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前路虽远,还好有你陪我(5)

作者:刘墨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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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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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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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702字

宁泉起身说去上厕所,站在浴室镜子前止不住落泪。她试图仰起头让眼泪退回去,泪水却滑过鬓角,浸入头发。她伸手去擦,又想起大可在耳边呢喃的那一句“等我”。此时的他们隔着千山万水,似乎也近在咫尺,一个房间里,一块屏幕前,上演着交加的悲喜。


开始时,他们视频的话题总是各种各样,宁泉问大可:“南美的妹子身材火辣吗?够开放吗?”


大可说:“你放心,这儿的姑娘我吃不消的。同事前几天泡了一个智利妞,晚上两个人缠绵,我同事已经结束了,人家姑娘却问他可以开始了吗?”宁泉逗得捂着嘴一直笑。


有一段时间,咖啡馆没什么客人,入不敷出,屏幕前宁泉总是唉声叹气,大可安慰她说:“做生意一开始都是这样,慢慢运转开了就好了,别着急,有赔就有赚。”


但是咖啡馆并没有好转起来,一开始创业的新鲜劲儿,很快就过去了。每天朝九晚五的两个人视频次数也越来越少,即使视频也没有什么话题。他们的状态,又回归到了那该死的沉默。那种两个人累得都舍不得力气再去聊任何话题的沉默。


一天晚上打烊的时候,麦姐习惯性坐在门口吸烟,宁泉走过去要了一根,也象征性地吸了起来。她佯装熟练,偶尔带一些生涩地干咳。


麦姐问她:“大可什么时候回来?”宁泉算了算日子说:“还有半年多吧,远着呢。”


“真好。”麦姐猛吸了一口烟,做了一个陶醉的表情。


宁泉试探性地问麦姐:“哪儿好啊?隔这么远,还得等那么久。”


麦姐吐了一个烟圈,缓缓开口说:“以前想想啊,觉得要面对一个人几十年,真是太可怕了。可是一转眼过去的三十年,如钻石般闪耀珍贵的三十年,就这么不慌不忙地甩甩手走了。再想想,原来时间都是无声无息的,悄然地来,蹑手蹑脚地走。和一个人过几十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是长是短,就要看和你一起过的这个人了。”


宁泉想了想,是啊,半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长是因为没有一对爱人天生就有分隔两地的准备,思念每时每刻折磨着他们,回忆不声不响,把时间和疼痛拉长;短是因为她还没有做好准备,没有把这家咖啡馆弄得风生水起、有模有样。她怕大可回来发现自己辛辛苦苦在国外打拼,换来的居然是一个烂摊子,自己实在是没有勇气面对爱人的付出和失望。那种盼望却又惧怕的纠结情绪一直煎熬着宁泉。


有一天凌晨,宁泉点开视频,大可刚刚吃完午饭。她如实汇报了咖啡馆的近况,持续赔钱的状况还是没有改变。大可说自己这边太忙,让她找找朋友商量商量,看看大家有什么办法。


宁泉关掉视频,她不知道怎么去和大可解释自己的疲惫和压力,许多话到嘴边想要说,居然没了力气,而最想听到的那一句嘘寒问暖,却因为隔着的十几个小时时差显得格外奢侈,好像这一句问候就算漂洋过海到了耳边,也还是会失效。


一个月以后,大可和宁泉说,公司又有了新生意,因为待遇丰厚,他又续签了几个月,这些钱会缓解咖啡馆的资金周转。


宁泉明白这是相隔万里重洋的大可唯一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她竟有些激动,对着电脑欲言又止。她想说她不要钱,只想他快点回来。她还想说,守着这家店,就像守着他一样。这家倾注了他们所有心血的咖啡馆,她捧在手里总会不明所以地颤抖。她太害怕了,太怕搞砸这一切了,有时她甚至是希望在阿根廷打工的是她,而不是大可。


宁泉把他们的事情和麦姐诉一遍苦。麦姐一边手把手地教宁泉拉花,一边说:“爱一个人不就是这样吗?我们都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命悬一线乐此不疲,却还是喜欢为对方着急。你看,他那么累,隔着那么远,话都说不上几句,却还是惦记你。”


