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作者:碧宛清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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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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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7-08-31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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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25684字

我想了想,忽然明白过来,脸色当即就“唰”的一下变得不好看,沉声问道:“是不是年迟歌故意让人少了你的。”


“姐姐!”钮钴禄氏急的直搓着衣角,半晌还是垂睫点了点头。


“走!”我气急。若说年迟歌之前于我做下的那些事情,我尚还顾念一丝旧情不愿与她针锋相对,但是没想到她竟恃宠而骄,将事情做到这个份上,实在是忍无可忍。


“姐姐……”钮钴禄氏伸手去拽我的衣角,想阻止我的行动,眼睛里露出恳求之色:“姐姐,算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福晋知道这件事情吗?”我皱着眉理了理云鬓,又整了整衣服。


“还不知道……”钮钴禄氏见我准备出门,神色焦急道:“姐姐,殊儿只是想来向姐姐要几个茶包,姐姐真的不必……”


我回身笑着拍了拍钮钴禄氏的肩膀以示安慰道:“殊儿,别怕,姐姐只是觉得有段时日没去见过迟歌妹妹了,心里有些惦记。你拿了这些茶叶便先回去吧,姐姐自有分寸。”


钮钴禄氏担忧的看了我一眼,片刻之后还是无奈的点了点头,目送着我离开了屋子。


我跨入年迟歌的别院时,她正逗弄着院中人工池塘里的锦鲤,身子稍稍倾向前,一头如瀑青丝懒懒的垂下散开,随风而拂。此时此刻旁人看来,一位娇媚可人的妙龄女子正是午睡乍起,在院中戏耍,另一位眉目清秀略大些的女子正跨入院中,端的是一幅极好的风景人物画。只可惜,我沈未名偏生爱做那煞风景之事。


听见脚步声,年迟歌转过头来。看见是我,面上先是一愣,随即又转圜一笑,便起身施施然迎了上来,口中娇笑道:“什么风把姐姐给吹来了?”


我淡淡一笑,也朝着她走上前去,口中笑道:“妹妹好兴致,姐姐来也没事什么事,就是想向妹妹讨口茶喝。”


“姐姐你这就笑话妹妹了,谁不知道这雍王府里,除了咱们爷,就属姐姐的茶最多最好了。”年迟歌客套道,腰身一扭引着我到了别院里的小亭子中。


我斜着身子倚在栏杆上看底下池塘里的游鱼,随即就有丫鬟送了刚泡好的茶水上来。


“社前龙井?好茶。”我看了看沉在白玉盏中的几片玲珑剔透的绿叶,汤色澄明透彻,气味清香悠长,不禁赞了一声。


“姐姐是品茶的行家,姐姐既说了不嫌弃,那妹妹便放心了。”年迟歌悠悠一笑,把玩着手中的白玉盏。


我心里念头一回,一颗心突然变得冰冷。这社前龙井在这之前我只喝过一回,是在胤禛的书房中。那日他兴致颇高,竟命戴铎备下一个小紫铜壶,亲自煮茶。点汤分乳,温杯续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养眼无比。


“这是什么茶?”我接过胤禛递给我的梨花盏,看向盏底一片片新鲜舒展的茶叶,翠色映着乳白,分外动人。不由得心情大好。低头使劲嗅了嗅茶香,清清淡淡的香味在鼻腔中百转千回,由最初的稍显青涩沉淀为一股沉馥的清冽甘甜,让人只闻过一次,便再也难以忘记这种绝妙的气息。


“试试。”胤禛向我微微一笑,做了一个鼓励的表情。


我浅呷了一口,只觉一股清清浅浅的茶意慢慢氤氲了整个口腔,像是突如其来的大雾,越来越浓厚,最后变成香醇无比的清甜,在每一个味蕾上席卷缱绻。再一看那汤色,竟也跟着明艳起来,像心尖上掠过的一道长虹,悠悠的绽出了一株兰花。清之冽之,惊之绝之。


“好茶。”我情不自禁,连连赞叹。忽地一停,盯着胤禛道:“这是社前龙井?”


