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童子试名落孙山投军校远离奉化

作者: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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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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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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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458字

话分两头。且说肃庵死后一门孤寡,蒋王氏艰辛地带着一群子女,被官府和乡绅征田赋,供劳役,夺地产,封房屋,肃庵在世时联同官绅施予老百姓头上的不幸遭遇,在他死后同样落在他遗属身上。前面表过,肃庵那一支人丁稀少,蒋瑞青四岁时就夭折了,蒋王氏又是个外省人,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没两三年肃庵家就变成个破落户。蒋王氏凭着雪窦寺和尚的帮忙,另外又靠着她一手女红,辛辛苦苦终算把日子打发过去,他们被摒弃于地主统治阶级之外,象一般居民似的,饱受着欺凌。


三发子那时的学名叫做蒋志清。“怎么苦法,也得让你进学堂。”他母亲瞧他不用功,爱打架,老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责打他道:“可是怎样骂你,打你,你还是不听话!娘受苦一辈子,全指望你好好做人,大小弄个功名,将来成家立业,也总算有个交代,……”他母亲越说越气,可是蒋志清越听越腻。尺子和巴掌打在身上起先还有点痛,到后来“抵抗力”也增加了,满不在乎,打过骂过,他一转身又把书包一掷,跑到外边,纠集附近的孩子们,玩起他的“山大王”把戏来了。


由于他幼时逃荒,颠沛流离,到浙江后又碰上肃庵家道中落,蒋志清的营养是很不够的,他幼年“不见得十分强壮而聪颖”。(《委员长夫妇的私人生活》)“是一个顽皮的儿童,他最容欢的是恶作剧,如想法弄别人一身水,装白头妖怪吓唬人等等”。(《伟大的蒋介石》等书)他“以讲舍为舞台,以同学为玩物,狂态不可一世。”(《民国十五年以前蒋介石先生》)使“先生都觉得讨厌”。(《伟大的蒋介石》等书)他“喜欢玩中国历史上封建战争的武戏,而以自己为战争的领袖”。(《委员长夫妇的私生活》)“凤麓学堂学生天天在那里大声背诵国文,至于书里的意思,他们却很少懂”。(同上)蒋志清到后来发展得更糟糕了,乡人们都说他桀骜不驯,拿广东话来说,他是个“烂仔”。


个性好打架,环境又是这样轻视与压迫他,蒋志清本来是孩子气的行为,逐渐变成了有目的捣蛋、报复、发泄与狂妄的“领袖欲”。他掌握了一批孩子,呼啸成群,俨然是溪口一霸。于是蒋志清在十五岁时再换塾师,仍读不出个名堂来时,他母亲常常给他“痛加责惩”(《蒋主席言行录》)也无效果,他这种“幼性顽饨,弗受绳尺(蒋介石《五十生日感言》)的脾气却更凶了,一九二四年他自己说过:“至今不推疲顽难改,而轻浮暴戾,更甚于昔日”哩。(《与展堂精卫书》)当时中国富翁对他们不听话的子弟,有一个奇怪的对付办法:鼓励他们抽鸦片。有些富翁当他的儿子还不会走路的时候,便把他抱到烟床上,一边自己抽,一边向孩子喷,没多久这个孩子也就上了瘾,于是做家长的也就不怕他高飞远走,不听指挥。王氏对蒋志清的管教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但她不能采用这个鼓励孩子吸毒的办法。那时肃庵有一个远房弟弟间或到她家坐坐,瞧见蒋王氏为儿子伤脑筋,两个人便商量了一阵,她越说越气,那叔父却想到了一个办法:替蒋志清结婚,结婚以后有妻子管教,大概不致于再在外面胡闹了,他叔父的理由是:“早婚是个风气,没有关系;新娘子进门以后也可以帮帮婆婆的忙,招呼招呼小弟弟小妹妹,而且老大蒋锡侯都已有了老婆,志清娶亲也是件顺理成章的事情,何况他在外面已经懂得男女间事,街上也传说着一些风声哩!”王氏觉得很有道理,决定替志清提早结婚,企图由新娘子来改变他的个性,同时增加一个劳动力。可是蒋家的情况已非昔比,不容易由三姑六婆找到门当户对的人家,那亲成就央媒代向当地禽孝乡熟人毛家作伐,对象毛福梅,比蒋大三岁,是个典型的三从四德旧式女子,出身于破落了的“诗礼传家”,乃父早故,这个家也就传不下去,既无嫁妆,十八岁还未出阁,穷措大上门又瞧不起,当真是高不成来低不就。蒋家求婚时“长兄为父”,福梅的哥哥懋卿就同意了这门亲事,于是当蒋志清只有十五岁的时候,便做了新郎。可是新娘子无法改变她的丈夫,她的婆婆叮嘱她道:“志清明年考童子试,你要多劝他用功读书。”


