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封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愿望

作者:飞行官小北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00:59

|

本章字节:5524字

第二封: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愿望


小安,你好。


又梦到你了。梦到跟你接吻。


现实中我们就接过一次吻,在一个夏天,你和我都穿着短袖。我喜欢穿短袖的季节,喜欢这种埋藏着无数“不经意间”能触碰到你皮肤的机会的季节。我们在我家楼下的楼道,好像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似的,提前说完了那几分钟里要说的话。接下来是长达一个世纪的空白,幸好我们谁都没因为尴尬而退缩。四下无人和阴云密布也都给了我们足够的勇气。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叮”的一声,我们便知道时间到了。你闭起眼睛,我则俯身凑上去,微张着嘴唇与你的双唇衔接。时间在这四片嘴唇中的真空里静止了几秒钟。这是一个特别纯净的吻,我连舌头都没有伸。说不后悔是假的。但我也只能这样,我不能让一条舌头毁掉这样一个对我来说是“神圣”的时刻。我本来想睁着眼睛铭记,但我真的不争气,一张开双唇,眼睛就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像一个提线木偶,连接眼睛和嘴巴的是同一条线的两端。


但是在多年以后的这个梦境里,你的舌头很小巧,让我想起了云雀。你舌头上的纹路很明显,尝起来像含一口砂糖。我不知道是怎么模拟出这么具象的舌头的,是此后从跟别人接吻的感觉中拼凑出来的吗?这么想太可怕了,好像我是一个卑鄙的功利主义者,这么多年来,跟其他人接吻全是为了模拟你的舌头。但我依然不由自主。在你这里,我不由自主的事情多了,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开始了。


那天是开学前报名的最后一天,大家在教室门口排着队交学杂费。我处理完这些事情,坐在教室里打量未来的新同学们。然后,你出现了。你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乱糟糟的零钱,整理好递给班主任。他抬头看你的时候,你笑了。


在那个虚荣的年纪,穿一双耐克就能把头抬得高一点儿的年纪,你竟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掏出一沓粉红色的百元大钞,而是一把乱糟糟的零钱,而且你笑了。你的笑既不羞怯,也不谄媚,而是与人目光相遇时自然而然的笑,不带任何目的和意义——你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掏出了一把乱糟糟的零钱这回事。只有最纯洁的人才会拥有这样的笑容。你的笑容让我想起洗衣粉的味道,就是我妈把一堆洗好的衣服叠整齐放在我的床脚,我抱着放进衣柜前总要闻一闻的那种味道。


你太不一样了。


有很多人觉得我也挺不一样的,但更多是因为在那个小镇里我长得算不赖。可这基本上没我什么事,主要归功于我的奶奶。我奶奶当年在他们村里是村花。然后经过我爸,这份基因便传到了我的身上。把我说成与别人不一样挺让我惭愧的,总觉得是沾了别人的光。


你的不一样就不一样了。我的朋友们曾因为一个熊孩子攒了一百张一毛钱去网吧而嘲笑他。我生在这样的小镇里,尽管觉得不该,也免不了附和着干笑几声。但你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拿出一把零钱。而你的笑容表示,这无关勇气,也无关生活阅历,是你本身的特质。因为你是你,你才会这样做。我花了一眼就知道自己喜欢上你了,却花了七八年才搞清楚原因。之前一直以为是因为阳光正好,微风拂面,或对的时间之类的连篇鬼话。后来才发现,若不是你,那些玩意儿也都没有被铭记的意义。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也很重要:你很好看。尤其你笑的时候,眼睛下方被咧开的嘴角掀起的两道斜纹。每回我都忍不住想捧起你的脸,用拇指轻轻抚摸这两道斜纹;还有散落在你鼻梁周围隐约可见的雀斑,神奇的是它们竟会改变颜色。有时深一些,有时浅一些,有时会消失不见。好像你的脑袋里住着一颗钻石,随着你的心情把这些光斑投射到你的脸颊上。


但我最喜欢的是你的眼睛。你是内双。后来逢人问到有关内双的问题,我会这样解释:内双是藏而不露,比双眼皮内敛,比单眼皮温和。回答这些问题的时候,我的脑子里想的全是你。导致我后来又产生怀疑:我之所以喜欢内双,是不是在内双中寻找你的影子。如果你是双眼皮或者单眼皮,我是不是会编出一套喜欢双眼皮或者单眼皮的理由。再后来,我们释然之后我才终于肯承认:我喜欢内双是因为你,是从你开始的。这时,我才发现自己一直是多么可悲:照相或者照镜子,我会用力把我的双眼皮收一收。


小时候看《挪威的森林》,一直不理解渡边彻说他喜欢玲子的皱纹。直到遇见你我才懂,真正喜欢上一个人,就会喜欢这个人身上所有的“个人印记”,不论是外表还是心灵上的。喜欢这些印记,既不用勉强说服自己,也不必经历洗尽铅华的沧桑,去等待具备宽容豁达的态度。


我喜欢你所有的个人印记。最喜欢你的坦诚。你经常问我一些你说不明白,我也听不明白的问题。但我知道这是我的荣幸,只有在最信任的人面前,你才会毫无预兆地问出那些来自最心底的疑问。


记得那次河流改道,我们坐在河道里干涸的泥沙上聊天。你问我,以后我们会是什么样子。河道里的泥沙是橙色的,天是蓝色的,风介于扬不起河底的沙土和吹得开你的领口之间,再加上这个如此伟大的命题,我突然就想到了一辈子这件事。


我想说,好想一直这样。


“好想一直这样。”


这句话却被你脱口而出。你说这句话的时候,鼻梁上的雀斑不见了。这是你特别认真的标志。小安,我也想。我在心里回答了你,却没有勇气说出来。我怕万一你是随口一说,我如果郑重其事会吓到你,让你承受不必要的负担。


但我那时许了一个并没有实现的愿望。


我希望远处的大坝就此倒塌。


你要是还打算回来,记得买一个花瓶,我有花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