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作者:张志宏

|

类型:惊悚·悬疑

|

更新时间:2019-10-06 16:20

|

本章字节:7872字

“困难不在这里。首先是要保密,一点风声也不能透漏。我所以整理老爹的日记,是为了一项紧迫的任务,或者说是命运赋予的使命。我要把老爹的后代全部找到,为什么这样做,现在不能说,将来你总会知晓。”


“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忍不住说道,“孔子后人2500年繁衍了八十三代,现在有二三百万。彭祖4000多岁,后代恐怕更是个天文数字。”


“这个问题,我们自有办法解决。”她微微一笑,很快收敛起笑容,“我知道你读过很多书,你应当知道彭祖姓篯名铿、黄帝的八世孙、颛顼帝的玄孙。喜欢旅游,是中国驴友之祖。经常下厨房自己搞饭吃,曾为尧帝做了碗野鸡汤。尧帝喝罢赞不绝口,封彭城建大彭氏国,地点在今天的徐州市。因为那碗野鸡汤,彭祖至今被餐饮业尊为祖师爷。这些可曾听说过?”


“我不想研究什么历史,老爹是不是彭祖我也不感兴趣。”我站起身踢元阳石一脚,这家伙远比它所象征的东西坚硬,“我只要真相,说了这么半天,我的真相在哪里呢?”


“别急嘛!事情总有它的发展脉络,顺线头捋才能搞清楚。”


“好吧,”我说,“那就接着捋。”


“谢谢合作。”她说,“线头就是彭祖,没有他老人家我早在青羊河里喂了鱼,你的岚现在也仅仅是青石板下的骨灰。譬如这元阳石代表的器官,假如没有它,你我不过是一堆矿物质而已。所谓真相,无非就是结果背后的原因。只是你要寻找的真相,过于离奇复杂,不得不从彭祖的身世说起。我尽量简洁地说,你也耐下性子听我说完。”


“请说就是。”我靠着元阳石站稳。


她露出会心的微笑,笑得让人心里舒服。


“你叫树袋熊吧?何以叫这么个名字?”


“朋友起的绰号。”


“据我所知,树袋熊是很有耐心的动物。”


“那你把我当做真的树袋熊好啦,只要能告之真相,就是把我当成树懒也行。”


“我喜欢树袋熊,不喜欢树懒。”她说,“言归正传。彭祖‘少好恬静,不恤世务,不营名誉,不饰车服,唯以养生治身为事’,把大彭氏国甩手丢给子孙,寻访名山大川,食桂芝、服麋角散,研习吐纳导引。如遇可心女子,就地婚配生子。到商武丁43年,先后娶了四十九个妻子,生了五十四个儿子。那时他已经800多岁了。”


“令人羡慕的人生!”我赞叹道。


“先别羡慕。就在那一年,商王武丁找到彭祖,欲探长寿之秘,被彭祖拒绝。


商王赠彭祖万两黄金,彭祖收下送给了穷人。商王又派采女诱惑彭祖。彭祖和采女有了肌肤之亲,授其房中术。采女回去教商王,商王一试果然灵验。商王武丁想独享此术,派人去杀彭祖,于是彭祖逃到了西域流沙国。武丁大怒,灭了大彭氏国。这一事件发生于公元前1282年。”


“这么说,都是它惹的祸?”我拍拍元阳石。


“也可以这样理解,”她微笑道,“但不可一概而论。作为欲望的象征物,‘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里面深藏玄机。”


我就与祸福的关联思考片刻。


“房中术果真能使人长寿?”


“仅是性生活的养生技巧而已。”


“可是,它本身就是个独立不羁的家伙。”


小米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傲然挺立的石头。


“其实,它挺美的,你不这样认为?”


我摇摇头。


“看不出来,只是替它难受。像它这样纵使挺到天荒地老,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她意味深长地瞧我一眼。


“它本身就是结果。”


我不解。


“什么意思?”


她笑而不答,伸展一下腰肢,仿佛要拥抱太阳似的伸出双臂。


“啊,好久没这么晒过太阳了!走吧,老爹正在对面的山洞等你,谜底还是由他老人家亲自揭开吧!”


钻出灌木林,脚下是怪石嶙峋的崖壁。壁间零落挺出黄枦和酸枣树的秃枝,几只山鹊飞来飞去。


崖下是逼仄的山谷,一条小溪横卧谷底。溪水蜿蜒跳荡,在错综排列的圆形巨石中时隐时现。山谷对面,山势突起,覆满黑压压的松林。一阵风扫过,松涛起伏,飘来阵阵松脂气息。奇怪的是,风中还夹杂着丝丝煎中药的味道。这味道被风从对面的大山吹送而来,可这大山之中,哪会有人煎什么中药呢?


小米像灵巧的岩羊,七跳八跳已然下到谷底。我手脚并用,撅着屁股爬,坐着向下出溜,到达下面时已是灰头土脸。


小米瞧着我的狼狈相儿,咯咯地笑个不停。


“还笑呢!”我佯装生气道,“请人家做客,竟走这种缺德路!”


