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穿越云南边境线(1)

作者:邵雪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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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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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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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252字

一行人又在密林中穿行了一个多小时,来到了一座山下。周亚迪放缓了脚步,扶着身边的树喘了一会儿,指了指不远处说:“去拿枪。”


他的几个手下顺着那个方向摸了过去,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每人背着一支m16回来了。我看看那些枪说:“要干仗吗?”


周亚迪皱着眉头说:“前面可能会遭遇边境巡逻队,武器差了可打不过。”


我心头一沉,但还是接过了一支枪,又有人丢给我几个压满子弹的弹夹。握在手里的枪冰凉沉重,我默默地祈求着千万不要碰到边境的巡逻战士。不然,在关键时刻,我只能将枪口对准周亚迪,那么整个计划一定会受损。我若死了则罢,万一我活下来,风声走漏了,整个计划都会泡汤。更重要的是,那会将刘亚男和程建邦置于无比危险的境地。


“怎么了?”周亚迪敏感地侧过头问我。


“没事,没玩过这个。”我晃晃手中的m16。


紧张的情绪随着与国境线距离的缩短,慢慢地消散了,我集中精神将注意力放在每个人的动作上,确保自己站的位置能随时掌控局面。


“看到那几棵特别高的树了吗?”周亚迪悄声说。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是有几棵树格外高,于是点点头。


“那就是边境。”


我目测了一下,顶多五百米的距离了。“别慌,慢慢走。”我话音没落就听嗒嗒嗒几声枪响从左侧传来,我头皮一麻,赶忙抓紧枪朝那个方向望去。分辨了一下,那枪声好像与我们无关,一定是附近还有别的人。


我一把拽着周亚迪俯低身子快速朝前奔去。谁知周亚迪的那几个手下慌了神,端起枪对着开枪的地方开始胡放。这一下整个林中枪声此起彼伏,我顾不上训斥那几个菜鸟,拖着周亚迪只顾往前蹿。只要过了边境,只要别让我和巡逻的战士交火,什么都无所谓。


刚才远处打枪的那些人发现了这边还有人,一边开着枪一边朝我们的位置赶来。很快,身后周亚迪的那几个手下已经有人中枪倒地。这丛林地面上的腐殖质极厚,每一脚踩下去都是虚的,时而还会有树根和草根的羁绊,带着个周亚迪,加上暮色笼罩,视线不好,刚跑了不到五十米,我们就连着摔了几个大跟头。


这时周亚迪的两个手下跟了上来,只顾自己跑,在与我们只差一步的时候,有人一个跟头摔在我和周亚迪身上。我脚下一滑,手下一松就栽倒在地,谁知身边是一个斜坡,我的身体失了控,朝坡下滚去。我不知后面追来的是巡逻战士还是其他偷越境者,不敢贸然开枪,低沉着对周亚迪吼了声:“迪哥快跑。”眼下只希望能和周亚迪分开,越远越好,那样一旦来人是巡逻队,我就算跑不掉也不用开枪。


这斜坡有七八米长,我控制不住地往下滚,连着撞了两次树根,在落底的瞬间,我的头不知撞到了什么,“嘭”的一声,眼前一黑,蒙眬间又听到一连串枪声,心中又惊又急,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在触摸我的颈动脉。我一激灵睁开了眼,见一个黑影蹲在我身边,四周满是凌乱的脚步声和枪声。我稍微一动就觉得浑身上下到处都在疼,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别动!”那人低声呵斥着,一把将我的身体翻过去,把一副冰凉的手铐铐在我的手上。


我扭过头辨认了一会儿,铐住我的竟是一个武警战士。不等我多想,又是几声枪响,一颗子弹从我和那个战士之间“嗖”地飞了过去。那个战士端起枪对着前方扣动了扳机,枪连响了三声,只听到短促的“嗒”的一声,那战士骂了句“靠”,将枪背到身后,摸出了手枪。


我知道他的子弹打光了,而敌人正从四面朝我们这里围来。他单枪匹马是顶不住那些亡命徒的,我一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一边对他说:“同志,把手铐给我打开,我掩护你,你赶紧撤。”


“别动!”那战士举起手枪朝前方开了几枪,看到了我手边落下的m16自动步枪,一把抄起来对着四周就是一梭子。我听到有几个人中枪倒地,可来人显然不只那几人,有更密集的脚步声往这边逼近过来。“快点儿,来不及了。”我催促道。这时候已经顾不得什么任务不任务了,这样下去这个战士凶多吉少,我可不愿意看到自己人倒在自己的面前。我低声喊他:“同志,我也是警察!”


