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碧宛清如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7-08-31 20:21
|本章字节:27826字
胤禛笑了几声,道:“都是自家兄弟,九弟有事请说。哥哥若是能办到,自然义不容辞。”
“好。”胤禟听罢抚掌大笑道:“四哥果真好气量。四哥也知道我胤禟向来没什么别的嗜好,一来喜欢没事玩玩经商,二来则是喜欢美人。今日在四哥府上有幸得见未名姑娘,不知四哥可否割爱将她让给弟弟呢?”一席话出,其中语义锋芒,已是刀光血影。
“这……”胤禛微微沉吟,胤禟张口还欲再说什么,却被十三打断了:“九哥,你也知道,四哥向来治府甚言。这下人们一旦入了府,就万万没有出去的道理。”
“喔,是吗?”胤禟一挑两眉,转头看向胤禛。
“十三弟说的没错,这本是我府上的规矩。”胤禛点点头:“不过,既然说了是自家兄弟,九弟若实在是喜欢,那哥哥就把她送给你也无妨。”
酒桌上的气氛忽然凝重起来,胤禩皱着眉头若有所思,老十的嘴巴又张成了一个“o”字型,十三也紧锁眉头,紧张的看着胤禟。十四则靠在椅背上,看着我一言不发。胤禛身边的那拉氏则是气定神闲,仿佛事不关己,年迟歌看看我,又看看胤禛,最后定在老九脸上。
“哈哈哈哈,四哥果真是个爽快人!”胤禟突然发出一阵大笑,起身举杯。
我心里大呼完蛋,难道我又要转了一圈回到胤禟身边?胤禛肯定是受什么刺激了,再陪他这么玩火下去,我估计没几天就得去精神病院报道了。转念一想,不过也不对,我已经见识过他缜密的心思和非凡的手段,这一步棋,定然有他的用意。
“来,九弟我敬四哥一杯!”胤禟向胤禛举杯示意,仰脖一饮而尽。胤禛也嘴角含笑,喝下了杯中的酒。
两人双双落座后胤禟笑道:“四哥,九弟刚才不过一句玩笑话,四哥切莫与我计较。这如花美眷,还是四哥自己留着吧。”说罢又看了看年迟歌和那拉氏,道:“四哥真是好福气,有二美偕伴左右,坐享齐人之福啊。”
“九弟真是折杀哥哥了,谁不知道九弟你府中才叫美女如云,这齐人之福,咱哥儿几个谁能比得过你呢?”胤禛也是一阵大笑,酒桌上的气氛重又活络过来,兄弟几个相互抖落着家中的趣事,打趣斗酒,仿佛放下了一切的朝堂之争,回归到了平凡的兄友弟恭。
我被这一出绝处逢生惊得满身是汗,不断奔走在桌间斟酒,仍觉得心有余悸。好在这之后虽然众人目光仍不时在我脸上打几个转悠,但是基本上默认接受了我的这个新身份。
背面
不知不觉已近深夜,桌上诸人也都喝的差不多了,熏熏然颇有些醉意。最后一巡酒后,胤禩胤禟等人便纷纷回府,十三像是还有什么事情要与胤禛商讨,便留了下来。酒终人散,只留杯盘狼藉,残羹冷炙。我和其他下人收拾好了残局,又匆匆吃过了晚饭,这两下折腾便已到了半夜。
晚上的雍王府静谧安宁,从大厅出来,秉着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宗旨,我挑了一条小径循路而走,小路尽头是一个人工湖。湖并不大,但是能看出是花了心思的。四周假山零星,亭台错落,更有湖心九曲回环,通向中心的一个画舫。湖周围种了一圈杨柳,枝叶低垂,长发丝绦,随风起舞。
正是春末夏初,微风从湖面掠来,是恰到好处的凉。风中送来一阵阵若有若无的花香,清淡雅致,令人心旷神怡。
我瞅了瞅四周,发现有一块在湖边的突出的大石头,玩心顿起,便攀了上去。双手抱膝坐在石头上,任风吹乱我的鬓发。抬眼望天,苍穹中星汉浩淼,银光四涌。有多久没能好好静下心来看一看天上的繁星了?我贪婪的呼吸着这里的新鲜空气,想要把这几个月来的不快全部吐纳干净。
我仰脸闭目享受着这片刻难得的舒适,一只温暖的手拍了拍我的肩头。
下意识回头,正对上了十三那双晨星似的眸子,里面有阔别已久的温暖。
我连忙想要站起来,口中说着:“十三阿哥……奴婢……”却被十三按住。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我的眼睛道:“未名,我知道是你。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无需这样。”
“十三阿哥,奴婢真的不是……”我急忙想要辩解,十三摇摇头道:“未名,你竟是连我也信不过了么?若说昨天中午我还有半分疑惑,今晚见到你在此的模样,我总算是可以肯定你就是那个我认识的赫舍里?未名了。”
我默然,知我者,十三也。从前是这样,现在看来,依然没有变。
十三,我的心底流过一股热流,谢谢你。
“怎么不说话了?”十三微笑道:“半年没见了,就这么不想和老朋友叙叙旧?”
