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死生之间(1)

作者:徐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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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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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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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1280字

“胡老大,我们刚才在唐三爷面前是不是有些失态,显得过于大惊小怪了?”那个老是抱怨自己左眼皮跳个不停的小跟班,不好意思地冲着眉头紧锁的胡大胆尴尬地笑了笑,掩饰着刚才自己的惊慌失措的窘态。胡大胆却是脸色铁青,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反倒是看着唐耀祖等人纵马远去的背影,如释重负一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知为何,他自从今儿个一早起来,心中就突然隐隐有种不吉的预感,加上中午时分看到了韩布衣韩老爷子惨死的尸身,以及现如今被唐耀祖等人的这一身行头吓了一下,更加深了他的这种不吉的念头。虽然这次营救张嵩和韩璐瑶的行动他并没有参与,不用担心自己有挨枪子的风险,但他却知道赣北这地方并不平静,既然大当家的有意投靠日本人,那自然会损害到的利益。他为此感到深深的忧虑,他知道从现在开始,自己这山寨上的弟兄就成为了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这次下山采购的马队遭遇伏击—”胡大胆揪了揪自己下巴上的胡楂,皱起了眉头,“绝对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现在我们清风寨要投靠日本人,赣北的既没有来围剿我们,也没有派使者来跟我们讲条件!他们这些兵老爷真的会眼睁睁看着小鬼子在他们的背后安插下一枚棋子而没有一点反应?”胡大胆慢悠悠地说完自己的想法,却看到身边工事里的喽啰们都是一副不明所以的茫然表情,顿时感到兴致全无,对这些莽汉们摆了摆手,轻叹了一声:“朽木不可雕也!”


韩猛伸手擦了擦自己脑门上的水滴,他也不知道自己那个大脑门上滴落下来的到底是雨水还是自个儿的汗水。他上前往王大耳朵的小腿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脚,王大耳朵摇晃了一下身子,但是终究没有倒下,韩猛有些气急败坏,恶声恶气地押着他继续沿着湿滑的石阶,向前方的后山悬崖走去。他在心中抱怨着自己的顶头上司军师史思平:横山机关长早就用电台通知了他,让他尽快除掉王大耳朵等人,免得夜长梦多突生变故。但他却怕张氏兄弟的反弹,迟迟没有下手解决王大耳朵等一干人等。现在怎么样,还不得要自己来给他干这种脏活累活?这老小子一味地拖时间,只是不想让自己被扣上“杀害结义兄弟”这顶不仁不义的帽子而已。妈的,史思平这个沽名钓誉的老狐狸,真不是啥好鸟,等自己当上了大寨主,第一个就要拿他开刀!韩猛在心中恶毒地想着。


即将被执行枪决的伤痕累累的王大耳朵在包括韩猛在内的七名腰插驳壳枪的黑衣人的押送下,佩戴着沉重的手铐和脚链,已经来到了后山悬崖边上的一个篮球场大小的平台上,三名肩扛曼丽夏步枪的行刑枪手早已等候在这里。一名负责山寨日常刑罚的史思平手下的副官站在空地前,手中夹着一份写在信纸上的判决书,准备亲自当面宣读王大耳朵所犯的帮规和执行枪决的理由。在通常,山寨之上执行帮规处罚山寨之上违逆帮规的弟兄的时候,担任执法官的都是掌管山寨之上刑罚的军师史思平,由于此时此刻史思平随着大寨主张蛟下山营救张嵩等人去了,因此,在这种将昔日巡山大寨主、坐山寨第六把交椅的王大耳朵执行枪决的重要场合,自然由史思平最得力的副官—被称为“鬼见愁”的汪道远来宣读。


两名黑衣人推搡着将王大耳朵带到了汪道远跟前。两人分别在王大耳朵的小腿上死命地狠狠踹了一脚,口中恶声恶气地命令王大耳朵跪下。但是王大耳朵就如同一头倔驴一般,任凭两人如何推搡、猛踹抑或是摁着自己的脑袋使劲往地上摁,就是硬挺着脖子拒绝跪倒。韩猛见状,顿时脸部肌肉病态地抽搐了起来,掏出了腰间的驳壳枪,就要打断王大耳朵的腿骨。汪道远见状,连忙上前扯住了他的胳膊。