胤禛面露赞许之色:“不错。”


我立刻毫不迟疑的向他伸手道:“有多少?我也想要一些。”


“不给。”胤禛微微一笑,低头掩袖喝了一口茶道:“这茶叶我留的不多,老十三好这个,我便差人把大部分送给他了。”


我怏怏坐回位子上,暗暗可惜的咂着嘴巴。这般茶叶,真个是只应天上才有,人间难得机会尝。心下打算着什么时候借口去看看婉容,也好厚着脸皮蹭上一杯。


却没想到十三府上还未来得及拜访,竟然今日在年迟歌这儿再次品到了这稀之又稀的社前龙井。


“姐姐在想什么?”年迟歌抿嘴一笑,似乎在等待我的回答。


“可惜了。”我摇摇头。


“可惜什么?”年迟歌有些不解,却也不动声色,仍旧笑着看向我。


“王爷给妹妹茶叶的时候难道忘记叮嘱妹妹,这龙井,需得用狮子峰顶上的泉水相煮,方可得这人间极品一盏?”我看着手中的白玉盏,叹了口气道:“真是可惜了。”


年迟歌的脸色变得红一阵白一阵,好半天才笑道:“姐姐说笑了,爷说是说过,只是今日实在是不凑巧,昨儿个爷才托人运来的泉水竟被一个不长眼的奴才给打了,今天真是委屈姐姐了,改日妹妹一定亲自煮上一壶这茶为姐姐赔罪。”


我笑道:“妹妹客气了,我也不过是口上这么随意一说,妹妹不用放在心上。今日既然来了,又见好茶,姐姐我怕是要在妹妹这里多赖上几个时辰了。”


年迟歌不清楚我玩的是什么把戏,面子上却也不愿抹下来,只得笑道:“姐姐说笑了,这几日正巧爷忙,我正愁没有个人陪着呢,姐姐既然来了,自然是要晚些走的,也好多陪陪妹妹说话。”


我见年迟歌顺着我的话头往下说,正中下怀,便也不再挑刺儿,和她有一搭没一搭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而重点则自然是放在这喝茶上面了。


“等等。”我见那倒茶的丫鬟正要为我斟上第五道茶,慢悠悠的开口道:“这壶茶不能要了,倒了,换过。”


那丫鬟为难的看向年迟歌,我好脾气的解释道:“妹妹,这茶的道数讲究想必你不会了解的少于我。这社前龙井最妙便妙在这第三第四道茶,你说是么?”


年迟歌撇了那丫鬟一眼,冷声道:“你还愣着什么?没听见么?还不快些下去换好茶来!”


“且慢。”我笑着缓缓道。看了一眼神色紧张的丫鬟继续说:“记得把头两道给倒了,只用上第三第四道。”


“是。”那丫鬟不敢再有片刻迟疑,赶紧端了托盘便匆匆退下。


一个下午,我便如此这般的折腾来折腾去,将年迟歌所有的好茶先喝了个遍,再挑最上品的茶叶专门突破。每种茶均只喝那最佳的二道,然后便弃之不用。


年迟歌对我这种借品茶高雅之名行打击报复之事的作为却也无可奈何,一个下午脸上的笑容僵硬程度和那丫鬟进出亭子的次数成正比。我只管装傻充愣,低头喝我的茶。


一晃也是黄昏了,夕阳的余晖软软的铺在这个精致的别院之中,像是扫上了一层橙黄的薄霜。我心满意足地咂咂嘴,看着今天下午的丰功伟绩——我喝光的第一百二十一盏茶,做出一副颇感抱歉的语气说:“妹妹,真是抱歉得很,叨扰了你一个下午。”