“不……”我倏忽一笑道:“我是在想,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十三。”
“哈哈,半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古灵精怪的。”十三大笑道,从身边拿出一壶酒来喝了一口:
“恩,真是好酒。怎样,要不要喝一口?这可是我从四哥那里讨来的。”
我本来还想接过酒壶灌上一口,听到了他说的后半句话,忽然没了兴致,怏怏道:“不要。”
胤祥见我这样,心中明白大半,灌下一口酒叹道:“未名,不要怪四哥。这个世上若说有谁最了解你,有四哥在,我胤祥绝对不敢妄称第一。”
我眉头皱了起来,问道:“胤祥,是他让你来做说客的?”
“不,未名,这些话是我自己想跟你说的。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四哥的苦心。”胤祥看着泛着点点月色的波光,低声说道,像是和我说,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以前我不明白,为什么皇阿玛把婉容许配给我时我想要抗旨,却被四哥强行制止。现在看来,四哥这么做,确实是为了我好。”
他当时想要抗旨?我心头一震,转头看向他。
胤祥笑笑,轻声道:“我待婉容是很好的。”
我点点头,微微一笑:“我明白。”
胤祥笑了笑,继续说道:“这世上本有许多无可奈何之事,当时看起来是黄连之苦,现下看来实则为良药苦口。”
“良药苦口?”我冷笑道:“我倒觉得比之黄连,他给我服下的倒更像是砒霜。”
“未名,我不知道四哥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但我明白你和九哥的事,是他做的太过了。”十三叹了一声:“四哥说到底还是皇阿玛的儿子,试问一句,若是不认识你,以你阿玛在朝中的地位,又有哪个阿哥不会争着要这门亲事呢?皇阿玛于你之所以迟迟不肯指婚,只怕这个原因也占了很大一部分。胤祥在这里斗胆说一句,就算没有四哥,皇阿玛恐怕最终也不会把你许配给九哥的。”
胤祥说的倒都是实话,我默然不语。那时就算知道这件亲事希望渺茫,但总是抱有一丝得到康老爷子体察同意的希冀。现在由一个事外人清清楚楚的说明真相,只觉得异常残忍。
“不过除了这件事外,我胤祥可以保证四哥他再没有于你做出什么不利之事。”十三又喝了一大口酒,正色道:“以今晚之事为例,看似惊险,但早在四哥预算之内。四哥若非算准了今晚有惊无险,是万万不会让你出来冒险行事的。这次一来是试探诸位阿哥对此的态度,二来也是为了还你一个新的身份。今晚过后,你便可以以沈未名的身份正大光明的在世上行走。昨天让你见我,想必也是这个意思。”
这些个皇子王孙,成天钻研的便是这么些个帝王心术。看来我空有现代灵魂,和他们一比,不过是小儿科而已。
“再说你这次前往五台山路上之事吧。”我眉头打皱,惊讶问道:“这些事情你都知道?”
