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还记得初潮时的温暖吗(2)

作者:南在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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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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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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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6232字

我来到了武汉,一个人来的。我手里有一张地图,我在六渡桥附近找了个地方住下来,街边上有劳务市场。我在那里找到了第一份工作,照顾一个重病的男孩。那个男孩本来也是上高三的,可是他没有参加高考。男孩的父亲在领着我回家的路上说,男孩不久于人世。他说,你别怕。男人的声音像是一条湿毛巾。


我的心里直打退堂鼓,可好奇心让我一步一步走向病中的男孩,他剃了个光头(后来才知道他在化疗)。他好像不知道病情似的,看着她时笑了,傻傻地乐,说哎呀,咱们念一种课本呢,我就叫你李同学吧?你叫我汪同学好啦……


姐姐的文字就在这里结束了。


李小成看了看表,快到上班时间了,于是赶紧出门。


最近他的工作先是清理大厦里的垃圾,然后才是在门厅里坐着,11时启动报警装置,12时按下按钮,等候钢条做的伸缩门缓缓落下来,整个大厦只剩下他们值班的,李小成在那时会乘电梯到各楼层巡视一番,这常常让他有一种虚拟的拥有感。


垃圾清理工作每天下午6点从27层开始,自上而下。每一层楼都在电梯附近放一个大垃圾筐,用来收集垃圾袋子。李小成先把垃圾袋子从筐里提出来,扎好,再把一个新袋子放进筐里。然后提着袋子从楼道下到26层,一直下到一楼。因为垃圾不让从电梯运,他做这件事差不多要一个小时,垃圾不重,差不多就是报纸、牛奶袋子、咖啡袋子、纸饭盒、饼干盒、茶叶渣子、开败了的玫瑰、穿旧了的拖鞋。逼真地暴露着生活细节。


李小成把合在一起的几大袋垃圾给门外一个收破烂的老头,那老头每天准时等在那里。老头第一次给他5块钱时他还迟疑了一下,老头以为他嫌少,说以前一直是这个价,于是他就收了。


前两天这老头神秘得就像吃了一只苍蝇那样地说,这几天垃圾挺脏的。他笑说垃圾能不脏吗,老头说不是,这几天垃圾里头有些避孕套子,用报纸包着,他理报纸时弄了一手的。


李小成忽然脸红了,挺不好意思的。老头看看他,笑了说,你害臊啥啊,又不是你弄的。紧接着又叹息现在人不得了,上班搞这事,那叫上班吗?


李小成不好说什么就转身回到了大厦。这栋大楼没有住户,要么是公司,要么是公司的办事处,晚上11点就会启动报警装置,也就是所有的人都得这个时间之前离开。在他看来能用上那玩意儿的事情应该在家里在床上的,他还很单纯,怎么说他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正在成长。


可老头的话却在李小成的心里生了根,再做这些事时他的感觉就怪异起来,以前嫌戴胶手套不利索,现在就算有些碍手也是要戴着的。一边厌恶,一边想象。越厌恶越想象,弄得他很厌恶自己。同时他对那些在大厦上班的女白领的看法发生了改变,开始他觉得,她们都有修养,看见他也会颔首微笑,虽然是礼节性的,有些潦草的,但是他的笑容却是放开了的,就是那种受滴水恩报以涌泉的感觉。可是现在她们好像一下子就在他的心里矮了一截,他觉得不用仰视她们了。他并不习惯这个感觉,也不喜欢这个感觉,事实上他喜欢女人高高在上,就那么一眼扫过来,男人都会羞愧地低下头,就像秋风扫落叶那样的。


李小成一边收拾着垃圾,一边胡思乱想着。他好像适应了城市的生活,就像站在一条光明的巷子口,往前走一步就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事实上,他还没有,想起昨天去澡堂的事他就脸红。陈有源带他去的,他第一次在公共场所洗澡,在家里夏天他有一条白莲河,冬天就用大木盆洗,在这里他用洗脸盆洗,不算是洗,就是用热毛巾擦擦身子。


陈有源说出了巷子口就有浴池。他说不习惯。陈有源就批评他,人脱光都是一样的。他说那多不好意思,赤条条的。陈有源就起劲了,非要领着他去洗。交了钱换了钥匙,陈有源脱得光溜溜的大摇大摆地掀了帘子走了出去,把他晾在更衣室里,他最后还是进了浴池,他穿着短裤进去的,浴池的人都奇怪地看着他。那热烫烫的水泡着他,弄得他心潮起伏。泡了很久,陈有源让他给搓背,他接过毛巾时心剧烈地跳了一下,他想起了姐姐……他依然给他搓了,他搓得非常用力,搓得他喊起来,李小成,你跟我有仇啊?