年迟歌想必是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面上露出轻松之情,简直就是一副恨不得打爆竹庆祝终于送走了我沈未名这尊佛的模样。许是又想起今日下午遭殃的那些茶叶,心里心疼得紧,却又笑得无比勉强:“姐姐言重了,姐姐能来我这儿,妹妹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罪姐姐呢。”


“妹妹既然如此说了,我便稍稍安心了。”我冲年迟歌嫣然一笑道:“妹妹,以后若是姐姐的份子茶叶不巧短了,再过来叨扰妹妹蹭上一口茶喝,可希望妹妹不要嫌弃才是。”


年迟歌的脸色刹那变得难看无比,不待她开口,我便优雅的转了个身,施施然走了出去。她是个聪明人,我的言外之意自是听得明白。


或许是白天实在是喝了太多茶的原因,到了大约凌晨二、三点钟,我还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终于睁着眼睛盯着床幔发了半个时辰的呆,我叹了口气做起来穿好衣服,准备到外面走走散散心。


春日的气息即便到了晚上也没有褪去半分,花香在月色下随着波光隐隐涌动,泻成满园的黯黯春日好风光。我临湖而望,一波湖水泛着零零的夜色,一轮明黄的如钩弯月映在湖底,风微一搅动,便化成片片月光,煞是可人。


杨柳岸边,晓风残月,良辰美景,述与何人?这般好景却只能一人独赏,不能不说不是没有些惆怅若失的。


目光流转,停在了湖对面的一处屋子上。那屋子,再熟悉不过,是曾经每日都会去的胤禛的书房。屋中的烛光未歇,透过窗户映出一片温暖的橘黄,像是画家笔下被抹了厚厚一层油彩的初阳。


离书房还有不过十米的样子,我忽然站定,才发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沿着湖走到了这里。一个身形影影绰绰的投在窗上,是执笔而书的姿势。我鼻尖有些发酸,盯着那模糊的影响愣愣地站了片刻,正准备回身而返,却听得一声“吱呀”,书房的门被打开了。


“未名?!”胤禛见来人是我,惊喜的叫了一声。我连忙转身,急急迈开了步子,却被他几步跟上,紧紧握住了我的左臂。他有力的手再一使劲,我的整个人便被拽回了身,被他两臂牢牢圈在胸前。我挣了两挣,动弹不得,只得被迫倚在他的肩头。


“对不起。”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脖颈,和今夜有些凉薄的夜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没有接话,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不起,那日是我说得太重。未名,不要生气了好吗?”胤禛见我不说话,似叹而慨的轻声说道。


我感觉他的手臂放松了力量,乘机一挣,向后退了几步与他保持一定距离:“那么王爷可是查清其中缘由,愿意还奴婢一个清白了?”我冷笑,抬眼正视他注视着我的目光。


“是。”胤禛的声音忽然沉了下去。我心里一黯。他,终究还是会保护她的罢。


“那么请问王爷会如何处置这出闹剧的始作俑者呢?”明知道结果,我还是不死心,追问了一句。


“未名,不管怎么说,池儿她也是……”胤禛避开我的目光,低声道。


“是你的妻子,还是年羹尧的妹妹?”我迎着胤禛惊讶的眼神讥诮道。


他沉默。


即便答应了康老爷子,他的野心还是一直没有消退的吧。阿玛生性坦荡,自是不会因为我的缘故而改变对胤禛的亲疏。而年羹尧,奸诈狡猾,若是没有这个妹妹嫁入雍王府,就是胤禛,怕也是难以驾驭他的。而其中,他对年迟歌的感情又占了几分,更是我不愿去想的。


白日的小小得逞的快意此刻被击得粉碎,在她面前,我输得一次比一次难堪。我默然,轻声道了句:“我明白了。”颓然转身而走。


他没有追上来,只是当我回到湖的那边终究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对岸时,不偏不倚瞥见那个挺拔修长的身影依然立在原地,远远向这边望了过来。


