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夜宴(三)

作者:青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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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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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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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6406字

“大仑丁——主要用于防治癫痫大发作和精神运动性发作。本药不良反应较小,长期或大量使用,可引起共济失调、神经性震颤、精神错乱等,有少量病例可诱发颞叶癫痫。颞叶癫痫的特点是简单部分发作,可有听幻觉或错觉或睡梦状态以及视觉性感知障碍,严重者可能发生记忆缺损。”


穆景远反复着红皮药典上的这段文字,只觉背脊发寒,心中隐隐不安,待听到背后的开门声,忙回首道:“是他们回来了吗?”


绵凝走进来,面容惨淡道:“不是。崔总管回府来传信说,贝子爷在雍王府昏倒了,此刻太医正往那处赶去。”


“昏倒了?”穆景远更是急道,“那你家主子呢?”


“自然是还陪在那里。”绵凝忍不住哭出声来,呜咽道,“怎么办?穆先生,不会真如你说得那般可怕吧!”


“应该不会吧。”穆景远双手捏拳,颤声道,“即便真是如此,也只是损伤了一点记忆。不会很严重的,不——会的。”


“真的?”绵凝泪眼朦胧,期待地望着他道,“是真的吗?”


穆景远一顿,随即苦笑着摇头道:“此刻我若说有半成把握,那也是在自欺欺人。四阿哥实在是个厉害的对手,布局缜密,既然已出手,想来是决不会给他们留下一条退路的。”


尘芳坐在床边,紧紧握住胤禟的手,视线一刻不离地停驻在他昏睡的脸上,只怕他突然醒来见不着自己,只怕自己稍不留神,他便会在眼前消失。


“回福晋,贝子爷气息稳定,脉象平和,不似外邪入侵、内毒发作之状。”太医诊脉后道,“想必是酒醉深沉,一时晕了过去。休息片刻,稍顷便会醒来。”


“既如此,就劳烦太医亲自去煎一服醒酒药来。”尘芳颔首道,“事后,我与贝子爷定有重赏。”


那太医一愣,瞄了眼一旁面无表情的胤禛,才道:“是,奴才这就下去煎药。”方畏缩地退了下去。


“弟妹似乎很不放心我雍王府里的一干奴才?”胤禛淡笑道,“连煎药这等小事,也需要太医亲自去办?”


“我不是不放心这帮奴才,而是不放心他们的主子。”尘芳冷哼道,“九爷为何会昏倒,想必四哥心中定然有数。”


“弟妹此言差矣,太医不是说九弟过后便会醒来吗?”胤禛似乎心情不错,踱步走到床前道,“其实我一直很羡慕胤禟。自幼人便长得得意,在宫中极受欢迎,宜妃娘娘对他宠爱有嘉,胤祺也总是谦让着他这个弟弟。胤禩、胤甚至连胤祯都能与他交好,而他最有福气的地方,便是娶了你。”


尘芳闻言,不觉诧异地仰起脸看着他。


胤禛神色坦然,将胤禟露出的衣角塞回被褥内,又叹道:“似乎天下间所有的好事,都让他一人独占了。”


“人有时外表看着风光如意,其实内中的酸甜苦辣,旁人又岂能知道。”尘芳轻抚着胤禟的面颊,感慨道,“这些年来,他为我受了许多的苦。虽然那些艰难的岁月,我们共同熬过了,可是我更希望在往后有限的日子里,他能过得轻松舒畅些。”


“哦?老九还会有不如意的事?”胤禛冷笑了声,不置可否道,“我倒不曾发觉。”


“四哥您位列亲王,执掌重权,时下又圣宠正浓,外人看来不也是光鲜灿赫。”尘芳斜了眼他,淡然道,“可又有多少人,了解四哥您的切身之痛呢?”


胤禛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哼道:“也只有你一个人罢了。”


尘芳不予理会,只盯着胤禟,不时在他脸侧轻声耳语。


胤禛见此情形,心中升起一股异样,不觉道:“九弟若是不醒,弟妹难道便要这般守着他一辈子不成?”


“即便是一辈子,那又如何?”尘芳身形一颤,转过身冷笑道,“四哥,其实您嫉妒的不仅是胤禟吧?您嫉妒皇上对废太子的舔犊情深,嫉妒八阿哥对良妃娘娘的母子之情,您嫉妒十阿哥的豁达开朗,嫉妒十四的英勇无畏,甚至连终日追随与您的十三,您也嫉妒!十三虽自幼丧母,孤苦无助,可他为人光明磊落,活得问心无愧!”


