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该来的就来,该走的就走(1)

作者:五十一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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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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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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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3144字

彭七月终于和那个人面对面了,彼此都大吃一惊。


怎么……是你!


那人惊慌失措,转身往坑外爬,彭七月从棺材里坐起来,揪住他的脚脖子使劲一扯,扑通一声,那人摔了下来,甚是狼狈。


彭七月用擒拿动作拧住他的手腕,疼得那人呲牙裂嘴。


“说!”彭七月厉声道,“为什么要杀害大小姐?她与你有什么仇!”


“我没有……杀害大小姐……”姚扣根喘息着说。


“大小姐的死跟我没关系……我、我发誓!”


彭七月松开了他,在狭小的坑里,不怕他逃掉。


“哦!是吗?”彭七月冷笑一声,开始了连珠炮的发问,“那你来干什么?”


“我想看看大小姐的手背上究竟有没有字,我……我也想知道凶手究竟是谁。”


姚扣根的表情显得可怜兮兮,看他这副熊样,就算去参加“加油好男儿”也进不了决赛。


彭七月拍拍他的肩膀说:“大小姐不是自杀而是被杀,这是毫无疑问的,她的尸体被高高挂起来,这样的体力活没有一个男人恐怕是办不到的。”


“嗯,也许是吧……可你凭什么说是我呢?”


彭七月微微一笑,“因为我是警察。”


“警……察?”


姚扣根惊恐的表情下掩盖不住的惊慌,终于象火山一样爆发了,嘣的一声,他用什么东西结结实实敲在彭七月的脑袋上,是一把短锹的木柄,彭七月猝不及防,就觉得眼冒金星,天旋地转,一头栽倒下去,重新躺在了棺材里。


他软绵绵地躺着,心里在狠狠地咒骂:“妈的……老子疏忽了……”


姚扣根手忙脚乱地把棺材盖合上,往坑外爬,爬了两次摔下来两次,第三次终于爬出了这口棺材坑,他抓起铁锹,一锹一锹把泥土往坑里填,打算把彭七月活埋在棺材里,这样就没人知道他的秘密了。


他挥汗如雨埋头大干的时候,脑子里不知怎么的一转,转出一个疑问来:


棺材里的大小姐呢?


咦,身后好象有人……


他下意识地回过头来,大小姐就站在自己身后,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


“妈呀!”姚扣根惨叫一声,撇下铁锹,连滚带爬地逃跑了。


望着他的背影跌跌撞撞地消失,大小姐没什么反应,眼里甚至充满了好奇。这时候,清醒过来的彭七月推开棺材盖,勉强坐了起来,泥土噼哩爬啦掉在脸上,掉进嘴里,他“呸!呸!”往外吐着。


大小姐下到坑里,把他搀扶起来,忙不迭地问:“七月,你怎么样?没事吧?那个人是谁?他为什么要打你?”


彭七月定了定神,仔细看了看她,月光下,她的单眼皮遮没了半个眼球,透出来一道眼光,那种眼神与大小姐雪儿截然不同,带着一种习惯的冷漠,与艾思的那么相似……


岂止是相似,完全是一模一样。


彭七月朝坑沿边上望去,那里并排站着两团黑乎乎的东西,它们后肢委屈,前肢直立,保持一样的姿势,亮晶晶的猫眼注视着自己。那是两只披头散发的猫,象一对双胞胎,它们有着一样的名字:黑花。


左边的是1945年的黑花,墓地的守护使者;右边的是2010年的黑花,彭七月把它装在宠物笼子里带过来的,附在它身上的,还有艾思的魂。


艾思的魂进入了大小姐的身体。


3693,前3是大小姐,后3是艾思,两个3既是对应的,又是一样的,本来她们中间隔着6和9,就是沈晶莹和万冰,现在黑花当了一名搬运工,越过6和9,把后面的3搬到了前面,于是艾思借大小姐的身体,复活了。


不必惊讶,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游戏,最能概括人的一生的,就是从出生年月到死亡日期这么几个简单的数字,所以人生也是一场数字游戏。3和3,谁能分出它们的区别呢?


“七月,我想回去,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你能帮我吗?”


