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苏醒(2)

作者:秦景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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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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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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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1432字

不久,经媒婆巧嘴说合,一个叫兰香的女人带着儿子小强嫁给了老林。倩倩有了继母,日子不但没有起色,反而过得更揪心了。家里本来就穷,加之兰香好吃懒做胡折腾,家境越发惨了。有好吃的,兰香和小强先受用,老林和倩倩根本沾不上边。倩倩很少有件新衣,总是穿弟弟剩的。


倩倩六岁生日那天,老林趁兰香不在家,为女儿煮了个鸡蛋,扒了皮塞给女儿。倩倩乐得双手捧着,举到父亲面前让他咬一口,老林推说不爱吃。懂事的倩倩不肯罢休,向父亲撒起了娇:“不嘛,爹先咬一口俺才吃。”父女俩正在推让中,兰香回来了。看到倩倩手中的鸡蛋,眼珠子立刻瞪圆了:“好啊,你个偏心眼儿,偷着给闺女吃鸡蛋!”老林陪着笑脸说:“倩倩过生日哩,小强生日不也吃吗。”“她能和小强比?小强还小。”憨厚的老林生气了“倩倩比小强大俩月就算大了?”兰香见老林护着闺女,火气越来越大,她冲到倩倩跟前儿,一巴掌打掉她手中的鸡蛋:“让你吃!”倩倩哭着弯腰去拣。兰香上去一脚把鸡蛋踩了个稀巴烂。于此同时,倩倩的小手也被重重踩了一脚。她疼地蹲在地上哭成了泪人。老林急了,举手扇了兰香一巴掌。兰香疯了般撞向老林:“给你打,打呀。这日子没法过了!”俩人扭成一团儿厮打着,倩倩吓得尿了一裤子。


从此,倩倩在继母面前越来越受气了。她总是吃剩的,穿旧的,干赃活。她不吭不哈,处处忍让着。为的是少给父亲惹麻烦。自从兰香来到这个家,老林的脾气似乎变得暴躁了。每次吵架,他们只顾自己发泄,完全忽略了倩倩的存在。每每此时,倩倩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儿,泪眼汪汪缩成一团儿,好像到了世界末日般恐怖。


家庭里没有了欢乐,生活变得黯然失色。倩倩的心时常笼罩着愁云。她变得沉默寡言,像棵旱天的苗儿提不起精气神儿。


恐怖像魔影一样伴随着她的童年,她连睡觉都不得安宁,时常梦见继母同父亲吵架。一日从梦中惊醒,朦胧中听到父亲厉声吼道:“不要脸的货,老子给你们拼了!”倩倩吓得一激灵,她从被窝里探出头,昏暗的煤油灯下,父亲手中举着一把菜刀,继母和一个看不清脸面的男人赤条条一丝不挂地同父亲撕扯着。倩倩被这一场面吓呆了。她不明白为生产队看库房的父亲为何半夜归来?她不明白那个看不清脸面的男人是在什么时候钻进这个屋的?她偷偷看看炕头上,弟弟小强睡得正香,继母的被窝零乱地敞开着。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弄明白,只觉得大人们的世界太复杂,太不可思议,太可怕,又太龌龊了。一阵撕扯过后,继母夺下了父亲手中的菜刀,拖住父亲冲那男人喊:“还不快跑!”那男人醒过梦来,一步跨近炕头,抓起自己的衣服跑出了屋。就在那男人跨近炕边的一瞬间,倩倩看清了那张脸。他是屯子里说一不二,跺跺脚前后屯地皮乱颤的侯村长侯三儿。同时,她第一次看到成年男人身上长得那个东西。不满七岁的倩倩羞得闭紧了双眼。在倩倩的眼里,那是个丑陋得不能见人的惹事生非的肮脏东西。至少今晚的情况是。侯三儿跑后,老林的火气全撒向兰香,他夺过菜刀举手要砍,被披头散发的兰香死死抓住:“砍死我,你要坐牢的!你狠心扔下倩倩不管就下手吧。”一提到倩倩,老林的手立即软了。他看看躺在被窝似在熟睡的女儿,将那把菜刀愤怒地摔在地上,气呼呼地冲出了屋。


