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作者:碧宛清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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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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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7-08-31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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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49386字

赏赐完了胤禟胤祥一干人等,康老爷子还好没忘记我这个始作俑者,胡子一扬笑道:“未名呢?”


“奴婢在。”我一听老爷子召唤,连忙从角落里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跪到了他老人家的面前。


康老爷子笑眯眯地看着我道:“嗯,亏的你这个丫头花了不少心思,朕很是喜欢。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我连忙毕恭毕敬低眉顺眼地回到:“回皇上,未名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功夫,真正有劳有功的是两位阿哥。多亏了两位阿哥文武双全,配合默契,才有了这么成功的表演。未名自认无功,不敢受赏。”


“哈哈哈,你这个丫头啊。”康老爷子笑得山羊胡子一抖一抖的,他转头对旁边座上的蒙古王爷道:“这个丫头啊,生就一副古灵精怪的玲珑心肠,朕看得倒是欢喜得很。”


“嗬嗬嗬嗬,确实是才貌双全,人间难得啊。”我撇了撇嘴,就算是附和皇帝,也不用这么露骨吧,这不是赤果果的虚伪嘛。转念一想,顿觉不爽:康老爷子您方才一番话是什么意思啊?是说给我听的还是说给那蒙古老王爷听的?


正忐忑揣摩着这康熙大帝的心理活动,却听康老爷子说道:“嗯,未名,朕看你平日似乎就喜欢个玉石玩物,这个就赏你如何?”


我抬眼一看,原来是一枚扳指。扳指通身翠绿,在火光下隐隐泛着萤光,一望便知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我正要谢恩领赏,旁边不远处却传来一声冷笑:“哼,以多欺少,还好意思领赏!堂堂大清帝国就是这么狗仗人势的么?!”声音虽小,但也足够让这满座的人听个清清楚楚了。


得,您骂我不要紧,但您这不就扯上两位阿哥了么?他们是狗,那他们的老子又是什么?想清楚了这一层关系,我气定神闲地看向声源处。


这一看我差点儿没乐出声来:这不正是那阿日斯兰的青梅竹马阿纳日小姐么?敢情她是因为恼我抢了她家阿日斯兰的风头才愤愤不平的要为自己的将来老公出出头吧。


可是……我不禁大摇其头,蒙古人的性子就是直,直爽是好事,但口不择言可就大大的不妙了。看向她的身侧,果真阿日斯兰那小子面如锅底灰,眼睛紧紧盯着康老爷子的金口,生怕那儿吐出什么对自己女朋友不利的话语来。


“嗯哼?你是谁家的小子?你刚才说那‘狗仗人势’又是什么意思?”康老爷子大大不爽了,这就好比刚吃了一顿玉酿佳肴接着又吃了一块臭豆腐一样扫兴。


那小姑娘还欲开口,却被阿日斯兰用死死哀求的目光阻止了,那目光恳切得,啧啧,让我都觉得有必要为我这位救命恩人的小青梅助一臂之力了。


“回皇上,”我脆生生地接住了康老爷子抛出去的弹药,惹来满帐人的侧目。没办法,我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是奴婢的过错,是奴婢失信在先,请皇上责罚。”


“哦?你怎么个错法儿?说来听听。”康老爷子捻起一颗马奶葡萄放到嘴里慢悠悠地说。


“奴婢在阿日斯兰世子表演前曾在排练的时候碰见了世子,并和他打赌说未名出的节目一定比世子的要好,当是这位小王子也在旁边作证。”我颤着胆子满嘴乱跑火车:要知道,这可是欺君之罪啊,几个脑袋照我这么玩下去都不够砍得。


康熙皱了皱眉头:“那么你不是赢了么?何来失信之说?”


我叩了个头道:“皇上圣明,只是当时未名排的节目并未打算让二位阿哥上场,是临时出的主意,因此节目实际上是改了,奴婢也就失信于阿日斯兰世子。想必方才那位小王子是为世子鸣不平而无意犯上的,至于……奴婢妄测是小王子汉文不好,小王子本来想说的是奴婢狐假虎威吧。”


好吧,如果非要为我方才的那一番话写一个对联,上联下联我还没想好,不过横批倒是出来了——鬼话连篇。长叹一声,看来我这撒谎不打腹稿的本领还没修练到炉火纯青。不管了,谁爱信谁信吧,本来就是一个台阶而已嘛。


我低着头盯着自己的一双膝盖,良久,康熙才说:“这也不算是失信,不过阿日斯兰世子确实歌喉一流,朕也是有赏的。这个赏是你讨来的,未名,你说说该送世子什么礼物?”


我心里把康老爷子的族谱又温习了一遍,龇牙咧嘴地说:“未名理亏在先,刚才皇上赏给奴婢的那枚扳指本来应该赏给世子。”


“着赏阿日斯兰白银千两。赏未名玉如意一只。”康老爷子不知为何把那枚扳指又收了回来,转而赏给我一只如意。


我心里懊丧不已,看来到口的鸭子又飞了,那扳指明显和如意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么。


宴会至此,联谊外加显示我大清雄威的目的算是圆满达成了,一行人也就自行离席慢慢散得差不多了。


我蹭在后面拖拖拉拉地假装打扫战场,实则在琢磨刚才那一连串的事情。为什么刚才老爷子把扳指给收起来了?整件事儿好像都透着点儿不对劲,但问题在哪我也说不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嗯,因为最近有朋友提点了一下,说是大约每章30004000字最好,也利于大家阅读,还有版面也会更好看一些。但是><本人比较废……坚持日更的话只能2000不到。因此想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大家是更希望解蠡改成两日一更,更30004000字呢,还是保持像现在一样的进度呢?希望看见的亲们都可以留言(回复这一条的打0分就可以了oo),再次拜谢


指婚


在我发愣的当儿,手腕被一只僵硬寒冷如铁块般的手紧紧掐住,拽了就往帐外走。


我捂住被掐得生疼的手,拧着眉毛看着脸色差得吓人的胤禟沉声道:“你要带我去哪?”


“我要去请皇阿玛将你指给我!”胤禟咬牙切齿地说。


我吓了一跳:这家伙怎么了?刚才不还是好好的么?怎么这会儿又丧心病狂起来了?


“你有没有搞错啊?”我停了脚步,死死往回拉着手臂:“你先把你府里那群大大小小的妻妾处理妥当了再说!”


胤禟看了我一眼,把我拖到一个角落,低声说:“你知不知道刚才我有多害怕?!”


我更加迷惑不解地盯着他:“害怕?害怕什么?皇上不是没有治我欺君之罪么?”


“你可知那枚扳指代表着什么么?”胤禟咬着牙恨声说:“那是每位固伦公主和亲时所戴的戒指!”


这会儿轮到我傻了:“哈?!”


康老爷子也太不厚道了吧,枉我辛辛苦苦给他排出这么一场好戏,他他他居然要用和亲来感谢我?!不舍得嫁掉自己的女儿就算了,也不必把我这个外人搅和进你们爱新觉罗的家事里吧,我在心中大呼不公平,没人权。嗯,果真万恶的封建社会就是应该被打倒的!


“我不能再这样担惊受怕下去了,既然你答应了我,我们就一起去求皇阿玛,让他把你许配给我可好?”胤禟期盼地看着我的眼睛,眼神中充满着焦虑。


我和胤禟之间的事他老爹肯定早就知道了,但是迟迟都没有表态更是动了把我甩到漠北的心思,那么说明至少目前我还不是他九儿媳的理想人选或者说他并不希望我和胤禟有着什么关系。这件事儿去了也没用,没准儿反倒画蛇添足,越帮越乱。


我盯着他的眼睛,摇摇头道:“不能去。去了也没用。”


胤禟的眼睛像是要冒出火来:“不行,我一定得试一试!”