彭七月没有回答,拿出一个小药盒,里面还剩一粒2010的胶囊,给了大小姐。


“把它也带走吧。”彭七月招呼一声,黑花就象一道黑色闪电,蹿回了hellokiy宠物笼子,好象迫不及待要返回。


“七月,我走了,你怎么办?”


彭七月苦笑一声说:“我不该改变历史的,可我破坏了游戏规则,必须受到惩罚。况且我答应大小姐和三少爷的事情还没有办完,凶手还没有浮出水面,姚扣根只是帮凶,他背后还有主谋。”


大小姐有些感动,轻触着彭七月的脸颊说:“那好吧,我们2010年再见!”


“好的,不见不散!”彭七月用力点了下头,“记住,我们是夫妻哦!”


大小姐对“夫妻”这个字眼有点莫名其妙,但她没有深究,只是微笑着点头,然后主动凑上去,献出了她的初吻——因为那是大小姐的嘴唇。


大小姐吞下了胶囊。


风起云涌,瞬息万变,如同按下影碟机的快进键,六十五年弹指一挥间。


解放以后,人民当家作主,淮海路上决不允许煞风景的外国坟山存在,于是埋在地下的棺材被一口一口挖出来运进了火葬场,六角公墓变成了淮海公园,到九十年代拆除了公园的围墙,变成了开放式绿地,毗邻嵩山路消防中队营房的地方,开出一间咖啡馆,屋顶有露天座位,后来又变成了保时捷专卖店,陈列着经典的911跑车和卡宴suv。


开放式绿地里,栽有很多高大的法国梧桐,沿着粗壮的树身有一圈坐椅,坐着情侣和游客,众目睽睽之下,倏然出现一个穿着洁白婚纱,手里提着粉红色宠物笼的女孩,好象扑啦啦飞出来一只白鸽子,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看她的婚纱呀,多么老土!”


“也许在拍摄怀旧的婚纱广告吧?”


人们悄声议论。


毕竟在时尚焦点的淮海路,任何奇装异服,人们顶多看上一眼,就不会再多看。大小姐提着她的黑花渐渐消融在淮海路的人潮中。


艾思死后,张厚和吴薄就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上班,下班,时不时用他们的专长拍两张走光照,以“张牙舞爪”的名字发表在网上供大众浏览。这种既要花成本,又要费心思,还要担风险的行为,给他们带来的唯一的回报就是心理上的满足,看着图片点击率的攀升,这份满足与日俱增。


迄今为止,他们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异***往,但他们绝不是同性恋,也许是因为对女孩看得太多了,看透了美丽外表下的身体本质,不过是千篇一律,不过是如此而已,但他们还是上了瘾,并且乐此不疲。


9月30日,国庆长假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下着小雨,因为晚上市中心要开放彩灯,六点钟以后就要交通管制,因此提前下班的人们行色匆匆。


张厚和吴薄又坐在他们的福地——瑞金路口的那家星巴克二楼,喝着咖啡,守株待兔。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上来一个女孩,样子大概十六七岁,穿着一件淡蓝色的adidas长袖恤和一条levis501牛仔裤,象一个清纯的中学生。她背着耐克背包,提着一只宠物笼,随便找了个座位,把东西一放,兀自进了洗手间,把门一关。


女孩甚至没看他们一眼。


俩人顿时来了精神,吴薄打开笔记本电脑,洗手间里的画面马上出现在屏幕上。张厚朝女孩坐的地方望了一眼,那只印有kiy猫的宠物笼子端端正正摆在椅子上,好象也是这里的客人,笼内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嵌着一对发亮的眼睛,透过栅栏门正望着自己。那是一只黑猫。


吴薄正在聚精会神地收看,楼梯上又传来登登登的脚步声,一个穿快递公司制服的小伙子跑上楼来,夹着一个牛皮纸的档案袋,劈头就问:“二位是张厚、吴薄先生吗?”


吴薄忙把电脑合上,两个人都下意识地站起来,莫名其妙地望着来人。


“你们的快件。”小伙子递上档案袋,催促地望着他们。


张厚在收件单上签了字,小伙子连招呼也不打,掉头就下楼去了。


“看看谁寄的。”吴薄说。


张厚看了半天,“不晓得,无名氏。”


吴薄拿起沉甸甸的档案袋,封口是用线缠起来的,拆开线,哗啦啦,就象开了闸口,从袋里掉出一大堆东西来,乒乒乓乓地散落一地,竟是一堆冰块!