如此良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他的袍角,该被露水沾湿了罢。脑海中莫名闪现出这个念头,再一转身,却是泪盈于睫,满目怆然。


春风落红


“姐姐,你在写什么?”一只小手冷不从从后面使劲儿拍了我肩膀一下。说是使劲儿,但毕竟是个小孩,力道只像是轻轻挠了几分。但手中笔却就势一撇,墨迹擦过了半张白纸留下长长一道印记。


“时儿,今天怎么得了空进来?”我搁下笔,回身弯腰将他抱在膝上坐下,一边还得忙着阻止他不安分的手去抓那撂在笔架上一字排开的毛笔。


“今天阿玛和几位额娘去三叔府上赏荷了,所以先生就放了我半天的假。”弘时冲我嘻嘻一笑,乘我不备两只小手一下子勾上了我的脖子:“姐姐,你还没有告诉时儿你在写什么呢。”


“姐姐在练字呢,胡乱写的。”我摸摸弘时的头,好言哄道。


自那日我明了胤禛的态度之后,就愈发的不愿出门。但心里不愿白白在这雍王府里住下去,总觉得是受了胤禛的恩惠一口气咽不下喉。从戴铎口中旁敲侧击得知最近康老爷子对水利这块抓得愈加的紧,但胤禛却苦于公务缠身难以抽出时间继续笔记,便着戴铎去书房取回了以前那些水利书籍,继续整理未完的资料。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两不相欠了。


“时儿也要练字!”一听到这练字二字,弘时一双眼睛立刻闪了起来,当即便要挪到书桌前方,一手伸向笔架。


我对小孩子向来无力招架,只得柔声笑道:“时儿乖,别着急,让姐姐来带着时儿练字,可好?”


弘时想了想,又探头看了眼我纸上字迹,才拍着小手乐道:“好!”


他身量还小,我便让他站在了凳子上,对着书桌铺上一张空白宣纸,抽出一管青竹柄的小狼毫沾了沾墨,便递给他握在手中。


“写什么呢……”弘时望着面前的白纸,自言自语。


“时儿喜欢什么咱们就写什么。”我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头,耐心道:“没事儿,时儿可以慢慢想,想个最喜欢的。”


“恩……”弘时的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忽地一笑道:“姐姐,我们就写‘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吧?!”


我吓了一跳,问道:“这是先生教你的?”


“不是。”弘时得意的摇了摇头,扬声道:“是昨天我到阿玛书房找他的时候,看见阿玛在纸上写下的!”


我愣了愣,随即又笑道:“好,时儿喜欢,那便写这个罢。”说着握住了他的小手,引着他的笔意在纸上慢慢写下一首李玉山的《无题》:


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


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


蜡照半笼金翡翠,麝薰微度绣芙蓉。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


金蟾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


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我教的认真,时儿也写得认真。一首诗下来,看着纸上娟秀清丽的一排蝇头小楷,两人俱是颇有成就感的相视一笑。


“姐姐,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啊?”弘时就是一个十万个为什么,任何事物到了他这里总是要打破砂锅。


我一时口结,半晌才失落一笑道:“姐姐也不知道。”


弘时似乎对我的敷衍大为不满,撅了嘴巴道:“姐姐不告诉我,那我就去问阿玛!”说着便抓着那张纸跳下了凳子跑了出去。


我哭笑不得的看着小小的身影骨溜溜跑了远去,神色却不禁一黯。一寸相思一寸灰,胤禛,你的相思我不知是为谁,只是我的相思你一直都看不见。


我走在雾气朦胧的草地上,露水沾湿了罗袜,从脚底传来沁心的凉。前面人影绰绰,似乎是一个人,却又像是一群人。他们似乎交谈着什么,喧闹的声音在荒寂的空地上清晰可闻,就像附在耳边一般。可是就算我再如何努力,却始终听不清他们谈话的内容。人影忽然一下全都消失不见,只余下我一人跌跌撞撞的向前不停地走,不知从哪里来的压迫感直逼得我喘不过起来,心口闷得难受,像是下一秒就会窒息。


