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崔法光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1:07
|本章字节:14276字
张天成新的工程没有争到手,原先的工程又完了工,他便成了闲人一个。就像是一个统领千军万马,长年驰骋疆场的将军,忽然没了需要进攻的敌人,没了战场,没了军队,成了一个吃闲饭,无所事事的孤家寡人。他感到思想空虚、生活乏味,感到失落沮丧、烦躁不安。手里没了工程,也就没了大马金刀的挣钱门路,可小梅每天的医疗费用却丝毫没有因为他不能挣钱而停下来,他为此极为苦恼。思来想去,也没有别的挣钱门路,只有依靠手艺干老本行。没有高楼大厦可建,他只有去承建民房。建民房利润低,为了多挣些钱,他又是砌砖,又是和灰,就像是一个普通民工。
晚上,没有地方住,他在临近小梅住院的新阳市中心医院外租了一间房子,为的是到医院看望小梅方便一些。
这天,张天成去家里拿自己的衣被,李素苹正好在家。张天成一声不响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李素苹站在一旁默然看着。等张天成抱着东西往车前走去时,李素苹上前拦住了:“天成,就是走,咱也该吃顿散伙饭吧?”
张天成腾出一只手摆摆:“算了吧。你爸这一手也真够绝的,工地都让给了你姐夫,现在我是要啥没啥,你还是让我快点儿去找自己的出路吧。”
“那……”李素苹欲言又止。
张天成将东西放到车上,又走到李素苹身边,他叹了一口气:“我张天成也有对不起你的地方,让你跟着我受了那么多气,别记恨我,我就是这么个德行。希望你能越过越好,别为我操心,我相信我会慢慢好起来的。”张天成开车走了。
王凤英背着女儿走在长满荒草的小路上。母女俩是想回老家看看。
雪已经化了不少,凸凹不平的田野里留存着鱼鳞般的残雪。远远看去,大地像是一张巨大无边的奶牛皮。风不大,却十分寒冷。母女二人呼出的气流凝结成一团团白雾。
走了一会儿,小梅对母亲说:“妈,咱先别急着回家,在这儿玩一会儿再走吧。”
王凤英想了想:“好啊。”将女儿放下。
小梅沿路往前跑去,王凤英在后面紧紧地追赶。冰天雪地的原野里飘荡着小梅快乐的笑声……
张天成开车沿路驶来,小梅老远就认出了他的车,不停地向吉普车摇手。张天成也看到了她们,很快便将车开到了二人面前。张天成从车上下来,将小梅抱在了怀里,问道:“小梅,告诉叔叔,你们这是干什么去?”
小梅摸着他的胡子说:“叔叔,妈妈说带我回老家看看。”
张天成望向王凤英,王凤英忧郁地笑了笑。
“空了几年的旧房子了,有什么好看的?等叔叔有了钱,给你们翻盖成新房子再去看。”
张天成说着将小梅抱到车上,又将后门拉开,让王凤英坐上车,将门关上,说声“坐好了”,车便一溜烟地开走了。
张天成将母女二人送到医院,王凤英不大一会儿便将晚饭做好了。张天成也不推辞,就和母女二人一块儿吃了起来。看看天色晚了,张天成起身回去,王凤英出来送他。二人并肩走在通往医院大门的路上。王凤英关切地问:“你以后怎么生活?”
“一个人过呗。”张天成一副满不在乎的腔调。
“你真不该走这一步。”
“有什么该不该的,这么多年了,我早受够了。现在,我可是回到了1949年。解放的感觉真好哇!”
“你就别贫了。以后,收了工就到医院来,好歹也不差你那一碗饭。”
“行。小梅现在怎样?”
王凤英有些伤感:“暂时稳定,需要坚持化疗,孩子还小,剂量不能太大。看着孩子受罪,我的心就像刀剜的一样!”王凤英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这副担子不轻呀!压在你一个人的肩上,我真怕你再有个好歹。”
“不会的,只要能救了孩子,再苦再累我也愿意。”
“难为你了。”王凤英问,“你住在哪儿?”
“就在医院门外不远。我想离你们近些,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真不知道该对你说些什么。”
“什么都不要说了,只要孩子好,一切都好。”
夜里,梁主任拖着疲惫的身体打开门将灯按亮,摸着沙发扶手坐到沙发上。丁少峰听见响动,从房间出来。梁主任闭着眼睛没有说话。丁少峰接了一杯水放在母亲面前,随后在母亲身边坐下。梁主任睁开沉重的眼皮问:“你爸呢?”
