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昨天，我们永远失去了四位优秀的战友。”脱下军帽的军人顿了顿，明显酝酿了一下感情，“愿他的灵魂在天空中能够得以安息。”

时值清晨，太阳还未升起，霍斯特五月的风微凉，吹得树叶草地发出呜呜的声响，就像有人在低声啜泣一样。四只简陋的十字架插在几坯黄土上，十来个穿着绿色霍斯特军服的军人在为其送行。

这是个简陋的葬礼，没有棺木、没有牧师，没有国旗也没有花环。有的军人生前要求就葬在牺牲的地方，所以生者会满足他的这个心愿。主持军人退到一边，另外一名霍斯特的军人掏出一把手枪，向天开了三枪，惊得群鸟从远处的树林里扑啦啦地飞出去。

再接着，军人们一个个依次走上来跟死去的战友告别。

“……我说，咱们也要表示一下吗？”人群中迪翁保持着默哀的姿势低声对身边的鲁迪斯说。

鲁迪斯穿着他那身领首与袖口都是荧蓝色的黑色飞行服，把头盔抱在手里。只见他走上前去，从飞行服的口袋中掏出一枚代表柯纳维亚空军的六菱雪胸标，按进十字架的横木上。随后迪翁与一名同样穿着柯纳维亚黑色飞行服的褐发飞行员也如法炮制。

“你在发什么呆，小家伙儿？”走回来见黑发少年仍旧原地不动，迪翁问。他身后的褐发年轻人则做了一个叫他小声点的手势。

波尔德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走了上去。

他看着自己手里的六菱雪胸标，这是他的第一枚军种章，他本打算把这枚六菱雪永远保存的。他呆呆地站在十字架前，多少有些头脑不清。在两天之前，他还不过是个没有上过天的空校二年生。两天之后，经历了生死大战，他却站在这里为几名陌生的军人送别。如此大起大落，时空流转，这让少年多少有些百感交集。

接着他把自己的胸章也学着鲁迪斯的样子按了进去，四枚六菱雪分布在四只十字架的横木上，就像四朵飘落在上面的雪花。

“上尉，这次多谢你们的出手相助。”葬礼结束后，刚刚负责悼词的军人向着鲁迪斯等人走了过来，他是霍斯特空中堡垒的指挥官雷曼少校，“以及感谢你们能够出席他们的葬礼。”

“我参加过无数次葬礼。多到已经数不清。”鲁迪斯看着不远处站在墓碑前不愿离去的人，“但是每次参加的感觉都相同，就像下葬的人是自己一样。”

雷曼苦笑了一下：“原来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

“之前一直没有时间说话，”看到波尔德，雷曼接着说，“原来柯纳维亚还有这么年轻的飞行员吗，你多大？”

“下个月就要满十七岁了，长官。”波尔德回答。

“但愿柯纳维亚像你这样优秀的年轻飞行员不多，不然我们都要头疼了。”对方开了一个不能完全算是玩笑的玩笑，波尔德敷衍地跟着扯了扯嘴角。

“既然所有的事情都已经结束，我们也该离开了。”鲁迪斯与迪翁交换了一个眼神，此时在他们身后草地上矗立着霍斯特的空中堡垒，它的样子就像是一座造型诡异的黑色城堡，“就算你们表面表现得再友好，心里也一定特别希望我们快点离开霍斯特的领空吧。”

“是这样吗……”雷曼笑笑，“或者有人希望你们永远也不能离开呢？”

话音未落，在场的霍斯特军人已经拔出了腰间的手枪。

时间倒退12小时

从空中壁垒射出的光束炮冲着波尔德奔袭而来，即使少年反应再快此时也不可能做出什么回避，鲁迪斯的叫声充斥在无线电的整个通讯线路中，有那么万分之一秒，波尔德想那大概是他这辈子最后听到的声音了。

