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下尘埃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32
|本章字节:13080字
皇后到了郁秀宫,贤妃披头散发坐在地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风光。
“进宫之前,你义父没有告诉你,这宫里谁都可以得罪,就是不能得罪我么?”皇后笑着说。
贤妃愤恨地望着她,扭过头去。
“知道哪里得罪了我么?”皇后问。
贤妃不语。
“你想住集粹宫我并不是生气,因为想住的人太多了,倒是你,有勇气说出来,令我佩服。但你不该提出要住明禧宫,你觉得你配么?明禧宫,你知道明禧宫是什么地方么?不错,它是清妃曾经住过的地方,清妃曾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这是你知道的,还有你不知道的,清妃,风清扬,是我的亲姐姐。”
贤妃诧异极了,她没有想到,清妃,会是皇后的亲姐姐。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尤其是在后宫里,提起清妃是一种禁忌。她只知道清妃出自归真寺,却不知道清妃还是皇后的亲姐姐。知道实情后,她更加默然,皇上对皇后的隐忍,现在看来大多是因为对清妃余情未了。清妃,在皇上的眼里,是多么重要,皇上,是多么爱清妃啊。
义父曾经告诉过她,皇上不喜欢皇后,太后也不喜欢皇后。可是,在她眼里,看到的却不是这么回事。原来一切的答案,都是因为皇后是清妃的妹妹。皇上也好,太后也好,都因为爱屋及乌,对皇后另眼相看,就是那些或多或少有所感觉的朝臣,都看在清妃的面子上为皇后求情。
清妃,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她颓然意识到,是的,她太自信了,把事情想得那样简单,如果早知道清妃是皇后的姐姐,她不会,如此贸然。
皇后走过来,托起她的脸:“你长得真的很象她,而且你那么刻意地模仿她,但我告诉你,你永远也不可能是她。”
贤妃哼一声,我可能比她更出色。
皇后似乎看透了她心里的想法,深吸一口气,忧伤地说:“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她比你美丽百倍,比你高贵千倍,比你善良万倍。所有的人都喜欢她,都自觉地维护她。她就象菩萨的化身,圣洁而亲切。”
贤妃静静地看着皇后,仿佛看见了清妃。
“知道我为什么恨你么?”皇后的眼里忽然射出凌厉的光芒来,语气也阴沉起来:“就是因为你的这张脸!你长成她的模样,却是这样龌龊的一个人,真是玷污了她!”她恶狠狠地说:“清扬永远只有一个,谁也不要妄想取代她!我要她在整个后宫,在普天之下,在皇上的一生之中,永远都是唯一!”
义父曾经说过,皇后,是一个独占欲很强的女人,但贤妃没有想到,皇后,竟会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来维护自己的姐姐。从一开始,自己的这一张脸,就取悦了皇上,却激发了皇后的恨意。皇后,早就将我摆在了棋盘之上,而后我所做的,只能更加深她的恨意。贤妃已经万念俱灰,想到自己还想以入住明禧宫来威慑皇后,不禁哑然失笑。
我真是幼稚啊——
我妄想取代谁呢?清妃?不,正如皇上所说,正如皇后所说,我永远也不可能是清妃。皇后?不,皇后太厉害了,我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这就是我的宿命,开始就是结束!
“我本来不想再多事,你原本,也可以平安一生的。”皇后摇摇头,惋惜地说:“你为什么要长得这样像她?你为什么要有入住明禧宫的想法?你为什么要妄想取代她?你太不自量力。”
贤妃无力地垂下头。
“我会好好的照顾你,其实我比谁都希望你能生个皇子,因为,”说到这里,皇后笑了:“反正你的皇子,到最后,都是为我生的。”她笑盈盈地解释:“太后一定会将你的儿子指给我,因为我是太后钦定的皇后啊,更因为清妃,皇长子一定是我的。”
“哼!”贤妃冷言道:“他将来一定会为我报仇!”
“妹妹,这话可说不得,”皇后正色制止道:“如果被别人听见,传出去,你的儿子,可就没有将来了——”
贤妃一愣,脸色煞白。
“当然,你也不一定是个儿子。”皇后已经起身,决定要走,最后抛下一句:“其实,说句心里话,你要想自己的孩子平安一世,最好是求菩萨保佑,生个女儿吧。”
贤妃的泪,刷刷地淌下来。
五个月后,贤妃生下一个皇子。皇后抱着孩子,说:“别说我无情,我也是个做母亲的人,这样吧,我准你与孩子相处三天,三天后,你就去冷宫吧。”贤妃跪下,哀声道:“请好好待我的孩子。”
皇后没有回答。
她,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太后懿旨,赐贤妃自尽。她不能留下这个后患,卢陵王太狡诈,贤妃长得太象清扬,而皇上,太过专情,她不敢保证,将来有一天,失去了清扬的皇上会重新想起贤妃,会因她今日不够狠心而使朝局陷入混乱。皇长子还没满月,得天花而死。事后追查,是皇后命人将宫外染天花孩子穿过的衣服带进宫里,给皇长子穿了,皇长子因此感染,年幼体弱承受不起,所以一命呜呼。
皇上知道后盛怒,再次将皇后禁足。
太后得知消息后,亲自到了正阳殿。“举儿,你打算怎么处置皇后?”太后问。
“废后。”皇上的回答干脆利落。
太后迟疑着说:“皇后性情刚烈,恐怕难以承受。”
“她这样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能总惯着她。”皇上看来主意已定。
“能不能,缓一缓再说。”太后反而犹豫了。
皇上将手中的信笺往太后手上一递:“你看看——”
太后展开一看,是德妃的遗书,奇怪地问:“怎么会是这样?”
