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万冰(3)

作者:五十一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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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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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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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176字

“唷,很高级的球嘛!”杜彪玩着羽毛球,并没有还给他们的意思。离他最近的许桂花朝他走过来,把球拍凑过来,意思要他把球放在拍子上面。杜彪朝她看了一眼,目光就被直勾勾地锁定了——许桂花穿着蓝色的运动衫,里面没戴胸罩,汗水把针织衫牢牢地吸附在皮肤上,***的轮廓清晰可见,连红红的小***都能看见……


男人的***来自视觉,这是有科学根据的,此时此刻,杜彪的心跳和脉搏都在加快,他朝孙铁洋看了一眼,两个人似乎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杜彪一把拽住许桂花,不由分说将她拖到一叠半人多高的跳箱后面,听见许桂花的尖叫声,古京惊恐不已,转身想跑,被守门的孙铁洋一把拽住,警告他:“哪儿也不许去,老老实实呆着!”


几分钟后,杜彪气喘嘘嘘地从跳箱后面走了出来,一边系着裤子,朝孙铁洋点了点头,孙铁洋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朝跳箱后面走去,可看得出,他的双腿还是有点打飘。


跳箱后面没有声音了,几乎是鸦雀无声,只有孙铁洋的喘息声。


等孙铁洋步履摇晃地走出来后,杜彪象老鹰揪小鸡一样,把古京揪到了跳箱后面,指着躺在地上的许桂花说:“你——给我上!”


“不……我不要……”古京体如筛糠,哆嗦得就象一片秋风中的树叶,难以想象他以后专门同罪犯、法官打交道。


话音刚落,脑门就挨了一巴掌,杜彪凶神恶煞地对他吼:“不行也得干!今天你已经看见我们两个人了,你还想去告发我们?只有把你拉下水,我们才安全,别磨蹭了,快点!”


他掏出一把削铅笔的小刀,对准他下身比划着,“你干不干?敢说个不字,我就割你的吊子!”


古京哭了。


若干年后,回想起这个令人发指的下午,古律师真是百样滋味涌上心头,自己就在一把铅笔刀的威胁下失去了童贞,更让他想不通的是,二十多年后,一种叫报应的东西又找上门来。这种东西难以名状、难以想象,为了保命,他被迫拆散自己和睦的家庭,,去向一个五十多岁的寡妇求婚,这个寡妇就是家里的老保姆,因此外人都说他们是在长期的相处中,在锅碗瓢盆的碰撞中积累起来的“感情”。


当杜彪和孙铁洋扶着筋疲力尽的小古同学,打开离开体操房的时候,蓦地发现体操房的门口还站着一个男生。


这个人叫万冰,是高一(1)班的。他发现学生证丢了,思来想去,一定是上体育课做仰卧起坐时掉在垫子上了,于是就来找。万冰是否亲眼目睹了三个人对许桂花施暴,已经无从考证,反正在当时,三个人惊慌失措地跑掉了。


万冰听见跳箱后传来哭泣声,就走了过去,见到衣衫不整的许桂花,没有多问,默默地脱下外套,给许桂花穿上,然后搀扶她离开了体操房,不巧的是,他们走出来的时候被体育老师看见了。体育老师是退伍军人,警惕性高于常人,他走进空无一人的体操房查看,结果在跳箱后面的地上发现一团草纸,里面沾着血迹,还有一种粘稠的乳白色液体,他一闻就知道是精液。


杜彪和孙铁洋觉察到了风吹草动,当天晚上就去找许桂花,除了恫吓,也有许诺。


“这件事肯定捂不住了,你想想,是被一个人搞过好呢,还是被三个人搞过好?”


“就算转校,你以后还要做人吧!”


“只要你一口咬定是那小子干的,我们就会给你十块钱,说话算数。”


现在的人很难想象1983年的十元人民币到底有多少价值,如果我告诉你,当时一个教师的月薪是三十六元,你就清楚了。


但后来,许桂花只拿到了两元,剩下的八元成了一笔讨不回来的无头帐。


第二天,万冰被叫进教务处办公室,办公室里除了校长和教导主任,还有派出所的民警。


很可惜,当时没有dna鉴定技术,在他们眼里这是一件普通的性侵犯案,不值得深究。作为校长来说,也想息事宁人,不要闹得满城风雨,年终的先进肯定是评不上了,个人的先进还可以争取,总之,这件事处理得一要迅速,二要安静。