自从兰香进了林家,这个家便再无宁日。她游手好闲,亲儿疏女,如今又偷起汉子。兰香虽然不是倩倩的亲娘,但她的风流韵事像个魔影一样笼罩着倩倩,这无疑给倩倩失去亲娘倍受创伤的幼小心灵上,又撒了一把盐。她感到处处矮人半截,人前抬不起头。更让她痛苦的是,屯子里的嘎小子时常拿她继母的事羞辱她。一天放学后,倩倩刚走进胡同,就被一个大男孩截住了,他嬉皮笑脸走近倩倩:“小模样长得真馋人,让哥亲一口。”倩倩吓得慌忙后退:“你敢!我喊人了!”“别假正经了,你娘天天和人睡,你能没学会?”说着上去在她腮帮子上亲了一口跑掉了。倩倩使劲用衣袖擦着脸,又羞又怒,委屈极了。


倩倩背着书包踉踉跄跄跑出屯子,跑向荒野地,朝着亲娘坟上猛扑过去。她双手搂抱住坟头,寒风中飘荡着她断断续续,令人揪心,泣血一般的哽咽。突然“哇”的一声,倩倩哭出来了。这一声如山洪暴发般倾吐了她满腔的积淤,她边哭边喊着:“娘,倩倩想你,你睁眼看看俺,你把闺女带走吧。”冷风吹动着坟头上的枯草,掀起她那露着棉絮的小袄衣角。倩倩瑟瑟发抖的身躯在凄凉的荒野上,显得那般弱小无助。那情景即使铁石心肠看了也要掉泪。


天渐渐黑了,倩倩哭着哭着,好似听到了亲娘的声音:“闺女,这里冷,回去找你爹吧。”一想起父亲,倩倩慢慢止住了哭,用冻僵的小手抹抹眼泪,从坟头爬起。她担心继母同父亲吵架,背着书包一步三回头向家走去。


家里冷冷清清的,没有一点生气。继母不在家,父亲在床上躺着。倩倩蹑手蹑脚走到父亲跟前,拉住他的手轻轻问:“爹,你咋了?哪儿难受?”老林见女儿回来了,心里再苦也不愿意在孩子面前显露。他努力抬起头说:“爹累了,躺躺就好了。”“爹饿了吧?我去做疙瘩汤。”倩倩边拉风箱边想:爹准是让继母气病了,不然怎会这么早就躺下。


疙瘩汤做好了,她端到父亲跟前。屋里已经黑了,倩倩划根火柴点上了煤油灯,便招呼父亲:“爹,趁热喝点汤暖暖身子。”老林见闺女端着碗在炕边等着,强打精神爬起来说:“真香,以前你娘做的疙瘩汤就是这种味道。”倩倩笑笑:“来,我喂你。”她一只小手端着碗,一只小手拿着勺子喂父亲。老林吞进一口,喉咙堵得难以下咽。他望着眼前衣衫破旧的女儿,越发思念前妻。自从前妻去世,他的心似乎也跟着去了。为了年幼的女儿,他硬撑着,又当爹又当娘,难哪!本打算再找个女人帮着料理家务,做些缝缝补补的活儿,谁知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过门后竟……他悔不该再娶,弄得眼下家不像家,女儿跟着自己受气。想到痛处,大滴的泪珠滚落到碗里。女儿看到父亲哭了,心里慌慌的,不知说什么,小鼻子一酸,泪如雨下。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父亲流泪,那泪蛋蛋像铅块般砸在倩倩幼小的心里。她知道父亲心里苦,她知道父亲恨的那个男人手里有权,惹不起。在这个无名屯里,大小事情姓侯的说了算。他想干的事谁也拦不住。有多少个夜晚,父亲不在家,她看到半夜有个黑影悄悄推门而入,上床钻进继母被窝……那急促的喘息声和含混不清的话语,如雷灌耳,倩倩用被子紧紧蒙住头。那如痴如狂的云雨绸缪,那急风暴雨般的撞击几乎要把稳固的大炕折腾塌了。每每此时,倩倩那幼小的心灵像被恶魔撕咬着。她无法躲避这种场面,她使劲捂住耳朵,越不想听,那刺耳的声音越是响雷般往她耳朵里灌,搅得倩倩夜不能寐,恨得咬牙切齿。在这人世间,在这一对狗男女面前,她觉得自己是那样身单力薄,可怜无助,心如油煎。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偷偷跑到母亲坟上诉说痛哭一场。她不敢告诉父亲,怕他气出个好歹,那她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了亲人。想到此,倩倩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淌下来。父女俩内心深处都有着难言的苦衷。老林是就着自己和女儿的泪水,吞下女儿做的疙瘩汤的。