志清头先还敷衍一阵,没多久便抹下脸孔,打起老婆来了。第二年童子试没有考取,十七岁那年改进奉化凤麓学堂,住了一年多,先生既不欢迎,同学也都变成了冤家,他又惦念着在他妻子身上的某些满足,于是又回到溪口住了半年。此人由于母亲过分疼爱,变得很任性。虽然常常挨打挨骂,但可以看得出来,做母亲的仍然袒护着池,不象锡侯、瑞春、瑞莲、瑞菊等这几个兄弟姊妹那样不大受到王氏理睬;结婚以后的蒋志清,由于太太怕他,而王氏又把全部责任推到她媳妇身上,于是蒋志清更变成没人管教的野孩子,一天到晚在外面闲荡,交几个不三不四的朋友,吃喝嫖赌,偷窃拐骗,纠党殴斗,无恶不作,乡人侧目。王氏伤心之余,不免要限制他的行动,并且要他帮助家里做点事,如挑挑水,扫扫地之类。但蒋志清深恶痛绝的便是劳动,常常不顾而去,把他母亲气得没法,毛福梅也只好偷偷哭泣,怨自已命不好!王氏没办法,又找到他叔父商量了一阵,他叔父便对他道:“你这样胡混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让我把你带到宁波学做买卖罢。”蒋志清打从心里不乐意道;“做生意?太辛苦了!”他叔父道:“那末还是读书去罢!你母亲希望你十年寒窗,取个功名,将来也可以恢复门庭。”蒋志清还是不服气道。“做买卖和读书都没有什么出息。”


“那你要干什么呢?”他叔父生了气:“总不能学做流氓,胸无点墨,横行霸道,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蒋家门风给你败坏了!”蒋志清心里好笑:“门风?反正我不姓蒋!”但他口若悬河,回答他叔父道:“你是个明白人,跑过码头,见过世面,当今有钱有势的人,谁是一肚子学问的?只要有办法,吃得开,名誉财宝跟着来。学问有屁用?待你一朝发迹,强盗也变成佛爷爷,人家巴结还来不及,谁还敢说你出身低微,行为不好,明明你双手是血,他还要说你手上很干净哩!”他叔父一听气得没法,坐一会也就走了。他母亲忍着性子劝他一阵,当着新媳妇又不便提逃荒那回事,只好要他学学肃庵,又会做买卖,又会当讼师:“你是他的儿子,将来如要发迹,不读书无论如何是不行的。”那知道提到肃庵,蒋志清的反感也就更深,他说:“父亲在世时是个什么局面?他死后又是个什么局面?有学问有钱还是不行,我们让人家欺侮到这个地步,还不是一个证明?”他母亲也动了气,狠狠地问道:“那你想干什么?”志清已经学会了抽洋烟,当下点燃一支,慢吞吞说道:“我要想办法!总而言之,有钱有势没有人,到头来还要给人欺侮,我不想读书,也不想学做生意,我只想纠集一班弟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皇帝老子都得怕你三分,到那时候谁敢欺侮我们?”他母亲听了大吃一惊:“你要造反不成!我辛辛苦苦活着就为了你,你真要造反,还不如让我先死在你面前!”蒋志清道:“那里是造反?我还要替皇帝做事哩!不过皇帝老子还不知道有我这么一个英雄,我朝中无人,又无功名,得想办法叫他自己请我去做官才行室”他不耐烦地向外走:“你们妇道人家不懂得其中奥妙,我也懒得跟你们说,总而言之,读书做买卖我不干,我有我的办法。”说罢便出去了,整整两天没有回家。毛福梅的着急,自不待言,待他回家,可平白无辜挨了一顿。王氏苦苦哀求,甚至拿自杀来威胁她的儿子,志清这才勉强答应上学,可是凤麓学堂已经表示拒绝,志清也不想回去,于是转到隆庆高等学堂攻读,没料到学期尚未告一段落,志清又卷起铺盖回家。


