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惦记是一种沉默的温柔(2)

作者:刘墨闻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00:43

|

本章字节:11426字

所有的难过情绪都渐渐消融在相处的日子里。沈璐不止一次地问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拼命地转移注意力,差点以为自己会挺不过去。原来失恋就是一场病,免疫力低的人好得慢一点,身体好或者心大的人恢复得快一点。过去的终将过去,我们也会和另外一个人看电影、吃面包,在对失去的释怀中,渐渐放过自己。


有一天醒来,林君安发现沈璐一直盯着他的脸,目光像是已经看进去了,想拔又拔不出来。


“看什么呢?”林君安问。


“看胡子里能不能养蚂蚱。”沈璐答。


林君安问:“有胡子不好吗?”


沈璐回:“好啊,可感觉还是缺点什么。”


林君安没再问,他想等沈璐再开口。


沈璐说:“缺少些特别的味道吧。”


林君安伸手去摸沈璐凌乱的头发,碎念道:“年轻是要特别,但生活会趋于平稳,总有人是你的落点。”


沈璐问:“你是那个人吗?”


林君安忧心忡忡地说:“……我不一定。”


沈璐追问:“为什么?”


林君安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说:“未来路太长,谁也说不准。”


沈璐将头埋在林君安的怀里,奋力地呼吸。这不是她想要听的话,或许,这也不是林君安想说的话。只是生活不是偶像剧,我们不能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一觉醒来发型还完好,妆容浓淡适宜,都不能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奉上一句:永远在一起。


因为捉摸不定,情绪冲动,我们才要各自冷静,赋予诺言该有的犹豫。


沈璐忽然觉得或许林君安早就不喜欢她了吧,那些过分的关心与照顾,只是对她境遇的怜悯。


那一晚,林君安烧好热水,将沈璐棕黄参半的三千青丝小心翼翼地放进水里,慢慢揉搓。那种想要清洗得当,却又怕弄疼主人的温柔试探,一次次俘获着沈璐的心。


她在快要睡着时,梦呓了一句:“林君安,我们结婚吧。”


这一次,沈璐没有尝试去引诱林君安说什么,而是比原来更直白地发出邀请。在两个人一直踌躇的中间距离里,林君安率先向她走出了第一步,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以后,他还悄悄地躲在沈璐的周围伺机而动。然而就在沈璐想要缴械的时候,林君安却望而却步。


于是,沈璐勇敢地向他迈出了她的第一步:“林君安,结婚吧。”沈璐又重复了一次。


林君安轻轻地将藏匿于沈璐发丝里的温水挤出,安静地说:“睡吧,明天早上看看你还是不是这么想。”


沈璐一时百感交集,索性睡去,等林君安帮她将头发吹干,抱她入榻,关灯,说晚安。


第二天,林君安醒来后,发现沈璐已经自己收拾东西走了。房间内安静整洁,他的东西都被一丝不乱地放回了原处,好像她从来没有来过一样。林君安知道,这是她被“拒绝”以后,试图保存自尊的一种方式,安安静静地带走每一个细节,在你的生活里溜走,不再留下任何痕迹。


林君安觉得房间似乎从未这样空旷过,每一口呼吸,都像是一声叹息,每一次视线的转移,都像是要逃避。


沈璐又回到了自己的生活里,每天神采奕奕。漂亮的盘头,严谨的正装,精致的她又开始过得有“效率”起来。


过了些日子,她就收到了林君安邮寄过来的一大包茶叶和一个木杯。每天习惯性地喝上一小杯,品着茶,想着这个人,有时想笑,有时晦涩,有时出神地怀念“疗养”时两人的一些细节。


有一天,沈璐心血来潮,就又去了林君安家楼下。她发现曾经最熟悉的阳台上,站着一个正在晾内衣的妖艳女人。她忽然有一股莫名的愤怒,放松的双手慢慢攥紧。这不知所措的情绪操纵着她必须上楼去,亲自听听林君安怎么说,看一看他尴尬的嘴脸。


当然,沈璐也明白这些都不关她的事,他们之间本来就没有关系。可是这样的女人一出现,就激起了她的求知欲。她一边上楼一边暗暗咒骂,林君安你的品位怎么可以这么差,你的心变得也真够快。


快到门口时,她又开始盘算要编一个怎样的理由开口,哦,对,就说有东西忘在这里了。那为什么不打电话?哦,对,手机刷新了,号码全都不见了。不到一分钟,她就为自己东拼西凑了个一戳即破的理由。但是她等不了那么久了,像是要捉奸的贵妇,她整理整理情绪和表情,略带矜持地敲下愤怒的一击。


没有反应,再愤怒一击。


门开了,一个憨厚的米其林大叔赤裸着上身问,你找谁啊?


沈璐显然有些措手不及,故作淡定地问:“请问,林君安在吗?”