宁泉手一抖,却拉出了一个特别好看的图案,竟展示出了有望超过麦姐的天赋。


在收到大可的第四笔款以后,咖啡馆附近搬来了一家外企,馆子的生意居然奇迹般地好了起来。店里经常一半是中国人,一半是老外,还经常会有人打电话来订西点或是咖啡。店里也加了人手,每天都很忙。宁泉还研制了一种新口味的咖啡,名字就叫大可,虽然没有什么人点,但是店里的人都觉得“大可”的味道很不错。


第二年情人节的晚上,咖啡馆里没什么人,他们很早就打了烊。她一个人正沿着路边走,忽然大可打来电话,从他说第一句节日快乐开始,宁泉就哭了。她一路踩着人们的欢声笑语,穿梭在玫瑰和烟火之间,哭得毫不掩饰,哭得像个迷了路的小孩。妆哭花了,她用手擦,嗓子哑了,发不出声,还急着不停地说话。


“我去布宜诺斯艾利斯找你吧。大可,我去找你吧。”她带着像是要逃离一般的语气,不断地询问着。


大可说:“可是我现在在罗萨里奥啊。”


宁泉忽然意识到他们已经将近一周没有视频了。她翻看微信的聊天记录,也只是虚妄的几句琐碎问候,像是一种麻木的、必须执行的、习惯性寒暄。


那个绵长节日的夜晚,她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啤酒、红酒、桂花酒,她还在卫生间里吐了很久。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十点多了,她没来得及打扮自己,简单洗漱后,就去了咖啡馆。


还是和往常一样,即使心里仍然非常难过,也不能被外界打乱自己的生活秩序,或许这就是成长的魅力吧。它总能在许多个不经意的瞬间,让你发现新的自己。


大可,我的大可,你有没有这种感受?如果你有,一定要告诉我,告诉我你变成了什么样,好不好,大可?清晨的阳光洒在宁泉身上,她忽然变得特别勇敢,一点也不像那个节日里哭了一路的落魄女人。


麦姐辞职的那一晚,宁泉又喝了很多酒,两个女人坐在空荡荡的咖啡馆里酒气熏天地声讨着异性。麦姐偷偷告诉宁泉,她曾爱过一个男人很多年,那人儒雅得像是书里的角色,声线性感,谈吐从容,但就在他们要结婚的前几天,男人却逃了婚。麦姐不堪受辱,便一个人离开了家,开始了漂泊的生活,这一漂就是五六年。她之前没打算来这里,是大可托他弟弟说了不少好话,她得知大可为了能实现宁泉的心愿所做的一切,第一次有些触动,就接下了这笔“大单”,答应为宁泉打工,暂定一年半为限。


而最让宁泉记忆犹新的是麦姐和她说:“这一趟异国之旅没有人知道结果会如何。他也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因为这次分隔而分手,你也不知道这家咖啡馆能否让你们的感情变得更牢靠。但是大可教会我一个道理,那就是你不能在拥有爱情时惧怕失去爱情,更不能像我一样,在失去爱情以后憎恨爱情。”


晚上,宁泉和麦姐在咖啡馆二楼的开间铺了一张床,两个人裹了许多衣服,挤在一起开始睡觉。宁泉想对麦姐说谢谢,如果不是麦姐,可能现在生意不会这么好,她也不可能学到那么好的咖啡手艺。她刚想开口,麦姐抢着说:“我的任务完成了,现在要换回那个人了。”说完就睡了过去,宁泉给她盖好衣服,没有多想。


她掏出手机点开大可的微信按住语音键,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挤出一句:“谢谢爱人,谢谢勇敢。”


谢谢时差,谢谢距离,谢谢昼夜的陪伴,也谢谢关键时刻的孤单。她不再惧怕月亮盈亏时光的流逝和努力之后不尽如人意的遗憾,她学会了好好经营生意、好好经营自己。她终于明白那些不安和恐惧都是源于自己的弱小和故作愤怒的情绪。她把对一个人的感情全部倾注于双手,认真对待每一样食物,做的东西越来越美味。她变得更加淡定,学会了安静地等待一个人,理智地选择方向和脚下的路,温柔地与生活相处。


