,父母从来没有说为她这个瘦弱的女孩,找一个人倚靠片刻,似乎她生而为姐,就注定了成熟和义务。那时涟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又在北京担负着沉重的房供,而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却和父母一样,将他自己推给了涟,似乎,如果他没有好的前途,便是她这做姐姐的错。


涟在这样的责任中,几乎每天都打电话,让弟弟安心学习,并想尽各种办法,为他创造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她还奔走于各大书店和网站,为他查找考研资料,并帮他分析历年考题的特点。做弟弟的,几乎觉得厌烦,每次听她打电话来,都会敷衍了事,说自己已经很努力了,不用她再絮絮叨叨督促了。


等到考研成绩下来的时候,涟的弟弟差几分没有考上想读的大学,只能调剂。这时向来讨厌涟的照顾的大男孩,想要读研的欲望,突然异常地强烈,开始自己主动检讨没有听她的话,否则一定可以多考几分,不让她如此辛苦奔波调剂。涟对于他这样肯定是父母教授的甜蜜计,哭笑不得,但为了满足父母的心愿,她唯有挺着肚子,去自己所读的大学找过去的老师帮忙,并在得知竞争激烈的时候,用尽一切可能的关系,打通人事障碍。


最终涟的弟弟如愿以偿地读了研,尽管只是自费,而且还需要赖在涟的家里住宿。涟的父母当然因此兴奋异常,到处朝人炫耀,说弟弟毕业后,涟到时也在北京混得如鱼得水,一定可以将弟弟也留在北京,并和涟一样结婚生子,拥有艳羡小镇人的北京户口。


但我们却为涟觉得委屈,觉得她的弟弟考入北京读研,对她来说真是一件更辛苦的事。且不说七八万的学费要让她出,将来还有无休无止的事情等着她去“照顾”,想起来简直是个永远甩不掉的大包袱。假若涟“自私”一点,当年不在父母的教导下,一路督促这个不成器的小弟,让他留在小镇父母身边,那么将能省却了日后他走进北京多少的麻烦。


而我的另外一个做姐姐的朋友,则说,现在她对“姐姐”这个称呼都神经过敏,看到那些网上网下因为小她一个月便甜甜叫她姐姐的男人或者男生,她便有将他一脚踢进宇宙黑洞去的愤怒。而事实证明,但凡喜欢叫她姐姐的这些男士,大多是依赖性强,躲在荫庇下不想长大的孩子。


对于这样的孩子,姐姐们最好的方式,当是打他一巴掌。这一巴掌,不是因为愤慨和委屈,而是让他们记住,没有谁,应该对他们的成长负责,承担义务,或者成为他们遮阳避雨的大伞和晴空。姐姐,它代表着温暖与相依,却不是疲惫与负累。


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