不久,万冰被迅速、安静地处以劳动教养一年。因未满十八周岁,在少年管教所服刑,同时学校将他开除。


“你认识这个万冰吗?”彭七月问许桂花。


许桂花摇了摇头,“他是一班的,也许上体育课的时候在操场上遇见过,也许早晨做广播操的时候看见过,反正没什么印象。”


顿了顿,她又说,“当时家里不同意我转校,跟几个强暴过自己的男生在一间教室里上课,从高一到高三,你知道那是种什么滋味!所以毕业后我再也没有回过母校,那里留给我的回忆都是狗屁。如果有条件,我甚至想做个洗脑手术,把那些脏东西擦干净。”


“万冰后来的下落,你知道吗?”彭七月问。


许桂花再次摇头,“我知道我对不起他,可是,我身上的伤痛又有谁来抚平?这个社会本来就是不公平的,除了自认倒霉,我们还能做什么?洗洗伤口,抬头看未来吧。”


说完,许桂花又补充了一句,“要是他还活着,该有四十岁了吧。”


彭七月摸着下巴没有刮干净的胡子碴,默念着这个名字:


万冰、万冰……


一万块冰呵!


彭七月登上去松江的专线巴士,上海市少年管教所就位于松江区的泗泾镇。


从1983年进入少年管教所到第二年离开,万冰只在里面呆了半年不到。是表现优异,提前释放,还是另有原因?


因为工作关系,常去看守所提审嫌疑犯,但关押少年犯的地方,彭七月还是头一回来。高墙、电网,经过两扇高大的铁门,进入关押区,一队身穿白色短袖、下穿蓝白相间短裤的少年整齐地经过。车间里,几百名少年犯在机床前劳动,生产拖拉机用的零件。平时学习半天、劳动半天,他们也有寒暑假。假期里只劳动不学习。


八十年代的档案全部用电脑归档,查找起来很方便。


这里的少年犯实行军事化管理,不喊名字,只喊囚号,当年万冰的号码恰好是222——那个神不知鬼不觉的生日。


来到管教所的第五个月,在一次例行体检中,万冰被查出患有“再生障碍性贫血”,这是白血病的前兆。


管教所里也有小型医院,但对这样的病还是束手无策,于是把他送到市内的大医院——长征医院接受治疗。


长征医院是解放军后勤部下属的军医院,坐落在黄浦区的凤阳路上。当年为万冰主治的周医生,现在已经是内科主任,谈起当年这个病人,周医生记忆犹新,并非他的记忆力惊人,而是这个病例太特殊了。


“太特殊了……”周医生对彭七月强调。


“除了贫血症,病人腹部还有肿胀和异物感,我们使用了当时最先进的c扫描技术,竟然在他的腹部内发现了一个胎儿。”


见彭七月的表情仿佛在聆听天书,周医生解释起来:


“男人是不可能怀孕的,过去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这个胎儿属于寄生胎,换句话说,他母亲当初怀的是双胞胎,因为某种原因,两个胎儿没有正常排列在子宫内,而是一个寄生在另一个中,就象双黄蛋。当然,这种情况相当罕见。”


“这是基因变异造成的,很可能来自家族遗传,所以我需要了解他父母的病史,但据说他是被收养的,父母在文革中都去世了。”


“不久,我们拿到了第二份化验报告,他的贫血症发展很快,转为急性白血病,这确实很遗憾,我们准备为他化疗,被他一口拒绝,还说了句让我瞠目结舌的话——”


‘周医生,我的时间不多了,能不能把胎儿生下来?’


“这实在是天方夜谭!胎儿已经死亡,而且严重钙化,从胎儿的头盖骨、脊椎、肋骨和四肢的发育情况来看,至少有三四个月大了。”


“我当然拒绝了他,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希望他安下心来,配合我们的治疗。可他不听,还说‘周医生,它肯定不是死胎,我能感觉到它在生长,尤其是最近。要不了多久,我的肚子就会大如怀孕的女人。’”


“我开始怀疑他的精神是否正常。”


“三天后他就失踪了。”


“他没有回横沙的老家,因为他还是个少年犯,警方一直在找他。听护士说,万冰失踪的前一天,病房窗台上趴着一只黑猫,万冰在喊它的名字,叫什么花……”