“皇后将珠儿安插在清扬身边,她却没有想到,四喜是我的亲信。”皇上阴沉地说。
太后一惊,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对后宫之事,儿子,竟还有这样的心机,她忽然想到,或者,在自己身边,也有儿子的眼线。她不禁有点寒心,儿子,谁都不相信,他甚至,连清扬都监控。
太后暗吸一口凉气,为避免不必要的误会,生生地将自己想说的话憋了回去。
许公公进来禀告:“皇上,皇后请求见您一面。”
“不见!”皇上决然道。
太后脸上,已现凄然的神色。
“我很奇怪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仁慈了?我记得,你一直,都不太喜欢皇后啊。”皇上盯着太后,轻易就捕捉到了她细微的变化。
“皇后这样做,或许还有别的原因……”太后欲言又止。
皇上沉声道:“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去见见她?”
“皇上,”公公又上前禀告:“皇后派集粹宫的宫女送东西来了。”
皇上斜眼过去:“什么东西?”
公公从后面一摆手,宫女上前,呈上一个托盘,皇上亲自下座,走上前去,掀开盖布——
是烙饼,一叠烙饼!
他默默地站在那里,阴鸷的眼光久久地停留在烙饼之上。
太后不由得忐忑起来,他到底在想什么,是否还可以再次看在清扬的份上,给皇后一个说话的机会?
忽听“砰!”的一声响,皇上已将烙饼连盘掀翻在地。
“纵然是清扬亲自来求情,也与事无补!”他愤然道:“不要以为她是清扬的妹妹,就可以为所欲为!象她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清扬在世,也不会原谅她的!她不配做清扬的妹妹!不配!不配!”他狂怒之下,将案台上所有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
太后默默无语地站在那里,忧伤地望着自己的儿子。后宫接二连三的出事,连续失去两个皇子,还有一个胎死腹中,加上清扬的离世,而她明明知道皇上心有不舍,还是处死了贤妃,现在偏偏皇后又撞上了枪口,将贤妃的孩子谋害。她能够理解,儿子此刻的心情。
可是,废后这件事,她有话要说,因为依她的经验,皇后这次,并不完全是因为吃醋,皇后或者,还有更深的用意。因此,太后非常矛盾,她想说,又怕激起儿子更大的脾气,那样,就更糟糕了。
皇上终于平静下来了。
“我不见她,你去跟她说。”皇上说。
太后想了想,说:“我去说可以,但有一个条件。”
皇上额上的青筋又暴了出来。
“皇后终究是皇后,她始终得有自己的尊严。我去跟她说,如果她愿去冷宫度余生,那更好,只怕皇后,宁可玉碎不求瓦全,如果那样,我希望皇帝还可以给她第二个选择。”太后说:“或选择死,或选择被废,由她自己决定。”
皇上点头默许。
太后轻轻地将烙饼放在桌上。皇后的眼光,从未动的烙饼上扫过:“都结束了,是吗?他到底,还是不肯来见我。”她徐徐地站起来,平静地说:“清扬曾经说过的,这种方法只能用一次,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不过,这样的结果我已经料到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太后突兀地问。
皇后惨然一笑:“这一次我是别无选择。”
“你应该知道,贤妃已被我处死,对你没有威胁,而只要你要求,我会将皇长子指给你。”太后说着,目光停留在皇后脸上。
“我知道你会,母后,但我不能。”皇后漠然道:“因为他是贤妃的儿子,贤妃是卢陵王的义女,卢陵王仓皇外逃尚有如此周密的安排,如果日后他在这孩子身上做文章,谁知会闹出什么乱子?!他可是皇长子!将这个逆臣之后放在宫中,尽管是皇上的骨血,还是太冒险。”
“这才是当皇后该想的事情啊。”太后轻叹一声:“我隐约猜到了你的用意,可惜……”
“可惜皇上不会想到,他也许愿意日后真正面对时再想办法解决。”皇后说。
“为什么这么着急?”太后问。
“等皇上对他有了感情,行事就更难了。”皇后说。
“那至少要等他淡忘了贤妃再下手啊。”太后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如果他心里还装着清扬,就很难淡忘贤妃,”皇后说:“我宁愿他记得贤妃,那说明他还爱着清扬。”
“你后悔么?”太后问。
“我只后悔一件事,”皇后的声音低了下来:“那就是清扬的死,我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
“有一件事,现在应该告诉你了……”太后刚开口,却被皇后抢过了话头:“是永不废后吧?!我知道清扬一定会这么求您,不然她走后,您也不会这么帮我。”她摇摇头:“母后,皇上要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清扬都可以死,皇后为什么不可以废?我知道,您已经尽力了,我谢谢您。我也知道,您一直都不太喜欢我,看在清扬的份上,能这么对我,我也知足了。”