倩倩待父亲吃完躺下,自己胡乱吃了几口就趴在煤油灯下做作业。她知道自己的学习机会来之不易。继母极力反对她上学,说女孩子上学无用,三番五次让她下地挣工分。是父亲硬顶住了。父亲说别的事都好说,不让倩倩上学办不到。在父亲的坚持下,倩倩虽能上学,但时常遭到继母的白眼儿。铅笔用弟弟剩的,作业本让弟弟用完正面给她用反面。倩倩从不在这些事情上争高低,憋足了劲儿把心思用在学习上。


小学毕业,倩倩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有名的省级重点中学。她离开家,开始了住校生活。


那是个青黄不接,乍暖还寒的日子,倩倩回家过星期天。一进院门就高兴地叫:“爹,我回来了。”院里静静的,无人答应。少顷,兰香一手向耳后整理着头发走出了屋,不耐烦地说:“喊什么?你爹下地干活去了。”倩倩见继母在家,说了句:“娘,你在家。”便低头向屋走去。刚迈进门和侯三儿撞了个满怀。倩倩厌恶地皱起眉头,想不到这家伙大白天也敢来。姓侯的见是倩倩,先是一愣,很快定住神儿笑了,露出一排肮脏的黄牙。两眼直勾勾盯着倩倩:“几天不见,长成大姑娘了。”侯三儿惊叹着倩倩的变化。她虽然身穿弟弟的蓝褂子,但洗涤得干净整洁,穿在她身上很顺眼耐看。倩倩通身散发着青春活力,挺拔苗条的身材,微微隆起的胸脯,乌黑的秀发,满月般圆圆的脸上一双大眼睛漆黑而明亮,小巧红唇如五月樱桃,整个人水灵灵的,像滴着露珠的鲜花。看着看着,候三儿眼前似乎晃动着倩倩亲生母亲的身影,那个让他馋涎欲滴的女人,不堪***,没让他得逞便含恨服药而去。侯三儿心想:当娘的欠我的情债,要由女儿偿还了。他一阵窃喜,情不自禁地摸了一下倩倩的脸蛋儿:“嘿,出落成了小美人!”倩倩气愤地一甩头:“干什么你?”此时兰香看透了侯三儿的心思,斜眼剜了倩倩一眼:“哟,你是金枝玉叶呀?碰都碰不得。告诉你,在这无名屯,侯村长想干什么,没有办不到的。”侯三儿走到兰香跟前小声说:“你成全了我和倩倩,我给你扯一身的卡布。”兰香用手指点了一下侯三儿的脑门说:“你真是个馋猫儿”算是应允了。侯三儿厚着脸皮跟进了屋,见倩倩正放书包,讨好地说:“无名屯几年才出你一个高才生,不容易啊!给,村长送你一支金星钢笔。”倩倩看都不看一眼:“不要!我有。”侯三儿说:“就你爹买的那廉价破笔?也太丢份了。”说着将钢笔往倩倩手里塞。倩倩躲闪着不接,侯三儿拽住她的手就势将倩倩抱住了。倩倩使劲挣脱:“放开我,放开!”侯三儿哪里肯罢休,他喘着粗气猛地将倩倩的嘴唇含在嘴里使劲吮着。一股呛人的臭葱烂蒜味儿熏得倩倩喘不过气来。她用力推他搡他,侯三儿那双有力的胳膊像老虎钳一样死死地缠绕着她。紧接着一只大手用力抓她的下身,她疼地使出浑身力气踢他掐他,却无济于事。她像只小鸡似的被侯三儿一把拎起放倒在炕上,随即像个魔鬼一样重重地压在倩倩身上,疯狂地扒她的裤子。门“哐啷”一声推开了,撞进一个人来,厉声吼道:“住手!”侯三儿做梦都没有想到这时候进来人。说好兰香在外面守门,这该死的娘们跑哪去了?侯三儿哧溜一下跳下炕溜走了。