两人顿时傻眼了,你看我,我瞧你,呆若木鸡。


张厚缓过神来,说:“一定是谁的恶作剧!那女的已经被微波炉煮熟了,再也不会恐吓咱们了……”


话音刚落,那个中学生模样的女孩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不慌不忙从他们身边经过,依旧目不斜视,那些冰块就象遇到了主人,竟齐刷刷地向后转,它们在地砖上滑来滑去,很快排列成整齐的两行,象一队出操的士兵,就差喊口令了。


张厚和吴薄目瞪口呆。


女孩走回自己的座位上,慢条斯理地呷着摩卡,好象二楼只有她自己似的。直到这时候,张厚才觉得这张冷冰冰的面孔似曾相识……


吴薄弯下腰盯着地上,声音颤抖地说:“冰块上有字呢!”


果然,每枚冰块上都有一个字,正好排列成两句话:


“你外公的照片已经收到了,拍得不错!


还剩十三张,加油哦!”


近来,岳湘红对spa产生了浓厚兴趣,上海滩的几间顶级spa,几乎都留下了她的足迹。随着艾思的出局,公司的蒸蒸日上,她的财力与日俱增,是该好好享受享受了。


前一阵她光顾的是外滩三号的evianspa,法国依云矿泉水的水疗,把加热的火山石放在人体的几大经络处,再用精油按摩,整个spa大概要两个半小时,花费一千六百元。


最近她又改去金茂大厦君悦酒店的天御养生馆,vip水疗室、cul香薰、花瓣浴浸泡、海藻泥涂抹全身……整个疗程三小时,收费三千二百元,她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刷卡、按确认键,就这么简单。


f1大赛的上海站,车王舒马赫来了,她去看了比赛,其实她对赛车根本一窍不通,那震耳欲聋的引擎声,反反复复的兜圈子,连个运动员的鬼影都看不到,还不如去看世界杯看nba,至少还能看见几位巨星在忙碌,她甚至怀疑那火红色的法拉利赛车里坐的究竟是不是舒马赫,万一是个替身呢,领奖的时候让舒马赫直接蹦上台就可以了……


可那是时髦,她当然要去,而且看得津津有味。当舒马赫的法拉利赛车在弯道上超越雷诺车队的赛车时,她和全场观众一起欢呼雷动。


她承认,从来没有这样放松过,这样幸福过。她甚至想去酒吧找“鸭子”尝试性服务,她现在不仅是富婆,而且是无忧无虑的富婆,一个六十多岁的女人,现在不勇于尝鲜,以后就没机会了。


岳湘红步出金茂大厦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银灰色的玻璃幕墙直插天穹,在阳光下闪着晦暗的光泽,两年前这座88层大厦目前还牢牢占据着上海第一的高度,眼下已经被新建的环球金融中心比下去了。放眼望去,周围高楼林立,中银大厦、汇丰大厦、招商大厦、银都大厦、森茂国际大厦、华能联合大厦、交银金融大厦、上海证券大厦,还有……


冰山大厦。


不,不,那不是大厦,而是一座冰山……


号称东方华尔街的陆家嘴,怎么会无缘无故冒出来一座冰山?


是不是我最近spa做得太多了,产生了幻觉?


她揉了揉眼睛,没错,那是一座冰山,好象被一艘巨轮从南极拖过来,停浮在黄浦江畔,高低错落的冰峰、狰狞的冰牙,闪闪发亮……


是不是陆家嘴正在拍摄什么科幻电影,这是人工搭出来的布景,难怪这么逼真……张艺谋改拍科幻片了?


更奇怪的是,周围的路人好象没有一个发现这座庞然大物,一个个低头走路,木知木觉的样子。


“喂,大家……快看呀!有冰……”


这个字刚喊出口,岳湘红立刻就后悔了,她意识到了什么……


该死的艾思,阴魂不散,她回来了……


天空响起嘎啦啦的声音,她抬头望去,象有几万只迁徙的群鸟路过这里,灰压压的遮天蔽日,它们似乎发现了海面上漂浮着一条死鲸,集体俯冲下来掠食,岳湘红惊呼一声,她终于看清楚了,那不是鸟,而是冰!冰……