我正愁没有办法说服面前这个愣头青时,胤禩像和蔼的天神gg一样降临了:“九弟,你怎么在这儿?十四弟说是喝的不尽兴,拉了我们哥儿几个要去小酌一杯,就等着你那。”


我听着这温柔的话语如同打了强心剂一般,感激地冲他一笑,乘着胤禟迟疑的时候脚底抹油融入了大部队向着行宫方向走去。


好不容易回到屋子,却见屋中站了一对璧人。定睛一看,正是阿日斯兰和阿纳日小两口。


“咦,什么风把世子您吹来了?”我故意啧啧称奇道:“还带了一位如花美眷。小可这儿可真是蓬荜生辉啊。”


阿日斯兰微微一笑,并不介意我这般油腔滑调:“我是带阿纳日来谢谢你的。我都跟她讲明白了,让她自己跟你说吧。”


阿纳日看着我,脸微微一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额,那个,今天我不是故意要骂你的……谢谢你帮我说话。”


看着她这幅娇憨模样,我不禁“扑哧”一笑道:“不用客气,我还没谢谢世子上次的救命之恩呢,这点小事,何足挂齿。”


请他们坐下,我给他们倒了茶后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世子,关于今天那枚扳指的事,不知你如何见解?”


阿日斯兰眉头大皱道:“看今天这样,皇上恐怕本来是打算将你许配给我的,只是不知怎么忽然又改变了主意。”


我再次瞪大了眼睛:“啥?许配给你?”大脑短路,这也太巧了一点点吧


“对,科尔沁三大势力中其他两族的世子早被皇上选了公主下嫁过去,照理今年也轮到我了。”说完他担忧地看了一眼也是满面愁容的阿纳日。


我长舒了一口气,道:“还好他把那扳指又收了回去。”


话说完却见阿日斯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才发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是说还好皇上没有乱点鸳鸯谱,让我来当这个恶人拆散你们夫妻。”


这回是阿日斯兰和阿纳日俩人的脸一起一下子变成了两颗熟透的苹果,眨巴眨巴四只眼睛看着我。


我被他们盯得发怵,正想打了个哈哈蒙混过去,却听阿日斯兰一声长叹,握着阿纳日的手摇头道:“只怕真若有那一日的话,我们也无可奈何。身为世子公主,这本就是我们对族人的责任。”


阿纳日也理解地点点头,转过头暗自垂泪。


我一时语塞,想想自己的以后,不禁黯然。阿玛现在已经是正二品,今后也只会只升不降,饶是我被康熙夸赞七窍玲珑,说白了最后也只有任人摆布的份儿。


阿日斯兰见我们皆是沉默不语,大大咧咧一笑道:“来,尝尝这科尔沁草原特制的酒。今儿个晚上我们不醉不归!”


我和阿纳日纷纷应允,频频举杯。三人对酌,不知已是小酣。


暗杀


“未名,准备好了没有?!”阿纳日这孩子人还没进屋,声音大老远地就传了过来。


我刚刚洗漱完毕,正系着胤禟前天送我的那件月白刻丝滚金裙的衣服扣子,就见她急急忙忙闯了进来。


“我的阿纳日大小姐,这不还早吗?皇上他们都还没出发呢。”我无可奈何地冲着兴冲冲的阿纳日道。


阿纳日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道:“不是说辰时出行么?现在也差不多了吧?”


我对这个扰了我好梦的家伙浑身顿生无力感:“你听谁说的?昨儿个可是皇上亲口跟我说巳时出发的好不好?这么早连野兽都还没醒来,去了也没东西可捕杀。”


阿纳日想了想,一张脸顿时气的通红:“好啊,原来是阿日斯兰故意骗我的!”


这两日他们小俩口可没少打搅我,这哪里是青梅竹马,简直就是欢喜冤家。倒是可怜了我,不仅要为这两个活宝提供饮食娱乐,还得当他们一时一小吵,一天一大吵的和事佬。我就奇了怪了,当初见他们时第一印象不错啊,男的沉稳大气,女的娇俏可人,现在怎么成俩小白了?


唉,还是应了那句古话:人们的脑袋,大多是被爱情撞坏掉的。


我拖了把椅子过来,将阿纳日按到上面坐下,虚弱地揉着太阳穴道:“我的小姑奶奶,您就安生在这儿歇着吧。阿日斯兰和阿哥们一同秋弥去了,要算帐的话还是留到晚上吧。”


阿纳日眼睛滴溜溜地来回在我身上打量了几圈,忽地一笑。我突然警觉道:“你要干什么?这衣服可是胤禟那个二世祖叫我今天穿上的,看在朋友一场的份儿上,您还是为我的小命着想着想吧。”


“哼,九阿哥如果敢要你的小命,我就让阿日斯兰向皇上请旨将你赐婚给他。”阿纳日坚持不懈地盯着我的这套衣服垂涎三尺。


哦买噶,有这么帮人的么?无力感再次袭来,我扶着额头靠在墙上才勉强站立。


“好未名,我们就换一下衣服穿嘛,人家到现在还没穿过你们旗人的衣服呢”阿纳日涎笑着凑了上来,蹭着我的袖子说:“反正我们身材差不多,就换这一天嘛,回头我送你两套蒙装做纪念好不好?”


这个阿纳日,哦耶,我彻底被她打败了。垂头丧气地一边祈祷不要招来胤禟这场无妄之灾,一边一层一层不耐烦地穿着这繁琐的蒙古衣服。


两个人相互帮对方梳完了头发,站在穿衣镜前一照,哈,还真像那么回事。一看时辰也差不多了,俩人便携手出了门去看围猎。


骑在马上,只见康熙领着一帮大臣皇子已经进了猎场范围,我和阿纳日等一干女眷则在安全范围之内遥遥相望。


“诶,你们家胤禟今天好帅啊!”阿纳日伸长了脖子,扯扯我的袖子。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小子今天一身银甲,英气逼人,正侧首跟他旁边的阿日斯兰笑着低语。阿日斯兰则含笑望向我们这边,一边频频点头。


“你们家阿日斯兰也不赖嘛。”我看向阿纳日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面颊,面如桃花,笑靥明亮。又以胤禟为圆心,扫了一眼整装待发的各阿哥们。


老大胤褆一身红甲,这厮每次我见到他都穿的喜庆无比,难道带兵打仗惯了的人比较喜欢红色么?无比郁闷地看向太子。太子果真是高品位好眼色,秋香黄既衬出了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与伦比的高贵,又平添了一抹儒雅沉稳,正和他的气质。只可惜啊,后年的这个时候,就是他一生噩梦的开始吧。


对了,那个郑春华不知道怎么样了,我胡思乱想着。自从去年胤禟将她不知用什么办法送入宫中成为康老爷子的老婆之一,她整个人就像销声匿迹了一般。也可能是我一直呆在老康身边,也没有多大的机会在宫中像从前一样乱窜捅娄子,不只是福是祸,希望他俩被老康抓住□后不要把我给捅出来啊。


“在想什么啊?”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放大的手,在面前使劲儿摇晃。


“啊?”我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了?”


阿纳日脸突然红了红,指着胤禟身后的一个身着黑色甲衣浓眉大眼,气质与阿日斯兰有几分相似的年轻男人问道:“他是谁?他和你很熟吗?”


原来是老十啊,我笑道:“还算比较熟吧。怎么?”