万冰失踪的确切日期是1984年3月18日,那年他17岁。


听完周医生的讲述,彭七月整理了下思路,然后告诉他:“万冰的生父没有死在文革中,他前不久刚刚去世,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提供他的dna样本……”


“真的吗?太好了!”周医生的眼睛顿时亮起来,“万冰的dna样本我也保存着,如果加上他父亲的,一定能揭开他们家族基因的奥秘……”


借助小蒋,彭七月拿来了藏国富的dna样本。在长征医院的血液病理实验室,周医生将两份dna样本进行了比对,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


“彭警官,你一定是搞错了,这两份dna的亲缘性概率极低,仅百分之零点零四,他们不可能是父子。”


彭七月之所以提供dna样本,就是想让周医生做这个亲子鉴定,果然被他猜中了:万冰的生父不是藏国富。


那么,让沈晶莹怀孕的男人究竟是谁呢?


彭七月去过东马街的沈家,沈晶莹身边唯一的男人就是沈云锡。沈晶莹是被领养的,父女俩没有血缘关系。


他们的肉体关系发生在当时特殊的社会背景下,沈云锡已经丧失了起码的做人的尊严,活得连条狗都不如,作为成年的沈晶莹来说,她为什么就不能用自己的身体来安慰沈云锡呢?彭七月不打算再重返1966年,用摄像头去窥探当时的情景,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沈晶莹完全是心甘情愿的,甚至是主动的。


在寒冷的环境下,两个人会抱在一起,用彼此的体温取暖,为什么沈云锡和沈晶莹就不能呢?在当时恶劣的环境下,性,也许是他们唯一能够享受的乐趣了。


彭七月决定写一本文革版的《洛丽塔》。


不妨推想一下万冰逃离医院后,他的行动及心理轨迹: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得急性白血病的人,所剩时间是以天来计算的,他已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他要让自己的生命得以延续,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个在腹中陪伴了他整整十七年的骨肉,它或是他的弟弟,或是他的妹妹,医生说它只是一具严重钙化的死胎,没有任何生命,他决不同意这种说法,它还没有生下来,它的生命尚未开始,又怎么会结束呢?


他坚信,只要给他一样东西,他可以创造任何奇迹。


那就是冰。


在南市区的陆家浜路上,万冰发现了这家即将拆迁的酱菜厂,那一口口空空如也的腌雪菜缸,诉说着这里曾经有过的生意兴隆与产销两旺。厂房已经废弃,露天堆满了垃圾,万冰寻进阴冷的地下室,选中一间员工更衣室作为自己的“产房”。他把一口大缸挪到里面,把它清洗干净,在缸底铺上一件杏黄色的雨衣,倒入满满一缸清水,然后脱光衣服,把自己浸泡在缸里。


他把更衣室的门从里面锁住,他甚至打听好了施工队进驻的时间,能算到的,他都算到了,剩下来的就靠运气了。


春暖花开的三月,那满满一缸水还是如愿结成了冰。


十七年前的冬天,生母把万冰丢弃在浴缸里,他本该在水里溺死,却没有,因为寒冷的天气将水变成了另一种物态——冰。


冰,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温暖和亲切,自己从冰里来到这个世界,又要从冰里离开这个世界,而他的弟弟(或妹妹)也将踏着他的足迹来到这个世界,多么奇妙的轮回!


一个月后,当施工队进入更衣室,眼前是一口空空的大缸,缸底有一个女婴躺在一件雨衣上,除了一本书和一封信,什么也不剩了,万冰如同融化在空气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的整个躯体:从骨骼到毛发,从皮肤到血液,从肌肉到脂肪,丁点儿不剩,全部化作营养被胎儿吸收了。哥哥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代替母亲的乳汁哺育了妹妹,帮助妹妹度过了她生命中的第一个月。那封信的落款写着“孩子的母亲”,无论从哪个角度,万冰都无愧于“母亲”这个称号,他在牺牲自己的同时创造了另一条生命。


这天晚上,彭七月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海滩上漫步,看见一对夫妇领着两个孩子在玩沙子,丈夫年纪偏大,妻子小鸟依人,俩孩子是一对兄妹。他们用沙子堆起一座城堡,海水漫上来,把他们辛辛苦苦堆砌的城堡冲垮,他们笑嘻嘻地把半截城堡扒掉,重新再堆,在一次次的重复中享受着天伦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