太后的泪忽然就下来了:“母后知道你的委屈,可是母后也没有说话的机会……”
“什么话都不要说了,皇上对我,始终都是无情。”皇后忧伤地说。
“也不完全是这样,有些事,早该告诉你了,但皇上跟我说,要保守秘密。”太后柔声道:“你知道么,自你冒险催产大出血之后,你已经不能再生育了。这件事,皇上执意隐瞒,连清扬都不知道啊。清扬要我将皇长子指给你,只是想让你吃个定心丸,也是歪打正着,而我之所以答应清扬、皇上之所以同意的真正原因,却是这个啊。清扬死后,为了不伤害你,我们是打算终身不说的。”
皇后一怔,慢慢的眼眶红了,淡淡地一笑:“即便他是因为清扬才这么做,但我领了他这份情,也不枉我为他做这件事。”
太后忽然感慨一声:“到底是姊妹啊,终归还是象啊——”
“可惜,他连见我最后一面,都不肯……”皇后怅然道:“爱与不爱,结局都是一样,这就是我们姐妹的宿命——”她理理衣裙,郑重地跪下:“母后,宣旨吧。”
“我是虽然没有办法改变圣意,但我还是愿意给你一个可以选择的机会,”太后没有宣旨,而是拿出一瓶鸩毒,轻声道:“你是愿意选择喝下它,还是交出皇后玉玺?”
皇后伸出纤纤玉手,执起鸩毒瓶子,放在手中玩味起来,悠然一笑:“冷宫我不去,我至死都是皇后。”态度平和,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
太后点点头,说:“明晨我将宣布,皇后暴病身亡,大葬绝对荣光。”她轻声道:“你至死都是皇后!”
“母后请留步,我还有一事相求。”皇后叫住她。
太后回头:“你说吧。”
“请太后将心慈指给已故的清妃,并严令宫中提及,我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有一个这么心狠手辣的娘。”皇后请求:“请太后亲自抚养心慈。”
太后想了想,首肯。
皇后,聪明的皇后,此举固然是为了补偿姐姐清扬,告慰清扬的在天之灵,更是为了心慈的将来,以皇上对清扬的爱,心慈不但可以得到无比周到呵护,在太后身边,也将得到绝对安全的保护。她将自己劣迹斑斑的过去彻底地与心慈划断,是为了女儿健康快乐地成长。
皇后见太后点头,大感欣慰,叩首再拜。
“皇后,你很聪明,当年在婆娑湖畔,我就看中了你,”太后的眼光掠过虚无的上空,包含着无限沧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不喜欢你,你要知道,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钦定的皇后!我从上百名媛中将你选出,当初我对自己的眼光是多么自信啊——”
她用手往前一指:“你看见了没?这满目的绿荷、娇艳的红莲,摇曳的小船,那天,你穿着一件鹅黄色的长裙,在那扎堆的女孩里显得那么突出。你居然还敢交白卷给我,让我堂堂皇后来费思量,胆大得让我咂舌。”回忆往事,太后几乎不能自持:“我嫌你姐姐太柔弱,就圈定了你,我不喜欢你,为何要圈定你?你是我钦定的皇后!你甚至比我当年,更精明,可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我送走了清扬,现在又要亲手送走你,你以为我愿意么——”
皇后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并不知道,太后对她的记忆,会这么深刻,她也许,一直都误会了太后,如果她不那么自负,不那么倔强,不那么先入为主,她和太后的关系,会象现在这样,不会比清扬跟太后的关系差。
始终,都是她自己,没有对太后打开心门,拒绝了太后对她的关心。
皇后不禁悲怆悔恨地长呼一声:“母后——”
为什么我总是要等到太迟了之后,才知道后悔啊?
在皇后的悲声中,太后掩面,踉踉跄跄地奔出了集粹宫,一阵心痛,血,从胸腔里喷出,她软软地滑了下去:“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皇后从容不迫地将集粹宫里所有的灯都点亮,焚香沐浴,梳妆打扮,戴上后冠,穿上朝袍,这才将所有下人摒退。镜中的女子,雍容华贵,皇后依稀,又在镜中看见清扬的身影……
清扬默然地替皇后洗完脸,又在梳妆台前,重新帮她梳了个头,这才看着镜中的皇后露出一丝笑容:“你看,天然去雕塑,清水出芙蓉,多美的一张脸啊。”
皇后看着镜中的自己,也望着镜中的清扬,镜中的清扬正含笑望着自己,眼神仍旧温柔而真诚。
清扬,姐姐,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傻?
黄泉路上,你是否,还会一如既往地携手搀扶着我?
皇后慢慢地坐到床上,一仰头,喝下鸩毒,静静地躺下。如花的容颜,美貌依旧。
她还记得,永远都会记得,那年月夜,放灯节上,凌宵河畔,官家蓬船,红色纱灯,那挎剑的俊朗少年——
她的丈夫——
泪,从眼角缓缓地滑落,象生命的痕迹,悄然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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