不知道他是没听清,还是听过太多偷渡分子的谎言,他没搭理我,瞅准两米开外的一块巨石,一个前滚翻滚了过去,用那块巨石当掩护,继续与四周围来的人对射。


没打几下,那把枪的子弹也打光了。我扭动着身子往他的身边滚动,我必须尽快让他相信我不是敌人。


他拿着手枪看着四周的人越围越近,整个人开始颤抖,像个被野兽围住的绝望的孩子,喉咙里时而发出几声呜咽声,我看他都快哭出来了。他又朝前开了一枪后,取下了弹夹。这时,我也爬到了他的身边,正好看到他手里的弹夹只剩下一发子弹。


看到我出现在他身边,他快速将弹夹插好,双手握着枪对准了我的头,枪口随着他的双手不住地颤抖。看着他那双在暮色中噙满眼泪的眼睛,我屏住了呼吸,生怕他手一哆嗦扣动扳机,把那颗子弹射进我的头。我尽量平静地说:“同志,别冲动,打开我的手铐,我掩护你,你听我说,我跟你一样……”


我还没说完,他大喊了一声,掉转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开了枪。他的头上喷出一股血雾,就那么瞪着眼、歪着头栽倒在我的面前。我用力闭上眼,咬牙压抑着几乎要从胸腔喷涌而出的心痛,跪在地上,用额头在石板上一下又一下地磕着。


四周的枪声停了,几道强光照在我的脸上,那些人窸窸窣窣地走了过来将我围住,一人上前在我脖子上一脚将我踹翻在地。强光照得我睁不开眼,那人揪着我的头发凑近看了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犹如指甲抓玻璃的声音:“是不是秦川啊?”


我心头一惊,转过脸避过强光定睛一看,竟然是胡经。“真的是秦川,这么巧?”胡经招呼四周的人说,“大家快来看,这就是我老跟你们提起的秦川。”


人呼啦一下围了上来,争先恐后地凑近看我,像是在动物园围观什么奇怪动物一样,对着我指指点点。一人唰地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揪着我的头发,将我的喉咙整个露了出来,抄起匕首对准我的脖子就要捅。胡经嬉笑着说:“你真敢捅他?知不知道他很能打的?”


那人阴笑着说:“哥,你别吓我,你看我手抖得刀都抓不住。”他假装发抖,锋利的匕首很快在我的脖子上划了几道口子。


胡经四下看了看:“带回去,今年咱们吃肉还是喝粥可就全仰仗他了。妈的,那本皇历谁给我买的?一点儿都不准,还说我今天不宜出行,差点儿漏了这么大一块肉。”胡经扭脸看了一眼那个武警战士的遗体,啐了一口唾沫,“呸,便宜他了,老规矩。”回头见我在瞪他,猛地往后一撤,抬起胳膊护着脸说:“我***的别把我瞪骨折了。”


拿着匕首的那人看了看地上的武警战士,面露难色:“哥,要不算了吧,每次弄完好几天吃不下饭。”


胡经白了那人一眼:“你知道这秦川为什么那么能打不?因为人家迪哥老教导,说做事要讲规矩,既然定了规矩就要办到。”


那人应了一声,竟然上前拿着匕首开始割那个战士的头。“我***的!”我大喝了一声,飞起一脚正踹到胡经的腰眼上。胡经哼都没哼一声,“嗵”的一声被我踹得栽倒在几米外的土坡上,半天没爬起来。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我一头撞到正对面一人的面门上,只听一声骨节的断裂声后,那人直挺挺地朝后仰着倒在地上,整个鼻梁已经被我一头顶得粉碎,血顿时糊了满脸。


