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陆亚芳
|类型:生活·百科
|更新时间:2019-10-07 23:26
|本章字节:4816字
说来也奇怪,有的人希望遇巧,却一辈子也碰不上几回;有的人未曾有过这方面的念想,却尽遇上巧事。农历六月初二是徐传化的生日,这本不算什么,巧的是2003年的这一天正好与公历七月一日重合,同时又是老人参加入党宣誓仪式的第二天。
除了企业党组织的负责人,谁也没有想到,年近古稀的徐传化还会悄悄地向企业党组织递交入党申请书。老人入党,自然不会出于政治上的某种目的,对于仕途,他早已毫无企图和兴趣,以其个性,也绝不会借此哗众取宠,老人申请入党,只是完全出于对党组织发自内心的崇敬和热爱。跟所有申请入党的普通员工一样,老人也经历了培训、考察,再考察等一系列入党程序后,才被企业党组织批准为预备党员。
入党宣誓仪式前一天刚过去,老人六十九岁的生日也紧跟着到了。
沙地人做寿向来是做“九”不做“十”,所以这一天即使是对一位最普通的农人而言,也是个非常隆重的日子,一般家庭都会大操大办。然而传化早在一两年前就告诫过冠巨他们兄妹三人,要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快乐,到时就一桌酒席也不要办,要是办了,第一,会使亲友们破费;第二,这酒席不办则已,一办,就起码得上百桌,到时光迎接客人、挨桌敬酒,都会忙得累死,又没多大意义,无非是大家一起碰碰杯,听一些祝贺的话语,这钱要是留给艺术团作计划生育宣传演出经费,连北京都可以去演好几场了!
这一天,传化本来也不想告诉任何人是他的生日,但侄儿观泉他们早已知道,并一直盼望了许久。他们坚持要为他好好庆祝一番,不仅仅是为他的生日,还为他宣誓入党这么件人生的大事。
在传化的一再要求下,当天中午就餐没有选择在豪华舒适、环境又十分优美的传化大地酒店里,而是悄悄订在物流基地的一家比较幽雅别致的酒楼里,也正是出于不想惊动更多的人的考虑。去传化物流基地的途中,大伙儿都说这顿饭饭钱由大家凑份子出,老人坚持不让,他说:“你们出来工作开销也很大的,还是把钱攒着将来买房子、成家立业的时候用。你们在舞台上好好表演,把技艺不断地提高了,就是送给我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到了那家酒楼,餐桌上已有一只生日大蛋糕放在那,是酒楼老板娘特地去城里为老人订来的。众人还未完全落座,贸易公司和物流基地的两位老总也闻讯赶到了。大家在老人面前的生日蛋糕上面插了七根蜡烛。七,既表示老人七十岁寿诞,又寓意老人返老还童,越活越年轻。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蜡烛点燃了,众人都走过来围在老人身边,一齐拍手唱起了“happybirhdayoyou”,鼓励老人把七根蜡烛都一口气吹灭。老人双手捏着垂在膝盖上面的桌布,咧开了嘴瞅瞅这个,又望望那个,只是一个劲儿地憨憨地傻笑着。红彤彤的烛光在他脸上跳跃着,映衬出浓浓的喜庆味道。眼看那些蜡烛都要燃到底部了,众人忙又催快吹。老人方鼓起了腮帮子,待要将那气流从嘴里呼吐出来时,似乎心底里又忽然羞怯了一下,烛焰只是闪了闪,随即又都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众人都善意地笑了起来。笑声里,老人像孩子一样赌起气来,忽又屏足了气,眨眼间七朵烛焰都变成了七缕白白的细烟扭动着腰肢缭绕而上。大家又一齐鼓起掌来。老人的脸依然还红着,却添了几分得意。
一名艺术团的演员送来了他平时最喜欢喝的杨梅烧酒,老人让大伙儿共享,挨个儿给每人的酒杯里都加上一粒杨梅。那杨梅泡在玻璃酒杯里,看起来显得格外硕大,把女孩子们喜欢喝的雪碧也染成了葡萄酒的颜色,恰如老人脸上因兴奋而泛起的红晕。
席间,大家都轮番向老人敬酒,祝他生日快乐,福如东海。老人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了,一边快乐地和每一个向他祝福的人碰杯,一边妙语如珠,不停地跟众人开着玩笑。这期间最忙碌的就要数观泉了,围着老人跑前跑后地拍照。
吃完饭,中午也不歇息,艺术团里的一队人马又立即起程,前往瓜沥准备当晚的一场为庆祝建党节的露天演出。
午后的阳光,刚才坐在空调房里隔着玻璃窗看起来也不是很灼烈,但一走到屋外,即能感觉到其功力,似乎在太阳底下多呆上一会儿,头发即能滋滋地冒出烟来,或者至少最上面的那几缕会起卷。在向瓜沥开拔时,老人和大伙儿一起坐进了大巴车里。演员们的激情似乎还因刚才的烛火、杨梅烧酒和这功力异常的阳光而延续着,一路上,有好几只嗓子都一直在那里工作着不肯休息,一会儿越剧,一会儿绍剧,一会儿莲花落,一会儿独脚戏,一会儿又是民歌,你追我赶,车厢里吱吱喳喳,好不热闹。老人坐在车门口,将脑袋舒适地枕在座椅背上,先是微眯了眼睛静静地在那里倾听着,嘴角含着一丝微笑,渐渐地,像婴儿一样熟睡了过去,脑袋歪向一边,随着汽车的颠簸一晃一晃有节奏地点动着。
晚饭由瓜沥镇党委和镇政府招待。老人又接受了每一个和他一起就餐的人的祝福。那天傍晚点歌台的生意想必也因他而火了一大把,几乎每一名演职人员都单独为他点了歌。
晚霞还未完全褪去,一群蜻蜒在霞光里飞舞着。老人又早早地坐镇在戏台上,抱着他心爱的二胡,充满期待的目光望着前面那条通向集镇闹市中心的大马路。每一个向戏台这边走来的人都增添着他内心的喜悦和安慰。几盏大功率灯泡在他头顶上起劲照耀着。灯光下,老人脸上便像是被敷了一层油彩。接连不断的汗珠子顺着那横着一条条沟沟坎坎的额头蜿蜒而下,穿过那丛窄窄的绿化带,到眼皮处稍稍迟疑了一下,便纵身跳了下去,接着飞快地顺着脸颊而下。至下巴边缘,又作了一次短暂的停留,这回舍身一跳,即在那湿漉漉的恤衫上彻底消失了踪影。
灯光的作用愈来愈显著了。老人依然坐在那里,只是握弓的那只手开始了来来回回的抽动。台下的人头开始变得济济起来。老人专注而又湿漉漉的脸上渐渐添了几分得意和骄傲。
琴声苍凉,可是怎么听起来都有一股喜剧的味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