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兽营炼狱

作者:周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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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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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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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880字

天近黄昏,气温骤降,空旷的原野上北风那个吹。正是虫鸟归巢、鸡鸭回笼的时候,在这片蛮荒的原野上,沼泽地里仍旧热火朝天。


泥水地里折腾了两个小时的兵们,早就将饥饿与寒冷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们全都拼红了眼,除了两只眼睛还依稀可辩外,一身黄泥的兵们,趴在那里活脱脱就是一只只即将被扔进烤炉的半成品“叫化鸡”。


半个小时前,骆敏指挥所有兄弟集中在这块沼泽地的低洼区撒了泡尿,然后指着一片汪洋的尿坑,一脸促狭地说道:“什么时候滚干了,什么时候收队!”


兵们哄堂大笑,他们觉得这个玩笑太有意思了。


“一班长!”骆敏吼道。


“到!”杜超挺起胸膛,应声而出。


“怎么样?带个头吧?”骆敏冲着尿坑努努嘴说道。


一脸茫然的杜超瞪大眼睛盯着眼前这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上尉,想在他脸上读出玩笑的意味。


“嗵!”一声,一群人还没反应过来,站在前排的一排长刘二牛一个跃起前扑,带着浓烈骚臊味的屎液铺头盖脸地袭向一旁的队伍,兵们下意识地腾挪跳跃,试图躲过这场突如其来的“洪祸”……


离刘二牛最近的骆敏,侧身站在乱哄哄的队伍前,几滴尿液顺着他的脸颊悄无声息地滑落,而他,却像毫不知觉,甚至都没有去看一眼伏在尿坑里一动不动的这位身先士卒的爱将。


杜超已经抱头闪到了三米开外,强忍着一阵压过一阵的恶心,茫然无措地站在那里。骆敏扭头向杜超投来一个鄙夷的目光,这位年轻的队长强压住快要迸出胸腔的怒火,冷眼扫过已经缓过神来正在低着头自觉列队的兵们脸上,良久,才缓缓说道:“还有人认为我在开玩笑吗?”


在他的一侧,高干子弟杜超闭着已经湿润了的眼睛,大吼一声,义无反顾地一头扎向了刘二牛的身边……


这天下午,所有的兵们包括他们的排长、副队长,在这块混合着近百个男人排泄物的方寸之地经历了一场刻骨铭心地洗礼!也许,这一辈子,他们也不会忘记这百家尿的味道。


天已经完全黑了,骆敏翻腕看了一下手表,时针指向晚上八时,他果断地吹响了哨声。


“今天,算是给我们这次野外拉练拉开了序幕,我已经牢牢地记住了各位‘英雄’那如雷贯耳的名字,既往不咎,接下的训练中,我要亲眼看着你们如何对得起自己身上这套特警军装,如何证明自己不是怂蛋!”


“副队长,收队!”


“目标,营地!课目,高姿匍匐!”周智勇大叫一声,转身一个卧倒,率先向临时营地爬去……


凌晨一点,闹腾了十四五个小时,已经精疲力竭的兵们刚刚进入梦乡,一阵凄厉的哨声响起,接着帐篷外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一阵混乱过后,肖克和杜超第一个冲出帐篷,便被一阵和着浓烟的气浪给卷出了一米开外。


“快!卧倒!”另外一个帐篷前,响起周智勇声嘶力竭的咆哮声。


连串的咳嗽声和着金属的碰撞声不绝于耳,短暂的混乱过后,兵们明白这又是一次考验,开始相互提醒着以各种不同的战术姿势向爆炸点相反的反向匍匐前进。


月朗星稀的旷野上,弥漫的销烟渐渐散去,一切,又回复了平静,比爆炸前更碜人的宁静。杜超抬起头,吐掉了满嘴的沙土,轻轻地甩了甩脑袋,侧过头看了一眼不远处肖克那模糊的身影,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


两个小时前,但他们终于敞开肚皮可劲儿地往肚子里塞满了冻得像岩石的白面馒头,长舒一口气,准备好好睡上一觉的时候,肖克像一个算命的半仙一样老气横秋地附在他耳边轻声地说道:“别睡死了,我敢打赌,天亮之前肯定还要折腾一下!”


杜超还不以为然:“我看你小子是脑袋里进尿了,你以为队长跟你一样神经啊?”


