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千年以前的月亮(1)

作者:行者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20:48

|

本章字节:7034字

两个月里,叶远影在酒楼里招呼着来往的各路客人,每天只用辛苦的劳动换取微薄的工资。偶尔面临厨师们的无端刁难,在那些不快乐的事情施加在他身上时,他也能够自得其乐地活着了。


时近八月,他从老板那里拿到了应得的400元工资,加上先前剩下的钱,已有了六百多元的积蓄。他终于辞职不干了,但由于全国爆发了sars传染病,很多工厂、学校都为此停顿,像是一场天灾又附带着人祸的可怕劫数,火车站和汽车站都在严查外地人流。他一时又不能离开,只好找了个便宜的小旅馆住了下来。


彷徨之下,他再次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母亲接了电话,他说现在生活得很好,这两年去了很多的地方,现在又长高了。但母亲并不完全相信他,一直叮嘱他说:“现在国内到处都有传染病,那种病是没法救治的,你在外千万要小心照顾自己,别总是跑来跑去让我担心。”


他愧疚地说:“妈,我没事的。家里也还好吧?”


母亲说:“你在外面管好自己就行,家里没事的,都很挂念着你。赶快回来安稳地做点事吧,要不再去上学也行,可总不能一直这么到处游荡下去。”


他应着声说:“嗯,好的。您在家也要多注意身体,我要出去吃饭了,等下次有空再打给您。”


母亲又不舍地和他说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他心里一阵温暖,顿觉亲人之间竟是如此的难以分割,也或是自己想家了吧。五天以后,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李扬从上海给他打来电话,意外之下他也很是高兴,忙问起李扬这两年好吗。李扬说:“我现在在上海工作了,昨天才从你家知道你的手机号。这几天我们公司因为sars休假了,就给你打个电话看你现在在哪里。我一切还行,你呢?”


他笑着说:“一直在南方游荡着,也都好呢。两年不见,还不知道你已经在上海工作了!我也是前几天才给家里打过电话。”


李扬说:“呵呵,那就别老是跑来跑去了,什么时候有空来上海找我玩吧!我这儿今年假期很多……还有,你知道你家里最近发生的事儿了吗?”


他愣了一下,忽然觉得有种不祥似的,不安地问:“我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李扬惊讶地说:“你还不知道?你妈电话里怎么都没跟你说呀,你弟弟上个月和几个小孩去一个水库里游泳,好像是溺水了,命差点都没了,正在医院里抢救着呢!”


他突然只觉脑袋“轰”地一下,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到家里会发生这种事情,他和弟弟是自小一起玩的好朋友,都是父母的掌中宝贝,现在他已独自离家流浪了两年多,如果弟弟再发生意外,那……他不敢再想下去,又无法阻止自己混乱的思绪,只得默然。他又和李扬说了几句相互保重的话,就挂了电话。


然后,他又立刻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母亲知道瞒不了,就告诉他说弟弟和一群小孩去了水库游泳,不小心被水库的放水口吸了进去,一直从水库冲到几十米下的排水渠。幸好水大,弟弟的命也大,才没有受到严重的碰撞,随后送到医院抢救了一天一夜,苏醒过来已经脱离危险了,现在家里调养着。


他听完后,抑制不住悲痛地向电话那端的母亲说:“妈,为什么这事您还瞒我?”


母亲平静地说:“我担心打扰到你在外面做事。何况又是一次意外,你弟弟很快会康复的,你也不用太担心了。只是听说外面的传染病又死了好多人,你出门在外,尽量注意别去人多的地方……前天我梦到你回来,赶紧给你开门,结果到了门口黑漆漆一片的,什么也没有。你要吃好穿好,照顾好自己,今年再到过年有时间就回家看看吧!”


他听完母亲的这番话,已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泪水一下子盈满了眼眶。他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挂掉电话,走到商业广场买了一瓶白酒,咕咚咕咚几大口喝完,就倒在了广场的花坛边上。而他的脑子还是清醒着,他恨自己的盲目冲动逃离学校,也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处适合的地方让他打造梦想中的生活,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可是无论如何,他还是不能回家,不能就这样虚无和失败地回去。


半夜醒来,他发觉自己还是在广场的花坛边上,几个人正在围着他看。他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猛然向他们一笑,回了小旅馆。这个城市他已不愿再待下去了。他发誓必须在人生路上真正有所获得,才不致虚妄地面对自己的流浪之路。