“你——”胤禛脸色一变,厉声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但我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事实!”尘芳迎步上前,摇头叹道,“四哥,您真可怜!日夜被这些嫉妒憎恨之情折磨着,能活得舒心痛快吗?无怪乎,人都道嫉妒至极者,必然残暴。您即便理一辈子佛,吃一辈子斋,又能从这佛理经文中得到多少宁静祥和,又能弥补多少过去所犯下的错误呢!”


“你不怕我了吗?”胤禛伸手将她揽到面前,贴近她的脸咬牙切齿道,“过去你不是一直都很怕我吗?怎么这会儿,竟敢这般放肆地对我说话?”


尘芳直视着那双阴沉的眼,冷涩道:“是四哥您先撕破了脸,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胤禟稍顷若能醒过来,我自然会向您斟茶道歉,若是他醒不过来——四哥,也该知道我并非任人鱼肉之辈,了不起便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胤禛脸色愈青,锐利的目光不断在那张清丽的素颜上巡梭,良久突然松开她,拍手大笑道:“哈——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个女人威胁,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四哥认为我在说笑打诳吗?”尘芳面色苍白地倒退两步,靠在桌缘前道,“此生只为胤禟一人而活,他若有不测,我又岂能在这世上独留!”


“果然是夫妻情深,同生共死啊!”胤禛收了笑意,正色道,“人生得红颜若你,胤禟也该死而无憾了!”


“你这是何意!”尘芳闻言,胸口作痛,眼前顿然黑懵,喃喃道,“不会的,他——”


见尘芳若蒲叶般翩然而倒,胤禛忙上前一把抱住她,待到两个丫鬟将她扶了出去,自己方才发觉双手湿腻,原来是适才搀扶尘芳时在她后襟上摸到的汗水,不觉摇头自语道:“身为女子,竟能有这般的胆识,确是不易。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此刻自床旁的暗门中,走出一苗衣女子,俏丽可人,正是适才的朱凤芩。她一脸深思,咬着唇道:“这个九福晋倒是特别,与九阿哥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话虽如此,如今却也无济于事了。”胤禛整理了下衣襟,冷漠道,“这条路既然是他们自己选择的,也休要怪我无情了。”


“王爷神机妙算,果然知道九阿哥会选那杯红酒。”朱凤芩望着胤禟沉睡的俊颜,摇头道,“枉九阿哥聪明一世,却中了这计中计。信任一个人,真有那么难吗?”


“若你自幼生活在宫廷中,便会明白这个中的因果。”胤禛眼光一暗,随即又道,“时间紧迫,你开始吧!”


“可是王爷,真要如此做吗?”朱凤芩搓着手,犹豫道,“其实您事前在蜡烛中下的药,已够九阿哥消沉一阵了,何必再穷追猛打呢?”


“怎么,你心软了?”胤禛瞪着她,冷哼道,“别忘了,你只是朱九龄和个苗妇生的贱种,若不是我有心栽培,你早被随意嫁到个苗寨去当牛做马了,哪还有今日的风光体面?既然已在酒中下了蛊,你这个蛊主焉有半途而废之理?难道要我再将你送回到贵州你父亲那里吗?”


朱凤芩浑身一颤,牵强地笑道:“王爷言重了。您的命令,凤芩哪有不遵从之理。”


“记住!我不要一个痴傻残缺的病人。我要的是一个思路清晰,人事依旧的九阿哥,要的是一个记忆中从不曾与我冲突、作对的九弟,要的是一个在仕、商两途,都能辅助听从于我的固山贝子。”胤禛眼中厉光一闪,嘴角勾着冷笑道,“要的是一个风流倜傥、游戏人间的胤禟。我与九福晋之间积怨颇多,若让她再处处牵制胤禟,对我有害无益,你明白了吗?”


朱凤芩颔首,上床盘坐后咬破指尖,将一滴鲜血挤在胤禟的唇间,待见血渗入嘴内后,方捧起胤禟的头置于腿上,用甜美清脆的嗓音缓缓道:“九阿哥,您此刻只是喝酒醉倒了,我会一直守护在您的身边。当您醒来后,第一眼便会看到我——朱凤芩,贵州都司朱九龄之女,您此生最宠爱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