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晨达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26
|本章字节:8442字
两个小时前,下午三时十七分,会埠第六十军独立团正面阻击阵地。
数百名日军士兵在97式奇哈中型坦克的火力掩护之下,冲上了六十军独立团的阵地,看着眼前几百名山呼“万岁”、头上扎着白色毛巾、扑上阵地的日军敢死队士兵,独立团三连一排排长王贵扔掉手中打空了弹夹的中正步枪,抓起了一名死去的机枪手压在身下的捷克式轻机枪上。哒哒哒!枪口喷吐着火舌,一个干脆利落的三连发,他撂倒了当先的两名日军,但他这点杯水车薪的火力根本不能阻止日军如潮的疯狂进攻,其他日军士兵很快发现了他,数十发步枪子弹打在他藏身的战壕边缘上,扬起了一片沙土。
王贵立刻蹲下身,朝战壕另一头的一名新兵吼道:“虎子,我这里没手榴弹了,你那里还有吗?赶紧给我两个!”那名新兵似乎没有听清楚王贵的话,顺势抓起一个手榴弹,迅速拉开保险环扔了出去,轰的一声,几名嗷嗷叫的日军士兵立刻被炸倒在地,随即传来了其他日军士兵愤怒的叫骂声。
“排长你说啥?俺没听清—”虎子立刻再度抓起手中那杆快要折断的汉阳造步枪,一拉枪栓,干掉了一名鬼子,愣头愣脑地询问道。
“算了算了,没啥—”王贵眼睁睁看着虎子把最后一颗手榴弹扔了出去,当即摆了摆手,示意没事。他打光了手中捷克式轻机枪弹夹里的最后七八发子弹,靠在战壕壁上挣扎着喘了口气,一扭头抬眼向外望去,只见无数身穿淡黄色军装的日军士兵正呐喊着冲上了独立团一方的阵地……
而他回头一看,自己这个排固守的这道战壕里,除了自己和那个愣头愣脑的新兵蛋子虎子之外,总共四十多名士兵已经在整整一天的战斗中全部战死,身边的阵地上除了被炸毁的一辆日军97式奇哈坦克以及双方几百名士兵的尸体残骸之外,已经没有任何一名独立团的士兵了。
“虎子带上你的枪,到我身边来!”王贵冲着虎子高声叫道。虎子愣了一下,随即背起他的那杆似乎马上会折断的汉阳造步枪,背起一个弹药箱,冒着日军纷飞的子弹快步跑到了王贵身边。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对视了一下,虎子吞吞吐吐又十分沉重地说道:“排长,一排的四十多个兄弟只有咱们两个人了,而咱们—有可能也出不去了—”说着他向外努了努嘴,王贵叹了口气顺着虎子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见日本人的轻重机枪已经停止了持续的扫射,步兵炮和迫击炮也停止了对于新一团阵地的不断炮击,五六辆97式奇哈中型坦克前的士兵正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式步枪,缓慢而又小心翼翼地从阵地前方东、北两个方向呈扇形围拢过来,显然他们知道整个独立团一排的阵地上只剩下他们两个活人,所以打算捉活的。
“嘿嘿—我们从上午开始已经阻击了日军六七个小时,全排已经战斗到了最后一刻,我们是打出了民族骨气的最勇敢的中国军人!我们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王贵笑了笑,他的笑牵动了左肋上被日军弹片划伤的伤口,让他眉头一皱,笑容有些扭曲。他以自己最认真、最真挚的目光向身前的这名年轻战友看去,看到了这个愣头愣脑入伍不到一个月的新兵,居然在这场残酷的阻击战之中活到了现在,虽然左手手臂受了些许轻伤,但实在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了。此刻这名新兵正在用尊敬而又复杂的眼光看着王贵。
王贵挣扎着坐直了身子,左肋上还有一个如同婴儿小嘴一般的伤口,正在不断渗出鲜血,伤口的疼痛让他额上冒出了汗珠。王贵从虎子手中拿过了那支打光了子弹的捷克式轻机枪,无奈地叹了口气。见他起身困难,虎子连忙伸手去扶。王贵坚决地摆了摆手,看着阵地前几百公尺那些个摸索上来的鬼子兵说道:“我没事—小鬼子想把我们一网打尽,可没那么容易,我王某人可没这么容易死!”他拖过了虎子扛来的那个弹药箱,看到里面还有三四个捷克式轻机枪的弹匣,庆幸地哈哈大笑道:“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小鬼子攻陷南京城的时候,我全家十口人,除了在湖南当兵的我之外,全部遇害,小鬼子连我刚刚五岁的女儿都不放过,我那可怜的女儿被日本兵用刺刀剖开了肚子,惨叫了五分钟才死去。我住的那一片街道,一共有十三户人家,八十五口人,除了一个运泔水的老黄头装死人逃出城外,其他人无一幸免,要不是他,我都不知道全家被灭门的噩耗—所以现在我要至少再干掉十个日本鬼子才够本!”
