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新仇旧恨(1)

作者:徐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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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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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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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084字

陆蕴轩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一把推开了顾学农帮自己包扎的手,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自己来吧,你尽力去照顾伤员吧,能保住几个就尽量保住几个……”


看到陆蕴轩一个人坐在那张小马扎上,眉头紧锁,一个人在那里默默地缠着绷带布条,似乎在低头沉思着什么。朱彪轻步走上前去,用试探的询问口气道:“长官,你们想出什么具体的上山计划了吗?”


陆蕴轩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随后猛然抬起头来,一看居然是朱彪,随即脸色变化了一下,支吾道:“我们—我们初步制订了一个计划,不过还在论证,你先去休息吧。”


朱彪拉过另一张破旧的小马扎凳子,挨着陆蕴轩一屁股坐了下来,脑袋凑在陆蕴轩耳边低声报告道:“我这里倒是有个情况,之前忘记跟你们说了。这清风寨上有千八百号人,靠着打劫得来的食物毕竟无法养活这么一大票子人,而且他们也都是些大老粗,自己也懒得动手栽种什么谷物,养殖什么鸡鸭猪牛之类的。最近又要和小鬼子在这一带作战,对于军需十分看重,大肆采购附近村镇的粮食。清风寨这阵子着实有些不好过,山上弹药、食物、药品都很紧缺,但就是不缺银子。所以大寨主和几个巡山寨主一合计,就隔三差五指派手下的心腹和得力干将,带领几十号人装扮成商队,下山去周边的村镇采购粮食等物资。不过由于怕邻近村子的百姓认出他们而报官,所以他们都是到稍微偏远一点的宜丰、万载、铜鼓甚至宜春等地采购粮食,再伪装成马帮,用骡马驮运回山。我估摸着这两天也会有马帮从铜鼓或者宜春方向返回清风寨,如果我们到时能够预先埋伏在他们回山的必经之路上,干掉这批人,抓几个舌头,蒙混上山,应该可以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呵呵,好啊—天无绝人之路!”陆蕴轩闻言眉头越皱越紧,突然一拍大腿猛地站起身来,开心地笑了起来,连忙叫醒了刚刚眯上眼睛的黄泽成,三人再次聚到一起详细地商量了起来。黄泽成、陆蕴轩两人都是心中一阵窃喜,暗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正想着无法突破清风寨铁桶一般的层层设防,就有采购运输食物的清风寨采购马帮撞上门来了!一定得让这帮送礼上门的土匪山贼们帮助自己这几十号人混进清风寨,至少也得把这一个马帮的粮食和武器留下来,充作军用!他们采购的药品也是自己的部队眼下急需的。黄泽成和陆蕴轩相视一笑,笑容里满是狡黠的神色,心中的小算盘打得劈啪响。


朱彪看着眼前两个一脸坏笑的年轻军官,哪里还有刚才的那种大无畏的英雄气概,完全就是一副比土匪还土匪的幸灾乐祸的恶作剧嘴脸。他尴尬地摸了摸脑门,心中立刻想起了自己在清风寨时候下山劫道最常用的一句话:此树是我栽,此道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九月十六日清晨五时许清风寨以南十二华里。


东方刚刚开始发白,天还微微亮,晨雾笼罩山间。乳白色的好似薄纱一般的秋雾布满了淡黄色、长满枯黄杂草和低矮灌木、如同大海之中的波浪一般层层叠叠起伏的小山丘,山丘间的山坡大多是沙石土质,生长着一些生命力极其顽强的杂草和不知名的淡红色山花,偶尔有几棵一人多高的小树,结着红艳艳的类似樱桃般大小的果实,为这一片荒芜的地带增添了几分生气。


一队二三十人、十几匹耐力好的云南马和二十多头骡子组成的马帮穿行在这片丘陵之中,打头的是三个戴着礼帽、穿着羊皮坎肩、腰里别着二十响驳壳枪的马帮头头。其中一个胡子花白的老汉,骑着一匹高头东洋马护卫在前开道,后边一个俊后生赶着一辆装满粮袋的大车,走在马队的最前边,大车上懒洋洋地躺着一个头戴礼帽、腰别双枪的瘦高个男人。


