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环路上车水马龙，明晃晃的大白天。这个“何真真”究竟是个什么鬼？

柳依依打了个电话给艾咪，“我又收到何真真的邮件了。”

艾咪在那边大呼小叫，“天哪，阴魂不散啊！她究竟想干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

“不会真是你的仇家干的吧，你仔细想想，到底有没有跟什么人结仇。”

“这是我的私人邮箱，知道的人很少。即使真有仇家，也不见得知道这个邮箱啊。”

“萧卓知道吗？”

“知道。这个人一定和萧卓很亲密，但绝对不是何真真。”

“那会是谁呢？”

“我在等答案。”

“那你就这样陪她一直玩下去？”

“别无选择。”

“随你，不过以后可别半夜三更把我叫醒啊。”

“那可说不定。”

“死丫头。”

柳依依又回到电脑前，把“何真真”的邮件琢磨了一遍。

“何真真”，究竟是谁？

紫金郡市场部新总监叫梁佩雅，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女子，个子高挑，身材保持得很好，喜欢把头发梳成髻，一丝不乱，有一种与她年龄相衬的气质与魅力。

柳依依与梁佩雅第一次接触是在她的办公室，周子敬用过的那间。办公室的陈设一点也没有改变，甚至周子敬养在办公桌上的一盆兰花都没有搬走，看不出她丁点的个人喜好。

“我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不喜欢改变环境，只适应环境。”梁佩雅坐在周子敬坐过的椅子里，对柳依依如此说。

柳依依揣摩着她话里的意思，不得要领。

“今天请柳小姐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紫金郡近期内部有些人事调整以及一些别的事情，所以公司原定于这个月的广告招标将会推迟，先放一放，至于什么时候再启动，得看董事会的意思。如果柳小姐和贵公司不怕浪费时间，有兴趣继续等，招标启动前我们会通知你。”

柳依依听梁佩雅这样一说，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了，竟然没收到半点风声。昨晚还在加班，和胡一奇在讨论策划案。这算什么事？难道他们的心血就这样白费了？

“梁总，可不可以告诉我们，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目前谁也没法肯定，或许一个月，或许一年，或许更久。这得由董事会来决定。”

梁佩雅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柳依依半截还没有凉的心此时也彻底凉了。

“哦……那，那我们等您的通知吧。”

梁佩雅猜到了柳依依的心思，又说道：“不过董事会的意思，这个项目不会停，只是时间的问题。如果柳小姐有信心的话，可以继续做好后面的工作。”

柳依依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一丝光线，忙说：“我们公司当然有信心了。”

“那好。不过在项目重新启动之前，我不会和柳小姐有任何接触。我不是周子敬，我也不习惯那样的做事风格，你明白我的意思。”

看来她和周子敬的关系，紫金郡很清楚了。柳依依被梁佩雅这样一说，脸上有些挂不住。

不知道梁佩雅究竟是什么意思，先把人打晕，又救醒，然后又给一棒。

这些疑惑柳依依自然不能问，只好点头。

柳依依离开了梁佩雅的办公室，经过会客厅时，里面有个红影引得柳依依多看了一眼，是秦绮琪。秦绮琪正低头看手机，没注意到门外的柳依依。柳依依便加快步子。

不知道秦绮琪会不会经受同样的遭遇。

该死的紫金郡，简直在把广告公司当猴耍。

柳依依整理了一下纷乱的头绪，给杨歆智打了个电话。

“我亲爱的女神，有什么需要在下效劳的？”

杨歆智永远是这种腔调。是他的女神更好，要他提供啥情报就提供啥情报。

“能帮我吗？”

“不胜荣幸。”

“梁佩雅，了解吗？”

“紫金郡新任市场总监。”

“对。还有别的信息吗？”

“女，美国籍，毕业于哈佛商学院，从事酒店行业二十年，有过两次短暂婚史，传闻与香港某政客有一私生子，另有传闻正与阿拉伯富商交往……”

“谁要这些八卦新闻。”

“不要这个？你们女人不是对这个最感兴趣吗，那些八卦杂志最受女人欢迎了。”

“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挂电话了。”

“千万别挂，好不容易盼到你电话。我说我说，她与紫金郡董事长关系密切。”

这才是重点，柳依依神经为之一震。

“紫金郡董事长，你了解吗？”