陈有源接过毛巾,不容分说给他搓了背,搓得污垢成条状滚落下来。他承认在浴池洗澡很幸福,就像洗净一个带泥的萝卜,虽然最后他还是把短裤脱了下来,但出水时他用那块不大的毛巾遮住了自己。从始至终,他没有正眼看陈有源,他觉得像是看见了姐姐的秘密。也许,陈有源没有想到这些……


在他看来,陈有源正在忘记姐姐,他脸上的笑多了。这没什么不好,他有时也笑,也笑得好看,他知道那不是开心,更多是礼节,离快乐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在15楼,一个晚走的女子在等电梯,她有着瘦削的背,卡通形的长筒靴子看上去很活泼,她努力地骂人,声音不大,但可以听出来气运丹田,飞刀似的一句一句的。李小成听出来了,她在骂一个男人,骂天上掉陨石砸死你,手机信号打死你,一根雪糕冰死你。李小成觉得这女子骂人骂得很有水平,分明是不想让那人死,却说得咬牙切齿。李小成看着那女子,一时忘了收拾垃圾,她突然转过身,泪光像一梭子弹让他心惊。那时电梯的门正好打开,她走了进去,转过身,再次看着他,直到电梯门徐徐关上。他的眼睛里好像有了一个窄窄的身影,于是伸出袖子揉了揉眼睛,这让他印象很深。


李小成没想到夜里10点又见到了这个女子,女子焦急地站在他的面前,她叫他先生。她说,先生,你好,我把一个很要紧的东西丢在垃圾里了,你们平时是怎么处理垃圾的?


李小成就告诉她了,说集拢来给一个收破烂的老头。


女子问他可否陪着她一起去。他去跟何本意说了,何本意一手朝嘴里丢花生米,一手拿出一个大手电筒递给他,笑眯眯地目送着他们出了门。


废品回收站并不远,从这条街拐一个小巷子就到了,墙上画了一个红的圆圈,圈着一个拆字。门里亮着一盏昏暗的灯,老头在灯下一边用手整理着倒了一地的纸张、箱子,一边用脚踩易拉罐塑料瓶子,脚手都不闲下来。


李小成问老头,今天大楼的垃圾整理了没有?老头指指门口说还没来得及收拾哩。女子很高兴,说是要找一个东西。老头笑笑递过来一个铁耙子,忙自己的事情了。


李小成打着手电,女子蹲下来,翻扒起来,翻扒得很细心,只翻了两个袋子就直起来身子,跑到门外呕了起来,呕完了回来继续翻。


李小成不知道女子找什么,可他还是把手电筒递给女子,说我来翻吧。


他蹲下来一点一点翻,还真是有点恶心,不过他能坚持。他看见了老头说的那种东西,在手电筒的照耀下,泛着青光,他飞快地用耙子扒了纸盖住了。


那些黑色袋子快要翻扒完时,女子喊了一声停,她慢慢蹲下来从李小成耙子下面拿起一个信封,虽然看上去沾了脏水,可她还是把它贴在胸口。


李小成站起来准备回去,女子和他握了一下手说她叫卜果,萝卜的卜,果子的果。又问他,先生贵姓?他说不贵姓李,叫小成。卜果就笑了说,名字起得还挺谦虚的。


经过小卖部时买了两盒蓝皮黄鹤楼给他,他坚决不要,因为还没有学会抽烟。女孩一定要给,说是给朋友抽也是好的,他就接了。回到大厦,他就把烟给了何本意,说是卜果给他的,一个人干了两个人的事儿。何本意一迭声说谢谢,说客气了说破费了。


后来,卜果见到李小成,微笑,不说话。他想笑,可等他笑出来,她已经走开,他想他是欠下了她的微笑。这样的想法,多少有些怀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