我刚站稳,就见一人抓着一支枪的枪管,抡圆了朝我的头砸来。我就势一低头,只听头顶“呜”的一声,算是躲了过去。后腰却重重地挨了一脚,那一脚踹得很结实,我整个身子跟着飞出一米多远,就觉得整个内脏像是被一只巨手攥在手心揉捏一般,痛得无法呼吸。


胡经歪扭着被人扶起来,一把夺过手下的枪拉了下枪栓,一手扶着腰吃力地走了过来,把枪口对准了我的脸。我忍着疼,静静地笑着看他。他端着枪,胸脯因为剧烈的呼吸,快速地起伏着。


我躺在地上,望了一眼金三角方向的天空,心说:宁志,如果今天我在这里倒下,只能说抱歉,我尽力了。


我收回远眺的目光,轻蔑地看着胡经:“开枪,不然你早晚得被我打死,你记住,是活活打死。”


“我***的!”胡经想了想还是没开枪,抄起枪,在我身上、头上连着砸了几枪托。


我用肩膀擦了擦从头上淌进眼睛的血,轻描淡写地说:“哎呀,好疼。”


“哥,有话回去说,一会儿该来人了。”一个手下拉拉胡经说。


胡经把枪丢还给手下,双手扶着腰说:“走。”


“哥,那……还割吗?”那人看了一眼武警战士的遗体说。


胡经看了看前面,咬着牙说:“割!”


他们将那个战士的头颅用衣服包好,挂在我的胸前。鲜血很快顺着衣服淌出,浸透了我和我脚下的路。我抑制不住喉咙一阵阵发出的只有我自己能听到的呜咽声,想要哭,却始终没有一滴眼泪流出。


当他们带着我跨越国境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块界碑。碑上的国徽在微弱的天光下泛着暗暗的红光,我忍不住停下来观望,却被身后的人在腰上踹了一脚。


双手反铐在背后,胸前挂着战士头颅的我,脚下一空,一个趔趄一头撞到界碑上。当我站起身时,那块碑上多了几块新鲜的血渍,有我的,也有那个战士的。我看着碑壁上的血慢慢地往下淌,缓缓爬起来的时候,将口袋里的手机丢在了界碑下,拖着沉重的双腿,越过了国境。


2


出了国境没多久,就遇到了来接胡经的几辆车。他们把我的腿也绑住,塞进了后备厢。在那黑暗颠簸的空间里,我努力想整理下大脑,却怎么也静不下来。怀中那颗战士的头颅像是沉沉地坠在我的心头,也许是眼泪都流到了心里吧,除了悲伤,我竟然忘记了愤怒。


我无心去计算时间,也无力去判断方向,甚至连接下来会面对的是什么都懒得关心。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了下来。当后备厢被打开时,刺眼的阳光照得我睁不开眼。两个喽啰捏着鼻子把我拽出车,我努力护着怀中的那颗头颅,让自己背朝地狠狠地摔到地上。


他们将我带进一个围墙很高的院子,院里是一栋三层的小楼,看起来建成时间不长。一人上前指着我胸前战士的头颅,问胡经:“哥,路上忘了扔了,现在怎么处理?”


胡经回过头皱着眉头,“扔远点儿去。”又指指我说,“把他冲冲干净,太招苍蝇了。”说完进了那座小楼。


我被喽啰们拖到后院的一个机井旁的水渠里,他们打开抽水机,冰凉刺骨的井水几乎将我冲走,一人急忙拿来一把铁锹将我拦住。


冰凉的井水瞬间将我激醒。我是战士,我的任务是战斗,不是在悲伤中绝望地死去。


看我冲得差不多了,他们又把我拖出水渠。我甩了甩头上的水,冰冷的刺激还是有用的,我想起刚遭遇胡经时,他说今年吃肉还是喝粥就靠我了。这也正是他没有杀我的原因,哪怕腰差点儿被我踹断,也忍着没有杀我。从他的这些表现来看,我对他有很大的价值。


我对胡经的价值是什么呢?


