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邵雪城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22
|本章字节:10566字
刘亚男喘着气,虚闭着眼,轻声说:“我……真的累了,你们要……好好的……”
离我住的小楼还有两三公里的时候,我说:“建邦,准备下车,我一定会想办法救她的。”
“我他妈不信你!”程建邦喊出这一声时,已经变了音。
我没有理会他的疯狂,将车停稳说:“别耽误时间,带着枪,还是我以前的那个房间。”
我回过头看着程建邦,他用袖口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泪水,骂了句“靠”,拿起枪推开车门跳下车。
我开动车子,在后视镜中看到他无力地站在公路中央,慢慢地消失在路的尽头。
来到那栋小楼门口,我没有看到其他车。除了上午我和周亚迪离开时留下的车辙,也没有发现其他痕迹。我下车将血泊中的刘亚男抱起,一脚将楼门踹开,往楼上跑。苏莉亚从房间出来,惊恐地看着我,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叫医生。”我尽量克制着颤抖的声音,“快,我朋友中枪了,快点儿!”
我从来没有这么对苏莉亚说过话,她吓得呆愣着一动不动。我将我的房门踹开,将刘亚男平放在床上,对苏莉亚喊道:“发什么呆?开车去把医生接来!”
她这才反应过来,小跑着下了楼。
我找出绷带和药,手忙脚乱地给刘亚男处理伤口,却被她一把拽住手:“秦川,这次任务,我死了,你……一定要继续……周……周亚迪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了,你……要好好利用。”
我咬着牙,看着面无血色的她,轻轻地点点头。
她示意我把她的手机拿出来,吃力地解开密码锁,输入好密信将手机屏幕对着我。密信的接收人是程建邦,内容是:服从秦川指挥。
刘亚男当着我的面将那条密信发了出去,看着我的眼睛说:“照做,记住,老徐的话,活着……活着回去。”
和她一起待了这么久,我什么都不曾为她做过,此时突然想为她做点儿什么。我抹去脸上的眼泪:“姐,你有没有没解决的敌人?”
“有……”她想了想笑了,“有两个,一个是脂肪,一个是皱纹。”
我的眼泪流了满脸,她微笑着晕了过去。
3
苏莉亚把两年前那个给我治过伤的医生叫来的时候,刘亚男已经处于休克状态了。我蹲在门口,抱着自己的肩膀,静静地看着医生站在床前紧张地忙碌。苏莉亚坐在我一旁的地板上,低着头不敢碰我。
两个多小时后,楼下的门一阵响动,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来人不止一两个。苏莉亚起身朝楼下看了看,推推我的胳膊,我无心去理会。呆呆地看着床上生死不明的刘亚男,心如死灰。
“秦川?”周亚迪看到我后显得很兴奋,很快就看到了地上的血迹,快步走过来蹲下身子看了看我的身上,“你受伤了?”
我呆呆地看着他,说:“我大姐。”
周亚迪顺着我的目光往前走了一步,朝屋内看了一眼,当他确定床上躺着的是刘亚男后,一丝光芒在他眼中一闪而过。他垂下眼皮,问:“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吗?胡经想杀丹雷将军,被我大姐发现了,她赶去提醒了丹雷。胡经就对我大姐下了毒手。”我平静地说着这些,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但我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周亚迪的眼睛。
他的眼神从闪烁到害怕,很快显示出愤怒和担心,“他真是疯了。”他摇着头说,“那么,刘小姐现在怎么样?”
我摇摇头不想说话。周亚迪眼珠一转,说:“吉人自有天相,对了,你的另外一个朋友呢?”
我说:“我们不在一起,不管怎样生意还是要谈的。”
他表面的平静已经渐渐掩不住内心的焦躁,或许是因为他们想杀害丹雷的计划落空,或许是因为其他什么他没有料到的事情已经发生。他看了看表:“这里条件不好,刘小姐也不适合奔波了,我再去找几个医生来。”他拍拍我的肩膀说,“等我。”又朝屋内探了探头,转身下楼走了。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医生走了出来,我“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盯着他。医生看着我叹了口气:“她没你命大。”
我脑子“嗡”的一声,只觉一阵阵头晕目眩,若不是苏莉亚赶紧上前扶住我,我差点儿一头栽倒在地上。
“去看看她吧,没多少时间了。”医生举着满是鲜血的手走进了卫生间。
苏莉亚送走医生后本想进来陪我,我将她拦在门外,默默地关上门。我坐到床边,看着脸上已经没有半点儿血色的刘亚男,居然流不出一滴眼泪。
程建邦就在窗外焦急地等待着刘亚男的消息,但我没有勇气打开那扇窗。
凌晨四点,周亚迪带着几个人,抱着几个医药箱急匆匆地赶了回来。他们推开门,打开灯,我正蜷缩在墙角。周亚迪看着空荡荡的还沾满血迹的床说:“刘小姐呢?”