“你的要求太高了吧。”

“那你怎么知道她和董事长关系亲密？”

“稍了解情况的人都清楚。”

“都哪些人了解情况，斯蓝了解吗？”

“这个我不清楚。”

“帮我打听打听。”

“让我查斯蓝，有难度，我不为斯蓝服务。”

“那就从紫金郡这边着手，你不是熟悉紫金郡吗？”

“那也有个度啊，我先试试。”

“好吧。还有件事，紫金郡怎么突然推迟广告招标？”

“这个我还不清楚。”

“帮我查查。”

“女神，你让我演007啊！”

“回头重谢你。”

“怎么谢？”

“想好了再告诉你。”

“谁知道你什么时候才想好，别让我等到天荒地老。”

“极有可能。bye！”柳依依挂了电话。

柳依依走出酒店，上次那扇窗旁，那双眼睛正盯着她的身影。即使她抬头看那扇窗，也不会看到那双眼睛，更别提眼睛里的诡秘。

此时，那双眼睛的主人转过身去，拨了个电话。不一会儿，梁佩雅出现在那间房间里。

“我把路堵死了。”

“很好。秦绮琪那儿呢？”

“通着。”

“提醒她了吗？”

“她很聪明。”

“不错。哈哈，我相信这样会更好玩。”

“一定要这样做？”

“佩雅，你不觉得我们太寂寞了吗？”

“对我们是游戏，对他们却是战争。”

“这样才刺激。”

“你太过残忍。”

“我们的世界原本如此。”

而此时，柳依依浑然不觉这是个游戏，她不知如何跟凯恩提这件事。

凯恩的办公室。

凯恩听着柳依依小心翼翼地汇报着紫金郡的情况，他手中看似轻松地把玩着笔，眉头却已紧皱，脸色也越来越阴沉，像窗外的天色。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雷阵雨，平时天气预报不怎么准，不知为何今天出奇准。

凯恩梳理着思绪——

紫金郡究竟是什么态度，他们究竟要怎么玩这次的招标？

说到底，他本人对紫金郡的老板还不了解，都说是个神秘人物，几乎没人见过他。

萧卓对情况最了解，但他相信萧卓绝对没跟柳依依提过更深的内幕。不然柳依依不会如此被动。萧卓在凯恩的办公室说过，这个项目他有九成的把握，可是他突然死了。感情出问题，鬼才信，他决不会幼稚到如此地步。可是他一死，项目举步维艰，用柳依依，他也是无奈之举。

现在紫金郡陷入了僵局，怎么办？

要不要换掉柳依依？

凯恩的目光透过深色镜片在柳依依身上停留。

不过中上之姿嘛，萧卓究竟哪里被她吸引了，竟然把如此重要的项目分给她。他早看出萧卓对她不同于别的手下，难道萧卓真的是因为她自杀？不可能！凯恩又立即否认。萧卓那样老辣的人，绝不可能喜欢她。萧卓真要玩女人，不见得在办公室玩。萧卓比他聪明，他是被安妮缠上了摆不脱。

柳依依坐在凯恩面前，虽看不清凯思的眼神，但凭感觉知道凯恩对她有想法。

唉——随他怎么处置吧！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凯恩发话了，“我看这样吧，紫金郡就先放一放，等情况清楚了再说。明天你去广州，负责维思的展会。”

柳依依一愣，果真要把她晾一边。维思的展会，做得再漂亮也不过三四万元，业绩表上可有可无的数字，没哪个项目经理愿意做，结果就摊到柳依依头上来。但是，紫金郡陷入僵局，老板要把她发配边疆，她别无选择。

“嗯。”柳依依有气无力地回了声。

凯恩哪有不明白她的心情的，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展会做漂亮了，维思后续的公关可能给我们，预算有两百万元，你一定要给我把前面的事情做漂亮啊。”

两百万元能跟两千万元比吗，柳依依在心底冷笑。

柳依依沮丧到了极点。

同事们的眼光也有些异样，消息传遍了整个公司。坏消息永远比好消息传得快。她甚至能想象得到碧丝心底的快意。我要进紫金郡，你跟我打哈哈，现在好了，紫金郡泡汤了。以后你别的项目想要我，得看姑奶奶的心情。

