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霜欺雪压

作者:陈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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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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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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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792字

。x小说。


郑老头驾好了马车,把一床破棉被铺在车里,然后把小野抬上车,平卧车内,掩上车门,慢慢驶去。


绕过了几条大街,不久,来在靠南城脚的一个荒僻所在,马车停下了,郑老头从破棉被内取出一个长形的油布包,抱起小野,朝一片菜园中的小路走去,顾盼间,来到一间破旧的茅屋前面,用手在紧关着的木板门上叩了数下,发话道:


“大娘在家么?”


屋内传出了一个女人声音道:


“是那位?”


“悦来店郑老爹!”


“哦!是郑老爹!”


“咿呀!”一声门开了,一个面容憔悴的半老徐娘出现门边。


“小野!”


妇人惊叫一声,顿时面如死灰,簌簌抖个不停。


“大娘,到屋里再说!”


“他……他……死……了?”


“没有,不会死的!”


郑老头跨入屋中,把小野放在靠屋角的木板床上,吁了一口大气。


妇人扑了个过去,泪落如雨,望着血肉狼藉的爱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娘,别紧张,小野只是皮肉之伤!”


“他……他……天啊!什么人狠心把他打成这样子?”


“栈中的伙计!”


妇人双腿一软,跌坐床前地上,凄然道:


“老爹,他们为什么打他?”


郑老头叹了口气,道:


“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等小野醒来,他会告诉你的。”


“老爹,谢谢您了!”


“大娘,……他们……”


“怎么?”


“要你母子即日离开!”


妇人双目圆睁,站起身来,手扶床沿,栗声道:


“要我母子即日离‘武林城’?”


“是的!”


“为什么?”


“唉!反正是他们的天下,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不离开!”


“大娘,还是忍一时之气算了……”


“不,我决不离开!”


“大娘,犯不着啊!”


“不!”


“可是……”


“此城有规矩,不许仇杀斗殴,难道他们敢杀害我母子……”


“大娘,悦来栈的主人上官若望是什么身份,你明白吗?”


“不管他是什么身份。”


“他是‘无双堡’外堂主,也是城中的首脑人物……”


“他总不能自毁规例?”


“很难说,江湖中波诡云谲,险恶万分……”


“老爹,蒙你关注,我心领了。”


郑老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


“大娘是缺少盘缠么?”


妇人固执地道:


“不是,我只是不想走!”


“以后小野不能再到悦来客栈看管马匹了。”


“我知道,他可以卖小菜,我做零工。”


“既是这样,老夫没话说,这点碎银是小野自己的积蓄的,你收下吧!”说着,把一个小破布包放在桌上,然后又扬了扬手中的大油布包,道:“我这点东西,暂时请大娘收存!”


“那是什么?”


“不是什么值钱之物,不,请不要打开……”


“不会的!”


“如何有一天听到老夫的死讯,这东西便属小野,算老夫遗赠……”


“这……”


“没什么,老了,终归要走上这条路的,老夫该走了,小野的伤已敷药,将息些时便没事了,不过,最后奉劝一句,还是离开的好。”


“我会考虑的!”


“很好!”


小野手脚动了动,口里发出呻吟之声。


妇人眼圈一红,轻抚他的额,哽咽着道:


“孩子……娘在你身……担”


郑老头深深看了小野一眼,随着又叹了口气,悄然出屋而去。


月余之后,小野挑了菜担,在大街小巷叫卖,他尽量避开“悦来客栈”那条街,几天下来,总算平安无事,那方面似乎也忘了限他们母子离城这回事,没来追查。


这天清晨,小野照常担菜上街,才转了一条街,扁担忽被人捉住,扭头一看,不由亡魂大冒,暗道一声:“苦也!”对方赫然是“悦来客栈”的管家蔡大光。


蔡大光恶狠狠地道:


“好哇!小杂种,你竟然还敢逗留在城里?”


