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天赐的一夜(2)

作者:秦景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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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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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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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814字

窗外飘进一首委婉悠扬的小夜曲,优美的旋律把我的心浸泡得舒舒服服,继而升腾起一股柔柔的情感,我突然有了开门的欲望,没有谁拦着我,也没有谁看得见,我可以和老同学促膝品茶彻夜长谈,可以仰望窗外的明月,共享美妙的乐曲,可以抛开一切束缚,萧萧洒洒向前迈进一步,尝尝禁果的滋味是酸还是甜。


我轻轻下了床,踱到大衣柜前,一个端庄秀丽身材匀称的女人立在其中,柔和的灯光掩盖了岁月在脸颊上涂改的痕迹,看上去年轻了许多。有人说女人的好容颜是个资本,女人笑得好,笑得美,笑得甜,笑得媚也是一种资本。我自认为没有这个资本,我一向对自己的要求是苛刻的,对自己拥有的一切是挑剔的,包括相貌。我是从不少男人和女人嘴里得知我是属于那种有资本的女人,然而多少年来,我慷慨大方地把这一资本全部浪费掉了,没有开发利用过一次,没有。


我曾经遇见过一位爱我颇深的上司,他已有妻女,他喜欢我胜过他妻子。他说喜欢我的文静大方办事细心有条不紊,尤其喜欢我的笑,说我的笑甜甜的,看我一笑能解千愁。我若利用这种资本,即便不是由衷,只做做表面文章,也会得到许多别人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比如提拔、长工资、分房子等,然而就在他决定提拔我把我调到他身边的时候,我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他。我理智地哪像二十出头的姑娘,倒像个清心寡欲的小尼姑。


我守身如玉,像躲瘟神一样躲避着一切企图走近我的异性,好像一不留神被他们碰着了肌肤,立刻就变成了作风不好名声不佳的女孩儿,而作风不好,在那个极左年代里是个很严重的问题,是件很丢脸很招人唾弃的丑事。我太看重这一切,始终正统的像个冷面人,行为规范的一点故事没有,严格地说不是没有,而是故事刚要开头,就被人不大心挺狠的我用力掐死了。


陈宝祥听不到屋内有动静,轻声问:“小蕊,你睡着了?”我故意打了个哈欠:“你怎么还没睡?我都做上梦了。”其实,我真想在他的话音刚落突然出现在门口,给他一个意外。我为什么就不能主动出击一次,解开感情的缰绳,任其狂奔片刻,我做好女孩好妻子好妈妈做得太久了,做得身心疲惫了。我变成了好这好那的代名词,是我把自己丢失了。其实,胸腔内那颗跳动的心,有时候还是很不安分的。我决心在今晚改变一下自己,就一下,否则,真是太亏了。太对不住这张不错的脸和至今还很苗条的身段儿。


想当初,亲戚朋友在我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像挑选革命接班人一样开始紧锣密鼓为我物色根红苗正的对象,政治第一,感情第二。我嫁给一个亲人满意而非我心动的小伙子。小伙子对我倒是十分满意,十二分的体贴,爱之深要之切,弄得我常常产生抵触情绪和逆反心理,挺好的事情品不出滋味来。


女人的好时光似乎打个盹就不见了踪影。结婚前,有关方面的领导就把一个生育指标递到了我手中,嘱咐我限期完成任务。当我旅行结婚回到单位,领导笑呵呵把喜糖含在口中问我有了吗?那口气好像急等抱孙子的婆婆。我回答没有,欠了人家什么似的。经人追在屁股后面问过几次后,我在努力完成任务的同时,多了一份惟恐完不成任务的焦虑和负担。


丈夫的努力在我不情愿的顺从下终于播下种子。从此我绝了七情六欲,潜心孕育这个颇费周折来之不易的小生命。当身边多了一个手舞足蹈的小家伙,当这个小家伙的笑脸冲我绽放时,我整个心都被他拴牢了。每晚,我左边躺着一个大男人,右边躺着一个小男人,小男人夜夜伸着胖嘟嘟的小胳膊楼住我的脖子,睡着了也不撒手,生怕有人抢走我似的。我不能不尽妻子的义务,我试图移开那双小手,结果往往会导致被搂得更紧。我只好一分为二了,脖子以上归儿子。我身不由己,诚惶诚恐,担心儿子那双滴溜乱转的黑眼睛会突然睁开,我一只手拿毛巾挡着儿子的脸,脖子不敢有丝毫的扭动,目光注视着儿子,轻声而又不耐烦地催促丈夫快点,事情做得何等牵强何等不尽人意是可想而知的。


儿子在飞长,我尽妻子义务的时候变得越发像做贼。一天,丈夫对儿子郑重宣布:“你已经是大孩子了,从今天起,别和妈妈睡一张床了。”儿子理直气壮地反问:“你比我大,为什么和妈妈睡在一起?我才不自己睡呢,我长了胡子变成老头儿也和妈妈睡。”孩子的寸步不让使丈夫哭笑不得。每晚,身边有个小机灵鬼,布帘那边时时传来老人的咳嗽声和失眠后的辗转反侧,这贼做得别提有多提心吊胆了。我就是在这钟情况下度过了女人最好的时光。


育儿这些年,下班归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时刻守护在儿子身旁,儿子上学了,每晚他做作业,我捧本书在一旁陪读。歌厅、舞厅、咖啡馆、电影院等一切娱乐场所对于我来说形同虚设。我和家门外那个多姿多彩的世界挨得很近又隔得很远。我给自己规定了那么多的清规戒律,行动和思维方式和这个现代化都市变得格格不入,我被这个时代甩得远远的。