“啊?我看他刚才一直有盯过来,所以觉得奇怪。”阿纳日放松了口气,抚抚胸口道。


“那可不一定是看我哦,没准他是看上你了吧。”我推了推阿纳日,戏谑道。


“哎,你这个人……”阿纳日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便转过头聚精会神地盯着围猎的队伍慢慢行出视线。


暗杀


夕阳西斜,已近日暮,康老爷子的首日秋弥即将以丰收而告终。旌旗猎猎随风舞动,王子皇孙翊卫诸臣,身披甲衣竞相逐鹿。由于快近尾声围猎已经进行完毕,只剩一些比赛射猎的余兴活动。活动范围也接近外场,我和阿纳日坐在马上可隐隐约约地看见群驹飞驰,坐上人们纷纷引弓射箭之景。


阿纳日悄悄伏到我的耳边:“未名,我们也偷偷进去吧,给他们一个惊喜。”


我看了看围场中腾起的滚滚飞尘,迟疑地担忧道:“这……不好吧,里面人多眼杂,万一有个闪失……那阿日斯兰还不把我给剁了?”万一被当成猎物那可真不是好玩的,脑海中立马浮现出两只浑身上下扎满了利箭的圆滚滚的刺猬。


阿纳日撅着嘴说:“就你讲究多,放心啦,我们是悄悄过去看一下嘛,不靠近他们就好了,没有问题的。”见我的头还是摇得像波浪鼓一般,又拍了拍胸脯打包票似的说:“相信我啦,我上次就这么干过,一点危险都没有。嗯,对了,那个位置可是阿日斯兰特地帮我挑好的呢。”


我白了一眼此刻像个小狗一般摆着尾巴的阿纳日,憋着笑说:“特地帮你挑好的?怕是在您这位姑奶奶一哭二闹三上吊地威逼利诱下才没骨气地缴枪投降了吧?”


“哎……话不要这么说嘛……”阿纳日脸红了起来,瘪了瘪嘴避开我戏谑的目光瞅着别处嘟囔道。


“喂,你再不去的话我可就自个儿走了啊,到时候别怪我没有讲义气叫上你哦。”阿纳日半恼地说,牵了马缰掉头就要离开。


真是拿这种家伙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我无奈地抓住她的手有气无力地道:“好吧,等等我。”便在她转怒为喜奸计得逞的如花笑靥下尾随着来到了场中林地的一块凸起地势上。


看来阿日斯兰这孩子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这儿正是他们追逐猎物大军的必经之地,但却十分隐蔽,轻易不容易被发现。


“诶,他们来了!”阿纳日兴奋地高叫起来。


我半眯双眼,远望而去,果真一干人等骑着马声势颇为浩大的奔将过来。烟尘滚滚,遮天蔽日,前面是慌不择路的猎物,有落单的鹿、狢、麂等等。在奔驰的人群中我一眼便看见胤禟那身耀眼的银装,在余晖的披照下反射出点点鳞光,如同焚烧着的精魂。


“怎么样?不虚此行吧?”阿纳日扯了扯我的袖子,冲我得意的扬眉一笑。


我笑道:“是,我的公主陛下。今天跟着您可算是长了见识,行不?”眼睛却一直盯着射猎的队伍中那道银色的身影不肯放松。


像是有某种感应似的,胤禟也无意中想我们这边投来一瞥,正撞上我的目光。只见他身形一滞,忽又回神反手打马而上,比之刚才更是威猛有加。


“你们家胤禟真是的,看见你就跟打了狗血一样。”阿纳日故作不满地冲我耸了耸鼻子,嘴角却带着一抹笑意看着远处与胤禟比肩而上的阿日斯兰。


一群人绕了一个大圈子,又再次经过了我们这边。“我们是不是要让一让?这次他们好像和我们挨得比较近诶?”我侧着头征询着阿纳日的意见。一方面自己确实想近距离观察观察胤禟,另一方面还是有着说不上来的隐约的担心。


“说了没问题的啦,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要相信阿日斯兰吧,他可是精于此道。”阿纳日满不在乎地说,眼睛里面神采飞扬:“等待会儿阿日斯兰经过的时候我要冲过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我被她吓得差点儿魂飞魄散,这要是冲过去了,喜倒是一点儿没有,不过估计当阿日斯兰看见被射成靶子的阿纳日那份惊讶真不是我能想象的。


好说歹说劝住了这位小姐的一时兴起,我死死地拉着她的手静待那群人的到来。


蹄声如雷,箭矢齐发,伴着他们到来的还有如密雨一般的箭簇。不一会儿,我们前方五十米不到处就躺满了被射死的野物,还有一些则在挣扎乱窜之中。


我和阿纳日刚想拍掌称好,又是连着几箭嗖嗖向那几只幸存的野鹿射去。我屏气凝神地盯着泛着白光的箭头直奔鹿的心脏部位而去。


忽觉不对,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冷箭飞一般的向着阿纳日的左胸而去。阿纳日愣在马上,不可置信地看着那箭射向自己,却是避无可避。


“阿纳日!”我大叫一句,来不及多想,跃身侧向扑向阿纳日。眼角的余光扫见胤禟和阿日斯兰两道身影齐齐止住,勒马匆匆向我们这边赶来。


右肩只觉皮肉一阵撕扯的剧痛覆山倒海地袭来,还没有痛呼出口,已和阿纳日俩人双双摔在坚硬的土地上。


“阿纳日,你没事吧?”我从地上爬起来,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箭射来的方向。此时已经被一群停下的皇子大臣们拦腰截断,我心里松了口气,看来短时间内是没有什么性命之忧了。


“未名!你受伤了!”阿纳日盯着我被鲜血染红的右边衣服惊叫道,说着就想上来查看我的伤势。


我强忍疼痛皱着眉用左臂挡开了她强硬地拒绝道:“别动!我自己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没入皮肉的那支箭。


这箭绝非一般人狩猎时用的猎箭,而是康老爷子今日秋弥时诸位王子皇孙权贵重臣们特制使用的箭。为了区别射中的猎物的猎主,在每只箭箭头处都会刻上箭主人的标记。我心里“咯噔”一下,只觉的有什么地方不对,却一下子又说不上来。


当下大脑一片混乱,却不自觉地用手握住了箭柄,咬着下唇用力向外一拔,沾满了鲜红血液的银色箭尖便被□。巨大的疼痛感一阵又一阵袭来,血的甜腥味充斥在齿龈之间。我舔了舔流血的下唇,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不顾阿纳日的尖叫拿过箭尖仔细查看。


我将箭尖在衣服上蹭干净了血迹,终于看见在箭尖的右上角处,刻着一个小小的“禛”字。还没来得及仔细琢磨,就听得胤禟抓住我的右臂颤抖着叫道:“你没事吧?!”


爷,您看我像没事的样子么?使劲儿向他扯了个笑脸柔声道:“放心,皮肉伤而已。”才听见自己的声音整个儿都因为疼痛而扭曲了,走音的不成样子。


“不行,我带你去看太医!”胤禟反应过来,就要一把抱起我上马。


我急忙握住他的手腕哀求道:“等一等,一分钟就好!”便招了招手示意站在一边询问阿纳日的阿日斯兰过来,他横跨一步,和胤禟并列半跪着查看我的伤口。


“世子,未名想借你的一支箭一用可否?”我抬头看向一脸疑惑的阿日斯兰。


“好。”他反手从箭篓中抽出一支自己的箭递给我。我接过箭,沾了沾伤口周围不断流出的血液。


胤禟看着我手里的箭,奇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一言不发,只是将箭尖向着胤禟眼睛一闪。见他的眼神忽地变成愕然,随后又转为迷惑,我低声道:“这支箭就放在你那儿吧。只怕节外生枝。还有,你跟世子解释一下。”说完实在撑不住,迷迷糊糊地倒在了胤禟的怀中。


再一睁开眼发现已经躺在了行宫里自己的床上。阿纳日见我醒了过来,欣喜地一下子扑到我的床前大叫道:“未名,你终于醒啦!”