“咚咚咚。”有节奏的敲门声传来,清脆稳健,一下子把我从梦中惊醒,才发觉虽是暑天,身上却是冷汗涔涔。


我翻身下床开了门,以为是戴铎深夜找我有事,却不料看见胤禛站在门口,一手还举在半空保持着叩门的姿势。


我二话不说立即将门反关上,胤禛却先我一步跨了半步进来,一手格在门前阻止我的动作,一手抓住我的手臂。


“王爷,您这是做什么?夜深了,未名已经睡下。若是有事情,明日一早未名自会去叨扰王爷。”我带着几丝恼意说道。


“我……见你屋中还亮着灯光,以为你还没睡。”胤禛自觉理亏,轻声说道,也不禁放松了手。身上传来一阵淡淡的酒味,他……喝酒了?我蹙了蹙眉,想说什么还是咽了下去。


“既然话已说清,王爷也请早些就寝吧。”我见状又要关门,却被他急急拦住,声音恳切道:


“未名……我们可以谈一谈么……”


今晚若是不让他进屋,怕是要在这门口僵持半宿了。我轻叹一声,侧开身子将他让进了屋,又回身关上了门。


“这是……”胤禛踱到我书桌前,看见摊在桌上凌乱的书本纸张,抽了一张细看起来。


“没什么。”我不愿让他看见我在整理水利资料,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笔记,胡乱塞进了纸堆。


“谢谢。”胤禛却已看明纸上内容,低声道,声音中透着感激。


“不客气,未名不过不想在这雍王府上做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吃客而已。”我冷声道,只顾自己低头整理资料。


身后却传来一声低低的轻叹,一瞬便已落入一个厚实的怀抱。


“王爷!”我不自觉地压低了嗓门,身体却被他牢牢固定在胸前。


“叫我胤禛。”他的手臂环得更紧了些,低头在我耳边半是命令半是怜惜的固执的说,有着孩子气的执拗。


我不回话,想到那日凌晨的对话,我便心中气结,不愿多理。


“未名。”他轻声唤我的名字,带着惭愧和宠爱。温热的气息自头顶俯降,即便在夏日亦足够算得上清凉的两片薄唇自额头向下一路辗转。


我就那样僵持着站立,不躲避,不迎合。


他意识到我的对抗,正脸看着我。良久,他从袖中抽出一张纸递到我的面前,不依不饶的问道:“你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


我从他指尖轻轻抽出纸,展开一看正是今日白天教弘时写的那首诗。没想着这孩子竟真的给了他阿玛看,我动了动嘴角,终于淡淡道:“不过是随手教孩子练字而已,你想得太多了。倒是不知王爷这一寸相思,烧尽的又是为谁。”


“未名。”酒味的香馥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混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一丝佛手柑的清香,缠绕成一张密密的网,铺天盖地笼在身上。


“什么时候开始用的。”我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什么?”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佛手柑。”我言简意赅,不做多言。


“按你说的,从夏至开始。”他老老实实的回答。


这瓶佛手柑不过是年初时随性调出的,兴起便塞给了他,顺口嘱咐了句用的最佳时间。他记得清清楚楚,我倒是几乎快要忘记。


胤禛见我没有接话,神色一黯。他颓然松开抱住我的双手,轻声道:“我走了。”


和我擦肩而过时,一个清晰无比却像是一声感慨似的轻叹在耳边如烟花般绽开:“对不起。我爱你。”


“我也爱你。”我愣在原地,呆呆地说。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想要收回却已太晚,胤禛转头,一双深沉似海的眸子里忽然掀起了风浪,其中的炽热竟使我不敢直视。


