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弄巧成拙(3)

作者:康红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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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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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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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634字

“得了,你还弄得少吗?”慈禧太后瞥眼李莲英,两手兀自转着杯子道,“如今不是在这些琐事上费神的时候,紧要的是想法赶快将园子修好。来年皇上大婚,这位子便是他的了,虽说大事由不得他,却也麻烦不少,晓得吗?”


“奴才晓得。”李莲英脸上掠过一丝红晕,但旋即便滴影也无,望着慈禧太后道,“奴才方进来见着了李鸿章,奴才寻思着这种事呀,还得他张罗。换别人,有这份心思,只怕也没这个能耐。”慈禧太后摆手示意李莲英停下,扫帚眉拧着坐直了身子,道:“你的意思从他那弄?不不,不说他那没银子,便有也动不得的。如今哪国洋毛子不看咱大清软弱可欺?咱不能不防着点。如今这世道,根本没甚‘理’字,但只船坚炮利兵强马壮,那才是理!”


“老佛爷圣明。奴才也不敢那么莽撞的。他不是说水师已具规模吗?奴才想不妨派个贴己的奴才过去,若所言有甚虚处,自不敢动用;若真属实,那后边暂停了他那银子又有何妨?”李莲英起身摇头晃脑踱着步,侃侃道,“再说这太平盛世又怎会说刮风便下雨,老佛爷别听那些奴才们瞎咋呼,他们呀,是唯恐老佛爷您过上一天安生日子。再者他李鸿章整日里向老佛爷您伸手,他真的缺不缺钱谁又晓得?”


西厢房内一片死寂,针落地都听得见,唯闻窗外大雨的刷刷声和慈禧太后花盆底鞋踩在地上发出的“咯吱”声。慈禧太后佇立窗前,看了看院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的眼凝神向外注目着,似乎要穿透千层万叠的宫墙,不知过了多久,殿角的金自鸣钟不甘寂寞价沙沙一阵响,连撞了十下,却已是巳正时牌。慈禧太后深深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气,开口徐徐道:“你说得也不无道理。如今确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背地里与我捣鬼。”


“可不是吗?所以奴才说呀,老佛爷您该花便花,该乐便乐,别管那么多碎事,即使李鸿章那真缺银子,依他能耐,向洋毛子借个一二百万还不是小菜一碟吗?”


慈禧太后沉吟着点了点头,转眼望着李莲英道:“好,就这么着办。你去皇上那边,我估摸着他们都在,告诉皇上醇王爷身子骨稍愈,沿途少不得细心照料,我意让你陪着他一同去趟。”她话音方落地,李莲英脸色已纸一般煞白,簇青额头上满是密密细汗,心下不由叫苦不迭,早年红得发紫的大太监安德海横尸山东,他可是记忆犹新的,听罢顿时嗫嚅道:“老佛爷意思是让奴才……让奴才去天津?”


“嗯。这事让其他奴才去我这心里着实放心不下。怎的,不乐意?”


“不不不,为老佛爷做事,奴才便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李莲英偷袖拭了拭额头上的汗水,“只……只奴才这一去,恐那些奴才们不会服侍,又惹老佛爷您老人家不快。再……再说咱大清祖宗家法,像奴才这等人是……是不可离京的,奴才——”慈禧太后脸上掠过一丝冷笑,望着李莲英道:“你是怕落得小安子那般下场?放心,如今不比那时,我就不信他哪个敢动你一根汗毛!”


“是是。”李莲英忙不迭道,“有老佛爷这话,奴才这心里便舒……舒坦了。”


“说归说,不过究竟比不得你在京里。”慈禧太后踱了两圈,沉吟道,“这事现下还是不泄出去为好。你一路上也给我安省着点,若也似小安子那般胡作非为,便我也不会饶了你的,知道吗?!”


“奴才晓得,老佛爷放心便是。”李莲英犹自心有余悸,语音嘶哑着道,“只……只不知何时动身,奴才也早做些准备才是。”


“这──便下月吧,具体日子让你七爷定。你告你七爷一声。李鸿章那奴才,让早些回去准备着,不用再来见我了。”


“嗻。”


养心殿内,御炉里香烟袅袅。光绪皇帝盘膝端坐在东暖阁的大炕上,满是愤怒的目光久久凝视着慈宁宫方向,一动不动。随着金自鸣钟的沙沙声,他的脸色也愈发地难看,青灰的面孔紧绷着,两排洁白如银的牙齿咬着嘴唇,已隐隐渗出血迹。突地,他趿鞋下了地,背着手来回踱着,木屐踩在金砖地上发出橐橐的响声。满屋人的目光都随着他的身影晃来晃去。不知过了多久,醇亲王奕譞嘴唇翕动了下,开口小心呼了声“皇上”。


