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恶作剧(2)

作者:吉川英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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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人物·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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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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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864字

可以看出,朱实对阿通非常在意。自从阿通这个名字在她耳边响起之后,武藏的事已经不重要,她心中燃起了一股针对阿通的嫉妒烈焰。“是个很好的姑娘。”城太郎接着又说:


“她亲切、温柔、善良,又漂亮——我超喜欢她!”朱实听完城太郎的评价之后,内心超级不爽,她感到这女人对自己已经构成了威胁。


女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即使感到有人对自己构成威胁,也不会直接表现出来。相反,朱实反而微笑着说:


“哦!原来她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啊!”


“阿通姐可厉害了,什么都会。歌唱得好,字写得也好,还会吹笛子呢!”


“女人会吹笛子有什么用啊?”


“可是,大和的柳生大人,还有其他的一些人都夸阿通姐吹得好啊!……不过,我觉得阿通姐还是有一个缺点的。”


“女人任谁都有很多缺点啊!无非是有些人表现得比较突出,而有些人掩藏得比较深,不让他人知道而已。”


“不是你说的那样了,阿通姐只有一个缺点。”“什么缺点呢?”“她动不动就哭,是个爱哭鬼。”“爱哭?……哎呀!为什么那么爱哭呢?”


“她一想到武藏师父就哭。我跟她在一起,老郁闷了,所以不喜欢她那样。”


——如果城太郎在说话的时候能留意一下朱实的脸色,他就不会那么口无遮拦地说个不停了。朱实的胸口,乃至全身都燃烧起熊熊的嫉妒之火。



朱实的眼眸深处,皮肤表层几乎都要喷射出嫉妒的火焰——但是,朱实还想再了解一些,于是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问城太郎:


“那个阿通姑娘多大年纪啊?”城太郎瞟了一眼朱实的脸庞,将她和阿通比较之后说:“跟你差不多吧!”


“和我?”“不过,阿通姐比你漂亮。”


话题若在此打住也就罢了,但朱实继续追问道:“武藏那么硬朗,肯定不喜欢爱哭鬼这样的女人吧!那个阿通肯定是靠眼泪来博取男人的好感。——就跟角屋的那些妓女一样!”朱实想尽一切办法抹黑阿通,以使城太郎对阿通反感,但朱实的“努力”却适得其反。“不是你说的那样了!武藏师父虽然外表看起来不温柔,其实私底下还是非常喜欢阿通姐的。”城太郎的这句话语深深刺痛了朱实,她内心的嫉妒火焰燃烧得更旺了,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若是旁边有一条河,朱实真想跳进去,一死了之。假如城太郎不是一个孩子,她还想让他告诉自己更多,但是面对城太郎天真无邪的脸庞,朱实只好作罢。“城太郎你过来。”


朱实看到前面十字路口有一家店铺挂着红灯笼,于是就拉着城太郎一起去。


“哎!那不是一家酒馆吗?”“对啊!”“女人还是不喝酒的好!”


“我就是突然想喝了而已,一个人又太无聊,只好叫你了。”“可我也不能喝啊!”“不用你喝,你捡点儿你爱吃的,陪着我就行。”两人打量了一下店内,没有发现一个客人。朱实冒冒失失地闯了进去,喊道:


“……拿酒来。”朱实面对墙壁,一杯一杯地喝着闷酒。城太郎看她有些不在状态,就赶紧过去制止她,可她却推开城太郎,并且嚷嚷道:“烦死了!干吗呢?你这小破孩——老板,酒……再给我上酒!”朱实满脸通红,红得如同火焰一般。她趴在桌子上,喘着粗气。“不能再喝了啊!你可别喝了!”城太郎站在旁边,关切地制止她。


“没关系,我喝,反正也没人喜欢我。你不是也喜欢阿通吗?……我,朱实,生来最讨厌靠哭天抹泪博取男人同情的女人。”


“我最讨厌喝酒的女人了!”“是我不好。……可我不能不喝啊!我心里好难受!……我这是在借酒浇愁啊!你这样的小屁孩,懂吗?”“你快去结账吧!”“我拿什么结啊!我没钱!”“什么?你没钱啊?”