我看着她一双小兔子似的红彤彤的眼睛心里一热,用左手撑着便要坐起来。却觉得浑身都使不上力,身体酸疼,像是剧烈活动过一场。


“别动!”胤禟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跨进屋来,见我想坐起来,连忙厉声喝道。又立即轻声道:“不要撕扯了伤口,很难愈合的。”


我悻悻地躺在床上看着他,问道:“我睡了很久么?”


“还好,一天一夜而已。”阿纳日不待胤禟开口抢白道。


我吃了一惊:“怎么这么久?不过皮外伤而已啊!”


胤禟将药放在床头的几上,一边慢慢扶我坐起来,一边怜惜道:“太医说你是失血过多引起的昏阙,虽不严重,但也需好好静养一段日子。”


阿纳日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的胤禟,冲我挤了挤眼笑道:“阿日斯兰还在外边等着我的口信儿呢,我也该走了。”


我向她感激地笑笑道:“谢谢你照顾我。”


阿纳日吐吐舌头不好意思的说:“救命之恩我还没谢呢,阿日斯兰说改天等你伤好了一些便来和我正式谢过你的救命之恩呢!”说完便一蹦一跳地消失在门外。


我好笑地看着她的背影,对胤禟做了个无奈的眼神:没办法,谁让我摊上她这么号人物呢,只能认了。


胤禟故作恨恨状向门外瞪了一眼:要是还有下次,管她是谁我都得把她的小命要来。


“快点喝药吧,否则就要凉了。”胤禟端起药碗,尝了一口温度正好,便将勺子伸到我的嘴边。


“唔……苦……”我刚喝了一口,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撅着嘴巴看着胤禟。


胤禟拿出哄孩子的精神:“乖,喝了药才能好的快啊。”语气温柔,风月无边。


我打定主意要乘生病的时候多占占胤禟这小子的便宜,便磨磨叽叽地说:“那我每喝一次你都要跟我讲一个你小时候的故事。”


胤禟捏了捏我的鼻尖,没脾气地笑道:“好,不过你要先喝了哦。”


我连忙点头,向他示意了一下将碗递到我的唇边,就着他的手一仰脖一口气喝掉了一大碗。


天,这古代的药怎么这么苦?打死卖黄连的了么?我大口大口抽着气,可怜兮兮地看着胤禟。


“怎么,连箭都敢硬拔的人现在居然不敢喝药?”胤禟在一旁瞅着我觉得甚为滑稽:“你当时是不是鬼上身了?”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是两回事好吧……对了,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胤禟放下碗看着我低声道:“我看这事有蹊跷,肯定不可能是四哥干的。不过这幕后主使,我和阿日斯兰商量了一下但也不能确定是谁。”


“那皇上那边呢?”我紧张地问:“会不会连累到你?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就想着先把这事儿压下来让你看着办,只是怕当时有些人瞅着我们几个真切。”


“这点你放心,事情没有明确苗头前他们是不会有什么动作的。我和阿日斯兰已经统一口径,就说是射猎时阿日斯兰的误伤,皇上目前还没有起疑心。只是我不明白,既然在秋弥的时候下手必定是宫中的人,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冲着阿纳日来呢?”胤禟两道剑眉长蹙,陷入沉思。


我点点头道:“嗯,这也是我没有想通的地方。”


“娘子,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还是留给为夫去想吧,你目前的最大任务就是给我把身体赶紧养好了,知道么?”胤禟轻轻在我额上点上一吻,宠溺的说道。


“嗯……”我蹭了蹭他的衣服领子,刚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上,忽然听见老十那熟悉的大嗓门在半空中炸了开来:“九哥……”进门正撞见我和他的九哥在温柔缱绻,声音就那么生生卡在了喉咙。


我和胤禟赶紧红着脸分开,胤禟摸摸我的脑袋歉意地说:“还有一些事,我先走了。有事的话叫诚儿去找我,你老老实呆在床上不要乱走知道吗?”


我笑眯眯地点头称是,看着老十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尾随他的九哥而去,心情一时甚好。


作者有话要说:额……上一章是和这一章和在一起的……忘记打(1)了……抱歉各位……


离别


“未名,箭伤可好了一些?”伤势好的差不多了,康老爷子的秋弥已近尾声。这日老爷子刚刚狩猎回来,便着了梁九功传我过去回话。


我跪在软软的老虎皮地毯上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地答:“谢皇上关心,回皇上,已经没事儿了。”


“嗯,那就好。你这次救了和硕特苏赫王爷的小女儿,功不可没,朕将这个赏给你如何?”康老爷子的声音听上去依然是往日的慈祥和蔼,只是其中不知为何多了一份逼人的压力。


我抬头看向坐在龙椅上高高在上的康熙,只见他的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着那枚收回去了的扳指,放在面前微眯着双眼仔细打量。


“上次本来就要将它赏给你的,这次便给你如何?”虽然脸上仍旧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语气却严厉了起来,是从来没有对我用过的语调。突然觉得他陌生了起来:到底是以前他对我太宽容,还是我太耽于这种表面上的风和日丽,而渐渐忘记了他的真正身份是权威不可侵犯的真龙天子,严词厉令,万人之上。


恍恍惚惚中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毕恭毕敬回答:“这是奴婢应做之事,算不得有功。奴婢当差但求无过,不敢妄求万岁赏赐。”


康熙冷笑一声:“你到底是不敢还是不想?”语气是数九寒三的冰天雪地,我听了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奴婢不敢。”我轻声道,牙齿又咬上了下唇,。得意忘形,未名,你也该是时候清醒过来了。伴君如伴虎,不管你是谁。


“你还知道不敢两个字怎么写么?”康熙靠在椅背上,翘着左唇角,斜睨着眼睛看着我。


我苦笑道:“奴婢不敢。”心里却纳闷不已:按说我和胤禟的见面虽然频繁,但也都是有人望风的,照理还不至于触怒天颜啊。这康老爷子是怎么了,好像非要拿我开刀不可。说完也不敢多说一句,只是跪在地上等候发落。若是他老人家看我实在不顺眼一脚将我踢给阿日斯兰,那我不是也只有哀叹命运多舛的份儿么?


偌大的房中只听得西洋钟滴答滴答的走着,沉默有着巨大的力量让我想时刻逃出这个下一秒即可能让我窒息而死的气场。


西洋钟的时针已经向前爬行了一格,我和康熙仍然保持着一个小时以前的姿势。


康老爷子忽然长叹一声,将扳指扔在桌上,扶着额头看着我说:“罢了。”又向外叫到:“梁九功。”


守在门外的梁九功一溜烟地跑进来跪下,康熙无力地指了指桌上的那枚碧绿剔透的扳指道:“回去后你将这个给固伦温宪公主。”


固伦温宪?那不正是雍正的亲妹妹么?苍天啊,千万不要让他知道他妹妹被自己的老爹送去和亲是顶了我的差,否则我有几个脑袋也不够他砍来泄愤的吖。不过阿日斯兰肯定会是一个好丈夫,他也应该不至于为了这事儿而让我脑袋搬家吧?