“睡了。妈,赵宾还没消息吗?”
梁主任摇摇头。
“妈,我想参加下一批的国际搜救队。搜救队员都需要什么条件?我是3年党龄的党员,身体素质、健康状况都很好。”
梁主任脸上闪过一丝笑容:“仅昨天一天,全市就收到了上千封请战书。你的自身条件不错,不过,要你所在的单位同意才行,这样,妈才好为你争取。”
丁少峰脸上露出了兴奋的色彩:“妈,谢谢你,这个你放心。”
梁主任用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发,欣慰地说:“有没有责任感,是一个人是否成熟的标志。妈感到你真的是长大了。快去睡吧。”
“妈,你也早点儿休息吧。”丁少峰走进自己房间。
梁主任闭着眼将身体倚在沙发上。
过了一会儿,梁主任感到身体缓过来了劲,到卫生间洗漱完后,回到卧室,悄悄地将被子一角掀开,不料还是惊醒了丈夫。
丁大忠问:“怎么?这一阵子还很忙?”
“红会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哪能那么快就忙完了呢?”
“少峰要到印度尼西亚去,跟你说了吗?”
“说了。刚才跟我说的。”
“你同意吗?”
“孩子的这种义举应该得到支持。”
“我知道孩子在想些什么,况且这也是人类共同的灾难。文静这孩子挺可怜,是个很不错的孩子。”
“睡吧。”梁主任打了个呵欠将灯按灭。
丁少峰参加国际搜救队的申请很快便被批准了。出国前,为了了解一下赵宾的个人和家庭情况,为营救工作做一些必要的准备,这天上午,他找到了赵宾家。
丁少峰在门前按了一下门铃,门开了,一位中年妇女出现在门口,她是赵宾母亲的妹妹,她问:“你找谁?”
“这是赵宾家吗?”丁少峰问。
赵宾的母亲听到丁少峰的问话,像疯了一样一边喊着一边从里边冲了出来:“是不是赵宾出事了,是不是……你是谁?”
“伯母,我是红会的,马上就要出国去执行海外搜救任务,顺便来问问赵宾的情况。”
中年妇女听丁少峰这么一说,忙热情地招呼丁少峰:“快,快请进吧。”
丁少峰走进屋里,赵宾的母亲呆望着丁少峰急切地说:“对对对,快快,快进来……”
丁少峰坐在沙发上。赵宾的母亲在他身边坐下:“救救我们赵宾吧,我一个寡妇像养猫娃一样把他拉扯大,他连他爹的面都没有见过……”
“伯母,请放心,如果没有什么差错,我一定会把他救回来的。”
赵宾的母亲像遇到了救星,连声说道:“救苦救难的菩萨,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头。”说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丁少峰赶快过来搀她:“伯母,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丁少峰将赵宾的母亲搀扶到沙发上,问,“他们是几个人去的?”
“两个人,还有他女朋友。”赵宾的母亲赶快回答。
“他女朋友叫什么?”
“叫叶小桐。圆圆的脸,头发到这儿。”赵宾的母亲连说带比划。
“有他们俩的照片吗?”
“有有有。”赵宾的母亲一阵风似的跑向房间,稍顷又跑着出来,将手里的一张照片递向丁少峰。
丁少峰接过看了看,将照片放进衣袋里:“好吧,我走了。”丁少峰刚要转身,赵宾的母亲一把将他拉住:“等等,你等等。”然后又跑回房间,很快拿着一叠人民币跑出来,一边往丁少峰手里塞一边说:“这是点儿心意,请你收下。等救回赵宾,要多少给多少。”
丁少峰连忙将她的手推开:“伯母,你误会了。我们是红十字会的,我们不收钱,我只是来问问情况。”
“这我知道,我是情愿给的,你就收下吧,收下吧。”
妇女也劝道:“这位同志,你就收下吧,你收下了我们心里就踏实了。”
“不不不,这决不可能。”丁少峰一边向外走一边说,“我走了。你们等消息吧。”丁少峰走了出去。
赵宾的母亲匆匆来到桌子前,向供奉的菩萨像连连作辑:“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求您救救我家赵宾吧……”
丁少峰从赵宾家出来,已经快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他掏出手机给丽娜打了个电话,说请剧团里的姐妹们一块儿到楼外楼酒店吃饭。然后,便直接去了楼外楼。
不一会儿,丽娜领着姑娘们一路叽叽喳喳地赶来了。等众人坐下,丁少峰开始给每个人倒酒。
丽娜笑着问:“到底是什么喜事儿?”