“我……”我张口欲辩解,嘴却早已被一个热烈的吻封住,唇齿缠绵,疯狂得令我有些眩晕。


片刻清醒了过来,拼命挣开他的怀抱,我带着怒意退了几步盯着他的眼睛。


“你到底要我怎么办!”胤禛的声音嘶哑低沉。


怎么办,怎么办,胤禟问过我,他也问了我。你们都只是问我该怎么办,可是我又该向谁问去?我咬着牙,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道:“我要——情有独钟。”


说完心中积郁了许久的烦闷一下子便解开了,心情反而安定了下来。我静静望着他,释然的等待他的回答。你既无心我便休,说到底,这件事情不过这么简单。


周围的温度倏地降了下来,酒香散去了不少,只剩佛手的清淡味道突兀了出来,丝丝争先恐后地窜入鼻中。窗外的蝉鸣一直不停,伴着偶尔几声烛花爆开的哔啵脆响,安谧得不像话。


“对你我确是情有独钟,可是对她们——我毕竟是她们的丈夫。”良久,胤禛方开口艰难说道:“我可以做到专宠,却不能办到独房。如果你不能接受,我不怪你。”


心中一动,明白这已是他所能够给我的底线。身为皇子,终究是有些事情无可奈何。


“我想想。”我垂头轻语。


“好。我先走了,你也歇息吧。”胤禛拥了拥我,便出了门去。我瞥见他的侧脸融入黑暗之中,面目模糊。


“什么?四爷他这样答应的你?”婉容听了我的描述,瞪大了一双杏眼。


“恩。可是我还是觉得……”我摇摇头,蹙着眉尖看着杯中舒展的茶叶。


“未名,你看我和十三爷怎样?”婉容换了个话题,笑吟吟地问道。


“自是很好的,十三他素来对你宠爱,而你也极尽的辅佐他。”我冲她淡淡一笑:“得妻如此,十三想来是无憾了。”


婉容笑着不置可否,道:“可是十三对我的宠爱背后,却是你不会料到的压力。还有八哥,都说八嫂是悍妇妒妇,可是在我看来只不过是八哥爱怜八嫂罢了。这专房独宠,与我们是福,与他们,却是祸。”


我默然,端起杯子灌了一口茶,只觉满嘴皆是苦涩。


“未名,容我多一句嘴。”婉容握住我的手,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道:“四爷他已作出了让步,而你,既是爱他,为何不能站在他的角度也为他想想呢?”


为他想想。是啊,我虽自问爱他,到现在却还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说到底,我始终还是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以为自己做的,便是正确的。却忘记了这个时代有着它自己的行为准则,在我看来无所谓的,于人却是艰难的决定。


“我明白了。”我冲婉容微笑着点了点头,起身告辞。


“祝你们幸福。”婉容笑语盈盈,送我出了府门。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未名?”胤禛听见敲门声,停了手中的笔看向书房门外。一片灿烂阳光中,是我倚门而立,向他巧笑嫣然。


他粲然一笑,张开双臂,将我拥入怀中,衣服上传来干净的佛手香味。


“我以后要可以自由进出你的书房。”我赖在他的怀中,讨价还价。


“好。”很干脆的回答。


“我以后也要社前龙井。”我小心眼地说道。


“那本就是送给你的,只是见你正巧进了池儿的院子,图个省事便让戴铎直接送给池儿了。反正最后也是全让你一个人喝光了嘛。”他坏笑,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光芒闪烁不定。


我恍然大悟,原来那日我糟蹋的竟是自己的茶。心中大为心痛,恨恨掐了他一把。胤禛低哼了一声,将我打横抱起进了里屋。


“还有,还有……”我脸上渐渐发烫,话也说的不利索起来:“以后每个月不许超过七天在别人处过夜……”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最后低到只能自己听见。