倩倩从炕上坐起,看到站在面前的是弟弟小强,羞得捂住脸哭了。小强和倩倩在小学是同班,他连续补习两年都未考上中学,不顾母亲的反对下地挣工分了。他已长得人高马大,像个大小伙子了。今天在村头翻地,饿极了回家找吃的,不料碰上这种事。平时在家里,小强不爱多说什么,但他心里有数,他恨姓侯的,恨母亲对继父和倩倩的所为。他很同情倩倩,佩服她的聪明好学。今天,他第一次敢于理直气壮地置母亲的阻拦于不顾,制止了邪恶。他觉得自己突然长大了,对正在掩面痛哭的倩倩说:“姐,别哭了,让邻居知道不好。往后没什么事少回这个家,躲开这个畜生。”倩倩听了弟弟的话,止住了哭。用手拢了一下零乱的头发下了炕,默默地把从学校带回的两个糖三角塞到父亲衣兜里,给父亲留了张字条,谎称学校有活动,于当天赶回了学校。


姓侯的自从到嘴边的嫩肉跑掉后,气得几天不爱答理兰香。的卡衣服泡了汤不说,已经好几天不给兰香送好吃的了。这娘们有气,不忍惹儿子,把满腔的怒气邪火全部撒在了老实厚道的丈夫身上。简直到了惨无人性的地步。她趁晚饭天黑看不见,几次往丈夫碗里放苍蝇,有一次竟然放进条蛔虫。老林感到异样凑到煤油灯下看,“哇”地一下将吃到肚子里的饭全部吐了出来。那一晚的战争持续了很久。


老林和兰香名为夫妻,其实早就名存实亡。兰香看老林不顺眼,老林更讨厌兰香,说不上几句话就吵架。老林欲离婚,又怕屯子里的人笑话。当初倩倩她娘去世,他再婚时就招来不少议论。他是个顾及脸面的人,只好凑合着混日子。兰香呢,她也有自己的小算盘,认为有这个名存实亡的丈夫做挡箭牌,和别人折腾出孩子来有人兜着。就在倩倩上中学期间,兰香又接连生了两个孩子。一个活脱脱是侯三儿的复制品,另一个长得和赖队长分毫不差。这两个人在村里都属于惹不起的人物。因此,人们看在眼里恨在心上,背地里臭骂几句,当面谁也不说什么,又不妨碍自家过日子。只有老林越来越感到活得憋屈窝囊。一想起头上的“绿帽子”,他就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这个臭娘们,有人为她撑腰,她越来越张狂,越来越厚颜无耻了。


长期的憋闷和生气,老林患了眼疾,一只眼失明了,另一只眼的视力也在明显下降。他恼怒之下,在院子中央垒了一堵墙,将院子一分为二,起灶单过。


倩倩想起往事,想起父亲,难过的泪湿衣衫。她决定尽快将父亲从老家接出来,她要让父亲晚年幸福。父亲为了供她上学,受到继母多少刁难和无理取闹啊!父亲受的苦太多了,在这个世界上,她只有父亲一个亲人了。她宁可牺牲自己的一切,也要换取父亲晚年的幸福。


很快,老林被女儿接进了省城。他能天天和女儿生活在一起,感到格外幸福。女儿大学毕业又有了一份合心体面的工作,他由衷地为女儿自豪。看到女儿的今天,他觉得以往为女儿吃的苦都是值得的。


倩倩每次上班走,总要把小收音机塞到父亲怀里,她知道父亲爱听戏。老林一人在家时,最爱待在女儿的书架前,他摸摸这本书,拍拍那本书,望着满书架或厚或薄的书,老林心里像喝了蜜,觉得女儿很是了不起。他想自己这次来,得为女儿添把手多干些家务,好让她一门心思奔正事。


太阳渐渐西下了,老林估摸女儿快下班了,走进厨房淘米加水坐锅,照着女儿的样子点燃了液化气炉,就离开去抽烟。


倩倩下班走进院子,一股呛人的味道扑鼻而来。她马上意识到可能是液化气罐跑气了。还没来的及弄清楚是谁家,看见自家门口站着一个人给父亲耐心地说着什么。倩倩走近,见是邻居张老师,便问:“张老师,今天没课?”“我也是刚回来,觉得不对味儿过来瞧瞧。”倩倩看看父亲:“是咱家跑气了?”张老师忙解释:“粥锅溢了,大爷没发现。”倩倩说:“不是说好我回来做饭吗。”张老师善解人意地说:“大爷心疼你忙呗。我走了,大爷,有空到我那儿串门儿。”老林笑说:“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