碧丝正对着屏幕敲打着键盘，嘴角挂着笑。

柳依依在心底叹了口气，打开了维思的资料。

从两千万元掉到三四万元，如此大的落差，跟坐过山车似的，真是无比凄凉。

碧丝从msn上发来一堆鲜花安慰柳依依。碧丝是个老油条，即使对某人恨得牙痒痒的，也仍能对那人笑若桃花，甚至给那人热烈的拥抱。这点打死柳依依也学不来，这就是人与人的差别。

柳依依苦笑。

碧丝又在msn上说，下班了去偷菜吧，对你的心情大有帮助。她指的是“开心农场”的游戏，深受白领欢迎，一时网上偷菜盛行。

柳依依引用网上的评论回复道：越玩越寂寞。

碧丝发给她一个扭屁股的小mm：越寂寞越要玩啊，不然会寂寞至死的。

随后又给柳依依发来一个段子。

某商厦新雇用的年轻人第一天上班，店长很亲切地跟他打招呼并且给了他一把扫帚，告诉他第一项工作就是把环境打扫干净。

年轻人很生气地说：“我是大学生！”

店长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大学生，请你把扫帚给我，我教你扫地。”

柳依依在msn上回复碧丝：咱都被店长了，可地还是扫不干净。

碧丝说：是现在的地太难扫了。

柳依依在从广州回北京的飞机上。

在广州待了四天，忙得晕头转向，累得七荤八素，每天的睡眠时间没超过五个小时。

维思的展会费用少得可怜，活儿却是鸡蛋里挑骨头。负责展会的经理整天对柳依依指手画脚，连个易拉宝的位置都要这样那样地摆放n次。还好，展会还算开得成功，维思也比较满意，柳依依总算没白累一场。

同事前一天晚上便走了，柳依依还有些后续的事情要处理，也是想把两百万元的事情做个铺垫，有总比没有强，所以她比同事晚一天回北京。

柳依依一上飞机便闭眼睡觉，直到空姐提醒她，飞机即将降落首都机场，这才睁开眼睛。

柳依依做了个深呼吸，调整了一下坐姿，透过舷窗往下看。3航站楼尽收眼底，像一条红色的游龙。龙是中国的图腾，是中国文化的内蕴，是中华民族的魂。古代皇帝称自己为真龙天子，为的就是要借这样一种精神令百姓臣服。

飞机滑过长长的跑道，停了下来。

柳依依走出机舱，白色的外套裹着她年轻曼妙的身子。微风中，衣摆轻掀，露出里面的黑色短裙丝袜。风姿绰约，她却感到一阵寒意。

四月的广州已是春意浓浓，花团锦簇，北京才稍露春意，灰色中偶有丁点绿色。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柳依依刚出站，便看到章家栋的身影。他得知她的航班，说要接她。

柳依依第一次有人接机，感觉很好。原来有个男朋友的确是一件不错的事情，至少在情感上多少有点安慰，女人有时候需要的就是这点安慰。

这种待遇艾咪早就享受得成自然了，她每次从国外回京，吴为再忙也会去机场接她。

“谢谢你，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坐出租车就可以了。”

“没关系的。”章家栋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打量着她的脸说道，“累坏了吧？”

“还行。”

“脸色不太好。先去公司还是回家？”

“回家，公司明天去。”

柳依依跟着章家栋直奔停车场。

“沈姨昨天从日本回来，她和妈妈想请你一起吃晚饭。你如果太累可以改天。”

柳依依一想沈姨是长辈，人家定了饭局，因自己改变有些不妥，于是说道：“没事儿。我先回家换件衣服，风尘仆仆的，不太好吧。”

章家栋说：“没问题。”

到了柳依依的住处，柳依依一开门，有点难为情。沙发上、椅子上，哪里都是衣服、杂志，还有化过妆后没来得及收拾的化妆棉、卫生纸。拖鞋没有一双成对的，此处一只粉的，彼处一只蓝的……惨不忍睹的乱，用猪窝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柳依依不擅长家务，地道的“乱室英雄”。每周让钟点工来打扫一次卫生。

“真不好意思，家里有点乱……”

“很正常，现在的女生大多如此，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一点点。”

“谢谢你的安慰。喝点什么，哦，好像只有矿泉水了。”