之后,他又径自去了河北、天津、辽宁、吉林,一边打工一边旅行。这时,临近春节。叶远影在黑龙江的哈尔滨市停了下来,到处都是一派热闹喜庆的景象。他穿过茫茫人海,走在郊外积雪一尺多深的雪路上,吹着零下二十多度的寒风。他想着自己虽然又看到了无数的风景,经历了无数的人和事情,可是他并不感到快乐,也不感到悲伤,因为更多的时候,他竟如一个木头人。行行重行行,他只在自己的内心里造就了一个独特的世界。


春节期间,街上的店铺基本上休业,所有的人都在合家团圆,普天??乐。他还游荡在苦寒的东北大地的街头上。忽然,他很想让自己真正的快乐起来。身边没有朋友,他便试着给自己一点快乐的念头。他扶起雪地里不小心摔到的人,人家回给他暖暖的一笑。他主动帮助别人推出陷在雪泥里的汽车,人家给了他一个红包当然,这是新年的红包,可他并不需要这个。他只想在偶尔孤单的时候,让自己充满爱和快乐。而即使是陌生的地方和陌生的人,对于爱,对于快乐,也都是不会拒绝的。他喜欢去看街上形形色色走着路的女孩子,青春的女孩子,无论贫富美丑高矮,都是美丽的人儿。一时之间,他居然觉得自己真的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理想世界。


这一切很快没有了。从哈尔滨去往吉林长春时,他突然抵挡不住近来异常寒冷的天气病倒了,自己一个人摇摆着打车去了医院。医生说他是受到风寒,并引起了软组织感染,颈下和腹股沟的淋巴变得肿大了,还开始向全身传染,必须立即输液,住院治疗一段时间。他只好暂时留在了长春。


在医院里,他和邻床的几个病人偶尔聊聊天。他从来不愿将自己的深处显露于人,更加孤单无助起来。似乎这茫茫的大地,只有他一个人,彷徨、迷失、坚强、孤独、行走,不停地行走着。在面临饥饿的时候,他曾以为没有比饥饿更可怕的事情;在面临压迫的时候,他也曾以为没有比压迫更为可恶的事情;而现在当全身乏力,昏昏沉沉,他才知道疾病对一个人的摧毁也是那么可怕而且更加可恶的。


他因为内心的问题无法得到真实的解答,病也似乎一直好不起来,只觉得意志脆弱到了极点。但他又是死也不允许自己脆弱下来的。所以,一个星期后,他的病还没有完全治愈,就再不愿留在满是浓重药水味的医院里,结完账匆匆离开了。


重新回到街上,全城处处还有春节的气氛,川流不息的人群和汽车依然无序地流动着,楼房林立。尽管他身上的力气还没有恢复,可是也能尽情地享受这美好大地上新鲜的空气了,犹如又一次回到了人间。


又过了半个月后,他开始去往中部城市。他常注视每一个从他身边走过的人,这些人和他是无关的,而每个人又在这个世界上相互影响着别人。一个读懂的眼神,一次转身的方向,都值得去品味。他在路过的地方买了很多喜欢的小东西,又于某个偏僻的角落埋下。他总认为,无论这些东西是否带在身上,也终是属于他的,就像记忆中的事物。因为莽撞所以无畏,因为放弃所以拥有。即使这种行为对于世间的大多数人并不可取,但对于他来说,那是他自己的一切。


在行至山西大同的时候,他不自觉地去看了云冈石窟,这里使他联想起故乡的龙门石窟。寒冷的天气还未消退,空气中已满是春天的味道了。他再次给母亲打了电话,弟弟的身体已经康复。全国上下的sars和其附带的恐慌症也一一消散。在人们余悸未消之前,这个世界犹如炼炉;在人们忘记它后,这个世界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看到人的生命又总是那么的顽强,就像他十五岁前看到的世界,一切都是单纯而美好的,只有四季在不停地轮回着。快到生日的时候,他决定再去往一个陌生的地方,不但要远离景物千篇一律的所有城市,还要行走得再远一些。


他在大同又做了五个月的临时工作,赚了一些路费,天气渐已温暖了起来。在路过一家cd店的时候,他听到一首歌:没有天哪有地,没有地哪有家,没有家哪有你,没有你哪有我……他想天在头上,地在脚下,家在远方,何必还要去问来处呢。


当天夜里,他想起了关于云南的诸多僻静的传说,买了一张去往昆明的火车票。到了昆明,他先随便去了一个想去的景区看看,发现那里的游人实在是太多了。烦恼之下,他在景区附近看到一辆长途大巴的售票员正在招呼旅客,就跟着匆匆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