“你回客栈,向角屋老板要去,反正我已经卖身为妓了……”“哎呀,你哭了!”


“不行吗?”“你刚才还说阿通姐是爱哭虫,你不喜欢女人哭,你看你现在自己却哭起来了!”


“我的眼泪怎么能和她的一样——啊!好烦啊!我死给你看好了。”朱实突然爬起来,向黑暗的屋外跑去。城太郎大吃一惊,也赶紧追了出去。


酒馆的伙计对这样的场景那是司空见惯,他们笑嘻嘻地看着发生的一切。这时,在酒馆角落里睡觉的一个浪人,突然睁开了醉眼,目送他们冲出屋外。



“朱实姐,朱实姐!——你可千万不能寻死啊!”城太郎在后面狂追。


朱实在前面猛跑。越往前跑,前面越黑。


视野内一片黑暗,根本分不清前方是否有泥淖,朱实只管一味地往前跑。城太郎在后面紧追不舍,呼喊中已经现出了哭腔。


朱实的心中也曾萌发出少女多情的嫩芽,但这稚嫩的芽尖却被一个粗鄙的男人——吉冈清十郎给生生折断了。当初,她在住吉的海边跳海自杀时,那是真的想寻死。今日的朱实已经失去了那份纯真,虽然嘴上说要去寻死,其实心中并不想。


“谁没事会自己去找死啊!”朱实自己在心里说。她只是觉得城太郎在后面狂追自己很好玩,所以想逗他一下。


“啊!危险——”城太郎大声提醒她。


他发现在朱实前面有一个壕沟,但由于天太黑,朱实没有看见。城太郎从身后紧紧抱住跌跌撞撞的朱实。


“朱实姐,你可千万别寻死啊!死了可就什么都完了!”


城太郎把她拉住,可朱实却闹得更厉害了。“你和武藏都认为我是一个坏女人,我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义。别管我,就让我怀着爱武藏的一颗心去死好了!……我死了,也能成全他和那个女人早日结婚。”


“你怎么了啊?到底怎么了啊?”“城太,快,快把我推到那沟里,淹死我算了,我也能一了百了。”朱实双手掩面,号啕大哭起来。城太郎哪见过这番景象,吓得都要哭了。“……姐,咱回客栈好吗?”


城太郎想赶紧带朱实回去。“城太,我好想武藏啊——你帮我把他找来,好吗?”“停下啊!你别再往前走了——”“……武藏,我先去阴间等你了!”


“危险——”当朱实和城太郎跑出来的时候,那个睁开醉眼的浪人就紧跟在他们身后。这时,他已经绕过壕沟,正一步一步向二人逼近。“喂!小孩儿!……把这女人交给我就行了,我过会儿把她送回去,你先回去吧!”


说完他便推开城太郎,把朱实紧紧搂在怀里。这个男人个子颇高,看起来有三十四五岁。他浓眉大眼,脸上布满了浓密的络腮胡,颇有关东武士的风采。离江户越近,武士的穿着与关西也越不相同,关东武士的袖口一般都比较短,而且所持的大刀也要比关西武士大得多。


“哎哟——”城太郎被推了个趔趄,禁不住哎哟了一声。他抬头看去,发现眼前这个浪人从下巴一直到右耳有一道长长的刀疤,整个脸鼻塌嘴歪,就像桃子的裂口一般。


城太郎在心中思忖:“这个家伙好像很厉害!”他咽了一口唾沫,拽着朱实说:“不用你管,我要带她回去!”那个浪人哪肯让到手的女人溜了,他哄城太郎说:“你看这女人不闹了吧!看她这表情,在我怀里睡得多香啊!你先回去吧!我过会儿把她送回去!”“不行啊!大叔。”“你给我滚开——”“……?”


