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西闽
|类型:生活·百科
|更新时间:2019-10-06 09:44
|本章字节:7222字
风景
2008年5月12日,中午,阳光从高远的天空倾泻下来,一扫几天来的阴霾。我在5月8日来到九峰山半山腰的鑫海山庄,此后一连数日,都是阴雨天。尽管是不见天日的阴雨天,可我还是陶醉在自然风光之中,这里离银厂沟风景区只有两公里,山川幽静而灵秀。我此行的目的就是在这里写一部名为《迷雾战舰》的长篇。这天对我来说,起初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早上吃了两个小馒头后就开始写作,一直到中午。当阳光在窗外灿烂一片时,我的心受到了刺激,就走出了房间,来到了阳台上。
我住的房间在鑫海山庄c栋的四楼,是最靠近山谷的一栋楼房,离几十米深的山谷也就几米的距离。这个房间的阳台应该是鑫海山庄最好的,因为透过窗户玻璃,可以看到山上的风景,站在阳台上,视角十分独特,不仅可以看到山谷中清澈的流水穿过嶙峋的怪石顺流而下,还可以远远地望到九峰山神秘莫测的顶峰,还有那座像是镶嵌在山壁中的古色古香的寺庙。
阳光给风景涂上了一层亮色。
也给我的心灵涂上了一层亮色。
山谷里有很多蝴蝶在飞舞,像是在召开一场盛大的舞会。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蝴蝶,这种景象让我迷醉,我迫不及待地回到房间,拿出照相机,一口气拍下了好些照片。清新而凉爽的风拂面而来,我觉得这里是人间仙境。
我迷恋自然的风景。
那些没有被世俗的浊气污染的风景让我灵魂安宁。
多年来,每年我都要去不同的地方,在自然的风中寻找安慰。我一直认为,很多地方你去了后就会爱上它,比如西藏,比如川西,比如新疆……如果可能,我会一生流连在这些地方。
山谷里的蝴蝶越来越多,这些自然的精灵从四面八方聚拢到山谷里。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罕见的异象,阳光下飞舞着的各种各样美时丽的蝴蝶,仿佛在向我诉说着一个个神秘的故事,我可以听到它们柔弱的翅膀扇动的声音,我还可以闻到它们身上残留的野花的香息。
这时,我听到了笑声,清脆的笑声。
我的目光循声而去,看到楼下的空坪上,站着一个年轻的姑娘。她是山庄的服务员,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记得她在我吃饭时和我说过,她原来在山外的城市里打工,因为她的男朋友在这里工作,所以她就跟过来了。她笑着,用甜美的声音对我说:“李老师,你在看风景呀!”
她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很美,很纯真。此时,她在我眼中,也是风景。我笑着点点头说:“是的,是的!看风景。”
她又笑着说:“你要住好长时间哟,等你有时间,可以到银厂沟风景区去看,看那里的风景更好。”
我又点了点头,“一定去,一定去!”
我向往着那更美丽的风景,这是我一生的向往。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我会永远也看不到银厂沟风景区美丽的风光了,就在两个多小时后,那里会变成另外一种惨不忍睹的景象。
风自由地穿过山谷,穿过蝴蝶的灵魂。
回到房间,我坐在手提电脑前,没有马上继续写我的,而是把我qq的签名改成了:“风自由地穿过山谷。”那种心情十分诗意和美好,其实我自从住进鑫海山庄,就一直持续着这样的心情。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会在这个风景如画的地方遇险。
灾难在悄悄临近。
瞬间
下午14时28分,这是个黑暗的邪恶的被诅咒的时刻。
那时我正在电脑前兴奋地敲下这样一行文字:“大海平静得可怕,许多灵魂在海的深处安睡……”
突然,传来令人惊心动魄的隆隆巨响。巨响不是从天空中传来的,而像是很多列火车从楼底的地下驶过。
顷刻,桌椅开始晃动,墙壁也剧烈地摇动,犹如有一个巨人在撼动着楼房,在和我开玩笑。
我伸手合上电脑,惊惶地站起来,大声说:“这是怎么啦?这是这么啦?”