清风寨大寨主的嫡亲弟弟张嵩懒洋洋地躺在一堆粮袋上,听着身下大车轱辘吱呀吱呀的呻吟声,看着两旁倒退着的风景,手中玩弄着一根柴草,无聊地吹了几声口哨,打了个哈欠。他从粮堆上一骨碌爬了起来,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了坐在他身旁的那个戴着黑色礼帽、穿着一件黑布褂子、外套一件干净整洁的羊皮坎肩的俊后生身上—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俊后生的帽檐之下居然是张唇红齿白、杏眼柳眉的美丽女子的脸。


张嵩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个女扮男装的小美人,一双眼白多瞳子少的死鱼眼好像要把这个美貌的姑娘吃了一般,在她身上不断游移着。


就凭着他那“被驴踢了”的脑袋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知书识礼、身手不凡的小美妞,会放弃在北平燕京大学深造的安逸生活,返回这个穷旮旯里,跟着自己的干爹“韩布衣”这个就快入土的老头子,来这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赣北和湘潭交界的地方,从事打家劫舍、劫道绑票、在刀口上舔血的山贼土匪生活。可能是在北平读的书太多,读坏了脑子!张嵩撇了撇嘴,冷哼了一声,心中暗笑道。


而且这个叫做韩璐瑶的小美妞外表虽然清新亮丽,好似那广寒宫里的嫦娥仙子一样让人直流口水,但是师从韩布衣韩老爷子的武功却着实了得,而且她下手狠辣异常,尤其是对待为害乡里的土豪劣绅或者是传闻跟日本人有关系的商人,下手更是毫不留情。所以清风寨的男人们都对她忌惮三分,送给了她一个“俏罗刹”的绰号。虽然这个冰山美人从来不对他这个大寨主的亲弟弟张嵩张二爷假以辞色,但是风流成性、自诩为文武双全的张嵩却有自认为能吸引美女注意力的方法。只见他从兜里掏出一把西洋口琴,靠在自己唇边,“呜里哇啦”吹奏了起来,也不知道是曲子本身不好还是他技术实在不怎么样,这口琴声着实令人不敢恭维。果然,才吹了一小段,“张二爷,难道您这一路上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一个冰冷而略带不满的女孩的声音传来,身旁的那个女扮男装的韩璐瑶扭过头来,推了一下自己的礼帽,一双美目狠狠地瞪着嬉皮笑脸的张嵩,颇为不满甚至有些命令似的对张嵩说道。


“哎呀—别这么见外,什么二爷不二爷的,把我叫得这么老,哥哥我才只有三十岁,你叫我嵩哥或者好哥哥就成!”张嵩死皮赖脸地淫笑着,将脑袋凑了过去,在韩璐瑶的耳边不无暧昧地说道,“为了您这样美丽的仙子,让哥哥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皱一下眉头!”见韩璐瑶不为所动,张嵩那小子看着韩璐瑶白皙的雪颈,不禁淫心大动,居然嘟起嘴试图亲上去。就在张嵩那张臭嘴距离韩璐瑶的脖子只有一寸距离的时候,忽然张嵩感到自己的下巴上一凉,一支黑洞洞的驳壳枪枪口抵住了自己的下巴。韩璐瑶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一手持鞭子赶着马车,一手持着二十响的驳壳枪毫不妥协地盯着他。


“瑶儿,别胡闹,赶紧把枪收起来!”一旁的韩布衣看到韩璐瑶居然掏出了一把驳壳枪顶着张嵩的下巴,顿时出声呵斥道。韩璐瑶闻言收起了手中的驳壳枪,狠狠地瞪了张嵩一眼,扭头赶车去了。张嵩心中长舒了一口气,他知道眼前这个“俏罗刹”真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当下无可奈何地收起了手中的口琴,重新躺倒在粮袋上。脑袋枕着双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骑坐在高大的东洋马上指挥着这一大队人马的韩布衣询问道:“老爷子,你什么时候才能把璐瑶妹子许配给我啊?我都向你说起了无数次,希望美丽的璐瑶妹子能够跟我早日成亲,但老爷子你总是不理会我这真诚的请求!”


韩璐瑶闻言,一张俏脸上先是微微一红,随即就浮现了一层浓郁的杀气,一只玉手又忍不住按在了自己腰间的枪带上。一旁的韩布衣连忙使了一个眼色,韩璐瑶这才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充耳不闻。


“呵呵—我说二爷啊,你也不要对老夫抱怨!在老夫看来,是您现在还不够努力,没有拿出实际行动来打动我们瑶儿的心!所谓美女爱英雄,如果你也能拿枪上战场干掉几个小鬼子,立下军功,让老百姓对你竖起大拇指,还怕我家的瑶儿会对你不冷不热吗?”