我胡思乱想着,忽听康熙淡淡道:“起来吧,朕累了,你先下去吧。”忙磕了个头退了出去。


稚嫩如我,总是要到覆水难收之时才明白,有些爱护,总是要打着伤害的名义。只是那个时候,物是人非,在劫难逃。


心下也是琢磨不透老爷子的意思:或许我确实娇纵了些,以至于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已经在某些程度上隐隐约约地触到了老爷子的底线?还是我确实想多了,这只是一场简单的和亲?头越想越痛,不知不觉已经左拐右绕的到了一处院落,但却眼生得很。我看了看四下,完全分不出东南西北,这意味着,我这个路痴,迷路迷到塞外来了。


我边走边左顾右盼,不小心又撞到了一个人。“啊,对不起……”我赶紧转身向被撞到的人道歉,待看清了面前之人时却说不出话来。


“奴婢给四阿哥请安,四阿哥吉祥。”我刹住了话,赶紧请安。想到刚才找到面前这张扑克脸的妹妹做了我的替罪羊的事情,心底一阵阵的发虚,也顾不上问路便想要开溜。


“有了一次教训还不够,这会儿伤刚好便想再送一次小命么?”胤禛冷哼了一声,板着脸对我说道。


我有些发怔,此话怎讲?于是又福了福身子,没底气地道:“奴婢愚笨,还请四爷明示。”


“你真的认为在远处他看得清你的脸么?”胤禛轻蔑地笑笑,指了指前方的一条路道:“顺着这条路直走便可以回去。”我正欲谢过离开,他又低声道:“虽然我不知道你要遮掩什么,但你好自为之吧。”


我笑笑,并不说话。与他擦肩而过之时,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道:“奴婢谢四爷提点之恩,只是不知四爷府上是否少了一支箭?”


既然我想不透,那么还是把这个问题交给能够想明白的人吧。我冲胤禛错愕的脸微微一笑,便转了头快步离开。


“未名,你明天就要走了啊?”阿纳日坐在我的床上嚼着嘴巴看着我。


我笑着摸摸她的脑袋道:“是啊,不过要是你想我了随时都可以进京来看我嘛。”


阿纳日闷闷转了头道:“那有什么用,你不是在宫里出不来吗?我就算来了也见不到你啊。”


我一时语塞,求救地看向在一旁聊天看热闹一脸幸灾乐祸的胤禟和阿日斯兰两个大老爷儿们。


“好啦,我倒是有个注意。”阿日斯兰笑了笑开了口,我警惕地看着他,这小子最近天天和阿纳日还有胤禟和我厮混在一起。好的没学到,倒是跟我和胤禟学了一嘴的油腔滑调,而且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


果不其然,阿日斯兰看看胤禟,又看看我,满脸坏笑地说:“不如让未名尽快当上九福晋,这样她什么时候想来我们这儿,九阿哥肯定会满口答应。我没说错吧,九阿哥?”


胤禟听了故做认真地连连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那是那是,而且如果你们来了,我就特地给你们置办个庄子,让你们仨都住在那。”


“好啊!就这么说定了!”阿纳日也真是听风就是雨,仅凭胤禟区区几句话,就毫不犹豫地把我给卖了。


我瞪了一眼兀自乐呵的胤禟,打了个哈哈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就给你们做顿‘最后的午餐’吧。你们先聊着,阿日斯兰,我有些这边的香料还分不太清,你可以过来帮我一下吗?”


阿日斯兰应声跟着我,我和他进了厨房,关上门小声问:“你打算怎么办?这次指婚你也知道是不可能推辞掉的,可这样一来固伦温宪公主必定是你的正福晋,那阿纳日怎么办?”


阿日斯兰苦笑一声,盯着窗外涩声道:“我有什么办法?这是一开始便注定了的。而且未名,先不说别的,你真的认为阿纳日能够嫁给我吗?”


“她……”我惊讶道:“难道她也……?”


“我们都是棋子,不是吗?”阿日斯兰勉强笑笑,眼神空洞而虚无:“我,阿纳日,还有胤禟,都是皇上布的大清这一局的棋子。我们的责任与人生,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


我张了张口,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安慰。这样的人生即使华美无比,充其量却也抵不过是一具腐朽的躯壳。这是宿命,也是代价。


阿日斯兰的声音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未名,不要嫁给他们任何一个。你要走,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到紫禁城!”


“阿日斯兰!”我拧着眉头看向他漆黑的眼睛,里面透着他的不甘与哀伤,在他的眼中结成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薄雾。


“未名,你跟我们不一样。你是无辜的,不应该被牵扯进这巨大的旋涡来。”阿日斯兰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清楚皇上的想法,但是,若是你有需要,我一定全力以赴。”


我心中一暖,有友如此,夫复何求!我点点头:“阿日斯兰,我自己会注意的,你也要保重。还有,请你善待公主,说什么我也是于她有亏。”


“我会的。”阿日斯兰笑笑:“说不定哪天阿纳日嫁到京城,还得拜托你多加照拂呢。”


我强笑了笑,心中五味杂陈。以为阿纳日和阿日斯兰的这种感情最为弥足珍贵,但没料到却终究敌不过强大命运。


窗外的阳光一如既往的明媚,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捎来咸咸涩涩的滋味。大朵大朵的云彩像是从遥不可及的另一个尽头纷至沓来,时光安静而婉转的在天际缓缓流动。我低头看向阿日斯兰的靴尖,那里有一小片阳光寂寞的驻足,若同岁月沉默的投影。


朋友间的分别总是温暖而伤感的,而恋人间,不是轻若鸿毛,便是重于泰山。我不愿也无法想象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将会如何相对无言,更无法料到自己今后茫然不可知的归途。


微服


其实我很想学着电视剧中一样举着一块大牌子,上面写有“一年后”三个大字,从屏幕的左边跑到右边便直接跳跃到了康熙四十六年。又或者我骑在马背上跑啊跑啊跑啊,就跑到了一年以后。


不管怎么说,无论我愿意与否,康熙四十六年以不容抗拒的姿态在江南频传的黄河暴涨灾患千里的奏折中和康老爷子接连数周废寝忘食愁眉不展的焦虑中到来了。还有一年,一场九龙夺嫡的大戏即将开台。届时那些与我无论亲疏的皇子贝勒都将一一卷入这个暗无天日巨大的漩涡之中,没有任何人可以幸免。


那个时候,所有温情的面具都将被毫不留情地撕开,只剩下鲜血淋漓鲜活无比的正面厮杀。那些以岁月为单位下的每一步棋子,都将开始举着各自的旗帜发挥哪怕微不足道却足够引发一系列效果的作用。而这最后一个平静的冬天,外面虽然灾报一封接一封地传了进来,但这巨大的乾清宫内,还是如一泓清泉,里面聚着密密麻麻的金鱼煞是可人。


康熙四十七年的钟声一旦敲响,当鱼群受惊散开后,人们将见到池底累累尸骸苍苍白骨,在荡漾的水波中向着自己微笑。


两年中,我在京城的生意用日进斗金来形容绝不过分,江南那边更甚,以苏州为中心,已扩散到了扬州杭州合肥等地。阿玛已升至从一品都统,带领丰台锐健营三万大军,大哥明泰也官至三品,为参将一名。我和几位阿哥门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所有人都在观望之中。


正月以来,紫禁城的上空就低低地拢了一层厚重的阴霾,连月不开。就在这样令人心生冷意的日子里康老爷子开始了第六次,也是他伟大一生中最后一次的南巡。


我靠在火坛边上,手里牢牢握着珐琅铜手炉为康老爷子一封一封读着奏折。全部都是灾线告急,有加固地堤防的,有安顿流民的,一封来得比一封更纠人心。


其实搁这会儿,国库已经亏空的厉害,这一封封奏折,哪一笔不要划上银子?只可惜这银子大多流入了富商和贪官的手中,虽取之于民,却不可能用之于民。


康熙的眉头越锁越紧,做了个手势,我便停了下来。


“未名,若是朕现在告诉你国库紧缺只有二百万两白银可用,而江南告急需要大量的银子。你该如何处理?”康老爷子抬眼看着我,迟迟疑疑地问了出来。


我有些摸不准老爷子问我这话是什么意思,在御前伺候了三年,我们像达成了某种默契一般,他闭口不提朝政和阿哥们之事我也只是安分守己地当好份内的差。而今天,难道是他老人家心中郁闷至极,只好找个能够倾诉的人聊聊天?