“不跪就不跪吧,反正横竖都是一枪!算是给昔日的北山巡山寨主一个面子,让他死得体面一些。”汪道远虚情假意地说道。韩猛闻言冷哼了一声,忿忿地收起了自己的驳壳枪。


空地之上再度安静了下来,气氛开始变得压抑而沉重,大家纷纷将目光凝聚在了空地中心的干瘦的汪道远和身材高大、一脸傲气的王大耳朵身上,关注着即将到来的枪决死刑。干瘦的如同僵尸一般的汪道远,皮笑肉不笑地看了面前的一脸傲气、没有半句服软的话的王大耳朵一眼,从胳肢窝底下抽出了两张信纸写就的判决书,咳咳,他假模假式地清了清嗓子,开始朗读这份由史思平和自己两个人一手拟就的王大耳朵的所谓的“罪责书”:“奉大寨主张蛟和军师史思平的命令,于民国二十八年(1939年)九月十六日处决王逆俊阳,王逆俊阳本清风寨北山巡山大寨主,稳坐山寨第六把交椅。然王逆举止轻浮,不思兄弟之情,金兰之谊,窥伺大寨主之位,结交凶邪,图谋不轨,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这个时候,在这大雨滂沱的后山空地之上,任何其他的声音、其他的事情已经无人在意,整个空地之上都只回荡着汪道远宣读莫须有的“罪责书”的干涩声音。作为监刑官和宣读“罪责书”的“刑罚官”,按照山寨之上的程序汪道远将当着王大耳朵的面宣读完这份由大寨主张蛟和军师史思平亲笔签就的“罪责书”,然后由王大耳朵在这份“罪责书”上摁上自己的手印,作为认罪伏法的凭证,随后由汪道远宣布对王大耳朵执行枪决的死刑。


这份由军师史思平和“鬼见愁”汪道远协商拟就的王大耳朵的“罪责书”,通篇都由半文半白的话语写成,主要就是把王大耳朵描述成一个不念兄弟情义,为了夺取大寨主之位而阴谋造反的卑鄙无耻的混蛋,通篇也就两三百字,读完也只不过两三分钟的时间。但这短短的时间内,随着汪道远慢悠悠的宣读声,空地之上,包括王大耳朵和韩猛在内的各人,脸上神色各异,很多人感觉这两分多钟犹如一百年一样漫长。


韩猛咬牙切齿地看着一身肮脏破败的囚衣、佩戴着沉重的手铐脚镣、赤着双足昂首站在瓢泼大雨之中的王大耳朵,看着这个伤痕累累即将被执行死刑的家伙,居然还是如同一头雄狮一般孤傲威严、目空一切,恨得牙根发痒。他恨不得汪道远立刻读完那几句“罪责书”,宣布将王大耳朵执行枪决,他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拔枪击碎王大耳朵的脑壳。而站在他身边的王大耳朵那高大结实的身形,却好似铁塔一般巍然不动,他一脸冷笑,眼神鄙夷而不屑地听着汪道远念叨着自己所谓的“累累罪行”,心慢慢平静了下来,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张蛟和史思平终究是不会放过自己的!这个伤得不轻的汉子,眼中闪出了一丝释然的神色。


韩猛听着汪道远一字一句地“控诉”着王大耳朵的“累累罪行”,一双死鱼眼逐渐凝聚,开始放出洋洋得意的神色,他仿佛看到了日本人嘉奖的金票和武器弹药源源不断地输入自己的手中,看到了自己取代张蛟成为了清风寨新的主宰,自己将耀武扬威的张蛟和阴险狠毒的史思平踩在了脚下,成为了清风寨唯一说一不二的大佬。而宣读着手中的“罪责书”的汪道远的内心,则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原本就没多少活人气息的脸色更显得黯淡,毕竟眼前的这个王大耳朵曾经也风光过,也被张氏兄弟引为心腹爪牙,但是最终因为损害了一些人的利益,还不是落到了如今这个曝尸荒野的下场?自己这群人现在风光,谁又能保证明日就不会重蹈王大耳朵的覆辙呢?想到这里,汪道远心中不禁有些可怜起眼前的这个中年汉子了。