丁少峰倒完酒,坐回到座位上,对众人说:“我已经参加了红十字会第二批海外搜救队,明天晚上就要随着救灾物资一起走了。”
丽娜吃惊地问:“你要到印度洋去?”
丁少峰点点头。
“哇……”众姑娘发出一阵惊叹声。
“我走之后,烦请各位要多去看看文静。如果赵宾还活着,我就一定想法儿把他找回来。”
“过几天就走吗?”丽娜问。
“是的。”丁少峰说。
“少峰,什么时候回来?”
“不好说,这要看当地状况和搜救任务完成情况。”丁少峰端起酒杯,“咱们都是好朋友了,这杯酒就算是我拜托各位了。干!”
众人一起将酒喝干。
丽娜问:“你想跟静姐说点儿什么吗?”
丁少峰垂下头,良久才抬起头来,充满深情地说:“我想她,她是我生命的全部。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临走之前能见上她一面。”
大家谁都没有说话。
“我知道我没这个福气,算了!来,为文静的健康干杯!”丁少峰端起酒杯。
丽娜一把拉住丁少峰举杯的手:“等等,我告诉你她在哪里。”
丁少峰不相信地睁大眼睛看着丽娜。
丽娜对丁少峰说:“等吃过饭我就带你去。”
丁少峰望着丽娜无限感激地点点头。
丁少峰他们来到疗养院时,周文静正在花园里散步。周文静一抬头,见丁少峰捧着鲜花站在面前,她转身就往回走。丁少峰快走两步将她挡住,充满深情地喊了一声:“文静……”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是谁告诉你的?”周文静嗔着脸。
这时,丽娜和几个姑娘垂着头从一处花丛后面慢慢走了出来。
周文静一见丽娜,立刻便明白了。她瞪了丽娜一眼,怒气冲冲地说:“丽娜,你……”说着,绕过丁少峰就走。
丽娜跑到静静前面,伸开双手将周文静拦住:“静姐……”
周文静停下脚步,看了一眼面前的丽娜,将她一把推开,继续前行。
几位姑娘在周文静身后喊道:“静姐……”
周文静停住了脚步。
丁少峰含着泪,对着周文静的背影说道:“文静,这不怪丽娜,是我逼着她告诉我的。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求能见你一面。我知道我没有这个福气,我知道没法得到你的爱。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只求你……天天快乐,天天……打搅了……”丁少峰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他揩了一把眼泪,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大门口走去。
丽娜:“静姐,少峰就要到印度洋去搜救了……”
周文静回过头来,她已是泪流满面。见丁少峰将要走出大门,便急喊一声:“少峰!”
丁少峰闻声止步,缓缓扭过头来回望周文静。
周文静倏地向他奔跑过去。
丁少峰略一思忖也往回跑来。
二人在相距两三步的地方停下了下来,然后一齐扑向对方,随后,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周文静将头贴在丁少峰肩上,语声哽噎:“你为什么要这么傻?为什么?为什么呀……我不可能和你白头到老……我不可能……你明明知道……你为什么还要这样?”说到最后,周文静哭出声来。
丁少峰将周文静的脸捧在面前,深情地凝望了一会儿,然后用两只拇指将她脸上的泪水轻轻擦去,真诚地说:“因为我爱你。”
周文静感动得泪水难以抑制,满脸流淌。
丽娜眼中盛满了泪水。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丁少峰拉着周文静走了。
红色的轿车在公路上疾驶。
周文静问:“你这是要带我上哪儿?”