“对!我还搜集到了十几发步枪子弹,至少也要干掉十个小鬼子!不—我要一箭双雕,一枪干掉两个鬼子!”虎子抹了抹通红的眼睛,拭去了眼角的泪水,愣愣地伸手摸了摸自己剃了板寸头的脑袋,拉了拉手中汉阳造步枪的枪栓,豪气干云地大声说道。
“如果我现在手中有手榴弹,哪怕是一颗也好,我还能干掉十个—”王贵仔细看了一下自己所在的这个战壕,几个弹药箱里边早已经空空如也,别说是手榴弹了,就连步枪弹都没剩下几发。
“排长,我们还有刺刀,等小鬼子上前,我还能干掉他几个!”虎子也被激励起来,从小腿上的绑腿里抽出了一把匕首般大小的军刺,狠狠地扎在了战壕内的沙袋上,不服输地说道。
看着眼前这名激愤的士兵,王贵的眼睛有些湿润了,他看了看越来越近的日军士兵,低声地说:“虎子你还有那些静静地躺在地上已经死去的弟兄们—我亲爱的战友同袍们,你们都是中华的好儿女,是祖国最勇敢的战士,我—王贵—以与你们一起战斗赴死而感到无比的自豪!”
虎子胸口起伏着,呼呼地喘着粗气,伸出粗壮的胳膊胡乱地抹了一下潸然而下的泪水。王贵厉声喝道:“好—小鬼子不是要活捉我们么?那就让他们看看我们中国军人的勇气!我们现在准备最后的战斗!我数到三,我们一起射击,等打完了所有的子弹,我们就一起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冲锋,就是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让小鬼子看看什么是中国人的骨气!中国军人是如何战斗到底的!”
“是!排长!”虎子大声回答道,随即拔起那柄军刺,装到了手中的那杆汉阳造步枪上。
日军士兵越逼越近,虎子端起了步枪,王贵也架起了那挺捷克式轻机枪,准备在百十名日军士兵抵近到一百米左右再开枪。而那些日军士兵也纷纷端起了步枪,领头的日军小队长抽出了武士刀,准备在这几个残余的中国士兵反抗的第一时间击毙他们。这些装备落后的支那军人竟然面对他们的炮击和坦克冲锋抵抗了大半天,还给他们的步兵造成了一定伤亡,这对于战无不胜的帝国陆军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抓到他们之后一定要让他们受尽折磨,每个日军士兵的心中都涌起了一股病态而扭曲奇异的快感,他们向着那个死气沉沉的战壕逼近了过去。
“一,二—”看着逐渐逼近、面容越来越清晰的日军步兵,王贵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他—一排长王贵,一个普通的来自于首都南京的下层军官,将在今天和他所率领的一个排四十多名战友一起长眠在这里,那是为了保家卫国这个神圣的目标,他尽管面临死亡却是此生无悔。
“三!”王贵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了一声,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吼声仿佛佛门经书中的“狮子吼”,震耳的吼声似乎使得大地都跟着微微颤抖了一下。随着这声大喊,隐蔽在战壕里的王贵和虎子两个人勇敢地冲了出来,用自己的武器对准了迎面而来的日军士兵……