韩布衣因为从他在江湖上出道开始,四十年来一年四季都是一身黑色的布衣在身,所以人称“韩布衣”。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但他武艺高超,而且枪法精准,更兼为人沉着冷静,仗义疏财,所以在湘赣地区的绿林中有极高的威望,他曾多次潜入法场、衙门大牢参与被捕兄弟的救助活动,所以清风寨现在的大寨主张嵩的老哥“金刚龙”张蛟在前代寨主手中继承大寨主这个位置之后,也一如既往地器重于他。这次带领三十多人下山,去铜鼓、宜春等地采购粮食、药品和武器的活动就是由他主持,张蛟的亲弟弟张嵩反倒成了他的副手。


张嵩闻言微微愣了一愣,看到一旁对着自己冷笑、一脸不屑的韩璐瑶,顿时觉得脸上颜面无光。


刚想要出言反驳,突然发现正前方五六米宽的山间小道上,两辆侧翻在地的牛车堵住了去路,一辆牛车的大木头轱辘陷到了路边的一个被山石砸出的满是烂泥的大坑里,两个穿着黑色布衣、戴着大竹编斗笠的车夫正用鞭子抽打着一头大黑牛,两人又拉又拽,老牛也是气喘吁吁,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但是车轮就是深陷其中,动弹不得。


另外一辆牛车的车轱辘则已经断裂,车子歪斜在一边,车上的竹筐、竹编的耙子等农具散落一地,两个车夫打扮的人正站在那里脸红脖子粗地争论着什么,两辆牛车将本就不怎么宽阔的山路堵了个严严实实。张嵩急着赶路,看到这两辆牛车堵住了自己一行人的去路,当即从粮袋上爬了起来,挥挥手示意马队停下。


张嵩正要上前发作,但是却被一旁骑在东洋马上的韩布衣韩老爷子伸手制止住了,韩布衣毕竟在江湖上混迹了几十年,吃的盐比张嵩这小子吃的饭还多。看似普通的意外他却丝毫不敢怠慢,立刻示意马队停下,一飞身从高大的东洋马上跃了下来,带上几个同样腰别武器的喽啰,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驳壳枪,当先走上前去打探情况。


作为一名老江湖以及这队运输马队的负责人,他这趟下山在外带队五六天了,一路上打着十二分的精神,都是风平浪静,他可不想在即将到山的时候出什么岔子。


当先的两个农夫仍然在损坏的牛车旁争论不休,随即就开始互相推搡起来,随即迅速演变成了两人之间的殴斗,丝毫没有顾及韩布衣等人。


另一边,两个赶着牛车试图从那个大坑里脱身的车夫看到两人打了起来,连忙上前劝架,但是却无法将两人分开,劝架的一个农夫看到韩布衣等人走了上来,连忙挥手示意他们赶紧上来帮忙劝架,一边用本地方言高喊着:“王八盖子!别打了,让外人笑话!”韩布衣带着五六个人走上前去,准备和这四个车夫打探商量情况,没想到还没等他开口,对方自己先动手互相殴斗了起来,这让他稍显意外,微微愣了一下,脚步也缓了缓,静下心来仔细打量了一下前边这四个人。


这些赶车的车夫的穿着都很褴褛,头上不是缠着脏兮兮的头巾,就是顶着一顶破破烂烂的竹编斗笠,身上的那几件布褂子也是缝缝补补,袖口和手肘那里全都是补丁和破洞,他以为这些人是附近逃难的农夫,但当他率领着手下的几个小喽啰继续靠近时,却发现这些农夫似乎都在不经意间,用头巾或者斗笠遮挡住了自己的一部分面容,而且身上隐隐透着一股杀气,这种独特的气息沉凝而肃然,绝对不是寻常的农夫或者车把式能够拥有的。


韩布衣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可谓是见多识广,他知道只有两种人身上才有这种足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存在,一种是杀人越货、横行无忌的江洋大盗,另一种则是真正经过战火洗礼,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军人。


眼前的这四个车夫无论是其中的哪一种,都是硬点子,这让他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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