十三笑笑道:“不仅我知道,九哥十四弟他们,怕是知道的不会比我少。不过我们仅仅知道的,也就是你被送上五台山这一事。而且都是事后诸葛,知道的时候你已经在四哥府里了。倒是皇阿玛,似乎并没有过于关心这件事,才让你蒙混过关了。”
我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照他的说法,今晚在座的诸位阿哥都是知道我沈未名与赫舍里?未名是同一个人。难道这一大桌子人配合默契地演了一场事前没有排练过的好戏给自己看?算了,地球果真太危险,我还是早点打包袱回火星吧,我无望的想。
十三看出了我的担心,安慰道:“放心,既然他们今晚没有拆穿,那么以后他们也会遵守今晚达成的契约默认你的新身份。更何况,我们之中,并没有人希望你过得不好。”
原来你们都还没有放弃我。鼻尖酸酸涨涨的,我把目光移向了天上的星光,强强憋回眼中满眶的泪水。
见我不说话,十三又接着道:“这一路的事情我并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你失踪的时候四哥整夜整夜的派人出去搜寻你的下落,计划着万全之策,几个月下来,都瘦的不成人形。还有颜淮,他并不是四哥杀的,是九哥的人抢在四哥之前为了防止他泄露秘密而先行杀死了他。所幸颜淮并没有透露你的消息,四哥才顺利把你接了回来。”
我想了想,半晌才挤出两句话:“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为了我阿玛和哥哥的势力才这么做的?若是如此,他也不过心甘情愿,我有什么要感激他的?”
“未名,你若是真的要这么想我也无话可说。胤祥今天说了这么多不该说的话,只是希望你至少可以不要恨四哥。九哥那件事就算他欠你的,这次也应该还完了吧?”十三将壶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将空酒壶丢尽了前面的湖中。
酒壶落入水中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咕咚”声,然后就消失不见。
“好了,我得走了。明天一早便要作为先行部队出发,为后续的出塞大军做好接应。”十三拍了拍衣服站了起来。
“明天就走?”我还没能好好接受紧接其后就要落在他身上的暴风骤雨,张了张口,千言万语只有化作两个重比千钧的字:“保重。”
“你也是。”十三轻轻抱了抱我作别,轻快地跳下石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我看着他离去,心口一阵发堵。十三,再次见面,希望还能见到你像今天一样的明媚笑容。
“怎么,谈完心了?”我还没收拾好心情,身后又传了胤禛的声音。
“回四爷的话,十三爷的教诲奴婢谨记在心。”我回身毫不客气的说道。虽然刚才十三那么一说我对他的怨恨少了不少,但看着他总觉心中有气,非得横竖着话里带刺儿一番才舒坦。这个四爷府还有没有半点?吃饭被他看见,现在就连和别人聊天,他也要进行监督么?这个雍亲王,简直就是一个万事管,怪不得他当个皇帝那么累。
“很好。”还好他没有进一步盘问我们的聊天内容。胤禛看了我一眼,道:“怎么,心也谈完了,太激动了睡不着觉么?”
“咳……不是……”我扫了一眼周围的地况,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我不记得回去的路了。”
胤禛无奈的看着我,良久叹了口气道:“算了,真怕哪天被你气死。跟我来。”
我走在胤禛半步之后,心里对这个冷面王忽生了一些好感:貌似他是唯一一个知道我迷路没有笑话我的人,就这个角度而言,此人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很厚道的。
弘时
“雍王府家规第一章第三十二条,下人不得以任何借口拒绝主子的传唤。如有违反,罚餐二日。”我摇头晃脑的研读着戴铎昨日给我的《雍王府家规细则》,说是叫我好好研读,不过是给我先提个醒儿:若是犯了错,可就得自个儿吃饱了兜着走,别怪我戴铎之前没有提醒你。
终于在我百无聊赖的睡觉睡到自然醒之后,忽然想起来还有这么本书,为了不辜负他老人家对我的一片好心,同时为了我今后在雍王府的幸福守法生活着想,终于开始我久违的背书生涯。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真是大开眼界。这哪里是一本家规,分明就是中华民族五千年来封建阶级对伟大无产阶级劳动者们的一部血汗剥削史嘛。一条一例,全都是十足十的不平等条约,权利与义