韩猛紧紧握着拳头,指关节因为过于用力而隐隐发白。随着汪道远宣读着的每一字一句,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浑身哆嗦一下。他多年的坚忍,多年的卑躬屈膝,多年的低三下四、低眉顺眼,终于有所回报,他的野心,他的未来,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只要“罪责书”读完,王大耳朵的手印那么轻轻地一摁,那么他就可以顺利地完成日本人交代的任务,作为交换条件,让自己成为清风寨之主,实现自己的梦想。因此他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着急。


汪道远滔滔不绝地宣读着“罪责书”上所罗列的王大耳朵的累累罪行,他一边宣读着一边用眼睛偷瞄着眼前的王大耳朵,做贼心虚一般,不敢直视眼前这个男人那双好似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睛。“跟着大当家的一起投靠日本人,吃香的喝辣的,手里拿着大把的金票,怀里躺着日本娘们,有啥不好的,非要跟大当家的和军师他老人家撕破脸皮。难道所谓的家国大义比自个儿的身家性命还重要吗?”汪道远一边枯燥地念诵着判决书的最后几个字,一边不自觉地略显惋惜地摇了摇头,他疑惑地看着站在空地上,虽然衣衫褴褛但神色依旧桀骜不驯的王大耳朵,实在不知道这个一向被视为大当家的左膀右臂的男人,为何偏偏在投靠日本人一事上有如此之大的反应,要跟张氏兄弟彻底决裂。


汪道远在惋惜和疑惑以及少许的做贼心虚之中,读完了手中那份早已经被雨水打湿的“罪责书”之上的最后一行字,他冲着大雨之中一言不发的王大耳朵尴尬地微笑了一下,带着些许心虚,明显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王六爷,啊—王逆俊阳,请你在这份由大当家的和军师签字的‘罪责书’上摁个手印吧。我们老哥几个也都是按照大当家的和军师的意思办事,你到了下边,可别怨恨老哥几个!”说着他招了招手,一个喽啰连忙跑上前来,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个装满朱砂的小盒子和一支毛笔,呈到了双手被手铐铐在胸前的王大耳朵跟前,要求他在上边摁上手印,写上自己的名字,算是签字画押,认罪伏法了。


身后的韩猛看到王大耳朵站在那里没动,虽然心里恨不能上前强行摁着王大耳朵签字画押,但是这汪道远等人接到的张蛟的命令是不能对王大耳朵使强。自个儿如果贸然行事,这汪道远肯定会跟张蛟告状,到时候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韩猛的那双死鱼眼骨碌碌一转,顿时计上心来,他冲着王大耳朵朗声说道:“今天汪兄也在场,好,我—韩猛,在此以自己的江湖名声、自己的身家性命起誓,只要王俊阳兄弟在‘罪责书’上签字摁上手印,我韩猛就决不为难王兄弟手下的那帮弟兄,并且会在大当家的和军师面前为他们求情,对他们参与谋反一事既往不咎,只将他们剔除出清风寨,赶下山去。有违此誓,天诛地灭,我韩某人死于乱枪之下!”说着韩猛信誓旦旦地看着冷笑不已的王大耳朵,眼中却燃烧着炽热得足以融化一切的仇视的火焰。


王大耳朵闻言也没有任何话语和动作,依旧静静地站在大雨之中,看着联手演出这一幕丑剧的汪道远和韩猛冷笑不已,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大雨之中,任凭山雨不断地击打在他的身上,此时此刻,他整个人宛如这清风山顶的一块顽石一般。汪道远和韩猛等在场的其余喽啰,听着王大耳朵那不住的冷笑之声,看着他那咄咄逼人的眼神,顿时感觉自个儿浑身不自在,汪道远见状擦了擦自个儿脑门上的混合着雨水和汗水的水珠,用近乎哀求的语调向王大耳朵请求道:“王六爷,该你在这‘罪责书’上签字摁手印了,这是大当家的和军师的意思,您别为难弟兄们了!”