我说:“我把她埋旁边的竹林里了。”
“什么?”周亚迪摸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是我,刘小姐为什么没有救过来?……哦,嗯。”他听了一会儿电话,叹了口气,对着电话说,“打扰了。”
周亚迪挂了电话,对他带来的那几个人挥了挥手:“你们回去吧,咱们来晚了。”
等那几个人离开,我看着周亚迪说:“迪哥,让我一个人安静地待两天,我有点儿累。”
周亚迪叹了口气,蹲下来拍着我的胳膊说:“节哀。”
我平静地说:“我没事,过两天该谈的生意还是得谈,谈完了,我还得把她的尸骨带回去,到时候还得麻烦迪哥帮忙。”
“你太客气了,既然这样,你先休息,我还有点儿事要办。”
“辛苦了。”
周亚迪起身准备离去,走到门口又回过头说:“虽然我和刘小姐过去有点儿误会,但我很敬佩她的为人。她走得这么突然,我也很难过,本想做点儿什么,但我想你们有你们的规矩,我也不便过多插手,不过只要是关于她的身后事,只要有需要尽管提。”
我点头说:“不用麻烦迪哥了,我的朋友会处理。”
“嗯,那你早点儿休息吧。”周亚迪转身出了我的房间,帮我带上了房门。
我听到他敲开了苏莉亚的门,低声跟苏莉亚说着话,八成是在问刘亚男去世的详情。我起身打开门朝卫生间走去,周亚迪看到我出来,表情有些不自然,冲我点点头打了个招呼,又对苏莉亚说:“照顾好你秦哥。”下楼离去。
第二天上午,我跟苏莉亚说要出去走走。出了小楼,转了几圈确定没有人跟踪后,走进了屋前的那片竹林,找到上次和程建邦碰面的地方,坐了下来。没多久,一阵轻微的响动后,程建邦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显得格外憔悴,目光中满是焦虑。见我呆呆地坐在石头上,他蹲下身来,在我脸上搜寻着什么似的,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大……大姐呢?你昨天晚上开车出去干什么?”
我看着他说:“大姐给你的手机发的密信,你看到没有?”
“嗯。”程建邦用力地点点头,好像生怕怠慢了我就会受到什么惩罚似的。他舔了舔嘴唇,更加小心地问:“大姐呢?”
他的眼眶里一直浮着满满的一层泪水,像是只要一听到我的命令,那些眼泪就会夺眶而出。我用手搓了搓脸,说:“我带你去找她。”
程建邦左右看了看:“哪里?你要带我去哪里找她?”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说:“建邦,跟我来。”
我朝竹林深处走去,他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扭头看他,他对我摇摇头:“不,我不去那里找她,她不在那儿。”两串大大的泪珠已经夺眶而出,滑过脸庞,落在地上。
我想,他已经猜出了事情的真相,只是不情愿去接受这个现实罢了。我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想这一切快点儿过去,快点儿,再快点儿。因为他又站在了一个崩溃的边缘,而我更像一个残忍的成人,对刚刚失去了母亲的孩子似的程建邦说:就在昨晚,你的妈妈已经死了,过来看看你妈妈的遗体。她再也不能睁开眼看你,再也不能和你说话,再也不会因为你饭前不洗手而责备你,再也不会在你摔倒后扶你起来……
我不忍再看他,扭头走进了竹林。我知道他一定会跟来,就像那个失去母亲的孩子,就算再不愿意接受现实,还是会跟着你去看看母亲的遗体。
“秦川,昨天我不该骂你,我错了,你别折磨我了。”程建邦跟在我身后说。
“秦川,求你了,我再也不拿你菜鸟时的事挤对你了,要不我给你说说我当菜鸟时犯的白痴错误,只要你这次别整我。”他的声音有点儿颤抖,带着哭腔。
“秦川,咱俩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你不至于那么小心眼儿吧。”
“秦川,我***,你别逼我。”
“秦川……”
他跟在我身后穿过竹林,来到一个小山坡上,当几道新鲜的车辙和一座新起的坟包出现在眼前时,他不吭声了,再也不愿往前多走一步了。
我回过身看他:“建邦……”我话音未落,就听他低沉地吼了一声,猛地朝我扑来,一拳打在我的脸上:“我***秦川。”这重重的一拳打得我满眼金星乱飞,不等我反应,他狠狠一脚踹到我的肚子上,“你他妈耍我没够吗?我***的。”我的脸上又挨了他几拳,这下我再也撑不住,摔倒在地上。
他紧握着双拳看了看那个坟包:“你他妈自己堆了这么个破玩意儿耍我?”