“孙毓汶你下去办差去吧。”光绪犹自快速踱着步道。


“嗻。奴才告退。”


见孙毓汶躬身退了出去,奕譞方自开口道:“皇上,事已至此,你就——若老佛爷晓得了,与皇上您——”“朕倒不如让她这便将朕废了!”光绪细碎白牙咬得咯咯作响,冷冷道了句。止步转眼凝视着奕譞,不无怨意道,“你身子还经得起折腾吗?别人不晓得难道你也不清楚?”


奕譞身子哆嗦了下,颤声道:“皇上,奴才自服了李玉和那奴才的药,身子已觉好……好多了,不会有甚闪失的。”光绪脸上掠过一丝苦笑,眼中泪花闪烁着:“你那身子怎样以为朕不晓得吗?你便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朕想想,朕离不开你呀!”


“王爷,您——”翁同龢眼中满是关切之情,亦忍不住开口道。


“奴才正是为皇上着想,方应了这差使的。”奕譞向着翁同龢微微点了下头,闭目仰脸长吁口气,再睁眼时却已泪眼模糊,苦笑着将李鸿章折子一事道了出来,“设若奴才不去而委了他人,一旦出了纰漏,可怎生是好?那可是皇上最有力的依靠呀!奴才这与其整日价闷在府里坐以待毙,倒不如趁着还能动,为皇上多做些事。奴才这点子心思,还望皇上体察,切莫因着奴才而误了大事。”


光绪泪水早已断线风筝般急淌而下,泪眼模糊地望着奕譞颤声道:“阿玛,朕的好阿玛……”说着,上前投入了奕譞怀中。轻拥着离开自己十数载的儿子,轻抚着他那颤抖的身体,奕譞亦已是老泪纵横,一时间养心殿静寂得唯闻那催人肝肠的哭泣声。不知过了多久,奕譞终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拥着光绪的手,语声如秋风中的落叶瑟瑟抖着:“身子骨要紧,皇上还……还是以大局为重,再不要为奴才……为奴才分神了。”


“阿玛——”


“奴才最后恳请皇上,遇事当以‘忍’字为上呐!”言罢,似乎怕控制不住自己,不待光绪言语,奕譞躬身道安,踯躅出了养心殿。


目送着那蹒跚的影子消逝得无影无踪,光绪站在丹陛上深深吸了一口清冽的冷气,像一尊铁铸的人儿似的,喃喃自语道:“忍,究竟能换来些什么?!”


十一月二十日,天津。


虽已报申正时牌,大街小巷依旧挤得万头攒动,喧嚣连天。人们争相传送着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醇亲王阅军来了!咱大清朝终于有自己的海军了!


地处城南的直隶总督衙门前更是车水马龙,冠盖如云,一溜大轿从门口向东西两侧足能排出里许远近。约摸申末酉初时分,新任乾清门一等带刀侍卫的三格在十几个少年侍卫簇拥下打马来到了总督衙门前。衙门前的亲兵见这等阵仗,知道来头不小,早有一个堂官疾趋而出,直至三格面前,打千儿赔笑道:“大人万福金安!敢问大人哪个衙门恭喜?”


三格似乎没听见般蹬着下马石下来,衙门口一溜八盏大红灯笼,照在他清秀的脸上,三格像一尊石像一样漠然不动声色。一个随行护卫接过马缰代答道:“这是我们侍卫头儿三格大人。刚从京里来,要见醇王爷、李制台传旨。”


“嗻!”那堂官急忙应声道,“不知钦差大人驾到,失礼之处还请担待则个。大人稍候,小的这便进去通禀。”


“不用了。”三格眉头微皱了下,止住那堂官道,“你带我进去找个僻静处,然后知会七爷和李大人声便是了。”那堂官嘴唇翕动着还想说些什么,只看了看三格冷若冰霜的神情,转身便导着三格进内。


衙门内衙西花厅前一片空场上,簪缨辉煌、翎领交错,一个个吃得红光满面。三格混在家人中看时,却见奕譞冠玉一样白皙的面孔上一双不大的眼睛闪着光亮,虽略显疲乏,却是神采奕奕、满面红光。三格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点头还欲细听,却见那堂官已自前行,忙大步跟了上去。


随堂官身后踏着卵石甬道迤逦至后院书房,因着二人未至,三格便信手拿了本书胡乱翻着。盏茶工夫,却听外边廊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三格忙起身整衣衫,至香案前面南立定。珠帘响处,奕譞、李鸿章急步进来。见三格那般神态,奕譞忙“啪啪”甩马蹄袖跪了,叩头道:“臣奕譞恭请老佛爷、皇上圣安。”


“臣李鸿章恭请圣安。”


“圣躬安。”三格朗声答道,“皇上口谕,查李莲英此行实为颐和园工程筹银,着醇亲王奕譞、直隶总督李鸿章切切小心提防。钦此!”