“看样子,要志清读书是没有指望的了。”他母亲心里明白,把媳妇责怪一顿之后,问道:“他是你的男人,他不肯读书,不肯学买卖,头先我以为你把他留在家里,可是也不象,他成天在外胡闹,整夜不回来,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我满以为把你接了过来你可以替代我管管他,没想到你们成亲以后他变得更糟!”毛福梅哭泣着,这个忠厚的女孩子始终怨命。婆婆骂,丈夫打,她既不还手,也不还嘴,半晌,她说道:“他一回家来,老没好气,说我不懂这,不懂那,将来一丝得发,说我这个死样子怎么拿得出去?有一天我问他,你书也不肯念,婆婆在怪我,你还是好好念书,将来才能有得发的日子。他说他才不干这种傻事,他要带兵、打仗、杀人,将来做大事!”王氏闻言心里一动,暗忖:“带兵?也只好如此了,那干脆让他进武学堂得啦里”待儿子回来她便直截了当根他说:“娘想开了,娘不再让你读书,你干脆进武学堂罢,将来做个武官,总比当流氓强。”听说可以改进武学堂,蒋志清乐了,他以为武学堂里根本不念书,可以打打吵吵随随便便的,于是便进了“浙江武备学堂”。不料那学堂因为是武的,管教起来比文学堂还严厉,他受不住,不到半年又卷起铺盖回家,但又跑到日本去,“浙江人在日本不少,我饿不死的,”可是一到日本,也只能在东京清华学校混了几个月。四月份离家,冬天就接家信回家办理妹妹瑞莲婚事,和竺芝珊成了郎舅。“我在东京认识了陈其美”,蒋引以为荣,但陈其美对他不能放心,蒋仍闲着。正当王氏毫无办法的时候,偏偏事有凑巧,袁世凯在保定办了个军官学校,派人到浙江去招生,说是待遇如何好法,出路如何“光明”。志清一帮朋友听到以后真是喜出望外,他们其中有买卖失败的小商人,有游手好闲的小流氓,有开山收徒的黑社会人物,形形色色,一共六十几人便去报名。接着便回家打点,准备出发,高高兴兴无一点惜别的样子。王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要他寒暖饮食处处小心,毛福梅除了吞声饮泣,一句话也说不出。蒋志清便洋洋得意,好象已经做了大官一样,雇了顶轿子,到省里集合去了。当时人们对当兵非常鄙视,因为他们不过是帮着皇帝打穷人,何况同志清一起报名的大部分是些“烂仔”,于是乡人们指着他轿子的背影纷纷讥笑道:“这家伙还是没出息的!”但毛福梅的痛苦没法说,丈夫这回远行,不知道又有什么下文。他是个“小丈夫”,但对她动辄拳足交加,时常打得她皮开肉绽,那种残忍横蛮,简直把她当作仇人。难道是她碍了他的功名?难道她这个辛劳的媳妇还不够勤奋?轿子远去了,她对他再也没有爱,只有恨!


正是:劣子平步欲升天,不管亲人泪涟涟。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