但是数秒后，他意识到自己还好端端地坐在驾驶舱中，防火手套下的手紧紧攥着操纵杆，冷汗顺着他的下巴淌下来，打湿了他的飞行服。就在刚才，死亡的光波与“shark”的机翼擦肩而过，它故意没有击中波尔德。少年如同从噩梦中惊醒一般，反应很快立刻进行了一个侧身反转试图要飞出空中堡垒的射程范围，然而就在这时，公共通讯线路中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柯纳维亚人，这座空中堡垒已将你们所有人纳入主炮射程之内，希望你们尽快停止愚蠢而徒劳地抵抗！”

与此同时，先前的几架敌机绕到了“灯塔”，“shark”与“whiephanom”的背后，而空中堡垒也打开了一个漆黑的入口：“欢迎你们即将成为第一批参观这座空中花园的俘虏。”

“……说话的人是个文盲吗？他不知道巴比伦的空中花园最后毁于一旦了吗？”被挟持着慢慢飞进空中堡垒时，迪翁兀自抱怨着，“所以他到底有多不想不开才会用‘空中花园’来形容自己的空中堡垒啊？”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鲁迪斯的声音有些恼火，“迪翁请你把嘴闭上吧，算我求你了。”

三台来自柯纳维亚的飞机静静地停落在空中堡垒的机库中，鲁迪斯第一个从whiephanom上跳下来，冲着持枪走来的武装分子慢慢举起了手。接着迪翁与另外一个身穿黑色飞行服的年轻人也从“灯塔”中走出来。这让波尔德有点吃惊，他一直以为“灯塔”里只有迪翁一个人。最后一个跳下飞机的人是波尔德，因为他不放心地多检查了一下启动程序，确定除了他以外，没人可能启动“shark”后才打开驾驶舱。

站在内部才更觉得空中堡垒之大，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对于“空中堡垒”的建造，是每一个国家都投入了极大气力研发的军工项目，但是目前还没有哪个国家真的将它建造出来，至少对外宣传上没有这样的记载。关于“空中堡垒”的概念设计波尔德倒是见过不少，在弗戈森诺读书时他没少在图书馆利用学生仅有的权限查阅各种资料，其中霍斯特被称为最有可能已经制造出“空中堡垒”的国家之一。

“空中堡垒”的开发属于最高级别的国家秘密，今天却有四个柯纳维亚人察觉到了它的存在，波尔德虽然缺乏实际经验，但他隐隐可以感觉道，这次他们很可能凶多吉少。

可是这个念头又很快地被他打消了。

如果霍斯特人想要灭口，那么十分钟前就已经动手了。哪怕whiephanom再厉害，波尔德也不相信鲁迪斯可以以一人之力干掉一座空中堡垒。而显然的，俘虏他们的人那些向他们四人围过来的武装分子，怎么看都不像是霍斯特的军人。

“别多想了准尉。”鲁迪斯像是看穿波尔德心思一般在他旁边低声道，“我们卷进的大概是场遭遇战，在摸清情况之前先小心点就是了。”

波尔德轻轻点了点头。

一个看起来像是首领的蒙面人走在最前面，上下打量着鲁迪斯露出了笑容：“看来我们这次收获颇丰，竟然能在这里一睹whiephanom机师的真容。”

“告诉你，现在站在这儿的四个飞行员都不便宜，”迪翁说，“加起来市价怎么也超过2000w了，所以保证我们没缺胳膊少腿不饿肚子的情况下，去勒索柯纳维亚政府应该是最好的时机。”

下一秒迪翁的头被对方的枪抵住了，见状鲁迪斯也开了口：“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登上霍斯特的空中堡垒的，但显然丢了空中堡垒的霍斯特军方不会放过你们。从刚才的空战来看，你们的飞行员大都是些菜鸟，所以你们才会不惜让空中堡垒现身，只为多捕获一些飞行员资源，只不过没想到柯纳维亚的军人会这么难缠……”话音刚落，蒙面的空贼一拳打在了鲁迪斯的脸上，波尔德刚要动也立刻被旁边的人牢牢按住了。

“他们确实需要一些飞行员来当‘zero’的小白鼠，不过相信我，比起参与‘zero’计划，你们将来一定会更希望死在这里。”蒙面的空贼单手端枪，枪口就顶在鲁迪斯的胸口，接着他对周围的人递了一个眼神：“搜他们的身，关起来！”

