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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少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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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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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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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55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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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元最近有点烦。


在媒体竞争白热化的大环境中,跑突发新闻线的记者要是一周没猛料可爆,危机感就会油然而生,浑身都不得劲。在广州媒体界,区元有“拼命三郎”的外号——也难怪,他出道不久,正是闯劲十足、需要更多重量级的新闻作品来奠定江湖地位的时候。所以,区元身上固定带着两部手机,一部是跟朋友、同事联系的,另一部,是“线人”专用手机,这部手机里所存的号码,全都是他在同城各行各业中“培养”起来的忠实“线人”。这部手机他24小时都开着,甚至养成了攥着手机睡觉的习惯——他担心有时候因为太累而睡得太熟,手机铃声吵不醒,在手心震动,惊醒的可能性会更大些。有时候凌晨两三点,他也会接到线人打来的报料电话,这时候,不管是在做梦还是***,他都会悬崖勒马,以消防员般的速度第一时间赶到出事地点。


资讯发达的社会,抢到一次独家新闻,跟做一次独家的爱一样困难。


可最近一周,线人专用手机好像怠工了,除了接过两个关于公车上抓贼的小料之外,安静得令人心虚。


区元刚喝完一碗粥,坐在五羊新城的“红与黑”快餐店里发呆。他掏出手机,打开号码本,一个个翻过去……“李竞生”——对了,这是“美丽坚”整形医院的主任医生,在那个永远不愿退出历史舞台的过气影后“减去40岁”的新闻事件中,区元跟他有过双赢的合作——快两个月了吧,“美丽坚”那边怎么一点新料都没有?


拇指随意一按,他拔通了李竞生的电话。


“喂,李主啊,我区元啊,别来无恙啊!”


“哦,大记者啊!有何贵干呢?”手机里传来李竞生有点女性化的声音。


“找你还能有啥事啊!你们‘美丽坚’最近没出什么事吗?”


“哈,你就盼着我们出事,你好爆猛料是不是?”


“唉,别这么说嘛。好事坏事,对你们还不是宣传?”


“让你失望了,还真没什么事可向你提供的。”


“就是有人去做***紧缩也好啊,我可以挖出一个新闻来。”


“你想得美啊!哈哈,我看,不如你自己来做增长术吧,我免费给你做——对了,昨天有一个神经病来整容,被我哄走了,这没什么价值吧?”


区元心里一动:“什么,精神病患者去整容?正奇闻啊!能否说详细点?”


“没什么啦,是个女的,一看就精神有问题。你死都猜不到她想怎么整容——她想整丑!哈哈。不过,你还别说,那妞还真是一个美女,可她竟然求我为她将双眼皮割成单眼皮,还要缩眼、缩乳什么的,这不明摆着神经病吗?”


职业的敏感让区元莫名地兴奋起来:“李主,这就是你不对了,哪怕她真的疯了,也是一个可以炒大的新闻啊!你想,连神经病都闻名找你们整容,这不是对你们也有好处吗?你现在在哪?在家?你现在有没有空?好,你在你家附近那绿音雅阁咖啡厅等我,我现在就过去!”


从“红与黑”出来,区元拦了一辆的士。


广州大道五羊新城隧道通车后,堵车没以前那么厉害了。不到10分钟时间,区元就到了天河城西门对面、位于体育西路上的“绿音雅阁”咖啡厅。


一下车,区元立刻感到自己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淹没了。晚上八点半,正是天河城一带最为繁华热闹的时候。刚来广州读书时,区元对摩肩接踵的大城市很不适应。他来自山村,又不会游泳,街上人一多,总有一种溺水的、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可现在的区元,不仅完全适应了广州生活,潜意识里还非常喜欢这种人多的场面——在他的职业眼光里,一个个拥挤的人头,就像一个个5号宋体字在街上游动,不定什么时候就排列组合出一个爆炸性新闻来。


进了咖啡厅,刚坐下不久,李竞生的眼镜从门口晃进来了。


两人握了一下手,各要了一杯咖啡,区元便迫不及待地说:“李主,快说说那个疑似精神病的事。”


李竞生笑了笑:“你们做记者的就是这么急。可是急也没用。我对她说了,她的要求太特别,我得向院方汇报,再请专家研究一下才能答复她。我估计,她应该不会再来了,也许现在已被家人送回芳村精神病院了。”


“可是,仅凭她想整丑,你怎么就能确定她是个精神病呢?”


“老兄,我干了快十年整容了,从没遇到过想把自己整丑的。”


“可是、可是万一她真有什么苦衷呢?比如,她想易容当间谍?对了,对了!”区元大叫起来,把咖啡厅里的人都吓了一跳,他赶紧捂住嘴巴,压低声音,“对了,我想到一个最大的可能了!”