“臣谨遵圣谕。”


“王爷身子骨可好?”见奕譞叩头领旨,三格上前双手扶起奕譞,说道,“万岁爷有话,让王爷抓紧些日子,早点回京。”“托老佛爷、皇上洪福,本王这身子还说得过去。你回去奏与皇上,说奴才下月初即可返京,让他不必牵挂,一切奴才自会小心的。”奕譞笑着道了句,端杯啜口径自咽了,闭目长吁口气道,“我说这奴才怎的这般安分,却原来别有所图,只怕这趟他要白跑了!少荃,把你这不关紧的人都打发回各自衙门去,另外告诉汝昌,盯紧着些,任谁也不得接近那奴才!”


“嗻。”李鸿章兀自拧眉沉思间,忙躬身应道,“卑职这便去。”


奕譞摆了下手,道:“待会儿,人多嘴杂地传了出去怎成?这事要私下里做。对了,你属下那个周馥,就做着海关道的,可靠得住?前几日去刘公岛,见他与那奴才嘀咕,那是个紧要衙门,莫让那奴才从他那钻了空子。”李鸿章身子激灵一颤,沉吟片刻道:“此人在卑职手下时日也不久,早些时在总署做差,不过他对水师情形知之甚少,想来不会有事的。”


“不怕一万但怕万一,赶明儿将他先派了出去。”


“嗻。”


正此时,李莲英掀帘径自进来,微扫了眼周匝,躬身道:“奴才给七爷请安。”奕譞眉棱骨抖了下,皱眉凝视良久,冷冷开口问道:“什么事?”


“奴才不见着七爷,恐有个闪失不好与老佛爷、万岁爷交代,故过来瞧瞧。奴才不知七爷正说着事儿,还请七爷多多包涵。”李莲英假做惶恐状,低头应道。


“我很好,你下去吧。”


“嗻。”李莲英答应一声,却依旧没有去的意思,“七爷,这场子乱糟糟的,想来您也进得不香,要不要奴才吩咐下人们再与您——”


“不必了。有事我会唤你的。”


“嗻。奴才告退。”李莲英答应着打了个千儿,转身脸带冷笑扫了下三格,方抬脚出屋。回自己房中,李莲英只觉怀中揣了个刺猬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忙吩咐身边小太监去唤周馥,也不脱鞋便躺在炕上拧眉沉思起来。


周馥,个头儿不高,只六尺上下,满是粉刺的脸上又青又白没有多少血色。进屋打饱嗝向着李莲英打了个千儿道:“总管唤下官可有事?”


“屁话!”李莲英骂了句,睁眼扫了下周馥,冷声道,“庆郡爷与你的信可看了?心里究竟怎生打算?”周馥干咳两声,径自端案上茶杯仰脖“咕咚咕咚”饮了,抬袖揩嘴望着李莲英挤出一笑道:“看过了、看过了。当年在庆爷手下做差,蒙他照顾甚多,按说他但有吩咐,下官自没有推却的理儿。只……只此事实在非下官力所能及,还请总管多多体察在下苦处。”


体察你苦处?又有谁体察咱家苦处?!李莲英冷哼了声坐直身子,两眼闪着绿幽幽的寒光,盯着周馥:“这么说这个忙你是不帮咱家了?!”他的声音并不高,却带着股威压。周馥身子禁不住颤了下,至炕前躬身苦笑道:“不是下官不帮总管。实在是在下于……于水师详情知之了了。下官来此时日并不久,李制台他能信得过在下吗?这些实情总管——”


“知之了了你便不能打听?来这阵子了难不成连个熟络点的人也没有?你以为这些鬼把戏便能瞒了咱家?!”李莲英腮边肌肉抽搐了下,脸上挂了层霜般冷峻,“这可是老佛爷交代的差事,完不成会怎样咱家便不说想你心里也该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