程建邦扑到坟包上,用手拼命地挖着土和石块,嘴里嘟囔着:“你他妈耍我,看我揭穿你不扒了你的皮。”挖着挖着,他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着我说:“你为什么不拦着我?我他妈要揭穿你了,你为什么不拦着我?”
我强忍着心里的那份痛,蜷缩在地上,静静地看着他。
“我他妈弄死你!”程建邦吼叫着,从地上搬起一块和我的脑袋差不多大的石块,高高举起来瞪着我,像是马上要砸烂我的脑袋。
“扑通”一声,他跪了下来,将头埋在胸口,许久才发出一声长啸,抽泣着再也抬不起头来。哭到后来,他索性抱着那块石头仰面躺在地上放肆地号哭起来,被淌进嗓子的眼泪呛得咳嗽几声,然后接着哭。
“秦川。”他哭着说,“你他妈变了,你真是够狠,我他妈佩服你。”
我从地上爬了起来,坐到刘亚男的坟前,任由程建邦躺在一旁哭着、骂着,直到他累了、哑了,再也发不出声。我说:“把配方和样品给我,我去找周亚迪谈谈。”
程建邦对着天空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笑够了,他坐起来用异样的眼神看了我半天,才说:“秦川,你真的变了,变得越来越像老徐。好像这世界对你而言,除了你要执行的任务,就没有别的值得你去在意了。”
我看着坟包说:“我们只有把这次任务做得漂亮,才对得起亚男姐。”
“行,你确实行。”程建邦擦了把眼泪,对我竖起大拇指,“我总算彻底明白老徐为什么那么看重你了。”
我扭过脸看着他说:“怎么?你看不起我吗?”
“我看得起你个毛,我恨不得一枪毙了你。”他咬着牙说完,又笑了。
我也跟着笑了,笑着笑着,我俩一把拉过对方,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天空中下起了毛毛细雨,青灰色的云连着山上淡淡的薄雾,像是层层纱帐掩饰着这里的悲伤和远方的期望。发生的一切就像一个真切痛苦的梦,就算梦醒后你知道那一切都是虚幻,也难掩心中的痛和酸涩,以至于让你怀疑到底哪里是梦境、哪里是真实。
“我哪里都不想去了,就想待在这儿。”程建邦看着坟包说,“这里让我觉得踏实、安全……要不我把配方和样品给你,你一个人去吧。”说完又笑起来。
“那我要是死了,你岂不是见不着?那多不解恨。”
他板起脸,狠狠地瞪着我说:“你他妈给我闭嘴。”
我说:“明天你我就拿着样品分别去和周亚迪、胡经谈,告诉他们,我们翻脸了,如果问你要配方,就说在我这儿。”
程建邦想了想,问:“你要我和胡经谈什么?”
“他在内地的所有工厂,最好你挑两个实地看看。”
“就这些?”
我点点头:“我会随时和你联络。”
他看了看我,一个立正,对我敬了一个军礼:“是。”不等我说什么,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递给我,“这是大姐在这里的落脚点,很安全。”
我记住了那上面所画的地图和坐标点,将图交还给他,说:“这期间我们尽量不要联系,我的手机在胡经那里。”
程建邦问:“大姐的手机呢?”
我看了坟包一眼,说:“被子弹打坏了,我怕不安全,跟她埋一块儿了,以后一起带回去。”
“她……”他又问,“都跟你说了什么?”
“她让我们活着回去。”
他迟疑了一下,说:“有没有提起我。”
“有,她担心自己有什么不测后,你会不理智。”
“她是明白我的。”程建邦眼中又浮出一抹泪光,欣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