“你不用管我了，要不要洗个澡睡一会儿，你说过每次下飞机第一件事就是想洗澡睡觉。”

“呵呵，还真有点困，时间来得及吗？”

“来得及，你睡一会儿，到时候我叫醒你。”

“那我真的睡一会儿啦。”

章家栋笑了笑，扬手示意柳依依忙自己的。

柳依依拿着睡衣进了浴室。章家栋不是第一次单独来她的住处，但从来没有越过雷池，所以柳依依根本没有顾虑。其实，他若真要越雷池，柳依依也不觉得有多不正常。

章家栋从客厅的书柜里抽出本杂志坐沙发上看，是一本很无聊的女人杂志，整幅的化妆品广告或服饰广告，配上煽情的广告词。女人天生是极富物质欲的动物，包括柳依依。他第一次来她的住处就感觉到了，她喜欢买广告轮番轰炸的产品。不过，他不担心，他能满足一个平凡女子对这方面的需求。他清楚柳依依不会要求他带她住白金汉宫，他的担心在别处……

章家栋的眼睛看着杂志，耳朵里听到浴室里哗哗的水声，脑子里有一丝纷乱。

他的纷乱不是因为柳依依浴室里的水声，虽然他可以想象得到喷头下是怎样玉般光洁的胴体。他的纷乱是因为别的因素，他不想这样子，但又只能这样子。也许有一天，柳依依会发现真相，会对他恨之入骨。

柳依依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了，热水将她的脸蛋蒸得红扑扑的，活脱一只红苹果，极具诱惑力。她的头发没弄干，裹着白色的毛巾。紫色的丝缎睡衣给她添了几分性感。章家栋有一丝恍惚，立即调整好自己，放下杂志站起身来，“要不要我帮你吹头发？”

“不用了。你还有事吧，要不，你先回去，回头我自己去。”

“没事，我等你。我今天不忙。你吹干头发先睡一会儿。”

“你在这里干等，多不合适。”

“没关系的，我愿意这样等你。”章家栋尽量说得充满柔情。

柳依依也听出了他的柔情，心里蛮受用的，于是微微一笑，“那我真的先睡一会儿啦。”

“睡吧，休息好了才会更漂亮。”

柳依依吹干了头发，便一头倒在床上了，她真的困得不行了。

她没有反锁卧室门，她相信章家栋不会进来。

章家栋真的没进来，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看杂志。

柳依依想，他这样规矩的男人，真可以称之为“骨灰级”，以后不必担心他。笑了笑，柳依依抱着枕头睡了。

柳依依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窗外天色已黑。想起沈姨和章家栋母亲的约会，忙爬起来。

客厅似变了样，窗明几净，整洁得令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章家栋依然坐沙发上，只是把外套脱了。

“你、你帮我收拾房间了？”柳依依有些口吃。

“闲着没事，帮你随便整理了一下。”

“你真是太伟大了。”

“整理房间就称得上伟大，那世界上可以称之为伟大的就太多了。”

柳依依笑了笑，猛然又想起晚上的约会，忙说道：“几点了，沈姨……”

“没关系的，我给她们打过电话了，可以晚一点。”

“我换件衣服，马上就好啊。”

“不用着急。”

柳依依忙换了套比较体面的衣服，又匆匆化了个淡妆，就跟着章家栋出了门。

柳依依和章家栋到达餐厅时，沈姨和章家栋的母亲都已到了，正在等他们。

她们对柳依依的姗姗来迟没有丝毫责怪，反而表现出很高兴她能来的样子。

柳依依心想她俩真是有度量且涵养极佳。如果以后要融入她们的生活里，她的棱角是否会被磨光？一个完全没有了棱角、失去了个性的她，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沙发上还坐了一个年轻男子，眉清目秀，是沈姨的养子，叫沈康成。柳依依想到川端康成，沈姨说就是源于川端康成，她喜欢他的作品。他自杀身亡后，她痛不欲生。

沈姨送给柳依依一套药妆，说是日本顶有名的一位私人医生配制的。柳依依想这医生不会也是专为政要和皇室服务的吧？

沈姨和章家栋母亲情同姐妹，章家栋把沈康成视同弟弟，柳依依又有可能成为章家栋的妻子。所以，这顿晚饭颇带点家庭聚会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