小野又恨又怕,哀声道:


“管家,小的安份守已!”


“少放屁,你如果不即日离开,砸扁你母子。”


“管家,求您老开恩,赏的一口饭吃……”


“别那多废话!”


小野几乎哭了出来。


蓦在此刻——


小野忽然觉肩头一轻,扭头一看,为之大惊失色,只见扁担的另一端,被一个面目阴冷的中年文士执住,他退了数步,把菜担交与两人,苦着脸站在一边。


“武林城”中极少发生事故,是以很快的便围了许多人。


蔡大光寒声道:


“朋友,这算什么意思?”


中年文士冷阴阴地道:


“阁下岂可仗势凌人!”


蔡大光老脸一沉,道:“何谓仗势凌人?”


中年文士不屑地道:


“阁下欺负肩挑负贩的穷小子,算什么?”


蔡大光气焰不可一世地道:


“朋友,你是故意找碴儿么?”


“有目共睹,谁找碴儿?”


“朋友如何称呼?”


“过路客!”


“哼,很好,你知道这小杂种是什么人?”


“穷苦人家的子女而已!”


“他是本栈被逐的马童!”


“你也不该***他?”


“过路客,你少管闲事为妙……”


“区区一定要管呢?”


“你当知本城规矩?”


“只许州官放火吗?”


蔡大光狠盯了对方一眼,抑低了喉咙道:


“你不是找死吧?”


“过路客”哈哈一笑,道:


“就算是,难道你敢杀人?”


“撒手!”


振臂,传力,想振开“过路客”的手,但“过路客”纹风不动,一付从容之态,蔡大光老脸胀得绯红,沉马,稳桩。


两人较上了内力。


“过路客”好整以暇,一看便知他没有用上全力,蔡大光身躯在发颤,只片刻工夫,额头上冒出了黄豆大的汗珠。


小野一颗心直在往下沉,他知道蔡大光的身手,这位“过路客”非吃亏不可,“无双堡”岂容外来客逞强,但,他无法阻止,同时,这一闹,母子俩说什么也不能在此城立足了,此城本无可留恋,可是母亲不愿离开,又将奈何?


“过路客”似乎也有所顾虑,不为己甚,淡淡的道:


“阁下,够了么?”


蔡大光在城中是有头面的人,这台坍得不小,但他明白功力差了人家一大段,如果硬挺下去,势必灰头土脸,栽得更惨,为了颜面,又不能就此落蓬,只好顺风转舵,自找台阶,冷哼一声道:


“过路客,老夫身为城中一份子,不能明知故犯,破坏规矩,来日方长,我们以后再说吧!”


“很好!很好!”


双方同时收势,松手放落菜担。


蔡大光气无所出,横腿扫飞菜筐,青菜瓜豆,洒了一地,复又抓起扁担,一折为二,扔得老远。


小野双目尽赤,手脚发麻,但他不敢动手,只栗呼道:


“管家大爷,您折了小的买卖!”


蔡大光横眉竖目,历声道:


“野种,听着,别再碰上老夫。”


“过路客”眸中泛出了杀机,但只一闪即逝,冷冷地道:


“阁下何必如此过份?”


突地——


人群中一声喊道:


“执法武士到了!”


顿时人群波分浪裂,朝两旁闪了开去,四名雄赳赳气昂昂的青衣佩剑武士,疾步而至,到了现场,为首的一名大声喝问道:


“什么事?”


蔡大光阴阴地道:


“这位朋友大概不知本城规矩,有意寻衅!”


四名武士的目光,全转到“过路客”。


“过路客!是名还是号?”


“随便。”


“朋友,此地不是撒野的地方?”


“区区省得!”


“报上真实姓名出身?”


“区区‘过路客’,别无奉告!”


为首的武士冷哼了一声,道:


“在本城必须安份守已,接受约束。”


“过路客”淡淡地道:


“区区最安份不过,只是有一点,看不惯不安份之徒!”