“你想的倒是周到。”胤禛好笑地撇了我一眼。王府中包括我在内恰有七名妻室,我故意给那拉氏多留了一夜。


“不用七天,我保证不超过五天,可好?”他轻轻吻上我的额头,语气轻柔,小心将我放在床上。


“恩。”我已是从脸一直红到了耳根,还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


“未名,我们,要个女儿吧。”他伏在我的耳边说,呼出的热气搅得耳根□。不待我回答,便一把扯下了床帐。整个世界的喧闹被隔在了帘外,只剩下我与他,抵死缠绵。


记忆中最后是他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如同最明亮的星辰,最深沉的海洋。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某只不正直了……恩,两个固执的家伙总算走上正轨了


孩子他妈


“真的要去么?”胤禛的手轻轻摩挲着我微隆的小腹,眉尖轻蹙。


“恩。”我靠在他的怀中,轻声道:“想借这个机会去看看阿日斯兰和莼茹。”康熙五十年,也是这紫禁城最后安宁的时刻。一年之后,杀戮上演,所有的人都将不可抗拒地奔赴修罗之场。


见他不说话,我又补充道:“放心,现在我既已是你雍王府的侧福晋,后宫那边自是不会再说什么。何况这次是皇阿玛相邀,他会保证我的安全的。”


“好,出去散散心也好。”胤禛微笑道:“也让我们的孩子先体验体验草原,看看他的阿玛叔叔和皇玛法策马驰骋过的地方。”


我被他这么一说逗乐了:“他还呆在我肚子里懂什么?诶,对了,这次我见到莼茹,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带给你的宝贝妹妹的?臣妾愿意效劳。”


胤禛好笑地刮了刮我的鼻子,揽着我站了起来笑道:“自你走后那孩子天天对我嚷着要见你,我看她这次肯定是有了嫂嫂就忘了哥哥,你看着准备就好。”


“是,臣妾遵命!”我仰头冲他皱了皱鼻子,踮起足尖在他耳畔印下一吻。他愣了愣,随后大笑着搂过我的腰就势滚在床上。


“诶诶……现在是白天……不大好吧……”我羞得满面通红,将头抵在他的胸前小声反抗道。


“那又怎么,恩?”我对他这种半威严半戏谑的语气毫无抵抗力,只得乖乖束手就范。


胤禛果真信守于我的承诺,对我的宠爱不能不说已到极致,甚至很多方面都远远超过了那拉氏。年迟歌开始见我时眼睛里总像长了两把刀子,恨不得将我一块块剐个干净。再到后来,则气焰全无,对着我的视线时反倒多了些局促和不安。


宠辱得失,竟不过朝夕之间。我虽无奈,却也只有一叹。这府上真正敬佩的却是那拉氏。无论是我先前与胤禛冷战时,还是现在宠荣之极时,她待我始终如一,不卑不亢。温娴恭厚这四个字,她实至名归。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她最终成为一国之母的原因吧。就气度和眼界而言,不得不承认她是远胜于我的。


只是有一件事始终令我耿耿于怀。雍正的接班人,那个败家子乾小隆同学的生母钮钴禄氏的肚皮到现在还是半分动静也无。难不成乾隆这孩子只怀了三四个月就生下来了?


不管怎么样,尽管带着满肚子疑惑,我还是收拾收拾东西屁颠屁颠地跟着康老爷子到草原上混去了。


院中花木扶疏,草色喜人,高树蔽天,连成荫凉的一片。我呆在行宫的树下石桌旁中吹着冷风,汗还是不停地滴下来。似乎今年的夏天特别热,即使到了承德这边,我还是止不住的冒汗。


忽然看见一个侍卫提着一个冒着寒气的食盒打我面前路过,我一双招子立即放的闪亮,上前叫住那人好言问道:“这位小哥,请问这里面的吃食是送到哪儿去的?”