务的对等性在这里公然遭到了强|暴。
恩,现在看来,果真是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还是社会主义好啊。看君一本书,胜上十次党课,此时此刻身处于封建时代的我才深深体会到了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已经超越了考研政治的水平。
正当我的感情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时候,戴铎突然跑了进来。看见我手捧家规,虔诚的犹如告祭祖先,戴铎愣了愣,似乎不大能够接受面前的这副诡异的场景,过了两三秒才恢复惯常的满脸笑容道:“未名姑娘,年主子请您过去一趟。”
年主子?年迟歌?她找我过去做什么?虽然她现在应该是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但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她的哥哥我就心里不舒服,本能的想要找个借口不去,目光又偏偏落在了刚刚看过的第三十二条上。长叹了一口气,我朝戴铎点点头,道:“有劳戴总管带路了。”
戴铎一边领我向年迟歌的住处走去,一边解释道:“未名姑娘,福晋已经将您派给了年主子,以后您便好生伺候着。年主子年岁小,您还得多担待着。”
“谢戴总管提点。”我笑道,却见戴铎一拐,走进了一个别致的小园子。
园子不大,但是已不足用“精美”二字形容。且不说奇花异卉有之,百花争妍,像是把这雍王府的□尽数纳入其中。但看其中的亭台楼阁,布置巧妙,虽小却别有情趣。更有流觞曲水,贯延园中,石桥垂柳,如袖珍的江南风景浓缩于此,惹人怜爱十分。
我暗暗咂舌,单看这园子便可想到府中的主人对年迟歌是如何的极尽宠爱了。
“主子,奴才把未名姑娘给您带来了,奴才先行告退。”戴铎上前敲了三声门,并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外等待屋内的回音。
“知道了,辛苦戴总管了,让她进来吧。”一个慵懒娇媚的声音从房内传来,正是年迟歌。
“是。”戴铎回了话,便用眼神示意我走进去。
我点点头,有些底气不足的推开了门,见年迟歌似乎刚刚午睡起来,正背对着我对着镜子梳妆。
一头长发如瀑如蔓,光滑而有质感,像上等的黑帛。她懒散的将头发半挽成一个髻,有几丝漏网的长发柔顺的伏在白皙柔嫩的颈部,诱惑十足。
“方才福晋将你给了我,以后你便伺候着我罢。你刚来这府里,有些规矩不懂我也不怪你,不过你须得老老实实的听我的话,我自不会亏待于你,听到了没有?”年迟歌一边对着菱花铜镜描着柳眉,一边说道。
我看着年迟歌的背影,忽然间发现这已经不是当年我认识的那个害羞、会怯怯地叫我“姐姐”的池儿了。在雍王府的这一年里,她成长的速度大大超过了我的想象。在我面前的俨然是一个高贵的少妇,举手投足间都流露着为□后才有的风韵。或许这才是年氏应该有的面目吧,妩媚风情,绰约多姿。也只有这样的人间尤物,才能让素有铁面王之称的胤禛也肯为伊露出一抹春风笑颜。
“是。”我恭恭敬敬的回道,带着一丝故意的卑微。
“前几日十三爷托人送来了几盆英吉利使节团送来的花,好像叫什么玫瑰的。今儿下午和李氏她们约了出来赏花,你便随我一块去吧。”迟歌满意的看着镜中自己精致的脸,一边整理头发一边对我说。
“是。”我打定主意沉默是金,绝不多说一句话。
谁说只有欧洲贵族才有下午茶时间的?大清朝的贵妇们有此癖好的也不在少数。我跟在年迟歌身后到了一处较为开阔的园地,李氏、耿氏、宋氏都已到了,正坐在庭中说笑。见年迟歌来了,三人连忙起身迎上前来笑道:“妹妹来了,我们正说着十三爷送来的花儿呢,妹妹也快些过来一起看看吧。”
年迟歌也端出一副笑脸道:“三位姐姐久等了,走吧。”四个人便谈笑着疏疏落了座。
“来啊,来啊,你抓不到我!哈哈!”突然从园外传来一个清脆的童声,伴着声音,一个不过四五岁左右的小男孩儿跑来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满头大汗的丫鬟,口中叫着:“主子,主子,您小心点儿,别摔着了!”
那孩子绕着亭子跑了一圈,见那丫鬟追他不上,便咯咯笑着跑进了亭子,一下子便扎进了李氏怀里,带着喘气的笑道:“额娘,你看,她跑不过我!我厉害吧!”