“洗把脸吧,”她忍住笑递过手帕,“树袋熊变成猴子了!”


我在溪边洗了脸。被清凉的溪水一洗,头脑清爽了很多,鼻子更加灵敏,嗅觉中枢把从未有过的惬意与舒爽传遍全身——阳光的味儿、风的味儿、石的味儿、溪水的味儿,整座山谷的气味都令人陶醉。


“真想忘掉一切,跟你在这里隐居。”


“你的岚怎么办?那段情可能割舍?”


“找到她,一块儿投身山林。”


“没你想的那么浪漫,山里的日子也不是寻常人能忍受得了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似乎在她的眸子里读出了如太阳黑子般的凄惘。我想,莫非她也有不如意处,有什么心事隐藏在心底?正想着,小米已经起身走了。


我跟着小米跳过小溪,向山坡上爬。由于是背阴面,加之林木高大密集,四周一片幽暗。土地绵软,厚厚的松针和掉落的松塔踩在脚下嚓嚓作响。


“喂,”我喊她,“住在山里,物资和经费怎么办?”


“这些都不成问题。”她放缓脚步,“只需卖一两件老爹用过的盆或者碗,费用绰绰有余。毕竟都是古董,每一件都价值连城。老爹也买些现时的高档瓷器回来使用,他说几百年后这些就又变成了古董。这样周而复始,钱自然不成问题。”


“绝妙的主意!”我说,“只是这种地方,买东西总有些不方便。”


“5年前的确是这样。”她说,“自从教授把研究所建在秘洞里,围着月亮湖盖了几栋别墅,同时建了小型商场。商场内有邮电所和银行,连预定火车票和飞机票都很方便。”


“你是不是很少晒太阳?”


她扑哧一声笑了。


“是因为我的肤色才这样问?”


“简直像玉人。感觉稀奇,忍不住想问。”


“生下来就这样。大概是一种白化病,像个瓷娃娃。太阳也不敢多晒,眼睛受不了刺激,皮肤也会过敏。所以长年喝老爹配的汤药,虽然赶不上正常人,到底症状有所减轻。只是身体变得像冷血动物,其它倒也没感觉有什么不便——你不会因为这些讨厌我吧?”


“不是恭维,你真的很美,而且不是一般的美。”


“还是头一回听人夸我长得美呢!”


“实事求是嘛!”


她停下,扶着树干定睛瞧我,瞧了有半分钟。


“拥抱一下可以吗?”


“为实事求是?”


“为实事求是。”


我张开双臂。她轻轻搂住我的腰,把头靠拢过来,我突然感觉脸上一阵刺痛,她的脸竟像冰一样凉!我条件反射地把她推开。她对我的粗鲁无礼丝毫没有反应,犹自闭着眼睛,嘴唇微微张开,胸脯一起一伏,发出咝咝鼻息。我扶着她的肩膀,她像睡着了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待她睁开眼时,我发现,她的眼中闪烁着凄惘的泪光。


“对不起!”我说。


“不怪你,”她转身向山上爬去,“是我不该胡思乱想!”


我紧随其后。


“真的对不起!”我大声说,“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所以……”


“忘了刚才的事吧!”她的声音在我耳畔回荡,“这你就知道了,我不但是个玉人,我还是个冰人!”


“这没有什么不好,只是需要适应……”


“你这人,怎么又不实事求是了?我知道我这病,命运给了我这样的身世,给了我这样的身体,我只能享有跟别人不一样的人生。可我并不因此就自怨自艾、怨天尤人。我之所以是我,就因为我有属于我的生活。所以,请你千万别同情我。”


说罢,她加快了脚步。


我不再讲话,跟着她向山上爬。很快,我和小米钻出了密林,站在了一块宽阔的缓坡上。眼前是一堵墙似的崖壁,山体从两侧如双臂伸出,怀抱着这片凹形坡地。


坡地上矗立着十几株笔直高耸的古柏,给人以饱经沧桑而又气势威严的逼迫感。我打了个冷战,忽然想撒尿了。


我跟她说了。她抿嘴一笑,背过身去。我在一棵最粗的古柏后掏出东西一泻而出。我小心翼翼,但那动静还是令我尴尬。还有那股子尿骚气,在这风洁水净之地,我觉得我是这么污浊,竟像个野人。


放空身体返回,她正在看沿着树干爬上爬下的蚂蚁。


“这下轻松啦?”她问。


“轻松得就像小鸟儿在天上飞。”我说。


“飞倒用不着,会爬树就行!”


“干吗要爬树?”


她淡然一笑。几步走到崖壁的拐角处,靠近崖壁有一株苍劲扭曲的古柏,树冠几乎撑满十几米高处的直角空间。我正疑惑不解,只见她抱住大树噌噌几下攀援到大树分杈处,纵身一跃消失在崖壁上。我看得目瞪口呆,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傻呆呆站在原地。


忽然,她从崖壁中探出头来,大声地召唤我:“喂,到家啦!你不上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