我像土包子进城,少见多怪,对许多事情横竖看着别扭。少男少女大白天站在路边,目中无人地搂抱在一起有滋有味地互相啃着,我替他们感到害臊,大街上走着坦胸露背外加炫耀肚脐眼儿的女孩,我像自己的肚脐眼被暴露一样不自在。面对一首“下岗女工没有泪,昂首挺胸走进夜总会,陪吃陪喝又陪睡,工资比从前翻好几倍”的顺口溜,我真想大吼一声,姐们,咱这是怎么了?我越是看不惯这些,越是严厉规范自己的行为甚至压抑自己的正常需求。长期的压抑熄灭了我对性的欲望。我甚至不曾出现过饥渴,不知道高潮是何滋味,做女人做到这份上是不是挺悲哀的。


门外传来一声轻咳,陈宝祥还没睡,他打算坐一夜吗?我重新回到床上,伸伸懒腰故意打了个哈欠说:“睡吧”他在门外说:“我没那本事,我猜你的困意也是装出来的。”这个鬼家伙,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他现在想什么呢?听说男人都是急性子,爱到深处就巴不得立刻进入实质,直奔主题。换了别人,这会儿早就制造出一桩消魂的风流韵事。


他一定在等待着什么,又不直接说出来,他的耐心让我感动,让我不安。我望着屋顶,伸开四肢在宽大的床上放肆地躺成一个大字,身在自己的家,一扇门把我与外面的世界暂时隔开了。我的行为不可能被别人发现,我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谨小慎微,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我对自己说,今晚可以破例,让感情做一回理智的主。


我从心里卸掉了传统的枷锁,渐渐萌生了贼心。我的肌肤第一次有了饥饿感,紧接着是更深层次的饥饿。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想要人和被人要。我一向十分在乎做那件事的环境和心情,我是个丝毫不肯将就的女人,勿说身边有孩子,隔帘儿那边有老人,就是一个小小的蚊子也能把我原本不错的心情破坏地一塌糊涂。我追求完美,得到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小蕊,反正你也睡不着,开门聊聊天好吗?这么多年不见,你忍心让我在门外坐一夜?”我没有答腔,形体任由膨胀的欲望支使着,我轻轻下了床,用一条花手绢把松散开的长发在脑后扎了一个结。


任何情况下都难以改变我洁癖的习性,我想要陈宝祥,又顾虑重重。在n市,像陈宝祥这种人,一定有不少人宴请吧?一定参加过不少高级娱乐场所吧?一定有过不少漂亮小姐陪伴左右吧?一定不乏主动献媚献身的女人吧?我无论如何不能直接接触他的东西,不能为了一时的欢愉,染上点什么毛病。我在床上加铺了一条厚床单,把消毒的酒精棉球放在床头,把保险套掖在枕下,然后才去开房门,我是否细心、理智的令人生厌?


陈宝祥早已堵在门口,伟大的耐心顷刻间化为乌有。他迫不及待地把我抱在怀中。看来他一直在酝酿和积蓄着更大的力量,我的迎合使他如虎添翼,他把我托起来放在床上,像一座小山般覆盖过来,刚才说话还很绅士的老同学,瞬间变得勇猛莽撞,他开始手忙脚乱解我的衣扣。今晚,他所做的一切铺垫,就是为了这一刻吗?这个职位比一般人高,身份比一般人体面的男人,到了他所喜欢的女人面前,和凡夫俗子没有什么两样。看着他急不可待的样子,我有些不悦。他哪里知道我是个十分挑剔的女人,任何不合我意的语言和行为都会破坏我的好情致,这一点,连我自己都讨厌,然而我又做不了自己的主。陈宝祥有些粗暴的举止丝毫没有放缓的意思,我的双手开始推挡,粗心的陈宝祥似乎什么也没有觉察出来,继续我行我素。这个时候,我突然看到了墙上的全家福,照片上,丈夫的一双眼睛使劲盯着我,还有儿子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一同聚焦在我俩身上。我欲望骤跌,一把推开了他,把头扭向一边。我的欲望一下子跑掉了,拦都拦不住。


欲望逃离了,理智附体了,我这是怎么了?我在干什么?陈宝祥见我一声不吭,收敛了许多,安静了许多,他依然拥着我:“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我把弄乱的长发向后理了理,觉得挺对不住他似的:“咱不那样了,好吗?”他见我张口了,轻轻捏了一下我的鼻头:“你呀,怎么像个小孩,瞬间就阴了脸。”“我,我喜欢就这样说说话。”“在北京生活了这么多年,一点不开放。”他长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心不甘又无奈地说:“既然你不愿意,就算了吧。”我松了口气,心情好了许多。阴云散去了,望着他,绽放起少女般甜甜地微笑,以此作为他尊重我的回报。


我们促膝交谈,品茶,一直聊到深夜三点多才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


一觉醒来,窗外天色渐渐亮了,我伸个懒腰,真想学着电影《平原游击队》里的敲锣人,吼一嗓子“平安无事噢”。昨晚,苍天赐给的良机就这样被我放跑了。我这辈子大概注定弄不出一桩风流韵事,这算不算人生的缺憾?我好容易生了贼心,又有了做贼的机会,却什么也没有偷到,什么也没被偷走。


2006年3期《五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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