“什么可能?”李竞生也来了兴趣。区元说:“很可能有人逼她卖淫,她因为某种原因不敢反抗,只好把自己整丑。最近,《兰州晨报》不是报了一个15岁少女宁肯自焚也不卖淫的事吗?”李竞生愣了一下,说:“可是,她说她有十万块钱呢?一个有十万块钱的女人,会被逼卖淫吗?”“那可说不定啊!你不是说她长得很美吗?也许她是个大学生,或者是个三线明星,有政府官员或江湖大佬想包她,先给了她十万。她不想被包,又不敢反抗,只好出此下策……”区元沉浸在自己构想的情节中,兴奋得眉飞色舞。


“区记,我觉得你不应该干记者。”李竞生嘿嘿笑着。


“什么?”


“你应该写,或当编剧,你想象力太好了!”


“呵呵。”区元也笑了起来,“记者也是需要想象力的,我们要是能预见到新闻事件的走向,就能快人一步了——这你不懂的。”


“好了好了,记者嘴,人人畏,我说不过你。不过,她走了,也许不会再来了,你说咋办?”


“这个……”区元沉吟了一会儿说,“我倒是觉得,她应该会再去找你的。你不是说要向领导汇报后再给她回复吗?如果她真的很想整丑,肯定还会再去。”


“那可能就在下周二了,她挂的是我的号,我让她周二再来找我的。”


“那这样吧,下周二如果没什么突发新闻,我就在报社等你的消息,反正我们报社离你们医院也不远,十几分钟就可以赶到。如果她来了,你给我发个信息就行了。”


李竞生犹豫了一下:“这样……万一她真如你所说,有什么苦衷而想整丑,我们这么做,会不会侵犯了人家的隐私权?”


“你放心,我会掌握好分寸的。”


“好,就这样吧。”


区元买了单。两人从“绿音雅阁”出来时,已是夜里十点时分。这个时候,天河城已开始打烊,体育西的行人也渐释渐稀了。春寒料峭,区元竖起衣领,跟李竞生道声拜,走出天河路,拦了一辆的士。


区元的租屋在五羊新城天桥附近的“粤安居”24楼。这里的租金比杨箕村、天河村等著名的城中村出租屋贵,但它离报社不远,又毗邻广州大道,一有突发事件,南北两个方向出击都很方便。再说,区元的发稿率高,月入近万,租金不到两千的房子,他还是承受得起。


28岁的区元至今尚无固定的女朋友。在中大读书时,他跟一个武汉的女同学拍了三年拖。一毕业,两人大势所趋劳燕分飞,区元难过了一段时间,伤心很快就被寻找工作的压力和烦恼所冲淡了。毕业半年,这位高不成低不就的中文系才子,多次求职碰壁,最后终于在天河北的一家广告杂志找到了一个当编辑的工作,整天跟各种时尚软广告文章打交道,郁闷得要死。还好他没放弃对写作的孜孜追求,工作之余不停给城中各大报纸写文章,两年后,终于闯出条羊肠小道来,被新锐报纸《花城早报》的新闻部主任冯尧相中,招进去当了个记者。


工作的繁忙填充了单身的孤寂,所以,区元完全不急于拍拖。再说,在广州,像他这样的单身贵族,不愁没有合法的“正当”的渠道解决某种需要——用区元文章里的话来说:“这城市只缺爱,不缺做。”


回到家,区元来不及冲凉,便打开电脑,登录了msn和qq,又点进了一个叫“广州不眠夜”的聊天社区——除手机报料外,这三种方式也是他获取新闻来源的重要渠道。网上的资讯真假难辨,但记者这一行干久了,自有一双能够沙里淘金的慧眼。


由于不是周末,“广州不眠夜”的人气不是很旺。一拨人在捉对打情骂俏,进行点到即止式的互相试探;另一拨人在讨论元宵节期间白云区发生的一起杀夫案。这案子全城所有媒体都做了报道:一个私企老板,潮汕人,因为包二奶东窗事发,元宵夜被他老婆残忍地实施“宫刑”后再割喉。杀人者在现场即用电话向公安自首。区元采访过她,她的一句话让区元不寒而栗:“也不知怎么就杀了。杀就杀了,我就是要让你们这些臭男人知道,包二奶的男人就不得好死!”


聊天室里争论的焦点集中在“潮汕人”三个字上。有人说,那潮汕老板之所以被杀,根源在于他娶的老婆是外省妹,如果是“潮汕姿娘”就不会,因为潮汕“姿娘”大多忍辱负重,为家庭着想,不会有如此不顾后果的举动;另一个说,这不一定,“潮汕姿娘”也有特别刚烈的,比如……


看来没什么新鲜事了,区元关了电脑,把自己脱光,进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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