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陌生

作者:韩梅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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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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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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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526字

2009年陌生


在从机场回家的路上,出租车里,杨大远坐在副驾驶座,三个女孩坐在后座。


橙色的路灯一排排迎面而来,又向后飞驰而去。不断有车飞速地超过他们。


他们坐在车里,尽量找话说,但仍然不时地出现沉默。


“这一路顺利吗?”得意看着他在椅背上露出的半个脑勺问。


“挺好的,按时起飞。”


“这是第一次坐飞机吗?”


“不是,前几年去西双版纳旅游也坐过……”


又是很长时间的沉默。


出租车从机场高速出去,上了三元桥,时间已经是夜里11点半了。杨大远侧脸看着窗外,窗外的首都,路两旁高楼起伏,或明或暗。


“你呢?庭庭,是第一次坐飞机吗?”


“我是的,姐姐。”


庭庭的声音很脆,她唱歌一定很好听。


“你大学毕业了吗?”


“刚毕业,姐姐。”


“哪个学校?”


“云南音乐学院。”


“那现在有什么打算?”


“准备考公务员,不晓得考不考得起……”


“你这个妹妹,钢琴弹得好!毕业以后当了一段时间钢琴老师,但是我们还是希望她能考上公务员……”杨大远吃力地试图在前座上转过身来和得意说话,但因为太胖,不太成功,得意只能看到他臃肿的半张脸。“我们来之前,打电话咨询过你妈妈,你妈妈说你工作忙,所以我们就星期五过来……不知道打不打扰你……”


“不打扰!周末有时间,可以好好陪你们玩一玩……”


他又一次试图转过身来看她,但仍然不容易。


她看着他头发稀少的头顶,心里想:妈妈说他的年龄和她一样,但他看上去比妈妈老多了。


几天前,得意打电话给妈妈,说杨大远要来北京看她。


嫦琪说:“你爸爸老了,他要来和你相认了。小意,你要和他相认,并且要好好对他。我相信你会好好对他的。”


妈妈的这个态度,让得意想起小时候。


小时候,嫦琪咒骂了杨大远好多年!


“狗日的杨大远!”


“你这个私娃儿!”


“你不得好死!”


得意住的小区,在北京城的中轴路上。虽然在市中心,但是出奇的安静,老楼,树多,住了几只流浪猫,邻居多是退休的老教师。


爬上四楼。


开门,请他们进去。


得意把鞋脱了,递上两双鞋说,这是给你们准备的拖鞋。


2700元租来的一居室,大开间的客厅里,有一张大床,小卧室里,有一张小床。得意直接把杨大远的箱子拎进小卧室,说:“你住这一间,庭庭睡客厅的大床,我睡沙发。”


杨大远连连点头说:“要得要得!”


“这个是厨房,”得意把灯按开,“那个是热水壶,可以随时烧水喝。”


“要得要得!”


她又带他到洗手间,示范给他看说:“马桶圈坏了,提起来,支不住,所以我想了一个办法:用一根绳子把它系住,挂了一个钩。你要用洗手间的时候,就像这样,把钩提起来,挂在暖气管上,马桶圈就立得住了。”


昨天,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得意在洗手间里忙活了半天。这个洗手间,偶尔也有男客人到访,但得意从来只是提醒说,“小心啊,马桶圈是坏的”,然后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她估计他们大多是一边用左手抬着它,一边等小便出来。


但是,这次来的是称作爸爸的人,他是长辈,这就不一样了。我不能让他一手抬着马桶圈,用尴尬的姿势上厕所。得意在心里想。


他们在客厅坐下来聊天。他坐在沙发上,小芸、得意和庭庭坐在地毯上。


他一坐下来,就发现茶几上有烟和烟灰缸。


“你抽烟?”


“对。”


“你妈妈知道你抽烟吗?”


“知道。”


他从西服口袋里掏出自己的烟盒,紫红色的云烟盒,抽出一支递给得意,再把打火机递过来。


得意接住打火机,想把它接过来自己点,他拿住不放,大拇指一按,火苗已经升起来了。


得意只好把烟放在嘴唇上,凑过去把烟点着了。


“谢谢。”她说。


“不早了,叔叔你们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去了。”小芸起身告别。


“好!”他起身送她,因为胖,费了点劲。


得意坐在地毯上,对他摆手说:“不用送!不用送!”然后扭头对小芸说:“你打车回吧!”


他把小芸送到了门口。


小芸走后,他回来,看得意和庭庭都坐在地毯上,他也想坐在地毯上,但是因为胖,把重心放下来的时候,西裤被绷得紧紧的。


得意担心地看着他。


杨大远看得意为他的西裤感到紧张,就自嘲说:“这些年啊,不晓得咋个的,吹气一样地就长圆了!现在这个油肚儿都弄个大了!有时候看着它,都不敢相信它是长在我身上的。我这个身材啊,裤子最难买!腰围和裤长是一样的,二尺八的裤长,腰就二尺八,相等的。”


得意乐了,劝他说:“你要是这样不舒服就坐沙发上去。”


“不消不消。”他又递上来一支烟。


“你和小芸怎么不住在一起?”他问。


“刚开始住在一起,我刚带她来北京的时候。那时候很困难,就一起住在地下室,后来好一些了,就开始分开住。我们有各自的生活,不愿意住在一起。”


“小芸在北京做什么?”


“刚来北京的时候什么都做,连普通话都不敢说,去饭馆找工作,看见装修得亮堂一点儿的都不敢进去。后来卖炸鸡,当蜂蜜销售员,卖冰激凌,当美容师,做过很多工作。我开了咖啡馆,她就来帮我。”


“你弟弟叫什么?你妈妈说他也在北京?”


“在,叫滔滔。他在一个理发店做发型师。唉,当年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他们,谁知道一个都不爱读书……所以都跟我来北京了。还好,我觉得他们也不比念过大学的孩子差到哪里去,最起码,知道是非道理,为人和善,懂礼貌,也有自己生存的技能,不管挣多少,都会享受生活,懂得欣赏美好的东西,这样就很好了……”


杨大远点点头,又深深叹了一口气说:“你妈妈这一辈子,带大你们三个孩子,真是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