李氏的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花儿,她爱怜的拍拍男孩子的头,笑嗔道:“弘时,不许这么顽皮,要是摔着了,额娘可不管你。”
男孩子仰起头,两粒晶亮的黑眸带着小孩的顽皮盯着李氏,忽地一闪,笑意乍出,两只小手玩弄着李氏的衣领撒娇道:“额娘,孩儿知道了,孩儿会小心的嘛。”
“恩,我的时儿最乖了。”李氏脸上的笑意更浓,伸手在男孩子头顶揉了揉,毫不掩饰自己脸上骄傲的神情。
也难怪,雍正算得上是清朝皇帝中子嗣不多的皇帝了,目前为止只有过四个儿子,其中两个在康熙四十七年前便相继夭亡了。目前府里的两个阿哥都是李氏所出,在这个母以子贵的年代,李氏可以算是在其他几位暂无子嗣的格格妃子面前扬眉吐气了。
果真李氏的这一举动引来了耿氏、宋氏还有迟歌暗地嫉妒的眼光,李氏却丝毫不介意,依然和弘时玩闹着:“时儿,玩够了就快去念书吧,待会儿阿玛回来检查你背书情况,要是像上次一样背不出要受罚的话,额娘可是真的帮不了你。”一边悄悄用眼角扫了一眼年氏方向,见迟歌眼睛盯着正攀住自己的弘时不放,满意一笑。
弘时一听要去读书,一张小脸顿时就耸拉下来了:“恩……时儿知道啦……”说着却还是磨磨蹭蹭的抓着李氏的手不肯放松。
李氏见自己的虚荣心已经得到了满足,便召过方才那个丫鬟:“莲儿,把他好生带到先生那儿去,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拿你示问。”
“是,是。”那丫鬟忙连声应着,俯身向弘时低声求道:“小主子,跟奴婢回去吧。”
弘时似乎还玩兴未尽,嘟着嘴巴看着李氏。
李氏笑道:“时儿乖,额娘回头再去看你。”
“恩……”弘时黑黑亮亮的眼睛一转,正对上垂手呆立一边看热闹的我。
我正暗自观察诸位小老婆们瞬息万变的面部表情,不提防备被这小子逮了个正着。当下有点儿不知所措,只好咧开嘴巴对他龇牙笑了笑。
小家伙见我向他突兀一笑,眼睛瞪得更大了,上下滴溜溜打量了我一圈,也是忽地冲我一笑。
“额娘,我要她送我去先生那儿。”弘时扬起有些婴儿肥的小手指着我,对李氏奶声奶气的撒娇道。
“这……不大好吧……”李氏犹豫的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看年迟歌的表情:“年妹妹,您看……”
年迟歌微微一笑:“不碍的,姐姐。”又侧脸对我说道:“既然弘时喜欢,未名,你便送送小阿哥。当心了,有任何闪失,我自当拿你问罪。”
“是。”我连声应答,半蹲下软语对弘时说:“小主子,咱们走吧。”
“恩!”弘时终于撒开了一直拉着他老妈的手,冲我怀里奔了过来,口中还嚷嚷着:“姐姐,姐姐……”
嘿,这小子倒和他那个冷面老爸一点儿也不像,整一个自来熟。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以后被胤禛除宗籍贬为庶人,难道是因为这性格不讨他老爹的喜?
我向来对小孩子没辙,见他朝我又是扑又是抱的,一下子不知应该如何反应,只好呆呆在原地任他钻向我的怀里。
“姐姐,咱们走吧!”弘时站在我身边抬头说。
“恩……”我点点头,脑袋有点昏昏的,机械地迈开步子向前走去。脚下却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便失去平衡向台阶下跌去。
“哈,姐姐摔跤啦!”弘时在我身后拍着小手儿欢呼着,还夹杂着李氏年氏的惊呼。靠!敢情是这小子给我下的套,我恨的牙痒痒,无奈自身难保。眼见我就要以“屁股朝天平沙落雁式”脸先着地,干脆两眼一闭任命的想摔吧,只要摔不死就成,老子报仇,十年不晚!
没想到,却忽然跌进了一个坚硬的怀抱。身后的嗡嗡人声一下子全部都消失了,过了片刻,弘时才又复欢愉的叫了起来:“阿玛!”