“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表明个性而已。”


“请朋友到总管处谈话!”


“有此必要么?”


“当然!”


“走吧!”


“过路客”满不在乎地一挥,深深瞰了小野一眼,随四武士大步而去。


蔡大光狞视着小野,阴恻恻地道:


“小杂种,希望在城中不碰到,最好滚远些,越远越好。”


小野不敢吭声,怀着满腹的怨毒屈辱,转身离开,一路上,他愤于自己的被歧视与迫害,一方面又为“过路客”担心。


他想:


同样是人,为什么有人以凌虐别人为乐事呢?


自从懂事起,就不被人没当作人,这种痛苦何日方子?


母亲明知这苦况,为什么不肯离城?


自己真是生父不明的野种么?母亲是什么样的女人?


想到这里,他的心在滴血,这种人所不能承受的痛苦,他隐忍了十多年,随着年事的增长,他已到了不能忍受地步,不止一次,他想独自离开,但,他怕母亲的眼泪,他不忍抛下相依为命的母亲。


现在,不离开是不行的了。


如果母亲不愿意,只有狠心一人去闯天下。


他也想到与自己一起管马房的老头子郑三,他是个怪人,郑三决非他的真实姓名,他教自己武功,却又不许显露,也不许称他师父,为什么?他教了自己数年,倒底所学的能管用么?


想着,想着,那间破茅屋在望,他有些踌躇,怎么对母亲说呢?


他母亲却在屋里发了话:


“孩子,你回来了?”


“是的!”


“菜担呢?”


“被人砸了!”


“为什么?”


“娘,您想,还是为什么,人家高兴作践你……”


“唉!苦命的孩子,不要紧,再忍耐些时。”


“我……我受不了!”


“进来吧!”


小野推门而入,顺手掩上,一看母亲眼含痛泪,不禁心如刀扎。


“娘,我们离开这里?”


“不!现在还不能!”语音十分坚决,毫无妥协的余地。


“倒底为什么?”


“将来会告诉你。”


“为什么不现在说呢?”


“不是时候。”


“娘!我……我受不了小杂种的称呼……”说着,以手捂面。


“孩子,我要你忍耐!”


“我……忍不住了!”泪水,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妇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以手抚着爱子的头,悲怆地道:


“孩子,但你必须忍!”


小野放开了捂面的手,凝视着他母亲,栗声道:


“娘,我真是身份不明么?”


妇人身躯一颤,道:


“你不信娘的话?再三说,没这样的事!”


小野大声道:


“但我没有姓,不知道父亲是谁,连娘您……我也不明白……”


妇人拭了拭泪痕,柔声道:


“孩子,再忍耐些时候!”


“我……我真想……”


“胡说,你有多大本事?”


“我……”


“你背着娘偷偷习武,以为娘不知道?唉……”


小野不由吃一惊,想不到母亲已然知道自己违命习武,她足不出户,自己也没敢在家中练习,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他无言分辩,只好闭上了眼。“孩子,休歇吧!”


“娘,你非走不可,悦来客栈管家已下了最后驱逐之令……”


“不必,他不敢在城里杀人!”


“娘,别忘了我上次险被打死?”


“但你没有,对么!”


“娘!孩儿求您,离开这地方……”


“不!”


小野双膝一屈,跪了下去,声泪俱下道:


“娘,住下去孩儿会发疯,也许……有一天孩儿真的会杀人……”


“不许你说这样的话,你是娘唯一的指望!”


“可是……以后如何过日?”


“还是卖菜!”


“人家不容?”


“呆在家里。”


“活活饿死么”


“饿不死的,孩子,起来。”


“我们家徒四壁,无隔宿之粮……”


“娘自有办法。”


“亦不让孩儿自己离开?”


“你……忍心抛下娘么?”


小野以头地叩地,内心的痛苦,简直无法形容,他想,这样活下去,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的好,但他自小孝顺,重的话不敢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