大叔懒洋洋地说他搬走了,不住这儿了。


趾高气扬的沈璐心一下子跌进了谷底,她徒步回家,像被人放了气一样,蔫儿在了床上。


大叔沉闷而有力的回答持续在耳边环绕。他不在这儿了,你是谁啊?


发微信问问他在哪儿?不行,不能表现出对他有所关心。高冷女神宁可憋红了脸,也不愿意按下“你在哪儿”右边的发送键。


沈璐开始在网上到处搜集林君安的信息,贪婪地不放过一丝痕迹。终于,她发现了他的lofer主页(乐乎网站)。从此以后,每天翻看林君安的插画、照片,俨然成了沈璐的新习惯。他的新鲜事成了她的热门话题,时时刻刻关注,分分钟刷新,很怕错过一个捕捉林君安踪迹的机会。


一天,林君安发了一条更新,照片上的他表情呆滞,望着湖中央,傻气中透出一点蠢萌蠢萌的可爱,微博定位是云南大理。沈璐看着照片里游玩自在的林君安,百感交集。


内心温柔时,她想,林君安你为什么要搬家?你现在在做什么?你是不是去给别的女人洗头了?


情绪狂躁时,她想,林君安你没事瞎搬什么家?插画师不好好画画,到处溜达什么?是不是去大理找艳遇去了?


日子越来越平淡,沈璐懒得思考懒得吃饭,每日面包清粥,口味寡淡。她发现自己和林君安的口味越来越像,好像回到了以前那种失恋的状态,爱情死掉以后,他依然在你心里进行着统治。你孤单地维持着在一起时的少许习惯,每日粉墨扮演着无碍的常人,为回忆献上可笑的秩序。


沈璐忽然明白,自己从林君安家离开时,不仅带走了自己的痕迹,也借着机会让林君安钻进了自己的世界。他像文身一样深深地刻入了她的生活以后,就逃之夭夭,而且一点信息也不留下。如果旅行搬家都不算过分的话,那为什么连一个电话都不会打呢?


分开后的两个人共同拥有的那些甜蜜细节,要么再一次将两人拉拢到一起,要么加倍煎熬着分手的人。可是我们没有办法选择是否避让这些细节,因为惊喜藏在路上的每个转角里,有可能你吃到的一口菜、听到的一首歌,也可以让你一瞬间掉进回忆,无法逃离。


沈璐拽上闺密诉苦,把两个人的事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


闺密大惊问:“他是你的备胎吗?”


沈璐哭丧着脸说:“你看我俩现在谁像备胎?”


闺密又问:“你觉得,他最看重你哪里?”


沈璐还是答不上来,只是觉得他似乎从未向她索求过什么。


闺密说:“你看,重点就在这儿啊,他无欲无求,所以他才更有魅力。”


沈璐盯着闺密老到的眼神,她忽然发现,似乎以往的所有八卦都在这一刻化身为阅历,成了她们两人的经验之谈。


当晚,沈璐把微信里的林君安拉黑屏蔽掉,想着如果他发现看不了自己的朋友圈,一定会来问责,到时候就可以把话题聊下去了。于是,她欢天喜地地为自己蹩脚的招数点赞,翻身蒙被睡觉。


半夜的时候,沈璐“垂死病中惊坐起,翻身就去找手机”。心想万一那个单细胞生物以为我把他删除了伤心过度难以自拔,再一气之下把老娘删了,那这生意就赔大了。


沈璐解除了林君安的封印,他的朋友圈又在她的世界里肆虐起来,那一张模糊的头像,沈璐看了一遍又一遍。她筋疲力尽地倒在床上,用了一个自己最不想用的方式去联络林君安。


“茶叶喝完了,配方是什么,我想自己配一些。”信息发出去后,沈璐就后悔了。她觉得自己的女王气质在这一次对付林君安的战斗中消失殆尽。即使是这样,她还是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但是没过几天,沈璐就收到了重量多出上次几倍的一大包茶叶,小学生书包一样的体积,严肃地摆在公司的前台等待着她的签收。沈璐抱起茶叶气势汹汹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将茶叶往座位上一摔,口中骂道:“老娘要的不是这个。”


下班回家后,沈璐将茶叶包袱当成沙袋,一拳拳挥上去,打出植物原有的芬芳。一边打一边骂;“这么多要喝多久,老娘喝吐了才能得到下一次聊天的借口是吗?打死你。我擦,打死你。”


打着打着包袱就散了,零零散散落出许多小小的茶叶包,包装各不一样,看得出是手工做的,上面还有字,写着茶叶的功效、每天的剂量,像叮嘱病人一般的口吻,却一句问候都没有。再往包裹里翻一翻,居然翻到了一些她确实需要却又总是忘买的日用品。沈璐此时的感觉就好像林君安就站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告诉她这些你放在这儿,那些你放在那儿。


沈璐拿起手机打过去想张嘴就骂,脱口而出的却是当初没有说出来的那一句:“你在哪儿?”


林君安说:“我在路上,怎么了?”