夏天刚刚到来的一天早上,咖啡馆里没有人,一个脏兮兮的男人坐在窗边的座位上昏昏欲睡,样子像是跑路的逃犯。宁泉刚走进咖啡馆,服务员就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和她说:“老板娘,那人一大早就坐在那儿,好像来找茬儿的。问他要什么,他说要一条红烧鲫鱼。我说我们这儿只有西点,他还是坚持点鱼。”


宁泉转身仔细打量着这个胡子拉碴、头发蓬松的脏男人。他斜靠在座椅上昏睡得特别香,似婴儿一般,放松得不像话。宁泉几乎快认不出来这个人了,他瘦了,龌龊了,也沧桑了,但无论如何,他还是回来了。


就好像一年多以前,他们之间的问题还不是距离的问题,她也不曾有过破釜沉舟去实现愿望的勇气。而在失望过后、误解之后,在她终于理解了他以后,他还是回来了,不由分说地回来了。


有人出去买鱼,一大早服务员们居然轻手轻脚地开始打烊。宁泉坐在他对面,他的鼾声像一只小猫,呼噜,呼噜。她像看着一个秘密一样小心翼翼地端详了他很久,阳光从这头照到那头,他的口水从嘴角顺到衣襟。


朋友们接到消息后陆陆续续来到了咖啡馆。每个人风风火火进门,看见大可和宁泉以后却小心翼翼挪动着双脚。一群人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们,谁的手机响了,所有人一起做出嘘的手势。


咖啡的香味肆意起来,路上行人匆匆,此时的大可还在做梦。我猜他一定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不然口水为什么那么长,不然为什么睡那么久还不愿醒来。或许他只是太累了,或许他们俩都很累了。阳光描出宁泉侧脸的曲线,有疲惫后的放松,有挺过煎熬的感动。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衣襟,是真实的,不再是一块冰冷的屏幕,不再是隔着太平洋、大西洋,不再隔着十一个小时的时差,是真实的,他们都不再会是一个人上班、做饭、吃晚餐,或者打烊。


大家泪眼蒙眬地看着他们,谁都不打算说话,想要把感动托得长久一点。每个人都储足了眼泪做好准备,陪着宁泉,等那个沉睡的世界一起醒来。


leerime:我自己的倒影


墨闻:


见字如面。


现在是午夜零点,今年的生日刚刚到来,而你却坐在登机口旁的长椅上,等待晚点的航班。我忽然想起你上一次过生日的时候,是和一大群朋友坐在夜空下看烟火,天空五颜六色的烟花一朵一朵。人们跟着欢呼,张开嘴随着烟火的形状开合,你在所有人都不知晓的情况下偷偷许了愿。


而当时许下的愿望,今年都已实现。真好,替你高兴。


你变老了,脸上容易浮现出疲态,眼睛变得更小了,更会说话了,再也不知道紧张是何物了。记得你小时候说话有一些结巴,常常被人嘲笑,你第一次去幼儿园时,老师要你在讲台上介绍自己。


老师问:“你叫什么?”


小小年纪的你,第一次为这样简单平常的问题而头疼,居然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她是问我大名,还是问我小名呢?我到底该先说哪个?”


老师又问了一遍:“你叫什么呀?向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嘛。”


被老师这么一催促,你心直口快把父母给你起的乳名告诉了大家。


“我叫四郎。”


从那以后大家都以为你是日本小孩,还有口齿不清的小孩唤你“色狼”。


就这样,你在这个单纯呆萌的环境里,被叫了两年多的“色狼”。


记得你在北京工作时,与一位外国同事一起坐地铁。在站里等车时,你的外国同事大声朗读站内电视屏幕上的中文,发声僵硬,且并不流利。当时,周围的许多人都在笑,笑他的发音,笑他的笨拙,可是他并不介意,毫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一直执拗地练习。


忽然,你特别感动,你好像从他身上看见了什么,自己又说不上来。只记得当列车在站内白炽灯的光晕中如约而至时,你好像被带回了某一段时光,小书包里装着“三国”、漫画和彩虹笔,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念文章,书声朗朗,颇具真情。


二十岁之前,你一直都很自卑,经常把一些事情搞砸,并且异常骄狂。现在看来,那些虚无的骄傲,都是因为深谙自己的瘠弱,所以故意展示出的不在乎,在明知自己得不到或做不到的情况下,事先表现出不屑,虚伪地拒绝,保全内心可笑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