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贾平凹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1:44
|本章字节:5368字
南河村的选举是出了问题,书记有些气恼,第二天召回了各村寨派去的联络员,让大家汇报选举情况。
联络老君河村的说:选举时一半的群众不到场,尤其东头第六组十二户人说选举个啥哩,镇政府让谁当谁就当去,不论谁当,我们都是吃不上水。因为前年山体崩塌,深埋了一口泉,镇政府曾给拨了些钱让淘泉,可村干部一直没淘。还有一些群众说,把上届的工作总结总结看都干了些啥事,把账目公开看卖村房的钱和接收三家户口的钱都花到哪儿去了。一半的群众不到场,选举就难以进行,最重的工作还是动员群众,但动员群众就得解决村里许多遗留问题。
联络纸坊村的说:国家优惠政策多了,低保面积大了,比如灾后重建补贴是三间房二万七千元,倒坍一间房补贴九千,温暖工程每户六千,土坯房改造每间房二千,还有大量的救急面粉和钱款衣物,村干部的权力就很大。这就出现了这种局面,只要给群众点滴好处就成了私人关系,干部叫咋就咋。少数有想法的人却力量不足,而且也不会集中选票,各自为战。所以纸坊村候选人是选出来了,一共五百人,票数刚刚是二百五十一票,这就担心正式选举时能不能选出来。
联络镇西街村的说:选举前几个村干部都在活动,有给选民送方便面的,有给送柿子醋的,一户一塑料桶。元家老四在镇街食堂里请吃了二百八十碗牛肉汤烩饼。其实群众心里清楚,现在国家给予的项目多,如修路架桥呀,整理水渠呀,村容建设呀,都平均化了,也不显示那个村寨的工作就好,村干部的能力就强,只是谁想当干部也是想成为村里自动的包工头弄点钱罢了。在选举中,宗族势力大的就有优势,有钱的就有优势。我们是联络员,但群众大骂的是我们,他们不敢惹事,自己写了选票后倒说是镇政府已经内控了,骂镇政府是狼,村干部是狼娃。我们作为镇干部不干啥时很舒服,优越生活,有头有脸,而为了选举在村寨里走动,就觉得尴尬、耻辱、不自在。或许是我们几个能力太差吧,建议镇西街村的村情复杂,能派些水平高的同志去。
联络陈家坝村的说:我们选完了。是从支部里提名作为村委会候选人,再各选一名陪选的。公示后就正式选出村委会。这样村支部和村委会是同样的四人,支部书记就是村长。
联络西沟岔村的说:很对不住镇领导的信任,我们的选举没有成功。原因是原则上定的是海选,西沟岔村的群众爱认死理,他们选了二位村长候选人和三位村委员候选人,都不是我们提名的支部委人员。以镇政府要求,支部委成员兼村长和委员,可以减少人员利于工作和团结,而两个支部委的各差二百八十票和三百票,就是加上他们两人,村委会候选人就成了七人。上级规定一千至一千五百口人的村最多发五个村干部的工资,现七个人当然不行,就得重选。可如何重选,怎样说服群众,我们还想不出好办法,需要领导定夺。
联络杜家岭寨的说:我们要求换个村子,因为杜家岭寨是三县交界处,建国以前这里就是土匪窝,这十多年村寨里积怨又深,有十多个毬咬腿的人,搅得选举无法进行,还发生了一次打架。我们三个都不是撵狼的狗,觉得很无奈。
联络南河村的说:我们是出了问题,而且让王后生趁机上访,我们愿意接受领导批评。但我们没有功劳有苦劳,三个人都有病在身,我是胃吐酸水,老陆是高血压,张会计跌了一跤,把骨头跌断了。说到这儿,有人说:张会计好好的呀,怎么骨头就断了?回答说:她把门牙掉了。有人说:门牙掉了就是骨头断了?回答说:门牙是不是骨头?接着继续说:我们只是在工作***了一次疏忽,谁也没料到这就毁了选举。选举发票原本是之前成立的选举委员会来发,但我们想让郭三洛当,让他指定个他信任的人来代理,就把选票交给了那个刘三踅。郭三洛负责召集选民,每个到场的选民发五元一包洗衣粉。但发票的刘三踅发现监委选票上有郭三洛的名字,以为选了监委就不能选村长了,私自将监委选票扣下,结果使郭三洛票数不够。郭三洛也是认不清人,还说刘三踅是村里最聪明的人,屁,整个猪脑子!
汇报完后,书记发了火,严厉批评了西沟岔村、杜家岭寨、南河村、镇西街村、红堡子村、接官亭村的选举工作,调整了联络人员,重新提出了要求,部署了复选的举措。书记接着表彰了黑鹰窝村的选举工作,让黑鹰窝村的联络人介绍经验。联络黑鹰窝村的有四人,一个农机办的干事,一个是白仁宝,再就是带灯和侯干事。侯干事逞能先站起来说我们四个联络人团结一致,没有分歧意见,所以选举顺利,人也觉得不累。选举时我们就立在边上还说黄段子,我给白主任说,黑鹰窝村的那个麻子去一妇女家睡后那妇女要二十五元钱,掏出来五十元找不开,妇女说笨死了,明天再来就不用找了。黄段子还在说着,选举就结束了。
白仁宝见侯干事胡说,就打断了侯干事的话,说黑鹰窝村比较分散,岭下三个组,岭上两个组,他们除了做过认真细致的选举前工作外,也给联络人员和选委会的人一人一碗牛肉汤烩饼和一盒五元钱的纸烟。岭上两个组路远,再加一包方便面和一瓶矿泉水。书记把白仁宝也制止了,让带灯说。带灯说主要是黑鹰窝村的老支书好,老支书能力强,威信高,镇政府曾照顾面粉给村里,他拒绝了,说是那样会制造矛盾,吃都有吃的。镇政府号召村干部年节里巴结在外工作的人弄项目资金,他说年节都会回来看我哩,人家在外也不容易,叫人家作难着弄啥哩。他会干工作,那年镇政府命令群众多种烟叶,我们去用拖拉机犁苞谷地,群众不愿意和我们闹,是他大声喝止住,私下里给镇干部说你把带头的哄到一边带走嘛,你去羊群里拉羊能拉走?事情果然就平息了,那年烟叶种植面积黑鹰窝村完成得最好。这次选举,上届的村长还想继续干,老支书苍苍嗓子说:安杰,你屁股上的屎擦不净,村里剩下的那些电线电缆哩?干了一届能安安妥妥下来就算烧了高香了,让文栓上嘛!想得通就想通想不通也往通里想和组织保持一致嘛。老杨还当副村长,书山还当委员,淑芹你还抓妇女工作,就这样噢。老支书这话一说,大家都不吭声了,事情就这么定了的。带灯说到这儿,问书记,还往下说吗?书记说:这个经验很重要,一个村寨里一定要有个有权威的人,我们选举村干部,就要选出这样的人。再说说,选举时用了啥办法保证了选民意见统一的?侯干事就又站起来说,老支书把人事一安排,留下白主任和带灯主任去他家吃饺子。带灯主任那天闹肚子吃不成,去看她的后房婆婆了,我和选委会的人拿了票箱到岭上组去,寻了个崖根在票上打勾,一个小时就回来了,一切按部就班,又平安无事。白仁宝就拉侯干事衣后襟,不让说了,侯干事便坐下来,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