没有人回答我,在剧烈的摇晃和隆隆巨响中,我看不清楚窗外的景象,也不清楚山谷中纷飞的蝴蝶是否像我一样发出惊恐的尖叫。
墙上天花板上的水泥块“哗啦哗啦”地往下掉,砸在我的头上身上。
吊灯也砸了下来,落在玻璃桌面上,灯和玻璃桌面一起粉碎,碎片飞溅。
我一眼看到对面的立柜,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余地地,我向立柜方向奔出两步,企图躲到立柜的下面。我还没有靠近立柜,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了出去,摔倒在地上。
紧接着我就感到楼轰隆隆地坍塌了,许多东西压了下来。
我的身体侧躺着被压在了废墟里。
一快木板立起来,竖在我的胸前,还有一块木板倒在我胸前它的上面,形成了一个直角三角形,我的头就被夹在这个直角三角形的锐角上,动弹不得。
我的左侧太阳穴被一块铁质的东西顶着,朝上的锋面插进了我左脸的皮肉里,左侧的腰部也感觉有一片锋利的东西插了进去,肋间也横着一条坚硬的东西。我后来才知道那是一条钢筋,勒进了皮肉里。
瞬间,我陷入一个黑暗的世界,脑子里混乱成一片,我想我是在做梦吧,可是我是那么的疼,左眼被温热的血模糊住了,不停地有血流进眼睛里,又流出去。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惊呆了。
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个瞬间改变了什么。
也不知道这个瞬间,有多少鲜活的生命变成黯淡的尸体。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
我被埋在了废墟之中,身体在黑暗中沉沦。
我在持续不断的山崩地裂的轰响中不知所措。
我的思维在一刹那被中断了。
黑暗
我是不是在另外一个世界里,那个世界叫地狱?我什么也看不见,冰凉的液体在我的左眼流进流出,那不是泪,应该是血。人死了还会感觉到自己在流血吗?还会听到轰响吗?
黑暗让我无法证明自己还活着。
我的思维难道是鬼魂的思维,如果鬼魂也还有思维的话?
黑暗让我恐惧。
我想起了不久前做过的一个梦:
我在黑暗中大口地呼吸着,胸口像是被一块沉重的石头压着。我看不清任何东西,我只是听到一种细微且阴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李西闽,你已经死了。”我怎么死了?我清醒地感觉到我还活着,我的思维还是那么的灵敏,只是我浑身不能动弹,整个身体像是被捆住了。是谁在和我开玩笑,说我死了?
阴冷的声音消失后,我的眼前有了光亮,那是惨白的光亮。我想从床上爬起来,可我的身体还是动弹不得。突然,我听到了呼天抢地的哭声,房间里一下子涌进来很多人。他们中有我的父母,有我的妻子和儿女,有我的弟弟,有我的朋友,还有一些模糊的面孔。亲人们都在痛哭着,有人在说:“人都死了,哭也没有用了,节哀顺变吧。”“谁死了?”我大声地问。可是没有人回答我。过了一会儿,有两个穿着白麻布的蒙面人走到我的床前,抬起了我。其中一个人说:“这尸体好沉呀!”这时,我才明白过来,是我死了。我大声地喊叫:“我没有死!我没有死!你们要把我抬到哪里去——”没有人能够听到我的话,我的亲人们还在痛哭着。那一刻,我的心变得冰凉。
我被抬到了屋外,那里放着一副黑漆棺材。我被那两个人放进了棺材,我听到有人说:“可惜呀,年纪轻轻就死了!”这些人怎么如此荒诞,我没有死,我怎么会死呢?尽管我的身体无法动弹,但是我的思维还是那么的清晰,人死了怎么可能还有思维呢?我还能够喊叫,可这些人怎么都像聋了一样,听不到我说话了呢?过了一会儿,我看到一个人走到棺材前,她低头看着我,脸仿佛离我很近,我却看到她的脸白茫茫一片,她轻轻地对我说:“你一路好走——”然后,她的一滴泪水掉到了我的脸上,我还感觉到了泪水的温热。她是谁?我不知道。她说完话后,我眼前一黑,就陷入了万劫不复的黑暗之中。我听到了钉棺材板的声音,我的身体突然能动了,可我的挣扎和喊叫却无济于事,谁也感觉不到我还活着,钉棺材的声音还在沉闷地响着,亲人们的哭声也还在继续。那一刻,我真正地绝望了,我有种被活埋的感觉。
我难道真的死了?
我的挣扎和呼喊是我的魂魄在做最后的努力?
我在冰冷的黑暗中大声嚎叫起来,我不相信我还会嚎叫,我相信我的嚎声里充满了对生活的眷恋,这个世界上还有我深爱的人,还有我未写完的书稿……可一刹那和我隔绝了,我的身体在往下沉,在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里缓缓下沉,离现实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我是在做梦吗?
如果是,我还能不能从黑暗中醒来?
此时,我没有嚎叫,只是大口地喘息。心里呼唤着妻儿的名字,不知道应该对她们表达什么。
我还是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