那侍卫一见是我,惊呼了句:“四福晋。”立即便要跪下行礼。


我连忙止住他,眼睛却不争气的黏在那食盒上再挪不动半分。


那侍卫还算是个机灵的人儿,瞅见我的表情,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躬身笑道:“这原本就是要给诸位福晋主子们送去的,正巧在这儿碰见您了,奴才这就给您端到房中去。”


我眼睛弯成了两道新月,摆手道:“不劳小哥了,就放在这石桌上吧。”


侍卫立即鸡啄米似的点头,连忙将食盒放在院中桌上,便告退了。


我满心欢喜的将食盒盖儿打开,一碗澄澈晶莹的酸梅汤便映入眼底。汤色是诱人的暗紫,如同一碗紫色水晶闪着耀眼的光芒。


我食欲大动,按捺住端起碗一饮而尽的冲动,又打开了食盒的下层。


冰镇过的一大串马奶葡萄在盒中安静的躺着,绿的近乎透明的果皮上还挂着新鲜的水珠。葡萄一颗颗饱满的好似下一秒就会涨开,忍不住用指尖轻轻按了按,光滑而富有弹性。


我终于迫不及待,咕嘟咕嘟的一口气喝掉了那一大碗冰凉爽口的酸梅汤,又将魔爪伸向了马奶葡萄。


正当我尽情享受着满嘴尽是冰凉的葡萄果肉和葡萄汁的快感时,一个威严的声音在耳后炸响:“都是要做额娘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注意饮食。”


“皇,皇阿玛。”我被抓了个现行,战战兢兢地站起来,瞟了眼被我吃了一大半的葡萄,又看了看康老爷子。他穿了一身明黄色盘蟒箭袖,辫子还盘在头顶没来得及放下,背着双手用眼睛笑着看向我。


见他双目含笑,我私下松了口气,也笑道:“皇阿玛就出猎回来了?”


“恩。”康老爷子点点头,一撩袍角坐在我身边另一个石凳上,用眼神示意我坐下,自己便拈了颗葡萄送入嘴中。


我很少看见康熙有如此随意放松的时刻,想是他心情大好,便也不再拘谨。


“最初看见你时,还真的以为见到了她。”康熙淡淡一笑道:“后来看你在身边忙前忙后的伺候时,总想着要是你是我的女儿就好了。没想到今时今刻你竟真唤我一声阿玛了。”


听到康熙淡淡的几句话,这年来的往事一一浮现心头,鼻子一酸,我张口叫道:“皇阿玛……”心中只觉恍惚不已。


康熙摆了摆手:“未名,你可曾怨朕?若是朕当时没有犹豫而是将你许给了胤禟……也不会横生这许多枝节,或许你也会比现在快乐许多。”


我笑着摇摇头,认真道:“皇阿玛,未名知道当时您心中的考量。过去的事情未名已经放下,未名只知道现在未名的丈夫是当今圣上的四皇子,未名腹中的孩子,将是雍王府中的小阿哥。”


康熙缓缓抬眼看着我的眸子,我坦然地回视着他。半晌,他长叹了一口气:“朕没有看错你。想不到我康熙一生儿女众多,最了解我的,竟是你。”


我无言以对,他话中的悲凉,确也只有我这个局外人才看的明白。


“阿日斯兰和莼茹这几日便会到行宫。你身子不便,他们便从草原赶来了。”康熙过了片刻,笑道。


“儿臣谢皇阿玛!”我惊喜地起身向康熙行了一礼,却听得身后一声欢呼:“未名!”


我已经不知如何描述此刻激动的心情,顾不得康老爷子在场,便回身向不远处跑来的莼茹迎了上去。


“未名,三年未见,可想死我了!”莼茹兴奋地抱着我,大声说道。


我笑着拍了拍她的背:“快去给皇阿玛请个安吧,他老人家可是想你得很。”


“恩!待会儿我们两个可要聊上个几天几夜的!”莼茹笑道,放开我走到康老爷子面前,认认真真地行了一个大礼:“儿臣叩见皇阿玛!”


再一抬头,眼圈已红。


康老爷子也不由得几分动容,捋着山羊胡子感慨道:“三年了,朕的茹儿都这么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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