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再见有时就是再也不见

作者:南在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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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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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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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612字

她想挽留,可是却没有喊出声。面对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她怕任何一句话都是一种伤害,一种侮辱。


转眼就是11月中旬了,卜果那边没有好消息,警察胡汉武那里也没有好消息,这让李小成着急……


夏苏喊了他两声,他才缓过神来。


夏苏问他是不是没有休息好,怎么脸上灰灰的?他笑笑。夏苏问他案子的情况,他摇摇头。夏苏叹息一声说她那里也没有听到什么故事,报纸登的故事时间长了就失效了。他愣头愣脑地说,不要紧的,谢谢。


他看着夏苏的背影,好久都没有看见她了,她好像也不像以前那样明亮,脸色也有些暗。他想,可能不是暗,是他的眼睛有些暗。


昨天晚上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迷迷糊糊要睡着时,手机响了,响了一下就挂了,他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又是祁总。李小成依然没有回拨,他觉得祁总这个人很恶心。


某一刻李小成的手指塞进了床垫的缝里,他无意的一个动作,不想却摸着一个光滑的东西。他打开灯看,是个蓝色的塑料皮子,从床垫下面抽出来,却是一个蓝色的日记本子,那个日记里只有三页有字,第一页写的英文:


someimesi’vebeenocryingforunbornchildren


hamighhavemademecomplee


bui,iookhesweelife


andneverknewi’dbebierfromheswee


ispenmylifeexploringhesublewhoring


hacosoomuchobefree


heydy,i’vebeenoparadise


bui’veneverbeenome


他看不太懂,立刻起床上网查找,原来是一首i’veneverbeenome的歌词,大意是这样的:


有时候我会为未出世的孩子哭泣/也许那会使我的生命更完整/而我,我选择了甜蜜的生活/不曾知道有一天我会因甜而苦/浪费了生命我探索滥情的自由/为此我付出太多代价/嗨女士,我曾经到过但我从不属于自己


他不明白这几句歌词写在日记扉页的意思,姐姐是在说自己吗?


让他更不明白的,第二页写着,水星凌日,看上去像是一段资料,本世纪第一次水星凌日天象将在2003年5月7日上演,从1点开始到6点半结束,整个过程将持续5个多小时,我国境内可见。专家提醒,水星凌日虽好,但爱好者应采取正确观察方法,避免被强烈阳光灼伤眼睛。


据介绍,水星凌日是指水星从太阳表面上掠过的现象,与日月食类似,此时,太阳—水星—地球位于一条直线,由于水星比太阳小很多,水星凌日时,水星在太阳表面就像一个小黑点在缓慢移动,感觉相当奇特。水星凌日大约100年会出现13次。专家提醒,由于太阳光线猛烈,市民千万不可用肉眼直视太阳,望远镜必须加装减光设备才能进行观测,否则都会对眼睛造成伤害,最安全的观测方法是像观测太阳黑子那样,将放大的太阳像投影于固定在望远镜目镜之后的白板上(距离目镜15—30厘米),将望远镜指向太阳,调焦,从太阳投影像观察水星在日面的移动。如果错过,就要等到2016年5月9日才能见到了。


像是抄的一段资料,不过最后还有一句:那时候你会和谁一起看,记得要戴眼镜。


因为这一句,也许姐姐是在说一个故事,也许她不是说一个故事。


第三页上的字更少,只有两行字:keo,几万年之后,他们会知道我爱你,我恨你。


keo是什么?是一个人名缩写吗?是首席执行官ceo写错了吗?他不知道。这个日记本像是谜一样的,让他一夜难眠。


第二天他没精打采地坐在怡西大厦里,迷迷糊糊的就到了中午。


卜果给李小成带了一个盒饭,放在他面前说声吃吧就上楼了。这几天是忙碌的,她设计的方案一次次地被客户否定,弄得她心烦意乱,让她心烦意乱的还有马克齐。


这几天马克齐因为小区出了人命案,晚上过来陪着卜果,他坐在她的对面看书,一般到10点钟,他会在沙发上躺下来,过一会儿就睡着了,卜果看他睡得如一袋土豆那样结实,咬牙切齿。


卜果摇醒他要给他说海明威,当然她有潜台词的。她说,都说他是个硬汉,他可以把枪管含在嘴里,用脚指头一踩,呜呼哀哉,如同尼采说的,适时而死。他有四个妻子若干情人,抛弃她们时,他也是一个硬汉哪。卜果就这样开头,马克齐笑眯眯地看着她。


海明威第一个妻子,比他大八岁,家景好,他没出名时,她养着他。直到她有了孩子,腰身变粗,他不喜欢了,于是有了情人。他倒也光明磊落,没偷偷摸摸,带着情人回家来住,妻子成了佣人。妻子在日记里写,三份早餐,两件浴衣,三辆自行车。看得出来很能忍。可能忍也不能摆脱被抛弃。


原配被赶走,情人成了妻子。


二任妻子犯了一任妻子同样一个错误,就是怀孕了,也不漂亮了。于是她的命运跟前任一样。


他和一个运动员出身的女子相爱了,直到她摔断了脊背。此时,二任妻子还在做最后的努力,她用父亲的钱来整容,整得很漂亮。但他的心已经远走了。


三任妻子是个战地记者,那是个优雅的女人,和他结婚之后才发现他并非想象中的那个人,有些不满,于是他写了一首叫做《致玛莎·盖尔肖恩的***》的诗,说是像热水袋子之类的,很流氓地当着别的情人朗诵……