面目
阿玛?我打了个激灵,赶紧睁开眼睛。
面前正是如预期一样的胤禛的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我抖了一抖,立即挣脱他的怀抱,跪在地上磕头道:“奴婢惊扰了四爷,奴婢罪该万死。”
胤禛对我依然是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直接绕过了我走向亭子。我有些讪讪,犹豫了半天还是起身也向回走去。
“时儿,你的书可都背好了?”胤禛板着脸严厉的问道。
有这么位严父在家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弘时听到这句话,立刻变得无精打采,小声的回道:“回阿玛,还没有……”
李氏在一边面子上有些过不去,赶忙笑着对我说:“未名,把弘时带到先生那儿去吧。”
“是。”我正要去牵弘时的小手,胤禛却发话道:“不必了,未名,此后你到我书房值差罢。”
这……我迟疑的看向年迟歌,见她脸上也是一副惊讶的表情,但没有持续片刻,即又换上了满面笑容:“未名,还不快些谢过四爷?”
“是,未名谢过四爷。”我福了福身子,余光瞥见还是愣着的其他几位小老婆们。恩,这一局,年迟歌赢得漂亮。看来要讨老公欢心,光有脸蛋还是不够的。
“四爷,您这不是让我在年主子面前难做人吗?”我随着胤禛到了书房,见他关上门,顺口滑出了这句话。
“不会,池儿她性子温和,善解人意。我不过是讨了一个丫鬟,对这点小事她是不会在意的。”
胤禛淡淡的说,走到书橱前背对着我仰头看着架子上的书。
“我……有问题要问你。”胤祥那日在湖边对我所说的话一直反复回响在脑海,我觉得是时候问个清楚了。
“哦?”胤禛的声音向上扬了扬,可以想象他现在一定有些不屑又有些微微惊讶的挑了挑眉毛。
“问吧。”
“颜淮不是你杀的?”
“不是。”很简短的回答。
“那围扰五台山的那帮人是谁的人?”
“胤禟。”
“为什么要抓我回来……”思量再三,还是没有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因为我阿玛?”
屋内突然陷入了可怕的沉寂,我感觉得到室温在一瞬间降到了冰点。
似乎过了无比漫长的一段时间,胤禛才开口道:“你便当作是吧。”
这一日,我站在桌前给胤禛磨着墨,一边偷偷瞄着他在折子上写下的字。
以前在现代的时候曾经因为无聊而特意研究过清朝历代皇帝的书法,其中最喜欢的就是康老爷子和他的。前者大气从容,挥毫之间吐纳天地;后者隐忍坚决,点捺之处壁立千仞。
胤禛发现了我的小动作,顿笔抬头道:“偷窥机要密折者,按我大清律例,斩无赦。”
我连忙环顾左右,假装没有听清他说的话。
胤禛叹了口气,搁下笔道:“未名,明日我即将启程随同皇阿玛一道入京,你便按我之前吩咐的,整理水利方面资料即可。至于府内其他事情,我都关照过戴铎,你不需同我府上那些福晋格格们打交道。”
“谢谢。”在书房呆了大半个月,慢慢觉得胤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面目可憎。他也读书是看见有趣的文章也会莞尔一笑,读至情绪激昂处也会拍案叫绝。甚至在夜间,往往也会透过窗户看向天空中的月亮,蹙着的眉头上落下一抹忧心。
或许这才是真实的他?即便他是那个被人所指为“杀父逼母弑兄”的铁血皇帝,那个史上定论为人苛刻严责的雍正皇帝,他也还是会像常人一样有高兴有悲伤,有无奈也有痛苦。
夜已渐深,胤禛还在看着各地方传上来的折子。不时提笔在折子上写下几句话。
“天色不早,你明天还需上路,不如早些就寝吧。”我坐在太师椅上翻着一本志怪小说,不觉有些睡意,便口上劝道。
“还有一份折子没写。你若是倦了,便先回去吧。”胤禛头也不抬,笔下依旧龙行蛇走,淡淡对我说道。
我被他看透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反驳道:“没有,没有,我去倒茶……”
坐下没看多久书,困意却越来越浓,最后坚持不住,便一手撑着脑袋,一手顿着书,头低着做出一副读书的模样,偷偷闭上眼睛打起盹儿来。
再一睁眼看见的是阳光灿烂。
咦?我怎么躺在床上?翻身起来,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抱到了书房里屋的卧榻上。身上盖了薄薄的一层毯子,昨晚看的那本书也被人夹了书签,放在枕边。
糟了,我这一觉就这么睡过去了?我懊恼不已。
他会不会已经走了?心里一跳,起身向正书房快步走去。今日一别,再见必然已天翻地覆。十三的圈禁,于他也是漫长煎熬和无尽黑夜的开始。
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希望还能够在他离开之前说些什么,做点什么。
推开门,我吓了一跳,胤禛仍旧坐在桌前,眉头紧锁的看着什么。阳光从窗棂射下洒在他的身上,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你醒了。”胤禛还是淡淡的,却放下了手中的书揉了揉太阳穴。
“恩……你一夜没睡?”我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一不小心就过了时辰,不碍的。”胤禛起身看了看外边道:“差不多也该出发了,我去让戴铎准备准备,你也回去吧,昨儿晚上睡的应该不好。”一边整了整衣服就要出门。
“诶……”我走了几步,又住了口,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是啊,我又能说什么呢?难道要我告诉他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吗?还是告诉他十三其实不会有事?