几名没有蒙面的空贼分别为鲁迪斯等人搜身，四个人身上都没有武器，鲁迪斯身上只有半包香烟，褐发青年身上有一块手表，迪翁身上东西比较多，空贼从他身上依次掏出一枚女人的耳钉，一小瓶烈酒，半袋花生米，两块牛奶巧克力，负责对他进行搜身的空贼在翻出几张皱巴巴的超市票据时更加没有好气。

最后是波尔德，满脸胡子的空贼看了他一眼，见他还是个孩子，不耐烦地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拉到自己的跟前，仔细捏遍少年身上的所有口袋，最后从他的飞行服里层里掏出一支mp3。

对方慢条斯理地戴上耳机打开mp3，然后对波尔德扬起嘲笑的嘴角：“你的品位还真差。”

“……嘿，你竟然带了mp3上飞机？你觉得你飞行的时候还可以听那玩意？！……真有你的。”被推搡着扔进储物室后，不发表意见就会死的迪翁立刻开始说话。

波尔德活动了一下被反绑在身后的双手，空贼绑得很牢固，他用力挣扎了一下，发现只会让自己更疼而已：“带烈酒上飞机的人没资格说我。”

“你们俩先休个中场好吗？”鲁迪斯啐了一口嘴里的血，“他们说的‘zero’计划是什么？”

“管他是什么，现在雇佣关系讲究的是双向选择。”一直在旁边悄无声息的褐发青年说着抬起了胳膊，刚才绑得紧紧的绳子从手臂间滑落下来堆在了他的脚边，而在他的手中，捏着一副小小的锋利刀片，“结论是我不同意，所以我们走吧。”

“哦该死的，沃尔夫，我就知道你肯定藏了一手。”迪翁低声叫道。

接着被迪翁称为“沃尔夫”的青年把鲁迪斯等人的绳索一一割开，到波尔德的时候他笑笑：“一直没能自我介绍，我是沃尔夫·柯尼西，‘灯塔’的副驾，你的空战非常精彩，波尔德准尉。”

“……原来从刚才开始，你之所以会在这里不是我数错人了，也不是只有我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少年感动地喃喃道。

“让你失望了，我不是鬼魂。”柯尼西冲少年挤了挤眼睛。

“柯尼西中尉只是从来不在无线电里说话而已。”迪翁一边揉着手腕一边说，“接下来我们要想想怎么出去，之后尽快与指挥中心获得联系。”

鲁迪斯用视线四处打量了一下，关押他们的地方只是一个储物间，门是密码锁，没有id卡就无法开启。

“我们只能先在这里等了，”鲁迪斯站起身来，“不过我们应该先在这里找一找看看有什么能作为武器的东西……”

听了他的话，柯尼西中尉无声地笑笑，把手伸向自己飞行服夹克的夹层里，接着像变魔术一样从里面掏出一把军刀，一只电击棍与一把小巧的手枪。

波尔德忍不住感慨：“你的口袋是四次元腹袋吗？”

等所有人都把疑惑的目光看向自己，少年微微红了脸：“我的意思是，咳，为什么刚才搜身时那些空贼没有搜走你的武器呢？”

柯尼西用灰色的眼珠看了一眼只有这名17岁的飞官，露出了让给少年感到有点意外的狡黠笑容：“大概是我比较擅长藏东西吧。”

“他的拿手好戏就是变魔术。”迪翁笑嘻嘻地补充，“如果他当年没有参军，现在搞不好已经可以在首都剧场做个人表演了。”

柯尼西把那把手枪递给了鲁迪斯：“我知道您擅长射击。”

“你们saf竟然为飞行员配了这么好的枪。”鲁迪斯检查了一下枪膛，之后把枪塞进腰里，“我们之前在前线用的跟这一比简直是出土文物。”

“如果saf可以用一万把m22换您的whiephanom，我想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同意的。”

再接着柯尼西把电击棍与军刀分给了波尔德与迪翁：“这个电击棒虽然电不死人，但是足可以让他们丧失好一会儿行动力。”