会埠以东,国民党军六十军的阻击阵地上不时有炮声和爆炸声隐隐传来,一阵阵急促的机枪扫射声伴随着几声迫击炮的反击声。偏西的太阳照射下,天空之中不时有拖着白烟的各种炮弹呼啸着飞过,给对面阵地上的敌人带来死亡。
国民党陆军六十军四十九旅旅长马远山上校全身戎装,站在旅部的隐蔽野战指挥所中,举着望远镜一动不动地看着前边的日军进攻方向,脸色铁青。
他身边的几个参谋也都个个沉默不语,满脸都是惊慌和不知所措的神色,生怕惹恼了这名脾气并不怎么好的旅长大人。自从从奉新出发的日军一零六师团在中午突破六十军独立团的防线以来,只过了半天时间,整个六十军的战局就开始急转直下。日本人的97式奇哈坦克以及70毫米以上的曲射步兵炮等重火力武器,对六十军的步兵阵地发挥了极大的压制和摧毁作用,距离日军进攻部队一公里之内的阵地工事在日军发动攻击之前,几乎都会受到日军远程炮火的覆盖式炮击。日本人在常规的迫击炮弹以及榴弹之外,还大量使用了白磷燃烧弹,焚烧中国军队的阵地以及人员,造成了大量的伤亡。而且由于缺乏重火力武器尤其是反坦克武器,在面对拥有坦克开道的日军步兵的进攻面前,大多数部队都是一触即溃。
马远山此刻表面上冷静,但是内心却是波涛汹涌,忧心如焚。刚刚接到从前方阵地撤回的部队报告,担任突出部阻击任务的独立团已经被日军一零六师团的前锋击溃,团长以下共六百多人战死,两百多人受伤被俘,其余的三百多人在一名副营长的指挥下撤出了战斗,现在整个部队编制完全被打散,士气低落。他麾下的作战参谋多次请求旅部主力部队主动后撤,让出会埠城,与会埠以南驻守高安的四十九军汇合,与日军进犯部队一战。不过会埠以南的地势比较平坦,便于日军进攻部队的展开。而且局势到了这种地步,日军一零六师团、一零一师团两路大军东西夹击,同时行动,撤退的话很容易被日军包了饺子。那么旅部还不如干脆破釜沉舟,坚守阵地,先击溃其中一零六师团这一路,然后趁机南下,向宜丰、高安等地撤退,与七十四军以及四十九军汇合,固守宜丰、上高、高安一线,战局或许会有所转机。
不过此时此刻,下决心坚守会埠的人却占据了少数。他手下的年轻军官们都认为应该立即撤出战斗,主动放弃会埠,向宜丰转移撤退,就连六十军部的长官们似乎也倾向于这个建议。军部的上峰们多次打电话来询问前线的战局,当然,他们收到的消息也确实很不乐观。马远山估摸着,六十军的老爷们估计已经铁了心要放弃会埠了,仅仅以自己一个旅几千人的兵力和落后的武器装备,对抗日军一个师团的进攻,那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成功的。现在自己这支位置靠前的部队已经处于最危险的边缘。
中国东边的这个邻国日本就像一头恶狼,当中国这头雄狮清醒的时候,他不敢招惹强大的对手,甚至俯首帖耳,敢当奴仆。但当中国这头雄狮稍一松懈,显出颓势,这头养不饱的恶狼就会趁机扑上,上演弑主杀兄、恩将仇报的场面。现在的中国处于内忧外患之中,日本这个强邻不会放弃这种趁火打劫的机会,他们一定会发动针对中国腹地的更大规模的侵略战争。东三省之后是整个华北,华北之后是江浙地区,然后是安徽、湖北,如今又要攻占湘潭等地,一味的退让只会助长侵略者嚣张的气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