“还有什么事吗?”胤禛回过头,好性子的问道。
“没……”我踌躇半天,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努力朝他笑了笑:“一路平安。”或许千言万语,都汇在这一句话中了吧。
“好。”胤禛忽地对我展颜一笑,许是一夜未睡,眼神中还带着些许疲惫,却是拂人的温暖。
他转身,大步踏入了屋外的满满阳光之中。
九月
第十五章
“奴婢给主子请安。”
今日我和往常一样,睡到自然醒之后稍事梳洗,便前往胤禛的书房打卡干活。路上却不期遇见了年迟歌,见她今日穿着一身水蓝色掐腰蚕丝菡萏裙,正迈着轻轻缓缓的步子向我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鬟,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低头跟在年迟歌身后半步。
年迟歌向我在的这个方向投来一撇,正对上我的目光。我知道被她发现,心里虽不情愿与她私下独自见面,但也只得硬着头皮快走几步上前,福了福身子语态尽可能恭敬的道了个安。在这府中本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只是一些规矩上的东西,做了也就做了。
“有了你给爷办事,我也就放心了。”年迟歌冲我浅浅一笑,露出颊边梨涡。
我心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笑,真心少假意多,只怕是先礼后兵。于是还是低声说:“主子言重了,未名不敢当。”
“不敢当?”年迟歌一挑两道柳眉,句尾挑了个扬声。“哼,我看你是不敢不当吧?”
“奴婢不敢。”我无奈,叫我去书房又不是我自愿的,要哭要闹您自个儿找您的夫君去啊。难道这古代的小老婆生活就如此的摧残人性?活活把一单纯可爱的小姑娘整成了一成天争宠吃醋的小怨妇。
不行不行,看来还是一夫一妻好。我在清朝还是安心当好我的女光棍,反正自己经济独立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实在不行,就投奔我那个财主哥哥也是好过一千倍嫁给别人当小老婆。
我无比幽怨的盯着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反面教材,内心坚定了绝不嫁给这些个老婆们都可以凑好几桌麻将的王字皇孙们的想法。恩,当初没有头脑一热就嫁给胤禟,现在看来竟是个明智之举。我叹了一口气,果真封建王朝害死人。
“沈未名,我告诉你,就算你和她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你也不可能攀上这金枝,做你的凤凰!”年迟歌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不见,秋水般的眼中带着一股恨意,又夹杂着嫉妒和不屑。
她张口还欲再说什么,正见那拉氏也走了过来。
“姐姐。”年迟歌甜甜一笑,迎了上去:“姐姐你看,这池边的荷花都将绽未绽了。再过些日子等爷回来,想必已是满池飘香,绿意映天。”
那拉氏看了我一眼,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笑着答道:“可不是,我看着只觉得喜人的紧,真盼着它们早点儿开呢。”
俩人的话题完全转移到了荷花上,还不时冲着路边池塘中抽出一个个花芽的荷花指指点点,言笑甚欢。我见她们似乎刻意忽视掉我,便悄悄退下,从另外一条小路绕到了书房。
关上书房的门,便象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没有争锋相对的犀利言辞,没有假装亲热的相互恶心。也似乎只有在这里,我可以回避门外一切的争斗抢占贪婪。长叹一声,这个年头,当老婆也是门技术活,要忍得,装得,相互打压得,恶人告状得。得,有这功夫,我还是想想怎么赶快回到现代吧。