沈璐说:“林君安你真是个有手段的人啊……”


林君安安静了一会儿说:“……我一点也不想感动你,我怕,怕你是因为感动、因为冲动,才选择和我在一起。”


是啊,连爱情这么美好的东西都会在日常生活中消磨殆尽,何况那些雪中送炭的度假式温暖。我当然不敢打扰你的生活,也明白不能爱得太用力。太用力了,你就怕了,索性不痛不痒。如果我们有可能,那固然是好,即使没可能,还能倾诉朋友的日常,这样的距离,恰到好处,也有备无患。


可两个人之间,有的渐行渐远,有的不离不弃。更多时候要看他们自己,即使是青梅竹马的金童玉女,也要有第一个耍流氓的人,去奋不顾身,去臭不要脸。当然,更值得庆幸的是向着彼此前进的两个人,即使他们的默契时有时无,即使他们有着各自的速度,即使因为太过着急而撞在了一起都没有关系,只要他们把对方当作仅有的方向,为了两个人相拥的温度,勇敢地为爱走出每一步。


沈璐的情绪急转直下,激动地问道:“所以你就搬家,让我找不到你是吗?所以你就去了大理一点音信也不给别人是吗?”


林君安说:“从我原来住的房子到你家,坐公交需要五站地,二十多分钟,骑自行车需要四十多分钟。而从我现在的家到你家,步行需要十五分钟,不到一公里,一共是两千五百二十步,误差不超过十步。我去大理是因为新房的主人还没到期,而我的合同已经到了,索性这段时间,就去云南采茶,想一起带回来给你,可是路太长了,物流居然现在才到。”


沈璐收住哭声嚷道:“你话怎么那么多?你还在大理吗?我去找你。”


林君安说:“刚才在路上,不多说一点走不到。开门吧,我就在你家门口。”


你可千万别像你爸啊


我指着电视里的石光荣和我妈说:“你看像不像我爸?”我妈说:“他像不像我可不管,你可千万不能像你爸啊。”


每次给我妈打电话,听她数落我爸是一个必经的程序。按照我家惯例,我妈先是把我爸最近做得不对的地方添油加醋说一番,然后郑重地警告我:“你可千万不能像你爸啊。他太倔、太硬,做人啊,要活泛一点。”


我记得儿时有一次陪我爸在单位开会,体制内企业,走程序的事比较多。我爸本身就烦这样的会,他就抱着我在后排看《二战史》,爷儿俩看得津津有味、目不转睛。有个领导不开眼,叫我爸总结一下最近的工作内容,我爸拍拍屁股说:“最近挺清闲,没什么事,就是喝喝茶水嗑嗑瓜子。”


周围一圈人捂着嘴偷笑,我爸搞不清楚状况,茫然四顾。领导皱了皱眉,又问:“就没有一些具体的工作内容吗?”我爸不耐烦了:“有啥具体内容?茶是龙井的,瓜子是五香的,我总结完了。”


就是这么个直肠子,到处当好人,却到处得罪人。


我小时候特别黏我爸。有一次他出差,我抱着他大腿死活不让走,他丢一包糖在床上,我特没出息地去捡,一回头发现他已出了屋。我哭花了小脸挂着两道鼻涕在后面追啊追,最终也没追上。


那时候,家里没什么钱,但是爸妈都是国企单位,有保障,偶尔还有些福利。赶上周末放假,他就带着我去单位的仓库里蹭免费的水果。我满怀期待地牵着他的大手,两小步并成他一大步,仰起头看见他下巴上倔强有力的胡茬儿。


看管仓库的师傅把大门一拉开,里面一箩筐一箩筐的苹果啊鸭梨啊什么的。他打开一筐,把我整个人都放进去。我坐在筐里甩开了吃,这筐吃腻了,就换一筐,像是猴子在蟠桃园,有的果子咬了一口就不吃了,那奢侈劲儿,土豪得很。


走的时候还不忘在口袋里塞满了各种水果,到家了全掏出来给妈妈。妈妈抱着我数,一个果、两个果、三个果……


那时候什么都没有,可是幸福那么多,快乐也那么多。


但从我记事的时候开始,我爸的脾气就很坏,也许和他的成长经历有关吧。我爸十八岁的时候,爷爷就去世了,大伯在远方工作,二伯当兵,我爸是老三,是在家最年长的儿子。奶奶一个人带着几个孩子强推着生活往前走,寡妇门前是非多,经常有人欺负我们家没有主事的。


别人盖工棚占了我们家院子,我爸把棚子给拆了;邻居家的小混混溜进我们家偷鸽子,我爸下班了拎着扁担再去抢回来。这样的还击方法不对、不理智,但是在那个年代他或许找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他竖起了全身的刺,顶着难处尴尬地匍匐,暴躁地面对着生活给的酸楚。他耿直得像一盒钢卷尺,直来直去地活着,谁要他弯曲,他就怒气冲冲地飞回盒子,时不时刮伤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