据媒体报道,位于金茂大厦51层的一块面积大约有两个半平方的玻璃幕墙突然脱落,坠落在街沿上,将一位刚刚走出大厦的女士活活砸死。


今年八月,位于南京西路的中信泰富广场也发生了类似事故,位于36楼辉瑞制药公司的一块玻璃幕墙由于室内外的温差产生自爆,玻璃雨散落在下面的江宁路上,将一辆本田汽车的挡风玻璃砸坏,并令一名外籍路人头部受伤。


大厦采用的是进口双层中空钢化玻璃,钢化玻璃有千分之三的自爆率,但整块玻璃自行脱落,恐怕连百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没有,但问题还是发生了,据上海建筑工程安全检测中心的包姓专家说,可能是玻璃与铝合金框架之间的胶条老化而引起的。


据悉死者是一位成功的女企业家,近来风靡沪上的艾思牌保健冰就是她们公司研发的。死者的子女已经把管理大厦的物业单位告上法庭,提出一千万的巨额索赔。


上海目前使用的玻璃幕墙有两千多万平方,每年还以百分之十的速度在递增。专家指出,使用期超过八年的玻璃幕墙一定要进行安全维护……


从媒体到目击者,从大厦物业到死者家属,众口一声说的是“玻璃”,没有一个人提到那个东西,那个岳湘红亲眼看见的,恐怕也只有她才能看见的——


冰。


离开六角公墓以后,二姨太再也没有踏进龚宅一步。


事实上,她早就准备好了,把这些年辛辛苦苦积攒的私房钱,包括首饰、金条、银元,还有些即将变成一堆废纸的储备券,统统卷在了包裹里,还从龚亭湖的书房里拿走了一件份量不算太沉的古董。


二姨太在公墓后面的蒲柏路(今天的太仓路)等着她的女婿——彭七月,这是他们的约定,可惜彭七月没有来,他爽约了,因为他打定主意,不再参与历史,只做一个静静的旁观者。


二姨太抱着女婴来到南市老城厢,在石皮弄她租了一间厢房,雇了一个老保姆,以前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现在一切复归平淡和简朴,钱要处处省着花,好东西要留给孩子吃,她没有怨言,默默地过着,一天又一天,孩子的成长就是她的收获,就是最好的抚慰。


可以说,这个女婴改变了二姨太的后半生。


这就是女人,为了她们的所爱,一切都可以改变,一切都可以牺牲,一切都不在话下。


心爱的首饰、华丽的衣服,一件件送进了当铺,变成外孙女的抚养费。然而钱再多,总要花完的,二姨太没有手艺,坐吃山空,终于等来了山穷水尽的一天。保姆不得不辞掉,她必须出去找工作,可孩子没人带,于是她拖着孩子,到处捡废纸、拾玻璃瓶,把这些瓶瓶罐罐送到废品回收站,换一点微薄的糊口钱,有时看见别人家里杀鸡,她也会停下来,向人家讨一堆拔下来的鸡毛,因为这也能卖几分钱。


一九五二年,龚亭湖死在监狱。不久龚宅失火,大太太和龚管家一齐葬身火海,得知消息,二姨太哭了一夜。


这年冬天,二姨太正在石皮弄和东马街交叉的一间垃圾房里翻拣东西(彭七月就是从这里面钻出来踏上1966年的),七岁的外孙女在身后玩耍,垃圾房的对面是一座公共倒粪站,地上有一个方形盖子,下面有化粪池,居民提着马桶或痰盂,步行过来把一天的排泄物倒在这里,有的居民贪图方便,不愿意推上那只沉甸甸的水泥盖子,倒完转身就走,于是化粪池就象一口张开的大嘴,等在那里。


“哎呀!”一声,孩子一脚踩空掉进了化粪池,偏偏这时候二姨太的半个身体差不多都钻进了垃圾箱房,她发现一只塞得满满的瓦楞纸板箱,正在努力往外扒拉,好象里面装的不是废纸而是钞票,毫无察觉就在她身后,她的宝贝外孙女眼看就要被化粪池淹没了……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飞速跑过来,往池边一趴,双手浸泡在粪池里,奋力把女孩拽了上来。


他就是沈云锡。


二姨太说,这孩子苦命,娘死了,爹跑了,你救她,说明你们有缘分,若不嫌弃,就给你当个养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