虽说我在现代还是自认为古文功底不错的,但是真正面临如山一般的古文书籍时,我的困意总是如潮水般一波一波接连袭来。更何况水利这种专业本就艰涩,对于我这种非专业生看起来吃力十分,每每遇到一个新名词总是要翻阅大量的辞典古籍才能明了一二。再加上天已渐热,看到不懂的地方就更为烦躁,只恨不得把这些劳什子的书一股脑儿全都扔到书房后院的池塘里,我也落得个逍遥。
只可惜愿望总是美好的,现实却往往残酷。若是我真有胆子这么做,估计胤禛也有足够的胆子把我也一同沉尸到池塘中。人家是焚书坑儒,搁我这儿,变成了先焚书,再。
于是,鼓起全身的勇气,我抱起一摞书走出书房直奔后院的池塘——在池塘边轻放下书,然后捧了一把水浇在脸上。顿时只觉神清气爽,干脆就近找了棵大树,将家当什么的都搬到了树下,继续工作。
或许是在室外气流通畅的缘故,这么一来效率也提高了不少。于清风之中研读古籍,于蓝天之下氤氲墨香,真个是好不惬意。阳光透过树叶的罅隙点点投射在白纸上,别有情趣。
这才是生活啊!我总是会在读书至一半的时候心生感叹:不用去考虑去计较其他的事,只是一心一意的看着手中的书,脑中所思所想俱是书中所述。这样简单而纯粹的生活,是我有多久不曾体味过的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了九月中旬,府中的人事走动突然频繁了起来。那拉氏似乎也失去了平日一贯的柔和的笑容,每次见到她时总是一副心思深重的模样。到底历史还是按照原有的轨迹行进着,即使是我沈未名意料之外的穿越,面对这股强大的不容对抗的力量,亦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小事故而已。
书不知不觉已经看了一大半,我欣慰的揉了揉腰,继续写着笔记。一阵风吹来,几张没有压好的宣纸飘落地上。我搁下笔起身去拾,再抬起头时却对上了一张带有倦色的脸。
“你回来了?”我的手中捏着那几张纸,眼睛却低下来盯着脚边一张还没来得及捡起的笔记,上面用毛笔认认真真的写着我整理归纳好的资料。
“恩。”胤禛淡淡答了一句,弯下身子捡起那张纸。
“这是什么?”不待我回答,胤禛自己便看起那张纸来。
乘着这个时候,我才看清楚了眼前这个风尘仆仆的男人。几个月不见的功夫,他的两颊瘦削了下去,下巴上的胡子茬有些杂乱,看得出有段时日没有打理了。往日冷峻犀利的眼睛蒙着一层暗淡的灰,像失了光华的珠贝。
忽然胤禛拧了拧眉问道:“这是你写的?”我正欲回话,他却自顾自的走到了我搬在树下的书台前,去了镇纸拿起叠在一旁的一摞笔记读了起来。
我在心中无奈的摊了摊手,走上前去立在一侧观察着他的反应。
他紧缩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眼中似有光芒一闪而过,渐渐点燃了沉沉的眸子。翻着纸页的速度也不知不觉中慢了下来,眼睛盯着上面一字一句仔细地扫视,似乎怕错过了一点内容。
恩,看起来我的这位boss还是很满意我这几个月来的成果的,我心中暗爽。毕竟被如此挑剔苛刻的上司认可,心里满意度可是极高的。
“辛苦了。”胤禛拢了拢纸张,又拿过我手中一直攥着的几张纸放在最上面,对我勉强一笑道:“这些日子你辛苦了,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受宠若惊啊受宠若惊,我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突然听到一贯严词厉令的雍王爷如此的和风细雨,我不禁抬头看了看天空,恩,还好,太阳还是从西边落下去的。
“若是倦了,今日便先回去罢。”胤禛一边向房中走去,一面淡淡说道。
这厮怎么了?似乎一回来就性情大变。难不成……是十三被禁的事情让他深受打击,从此洗心革面改头换面开始好好做人?呸,呸,这明显应该是受到刺激后发生的心理异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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