丁少峰一边驾驶一边说:“上一次因为我,你没能去看成李老师。今天我陪你一起去。”
“李老师搬回老家住了。”周文静说。
“我知道。”丁少峰说。
周文静将头幸福地靠在丁少峰的肩膀上。她闭着眼睛,泪水从眼角静静地流了下来。
轿车开到村头,一支送葬的队伍从村里走了出来。为了避让送葬的队伍,丁少峰将车停在了路边。周文静一眼便看到了走在队伍前面的刘强,还有刘强抱着的李老师的照片,周文静疯一般地扑下车来,她跪扑在刘强面前:“李老师——妈——”送葬队伍停住了。刘强流着泪对周文静说:“姐,妈走了。妈走的时候,不停地喊着你的名字。她说,她对不起你。我几次要去叫你,她都不让。她说,她没脸见你……”
周文静的脸上淌满了泪水:“你哥呢?”
“妈留下遗言,不许他来送她。他昨天来了,被我舅挡在了门外,没有让他进门。妈说,有一天你的病治好了,就让我到坟前和她说一声。妈还说,如果你以后找到了对象,要你千万带到坟前让她看看,她想你。”
周文静一把从刘强手里接过李老师的照片,泣不成声地哭喊:“妈,妈妈……我来晚了……走,我送你去……”
丁少峰泪流满面,他走到一个托着孝衣孝帽的孝子面前,拿起孝帽戴在头上,然后穿上孝衣,将一条麻绳系在了腰间。
送殡的队伍又开始往前走了。
披麻带孝的丁少峰搀扶着一身素孝的周文静和刘强一同走在队伍前面……
下午,回到疗养院,周文静坐在床上,拿着装有李老师的照片的镜框发呆,她的内心仍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
丁少峰轻轻地在床边坐下,伸手想将照片取走,周文静却紧紧地抱着不放。
“文静,你要想开一些,就算是李老师在世,她也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啊!你要坚强,李老师有话,等你病好了,她还要让刘强到坟前报喜呢!你这种精神状态怎么能行?”
窗子的外面,周志钢和白灵隔着玻璃望着里边,听着二人的谈话。周文静仍默默地看着李老师的照片。丁少峰从她手里轻轻取了下来。
站在窗外的周志钢和白灵默默地望着……
“少峰这孩子真不错!”白灵感叹道。
周志钢也由衷慨叹:“如果刘东生是他该有多好哇!”
丁少峰拍拍文静的手,“好了,别想那么多了。也许此时李老师正在天上看着你呢!你要打起精神来!”
周文静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也累一天了,早点儿歇着吧。”
丁少峰点点头。这时水红拿过来丁少峰的皮包。
丁少峰接过皮包对水红说:“水红,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水红点点头。
丁少峰将皮包挎在肩上,走到床前将被子给周文静压了压,说:“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周文静一往情深地望着他点点头。丁少峰这才恋恋不舍地走了出去。
这天,张天成开着吉普车带着王凤英和小梅去野外散心。吉普车欢快地行驶在的乡间的土路上,小梅坐在张天成身边,王凤英坐在后面。小梅问:“叔叔,这车好开吗?”
“好开,等你长大了我教你。”张天成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说。
小梅指着操纵杆:“这是什么?”
“是挂档用的,这个是油门,这是闸。”张天成一样样指给小梅看,“只要把握好方向盘,车就想到哪儿就到哪儿。眼睛要往前看,遇事不能慌。”
“叔叔,你开车是不是最棒的?”
“是呀。你看大街上的司机,别看开的车比叔叔的好,可他们的技术跟叔叔没得比。”
王凤英在后面抿嘴偷笑。
前边一个妇女提着一条鱼迎着车走来。小梅指着妇女手中的鱼:“叔叔,你看。”
“怎么?没见过鱼吗”张天成问。
“见过。不过,我已经好久没有吃鱼了。”
“瞎说。”王凤英说。
“想吃鱼了吗?”张天成问。
小梅点点头。
“她现在不能吃鱼,一切带刺的东西都不能吃,排骨也不行。”王凤英赶快解释。
“不,我就吃鱼。”小梅任性地说。
“不听话了是不是?”王凤英板起了脸。
小梅噘着小嘴直翻白眼。
晚上,张天成将车开进医院,小梅已经在车里睡着了。张天成将小梅从车里抱出来送到病房。王凤英将被褥铺好,接过小梅放进被窝里。张天成望着小梅熟睡的面孔,叹了一口气:“孩子也真够可怜的,连鱼都吃不上。”
“别听她的,现在药都吃不起,哪还有闲钱买鱼!天不早了,你回去吧。”
“那我走了。”张天成走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