绞尽脑汁想历史上这件事情是怎么解决的,还好早年看过的《雍正王朝》没有全忘,我字斟句酌地回答:“皇上,未名只是一介女子不懂国事,只是按照自己的理解来回答,若有不对还望皇上不要怪罪。”


康老爷子摸了摸那把山羊胡,点点头。


“未名把这件事情简化成如何才能在短时间内筹到足够的钱来度过这次黄河水灾。”我想了想,看康熙脸色正常继续说道:“未名知道国库的钱主要是通过税收手段取得的,是真正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未名不懂户部事宜,只是拙以为税收最关键的二字是公平。这公平其一是人人都应纳税,没有特权之公平;其二是对于缩小国家的贫富差距具有调节作用,以维护一国的稳定,此为收入之公平。”


额,好吧,我把现代的财政税收思想搬到这儿来了,不过既是税收其目的都大同小异,我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手理了理思路继续说:“因此,奴婢认为在筹集款项方面,自然应该以公平的第二层含义为先。江南向来为富庶之地,而以盐商为财富之聚首。盐在以前本就属国家管理,现在放开管制交付商人,他们自然在道义上有义务主动出款集资。更何况这钱也将用于保护他们的家乡,他们的财产和商道也将得到保障,是取之所当,用之所当。因此,奴婢窃以为江南盐商,是此次筹款的重点。”


说这番话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康老爷子是否心中早已有数了呢,还是听了我的这一席歪理邪说而采纳了?那这么说到底是我按照历史演了这出还是我不小心才使历史按照这个方向行驶的?


这么一分析还真觉得有趣至极,正神游的起劲儿才想起来头顶还有个康老爷子,赶快抬头做小白状一双无辜天真地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康熙。


我这才发现老爷子正激动的在房间来来回回地打着转儿,比喝了一大碗鹿血还兴奋。


“梁九功,去把太子、胤禛还有张廷玉给朕叫来。”老爷子气势豪迈的一挥手,那阵势,跟武松上山打老虎差不多,把梁九功也吓了一跳,急急退了下去。


“丫头,随朕开开小灶也体验一把常人生活如何?”原来我这是撞大运了,赶上康老爷子兴之所至要去做那传说中的微服私访了。


“谢皇上!”我就差点儿蹦起来了,要知道,这也是在我那“穿越必做十件事”的备忘录之上赫然在列的。


没想到康老爷子这次微服还微得挺彻底,只带了我和胤禛还有梁九功仨人。


我走在老爷子和胤禛中间,想着今早老头子对我说的一番话心里头直犯嘀咕。


今儿个一大早四人就在外头碰面了,老爷子笑眯眯地捋了捋他那宝贝的山羊胡对我和胤禛说:“你们俩就扮作朕的女儿和女婿吧。”


我和胤禛对视一眼,发现俩人脸都绿的跟青菜叶儿似的。


“来,你们叫声阿玛给朕听听。”老康笑得跟朵花儿似的鱼尾纹一颤一颤儿的上下颠簸着。


“阿玛。”胤禛这厮叫的到挺顺口,废话,人家都叫了二十几年将近三十年了能不顺口么?说完他和康老爷子父子两齐刷刷地看向我。


老爷子的目光既慈祥又和蔼,胤禛那厮的目光却冷冷冰冰,好像我若是抢了他这个老爹立马就要撸袖子上来和我拼命一样。


“奴婢不敢。”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求救似的看向梁九功。他朝我耸了耸肩,也是一副:师傅这回可救不了你的表情。


老康板起了脸,瞥了一眼他身边脸色发青的四儿子,笑道:“叫你叫你就叫,难不成想抗旨么?这是微服,没那么多礼数,回去后也不会有人为难你的,否则就是跟朕过不去。”


嗯,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我向憨态可掬,不,是和蔼可掬的老康福了福,甜言蜜语道:“女儿给阿玛请安了。阿玛吉祥。”


“好,好,好!”老康笑得花枝乱颤(误),频频点头。


再偷偷瞄了眼胤禛,他本来就僵硬无比的面部表情此刻更是不是扑克胜似扑克了。


“你们俩,互相叫叫给阿玛听听。”老康摇头晃脑地看着我们。


这个康老爷子,难不成是嗑药了,今儿个怎么尽出怪招儿。我和胤禛都是一脸黑线。


“爷。”这回轮到我占便宜了吧。佛说的是来世报,基督教说的是死后报,而群众喜闻乐见的是现世报。我歪着脑袋和康老爷子站到同一战线上,笑眯眯地盯着一张青菜脸眨眼变成红番茄的胤禛。


“吭吭……吭吭……”胤禛张了张口,使劲儿地清着嗓子。


“快点快点,我们急着赶路呢。”康老爷子乘机落井下石。


“吭吭……名儿。”还是被他讨了个巧儿,不过估计这也是他的极限了,老康豪情万丈地一甩辫子,一行人便向重灾区扬州方向走去。


天灾人怨,民不聊生。离黄泛区越近,一路上的灾民就越多。有哭着喊着卖身葬父葬母的男孩子女孩子,有拿着破碗四处乞讨瘦骨嶙峋的灾民。


四人一路皆是无语,心里沉甸甸的,即使是个大晴天,心里头却还和在紫禁城时一样笼罩着浓的化不开的灰沉。


突然前方吵吵闹闹了起来,我和胤禛相互使了个眼色,又看了眼梁九功,两人便挤进了围观的群众一探究竟。


只见人们围成的圈内八个壮汉正在群殴一个精瘦的穿着官袍的年轻男子。那男子像是受了很重的伤,鼻青脸肿没有还手之力。宝石蓝的袍子被泥污沾得脏兮兮的,袍服的一角已经被扯去了一块。在他的不远处,地上跪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也是一头一脸脏兮兮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她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不住的磕头道:“各位爷行行好,不要再打他了,池儿这就跟你们走。”女孩儿的身后还放着一具棺材。


一看这架势,我和胤禛便已是七八分明白了。敢情这又是一个卖身葬母的苦命孩子,而挨打的这个人,想必是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小官。


田文镜


我和他四处寻找着那个罪魁祸首,只见一个坐在一旁喝茶看戏的满脸横肉的大汉不时发出满意地笑声,还不忘得意地向人们宣扬道:“这就是和张道台做对的下场!你就是天王老子,敢妨碍道台的大事,就是跟这小子下场一样!”


胤禛冷哼一声,便要抬步向前。我连忙扯住他的袖子道:“不可用硬的,此时须得回去慢慢教训那个张道台,此时切不可暴露了身份,我们人少。”


胤禛冷着脸站在原地,但也没有再上前一步。


那位大汉却发现了胤禛的举动,不怕死的上了前来,一边奸笑道:“呦,让爷看看还有哪位不怕死的?”