硬把这个叫盖尔肖恩的女人恶心走了,当然也可以说她不要他了。因为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最后一个妻子是抱着做女仆的心思待在他身边的,那时他年届花甲,依然保持着硬汉的做派,跟人吹牛说,他可以一个晚上灌溉她四次!他死后,有好事者问第四任妻子到底如何,那个女人叹息,要是那样就好了……


1961年7月2日清晨,他选择结束自己生命,那时他已经百病缠身。病死,还是自杀?他选择了后者,自杀不是勇敢。就像病死也不是软弱一样。


说完,卜果自己笑了起来,好像特别解气似的。这个故事也许触动了他什么,也许他觉得是时候讲给卜果听了。


他说几年前有个男人去武汉开会,和他同去的还有他的情人。他们第一次离开了他们的城市,他们有了更多的机会缠绵。北方已经是冬天了。而南方依然暖和,那是个很合适蓬勃欲望的地方。


那个男人不知道他18岁的女儿怀孕了。并且被学校知道了,而女儿却不肯告诉学校那个男孩是谁。她违反了学校的纪律,学校准备开除她,当然如果她说出了男孩的名字,学校还是准备留给她一条后路。可女儿坚持不肯说。


那个男人不知道女儿跟到武汉了,女儿给他打电话,是想找到一点安慰,找一点支持。那个男人记得女儿给他打电话时已经深夜。他听见女儿叫他,爸爸,爸爸。


那时,情人在他的怀里,亲吻着他,女人喜欢听见他呼吸粗重的声音,以及隐在喉咙里的低鸣,像狗那样。那个男人有点心不在焉,女儿说,爸爸,爸爸。他应着,着力地让他回应从低鸣中跳出来,可他的心思明显不在电话上面。女儿再一次喊了他一声爸爸。他还是说,嗯。女儿除了喊他,什么话也不说。他也没有说什么,女儿一直都很乖的。他说了一句完整的话,要是没有什么事就挂了,爸爸正在忙呢。女儿说,爸爸,那就再见吧。他没能听出女儿那句那就再见吧的语气,那分明是在说再也不见了。


他在快乐的极致潮水就像被步枪点射了一样,心无端地痛了几下,后来他想那是女儿离去时给他的信息。他女儿跳进了长江里,那么高的桥,那么深的水,那么黑的夜。桥边上有一件棉衣,和一封信,那是她写给她父亲的信,你的女儿走了,带着对你的爱走了,带着幼小的胚胎走了,带着一个星期之前那个男孩给我最后的体温走了。不要试着去找他,只有我知道他是谁,可是我永不开言。爸爸,那个夜晚你和谁在一起,你也许不知道你的喘息声太大了,也许你怀里的女人可以让你忘记女儿的存在啊?也许爱情的力量就是这般的巨大,节哀顺变……


那个男人的家由此散了,他成了罪人。低下了骄傲的头。很久以来,那个男人不相信女儿死了,他觉得那只是一个玩笑。可是女儿再也没有音讯。有天他看闻一多的诗,看到他写给早逝的女儿那句,忘掉她,就像忘掉一朵花。他痛哭失声。他做了一件事,雪亮的刀划腹部,每一刀都是带血的悔,自此绝了欲念,那些刀痕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欲望是可怕的,可耻的。


卜果低着头,泪光闪烁。她坚持不问他为什么要讲这个故事呢,不问他那个男人是谁,不问那个女儿的名字。应该说,这个故事解开了她心中的疑问,还有一次他说出来的名字,马小宁。


他说,卜果,你看。卜果缓缓地抬起头,他让裤子垮下一截,那横七竖八的样子的肉瘤再一次刺伤了她的眼睛。


他说,那个男人是我。语气平静,没有哭泣,而是把裤子系好。他拍拍她的肩,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相片给她说,她叫马小宁。


她想挽留,可是却没有喊出声。面对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她怕任何一句话都是一种伤害,一种侮辱。


她看着那张相片,马克齐的女儿马小宁是笑着的,一边脸有小小的酒窝,长头发。她看不出她和马小宁的相似之处,那么,他为什么要把她当成女儿呢?


有些事是说不清的。


卜果想,也许她该离开他了。这么几年,她不知道她在他心里是一个什么样的位置。她只知道她一直想把自己给他,而他始终不肯接收。预谋失身的失败,这对她始终都是一种打击,现在想来,他是爱着她的,只是当成女儿来爱的……


卜果准备恋爱了,马克齐注定成不了她的恋人,很久之前卜果曾想,他是伪装的,他想用一种残缺的爱占据她的心灵,在她心里树一座纪念碑。曾想,他有病;曾想帮他治病。曾想,把青春献给他。曾想把青春弄得不明明白白,再献给他。曾想,曾想了很多。而现在,她不想了,她只想她要恋爱了,只有她恋爱了,他才能安详。就像父亲把女儿交给另外一个男人就安详了一样。


可是,沉迷了他这么久,哪能说恋爱就恋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