王大耳朵看着眼前汪道远为难的表情,又想起了跟随自己多年的那十五个被囚禁起来,遭遇严刑拷打、非人折磨的亲信弟兄。他眉头紧锁着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伸出了被手铐紧紧锁住的双手,一寸寸地向那个朱砂小盒子摸去,此时整个后山空地上,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那双粗大而满是老茧、骨节突出、佩戴着手铐的大手上。


“唉,再怎么英雄了得、为山寨鞠躬尽瘁的汉子,损害了大当家的和军师的利益,也都会落得个死于非命的悲惨下场啊!”汪道远愣愣地看着一脸冷淡表情的王大耳朵,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了阵阵酸涩而负疚的心情。


“王大耳朵这王八盖子要签字画押了—”韩猛因为过于紧张和激动,自己紧握的双拳的指甲已经深深地掐进了手掌的肉里,但他却丝毫不觉得疼痛,只觉得自己的心好似脱缰的野马一般怦怦乱跳。“未来的整个清风寨都将是我韩猛的!”韩猛在心底对自己大声说道。


“王寨主还是难逃一死啊!”汪道远带来的几个持枪的小喽啰大多跟王大耳朵熟识,有一个还曾经在王大耳朵手下短暂地效命过。他看着昔日的老大此时此刻就要在自个儿面前被执行枪决,不由得痛苦地咬着自己干裂的下嘴唇,目光避开了空地中央的王大耳朵,不忍再看……


在众人都屏息凝神的重要关头,面对着一脸如释重负般的汪道远,面对着整个后山空地之上,包括韩猛在内的七个腰插驳壳枪的黑衣人和三名背负着曼丽夏步枪的行刑枪手,王大耳朵伸手提起了那支沾满了血红色朱砂的毛笔,迟疑了一下,却突然将手中的毛笔狠狠地扔在了满是烂泥和积水的空地之上,他看着大惊失色的汪道远和韩猛等人,愤怒地吼道:“我王俊阳生得堂堂正正,死也要死得清清白白,我不能在凭空捏造的‘莫须有’的罪名上签字画押!”


这句话声音洪亮,掷地有声,通过王大耳朵天生的大嗓门,立刻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空地。


“什么!”面对着王大耳朵愤怒的吼声,汪道远的瞳孔突然猛地一下缩小了,他感到一阵眩晕无力,心中一虚,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在地;而旁边的韩猛则浑身一颤,脸色立刻狰狞了起来。整个后山空地之上的几个喽啰都是浑身一震!


“你这个该死的王八盖子刚刚说什么?”韩猛怒不可遏地高声怒吼道,他那恨不得扑上前去将王大耳朵就此撕碎的模样,让汪道远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王逆俊阳!”汪道远颤巍巍地重新站稳身子,擦了擦秃脑门上的汗水,深吸了几口气,努力摆出一副严厉的表情,看着面前这个好似煮不烂的鸭子嘴一般死硬到底,胆敢挑战清风寨帮规和大寨主、军师权威、尊严的中年男人,“这‘罪责书’是大当家的口述,由军师他老人家亲笔拟就的,其所罗列的汝之罪责历历在目,真实可信不容置疑,你不能有丝毫的质疑和否认,更不能污蔑大当家的和军师陷害于你!”


“去你妈的不容置疑!”双手双脚都被铁链锁住的王大耳朵突然感到好一阵怒火攻心,一股热血冲动的感觉袭上头来,伤痕累累手脚被困的男人想到了自己这半个月来在牢房之中受到的种种折磨和羞辱,以及张氏兄弟和史思平那条狡猾狠毒的老狗的种种卑劣行径,他再也无法压抑自己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不由自主地举起了被手铐铐在一起、钵盂大小的拳头,看到汪道远离得自己很近,冲着他那干瘪的老脸就是一记重拳,猝不及防的汪道远惨呼一声,顿时鼻血四溅,身子一软,向后倒退了两步,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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