待他看见胤禛时脸上的表情明显僵了一僵。


倒不是因为他认识胤禛,而是这个雍郡王此时一张冷面冷心的功夫已练就的出神入化,能够杀人于无形,取人性命于气场范围之内。


那人很识趣得退出了胤禛的攻击范围,向那八个壮汉做了个手势,那八人便住了手齐齐向胤禛这边逼来。


胤禛拳头一握,又想冲上去,还好我一直扯着他的袖子及时拉住了他。


我向他摇摇头,又点头笑笑,一把把他拉回了人群自己陪着笑迎了上去。


“这位大爷,我们家爷和妾身是看中了那丫头眼神还算伶俐,正巧身边缺个人伺候,便想讨了她去。若是有什么地方不小心得罪了大爷您,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啊。”我向那大汉笑语盈盈,媚眼如丝。


我见那大汉直勾勾地盯着我,便乘热打铁,掏出一锭二十两的银子拿过大汉粗糙的手放在他的掌心笑道:“大爷您就遂了妾身的心愿吧,这点儿银子不成敬意,希望大爷您不要嫌弃,作为您和几个弟兄们的酒水钱可好?”


“好,好。”那大汉经我这么一说,浑身经络顿时觉得舒畅无比,和那八人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只留下那个小女孩和在地上躺着动也不动的芝麻小官。


我回头看了一眼胤禛想叫他上前帮忙,他老人家却冷着脸拍拍屁股找他的老爹去了。


这个小心眼儿的家伙,我又是一阵腹诽,上前先查看那年轻官员的伤势。


还好基本上都是些皮外伤,我蹲下问他:“可站的起来?”他勉强点点头,我便搀着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走到一边坐下。


“那孩子没事了。”我向他宽慰道,上前把那小女孩拉了起来,擦干净了她脸上的泪水笑着问道:“你叫池儿?”


“嗯。”那孩子怯怯地回答。


“以后就跟着姐姐可好?”我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


“真的?”小女孩儿一双清可见底的眸子亮了起来:“池儿谢主子的救命之恩!”


“乖,还是叫我姐姐吧。”我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儿,拉着她走到坐在椅子上休息的年轻官员跟前。


“请问这位官人高姓大名?”我笑道。但他随后说出的话让我笑不出来了。


“小人免贵姓田,名文镜。”


胤禛啊胤禛,亏的你还给本姑奶奶摆脸色,你知不知道这下子我可是给你帮大忙了。


人群渐渐散开,康老爷子一边听着胤禛的汇报,一边向我这边走来。


哼,胤禛这家伙,指不定又在背后编排我什么“不守妇道”“四处放电”什么的罪名。我愤愤想着,转过头跟田文镜说:“田大人,前面二位是我的阿玛和我的夫君,待会儿您可得谢谢他们。”


由笑着半蹲下来摸摸池儿的头说:“池儿,待会儿见了他们要叫爷爷好和伯伯好哦,然后还要叫我一声姐姐。”


嗯,反正胤禛同志也是奔三的人了,被人叫伯伯也是迟早的嘛。


见康老爷子走了过来,我拉过一条凳子擦了擦请他坐下,老爷子面露赞许地向我笑了笑。


那厢还没等田文镜开口,池儿就迫不及待的叫了起来:“爷爷好,伯伯好,姐姐好!”


胤禛一听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称自己为“伯伯”,脸儿又绿了。


老康笑得山羊胡子一翘一翘的,指着我说:“就你这个丫头心眼儿多。”胤禛这才明白过来,在一边冲我吹胡子瞪眼。


“在下田文镜谢过三位的搭救之恩!”田文镜单膝下跪,上前拜谢。


“田文镜,你是这儿的知县?”康老爷子开始进行政治审问。


“在下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丞。”嗯,今天之日便是这孩子飞黄腾达之时啊。


“你可知这附近何处可以投宿?现在天色已晚,怕是赶不上在天黑之前到达下一个镇子了。”看来康老爷子对这孩子青眼有加啊。


“几位若是不嫌弃倒不如在在下家中勉强一晚可好?”田文镜也是个明白人,一口便应承了下来。


这田文镜清官的名声可不是白得的,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也毫不过分。要不是我知道是巧合,说是他得了信儿故意演得这么一出苦肉计我也相信。


一间屋子三间小房,正屋除了一张摆满书的书桌外就只剩一张床了,其他两屋更惨,除了床什么也没有,还有一屋干脆兼了厨房。


“本来还有衙里的两个弟兄也睡在这儿,正巧他们今天当值晚上不回来了。”田文镜搓搓手不好意思道:“简单是简单点儿了,但还算干净,劳烦四位将就着点儿了。”


“以你的俸禄,应该不至于住的这么寒酸吧?”康老爷子从进门就一直皱着眉头:“说出去还让别人笑话说大清亏待了当官的呢。”


田文镜笑笑道:“这位爷是生意人吧,就着朝廷的俸禄,确实只能过这种日子。我们这儿像我这样的官儿都是一边当公差,一边在家种田维持生计的。在下身体不好,因此只能靠着俸禄过活。”


这一席话说的康老爷子和胤禛这父子俩的眉毛都敛了起来。


我转移了话题,笑着问田文镜:“请问田大人家中可有粮菜?我和池儿去准备晚饭。”


“啊,有,还请几位稍等。”田文镜匆匆忙忙出了门去,待回来时,左手提着一块五花肉,右手提着几样蔬菜。


“在下知道你们几位都是平时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只好委屈一下各位了。”


“谢谢田大人了。”我接过菜,便和池儿到厨房处理起来。留下他和康老爷子还有胤禛聊着灾情。梁九功则在一边帮我剁肉。


用过晚餐,他们三人又在正厅继续议论着时事,我则和池儿到了隔壁聊着她以前的生活顺便了解了一些当地的情况。


“池儿,姐姐跟你商量个事儿可好?”我摸着池儿的小脸有些犹豫地说道。


“姐姐尽管说,池儿若是能做到一定答应。”池儿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


“我和爷爷伯伯还有些事情要办,想先让你在田大人这儿住上一段日子,等我们办完了事情,再回头来接你可好?”我心下琢磨,担心康老爷子不肯带上这个孩子,反正这次回来途中胤禛应该还会回来提拔一次田文镜,就让这孩子跟着他回府罢了。


“姐姐到时可能和爷爷就不来了,那位伯伯会来接你,你到他的府上做事可好?”我补充道。


“不要,池儿要跟着姐姐。还是姐姐不要池儿了?”池儿攥着我的衣角,眼中已是泪花闪现。


我这人不怕天不怕地,就怕砍头和小孩子哭。当下手忙脚乱地给她又是擦眼泪又是软言相劝,半天才把她哄住。


“怎么了?”康老爷子听到了动静,从隔壁屋子走了过来,看着脸上泪痕犹在的池儿看了眼我,上前摸着她的头和蔼地笑道:“好池儿,是姐姐欺负你了吗?说给爷爷听,爷爷给你做主罚姐姐。”


池儿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急忙替我辩解:“不,不是的,是姐姐想把池儿放在田大人这儿一顿日子回头再来接池儿。可是,池儿想跟着姐姐和爷爷。”又看了眼站在一边看着他老爹慈眉善目的样子目瞪口呆的胤禛补充道:“还有伯伯。”


看着胤禛那张惊讶的脸瞬间变成锅灰底,我强强耐住想要仰天大笑的冲动低眉顺眼地对康老爷子说:“阿玛,未名是怕……不过既然池儿有这份心,还望阿玛准了未名带上这孩子。”


“行,那你多费心吧。”康熙笑答,点点头便出了房去。


与康老爷子总算行至扬州城内,这一路上所经之地具是黄泛之区,死伤嚎哭,哀鸿遍野。好不容易到了一个较为繁华之地,众人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在一个酒楼中刚坐定,隔壁包间却不知为什么而吵了起来。康老爷子眉头皱了皱,胤禛和我便赶紧出了门,抓住一个抱头鼠窜的小二询问情况。


“二位客倌,本来那厢房中的三位客人吃的好好的,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突然打了起来……”小二正解释着,从隔壁房间突然走出了一位年轻男子。


他约莫二十七八岁左右的模样,身形清奇,应该是个练家子。眼神冷冽,薄薄的唇略微向上翘着,有着自负的骄傲。也算是眉目清秀,但我看了他却觉得心生反感,只觉此人略显阴戾凶险之相,不可深交。


相认


“亮工?!”胤禛看见那男子两眉一挑诧异道:“你怎么在这儿?”