“但是中尉您怎么办？”波尔德担心地问两手空空的柯尼西。

“一会儿再去抢一点装备就好了。”青年轻描淡写地说。

储藏室的门在一个多小时之后被打开了，走进来的有六七个人，其中四个人端着步枪，坐在地上假装还被绑着的只有波尔德一人，早些时候他自告奋勇负责转移空贼的注意力，而另外三人分别躲在不同的地方。

最先出手的是柯尼西，他从门后一个箭步从后面踹倒了最近的一个人，接着用腋下夹住第二个人的步枪，让枪口朝地，再一转身，用另外一只手抬高试图对他进行射击的第三人的步枪，子弹突突突地打在天花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而迪翁与鲁迪斯也没闲着，迪翁把军刀扎进一个人的手臂，迫使他扔掉了手里的步枪，而一个试图跑回去搬救兵的空贼则在刚刚退后几步的时候被鲁迪斯一枪打在了腿上。

如果以计时的方式来判断这场打斗的质量，那么波尔德觉得自己一定是四人中不及格的那个，由于他最开始是坐在地上的，所以在迪翁、柯尼西与鲁迪斯同时开战的时候，姿势受限的他已经没有办法先发制人了，狼狈地逃掉了几发子弹后，波尔德决定反守为攻，他随手抄起一件什么东西丢了过去，那件东西在空中竟然还洋洋洒洒起来，对方条件反射地捂住了头，波尔德这才发现那是一只垃圾桶，里面还有之前没有清理干净的尘土，少年跳了过去一脚踢飞了对方手里的手枪，可马上被旁边窜出的空贼拦腰抱住，下一秒波尔德被抓着头发撞到了墙上，发出巨大的“砰”的一声。但是波尔德反应很快，双手在墙壁上一撑，接着转身利用反作用力飞起一脚，踹在了空贼的下巴上，见对方打了一个踉跄波尔德乘胜追击，蹲下一个扫腿将他铲倒在地，接着以手肘压向对方的胸口，最后在他挣扎之时，将电击枪抵在了男人脖颈处裸露的皮肤上发动，男人身体痉挛了几下后，终于不动了。

“……不错嘛！”迪翁意外地冲波尔德投去赞许的目光，“弗戈森诺二年级就开了自由搏击课程？”

“自选课。”波尔德捏着被撞出血的鼻子回答，声音闷闷的，接着他蹲下来从一名空贼的口袋里翻回他的mp3，“我的音乐品位棒得不得了好吗？苏特的歌是全世界的宝物！”

迪翁露出一副被打败的表情：“你的脑波频道看来我永远也搞不懂。”

“拿着，自由搏击的话你目前无论是身高体重还是速度都不占什么优势。”柯尼西把一把刚刚缴获来的步枪扔给波尔德，“遇到100kg的壮汉，他会像玩小鸡一样捏死你的。”

波尔德一边把步枪的枪带套在身上一边嘟嘟囔囔：“那我看起来像是能成为一名神枪手吗？这玩意儿沉得要死！”

“……不。你跟大多数的飞行员一样，”柯尼西熟练地一拉枪栓，“除了会飞以外别无他长。”

“……我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柯尼西中尉为什么不在无线电里讲话了。”行动之前，波尔德对鲁迪斯悻悻地说。

“如果要同时忍受迪翁的话痨与柯尼西的刻薄，那样的飞行员一定会拒绝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吧。”鲁迪斯心有戚戚地附议道。

空中堡垒的内部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四人决定兵分两路查清这座霍斯特的空中堡垒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跟迪翁先去中央控制室，就算是那些空贼占领了霍斯特的空中堡垒，他们也一定挟持了必要的技术人员。”有着绝佳临场指挥才能的鲁迪斯说，“我跟波尔德去搜索一下在这里还有没有关押着其他的霍斯特军人。”

“这个时候霍斯特人应该不太愿意见到柯纳维亚的军人才是吧……”柯尼西说，“上尉，您千万要小心。”

“放心吧，我相信霍斯特人跟我们联手的几率要比他们跟空贼联手的几率大得多。”鲁迪斯点点头，“你们也千万小心，一会儿见。”

柯尼西与迪翁无声地比了一个小小的军礼，之后跑进了另外一条走廊。

“走吧。”鲁迪斯看了一眼波尔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