他们把我拖进院子西侧的一间库房,结结实实地绑在了一把破椅子上。胡经打着哈欠走进来,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我累了,你也累了,我们好好聊一会儿,聊好了都能睡一觉。”他的眼神落在我被反铐的双手上,那副手铐还是那个战士给我戴上的。胡经说:“把手铐打开,两只手分开绑,别让他两只手凑在一块儿。”


胡经的手下很快拿着钥匙回来,将手铐打开丢在一边,把我的双手分开重新绑紧。


“你那么怕我?”我看着身上的绳索说。


“怕!”他瞪圆了眼睛,“当然怕,这两年没找到你,我连觉都睡不好。”


周亚迪曾说过胡经派人在内地找我的事,看来周亚迪没有骗我。我笑了笑说:“那你怎么不给我写信?”


胡经愣了一下,哈哈笑起来,“你走得那么急,连个地址也不给我留……”他走了过来脸色一变,揪住我的头发恶狠狠地说,“你他妈少跟我废话,告诉我那个配方在哪儿,别让大家都不痛快。”


我心里一惊,刘亚男有配方的事他怎么也知道?原来我的价值在这里。我心里也有了底,笑得更开心了:“怎么现在不做生意了,改抢了?”


胡经“哼”了一声:“我这个人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我知道你瞧不上我,昨天幸亏我赶得及,不然还真被周亚迪抢了先。”


“你消息可真灵通。”我试探地想套套他的话,“我有配方你知道,周亚迪找我你也知道。”


“呵呵,这里的事还真没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胡经似乎很得意,看来他应该安插了不少眼线。


我盯着他的眼睛说:“哦?既然那么厉害,你干吗还问我配方的事?不如你告诉我好了。”


胡经嘴角抽搐了几下,说:“两年不见,你这嘴上的工夫见长。”


我想我没有必要硬撑,也没有必要和他兜圈子,这么下去少不了又得受罪,如果能和他合作的话也没什么不好。我说:“配方不在我这儿,不过你要是想和我合作,那就对我客气点儿,我是来做生意的,不然你除了我这条命,什么也落不着……不对,你会多几个仇家。”


“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这个人不可靠,我信不过你。”胡经认真地说,“你教教我,信不过怎么合作?”说到这儿他笑了,“无所谓,有了配方固然好,要是注定我得不着,我也认了。你告诉我,配方在哪儿?”


等我逐渐清醒下来,仔细斟酌眼下的情形时,他这样的反应让我不知如何是好。按照约定,明天就是跟刘亚男和程建邦会面的日子,不知道他们见不到我会做出怎样的决定,不知道他们的行踪是否在周亚迪或胡经的监视内,也不知道那份配方取得是否顺利。


在踏上这片充满罪恶的土地时,我的精神就开始莫名地恍惚。一半是因为伤痛,另一半是因为回忆。仿佛掉进了一条时光隧道回到了曾经,我以为可以去弥补些什么,去争取些什么,到了这里却发现连灵魂都像是被什么束缚了起来。


或许是觉得无力吧。两年前,我以为拼了自己一条命换回的情报,能够让这里的一切不复存在。当看到那个年轻的战士为了不落到毒贩手里而选择自尽时,当发现胡经等人依然无法无天地干着杀人越货的勾当时,当我的血再次流出时,那种无力的虚脱感几乎把我打倒。突如其来的厌倦感让我想放弃,我想要回去,彻底摆脱这蔓延着无尽罪恶的金三角。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徐卫东在延安问我这句话时的眼神,闪电一样在我的脑海里掠过。同时想起来的,还有我们此次行动不被组织承认。


我想我找到了真正束缚我的绳索,其实就是这个“不被组织承认”。上一次,我背负着光荣的任务和使命,为祖国和人民的安康而战。这一次,引领我走回来的,是个人的情感,不管结果会怎样,我申请任务的初衷,是要了却自己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