亮工?好熟的名字啊。我绞尽脑汁回忆着,这是哪个人物的字来着?


那男子见了胤禛也是一愣,赶紧上前单膝下跪打了个千儿:“小人年羹尧给四爷请安。回四爷,小人家父近日身体抱恙,小人回扬州看望家父来了。”


怪不得,这就是那个飞扬跋扈的年大将军?我撇撇嘴,立在一旁。


“亮工,你这是……?”胤禛看了看包厢,又看着年羹尧。


“让四爷见笑了,是奴才家里的一些事情。”年羹尧恭敬地回道。


“老四,是谁在外面?”康老爷子听见对话声,向门外问道。


年羹尧神色一惊,胤禛冲他颔了颔首,他便入了我们的包房,跪地给康熙请安。


康老爷子听完他的简要汇报道:“遐龄有恙?说来也是老臣了,既然今天见着了你,便去看看你阿玛吧。”


“是,谢万岁隆恩,家父定然感激不尽!”年羹尧头如捣蒜,连连磕头。


“还有,刚才是怎么一回事?”老爷子有些不满道:“什么事到这酒楼里大吵大闹。你说什么也是朝廷官员,成何体统。”


年羹尧伏地到:“回万岁,奴才本来有个妹子,但是小时被人贩子拐卖了。奴才刚才正在隔壁吃饭,忽然奴才的家丁把一个人贩子带了上来,说这人就是当年拐卖舍妹的那人。奴才一时怒从心起,这才……不想惊扰了圣驾,奴才该死。”


一口一个奴才,听的我好生别扭。明明可以自称为“臣”,却偏生喜欢给自己扣一顶“奴才”的帽子。这种人,其心不可谓不险。


“哦,想不到还有这种事。罢了,这事儿你好生处理就是了。”康熙摇摇头,又指了指胤禛旁边的座位:“就做这儿陪朕一块儿用膳罢,回头再去你阿玛府上。”


“是,奴才谢万岁恩典。”年羹尧磕了个头,退步到外面示意家丁将那人贩子押到府上,才毕恭毕敬地坐下。


康老爷子、胤禛和年羹尧还有梁九功坐在前面的车上,我和池儿则在后面的车里尾随。


吃饭的时候我就觉得池儿心神不宁的,正想借这个机会好好问问她是怎么一回事,便拉过她的手笑道:“有什么心事么?看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儿,难不成是看上刚才的那位年羹尧了?”


池儿面上笑笑,却只是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我叹了口气,这几天接触下来已经感觉到这个孩子,心思重,什么事儿都喜欢藏在心里。也不好勉强她说出来,只好转头看向窗外熙攘的人群。


到年府并没有花去多少时间,这府邸虽然不大,却尽得了江南园林的风情,林壑幽深,山环水转。


年遐龄正躺在榻上喝药,看见康老爷子进了屋来又惊又喜,连忙翻身下床行礼。起身时却看见站在我一旁好奇地张望屋内设施的池儿,一双病中混浊的眼睛忽地放出光亮,全身因为激动而不住的颤抖。


康老爷子马上察觉到了年遐龄的异样,伸手招了池儿过来,对年遐龄笑道:“这丫头是我在黄泛区的时候碰见的,见她无父无母怪可怜的,人又聪明伶俐,便带在了身边。难道遐龄你也认识?”


年遐龄听言,颤颤巍巍地走到池儿面前,紧张地问道:“这位姑娘,请问你的左边锁骨上,是否有一个铜钱大小的蝴蝶状胎记?”


我听年遐龄这么一说,心里一惊。这几日我和池儿睡在一起,自然见过她左边的那枚胎记。可是这年遐龄又是如何得知?难不成……想起年羹尧之前说的那一席话,我的右眼皮突突地跳了起来:不会这么狗血吧?我无意中救的这孩子竟然是年遐龄的女儿,年羹尧的妹妹,雍老四的爱妃年氏?


看着一个个历史人物按照原定的轨迹一个个先后走到了我的面前,却是半分喜悦也无,心底只觉像开了一扇窗户,冷风凉飕飕的直往里面灌,让我止不住的想要发抖。


池儿低着头,轻声道:“是的,大人说的一点儿也不错。”语气中居然半分讶异也无,难道刚才在酒楼的时候她就认出年羹尧了?这个孩子,城府深的可怕。


嗯,怪不得她这么讨胤禛这个扑克脸的欢心了,要想让这位铁血皇帝垂青爱怜,果真是一项高标准严要求的技术活儿啊。


我这厢还在不负责任地神游着,那厢年遐龄年老先生已是老泪纵横,摸摸索索地抓住池儿的手,颤着声音说:“迟歌,阿玛总算在有生之年又见到你了!”


原来池儿的原名叫做年迟歌,十二年前被人贩子拐卖到镇江一带的一个普通人家。那夫妇本就年纪较大膝下无子,也不计较是男孩女孩,因此对池儿视如己出。后来池儿的养父死于一场急病,家境也与日俱下,赶上黄河发大水,池儿的养母身体一向不好,也没能撑住就撒手而去了。


一行人听后都是唏嘘不已,这番奇遇,真真是无巧不成书。


晚上又是好一番闹腾我才睡下,半夜醒来习惯性的一摸枕头边上,却发现池儿已经不再。这才想起来今天开始她便恢复了年府大小姐的身份,住入了自己的闺房之中。


还是有些怅然若失,就像眼睁睁看着演员们一个一个鱼贯而出,只差导演一声令下,一场盛大好戏便要开锣。想起胤禟白天托人为我送来的信,会心一笑,又走到桌前将那戋樱花信纸对着月光读了一遍。


“白纸新题断肠句,道锦书难寄。把盏诉春风,天若有情,应卷浮香避。


手卷珍珠寻玉碧,春恨锁重邸。总是旧相游,陌上梢头,慢解杯中酒。”


墨香在纸上顺着纹理淡淡的氤氲开来,像胤禟身上那抹若有还无的清香。这种老旧的相思,承载了在万水千山的另一头殷殷的期待,本是愁苦难当的情愫此刻因了时间的沉积而变得淡淡的欢喜。感情是一杯陈酿,要有足够多的发酵的日子才能芳香甘甜,齿颊生香。这般鸿雁长飞的甜蜜的等待,是手机网络远远无法取代的。投机取巧的后果便是速生速灭,向被喂食了过多激素的肉鸡。浮肿而丑陋。


心底漾起一丝暖意,抬头见窗外月朗星稀,心又痒痒起来,云髻半偏,步入庭下。


仰头看见池儿正坐在右院的屋顶上,我向她挥了挥手,池儿见是我咧嘴一笑,指了指屋侧的一架梯子示意我也上来。


“睡不着吗?”我七手八脚不甚熟练地爬上了屋顶,努力保持平衡坐到了池儿的身边与她并肩抱膝而坐。


“嗯。虽然看到哥哥的时候我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但还是觉得太突然了。”池儿盯着自己的足尖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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