“还不滚啊!”


他缓缓提起城太郎的衣领,而城太郎则像罗生门中的渡边纲忍受恶鬼的臂力一般,紧紧地踩着地面。


“你,你要干什么?”“你这臭小子,不在这水沟里灌饱,你是不想回是吧?”“胡说八道!”此刻,城太郎瞬间拔出比自己还高的木剑,狠狠地打在了那个浪人的腰上。


——但是,由于反作用力太大,自己也被弹开了。一屁股坐在了水沟旁,幸亏没有掉下去。不过,身体还是受了重创,呻吟了几声之后,城太郎就失去知觉了。



其实不只是城太郎,小孩子们大都如此。遇见事儿,他们不会和大人那样思虑再三,而是会愣冲愣撞。纯朴的本性经常会使他们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


“喂!小孩儿。”“姑娘!”“小孩儿……”


城太郎在恍惚中,仿佛听到了有人在找自己。他睁开眼,发现周边站着好多人,正在眨巴着眼睛望着自己。


“醒了吗?”大家关切地问着。这反而搞得城太郎有点不好意思了,他一骨碌爬起来,捡起自己的木剑,想赶紧一走了之。“喂,别走啊!和你一起跑出来的那姑娘呢?”客栈的伙计赶紧抓住他的胳膊,不让他离开。城太郎一听才弄明白,原来他们是角屋的员工,还有客栈的伙计,是一起出来找朱实的。人群中有人提着灯笼,也不知是谁发明的,最近在京都特别流行,看来这东西也传到关东来了。还有一些年轻男子,他们手持棍棒,问城太郎:“有人前来送信,说你和角屋的一个姑娘被浪人给劫走了。……你知道那个姑娘去哪里了吗?”城太郎摇着头。“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不可能!……你别骗我们了,你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她被那浪人抱着,跑到那边去了!”城太郎回答得言简意赅,他不想和这些人纠缠下去,要是不尽快赶回去的话,可能又要遭大藏先生的骂了。此外还有一个原因,要是让大伙儿知道敌人还没出招,结果自己就给摔得昏了过去,那就太难为情了。“那浪人到底往哪里逃了?”


“那边。”城太郎用手一指,大家便追了过去。没过多大一会儿,就听见有人说:


“在这里!在这里!”大家提着灯笼和棍棒一拥而上——朱实站在了一户农家的茅草屋的阴影里,衣冠不整,显得非常狼狈。看地上的情形,刚才她应该是被那浪人压在了干草堆上。后来,听到大家的脚步声,她赶紧站了起来。她的头发和衣服上全都是杂草,领口也敞开着,腰带松松垮垮,差点儿就被那浪人解了下来。


“哎呀!没出事吧?”众人用灯笼一照,立刻就明白了,要是再晚来一会儿,朱实可能就会被那浪人给强奸了。大家不再多言,也忘了去追赶那作恶的浪人。“……好了!回去吧!”朱实甩开扶她的手,靠在茅草屋的木墙上,低声啜泣。“她好像喝醉了。”


“为什么又在外面喝酒呢?”众人只能站在那里,看着她哭泣。


城太郎站在远处,也看见了朱实哭泣的样子。城太郎现在还太小,无从想象她究竟遭遇了什么。但是,他忽然想起了过去自己亲身体验过的一件趣事,虽然这和朱实毫无关系。


当时,他住在大和柳生庄的一家客栈内,客栈内有一个小姑娘,名叫小茶。他们二人就如同两只小狗一样,在马料仓库的稻草上抓来抓去,滚来滚去,一旦听到人的脚步声,就吓得不得了。


“走吧——”城太郎觉得非常无趣,于是就离开了。刚才差点儿丢了自己的小命,现在却还能活在这个世上,他感到非常高兴,禁不住哼起了小曲。


田野中的大金佛。你可曾见过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那小姑娘迷了路。我敲木鱼,“哐”。我问金佛,“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