“走着瞧,杜爷!”肖克冷哼一声,翻过身子,将脑袋缩进睡袋里。


“集合!”周智勇扯起喉咙高声喊道。兵们翻身而起,蜂拥冲向集合地点。


“不错,都活着!多么美妙的夜色啊,同志们感觉如何啊?”一天不见人影的大队长朱明,背着双手从队伍的后面慢悠悠地踱到队伍的一侧,笑呤呤地说道。


没有兵回应,大队长的幽默,历来都是很难引起共鸣的。何况,经过一天的折腾,兵们已经对这一切有点麻木了。


“咱们活动一下身体吧?别冻着了,也别冷落了这美妙的夜色!贵中队长为了感谢各位英勇的表现,特意为你们准备了一件大礼,等着各位去领呐。”


十分钟后,狂奔了三公里的兵们被正前方不到二十米处的两辆不知何时开来的消防车拦住了去路,骆敏和二排长在两位司机的协同下,各执一杆高压水枪站在车下拧开了喷头……


这一次,没有一个兵闪躲,甚至连躲闪的念头都不曾闪过。喷薄而出的水柱,瞬间将冲在前面的十多个战士掀倒在地,骆敏稍稍抬高了枪口,铺天盖地的大水将近百人的队伍完全裹在一片乳白色的水雾中。


这是个室外气温零下三度的凌晨,如果不是当这个鸟兵,这里的多数人应该正搂着女朋友躺在温暖的大床上屁淡筋松地作着美梦。而这里发生的一切,那些一辈子没当过兵的人,恐怕一辈子做梦也梦不到!


冰冷的水柱打在身上、脸上,那是一种凉到心里、冻到骨子里的深度刺痛,你无法回避,也不能回避!兵们两腿开始不听使唤,但他们都咬紧牙关倔强地站着,没有一个人倒下。


杜超被这一切感动了,彻底地感动,也许,这就是军人吧?这就是特警,这就是战狼!只要一声令下,纵使刀山火海又能怎样?没有这种凛然的气势,你就不配叫作军人!


“是爷们,就别憋着,都给老子喊出来!”刘二牛瞪着血红的牛眼,搂住一旁的杜超扭头朝着人群中大声地吼道。


“向前,向前,向前……”人群中的六班长陆克华带头高唱军歌,所有的兵们都自发地紧紧地挽起了胳膊,仰起头,直面倾盆而下的冷水,将满腔的委屈和坚忍化作声声穿云裂帛的歌声……


杜超一直到出院后都没搞清楚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误,以致于突然从高处坠落到谷底。这半个月来,他一直在努力地回忆那天事发前的点点滴滴,就是想不通问题出在哪里,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像医生所说的那样,仅仅是轻度脑振荡而已。


杜超记得王可一直跟在自己的身边,他是在自己之前最后一个垂降到峡沟谷底的,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就不确定了,等到醒来时,已经躺在了总队医院。


杜超有去问和自己一组的三个兄弟和当时离现场不远的排长刘二牛,可他们都众口一词,坚定地说没有看到他是怎么掉下去的。就连班里最老实,也最听他话的浙江兵王可,甭管杜超如何威逼利诱、别臂压肘,这小子嘴里痛得倒抽冷气,始终只有一句话:“我比你先下去的,我什么也没看到!”


全中队所有人都没出问题,偏偏自己这个平常感觉最良好的一班长受了伤,“生死事小,贞节事大”,事关自己的尊严和名誉,杜超咽不下这口气。回到中队当天晚上,他又跑去找队长骆敏,骆敏的回答更绝:“你问我啊?我还要问你是怎么回事呐?给我老老实实的反省,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这次意外,让杜超生生错过了接下来的八天重要的训练,这给他心里落下了一层不大不小的阴影。要不是总队参谋长徐杨勇亲自过问,硬压着他住院观察,本来他醒来的第三天就准备归队的。也算他命大,从二十多米高的地方跌下来,除了晕了二十多个小时,竟然毫发无损,身上的零部件一样没少。


年轻的突击中队队长骆敏,恐怕做梦都没有想到,十天的突破拉练才刚刚开始,自己从新兵连就开始培养的尖子班长杜超就第一个被打败了,而且选择了这种让人胆颤心惊、匪夷所思的方式,想想就后怕。


江猛几个月前在他面前被歹徒重伤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好不容易才在自责和痛苦中走了出来,这小子又给自己来了这么一出!幸亏只是虚惊一场,否则,就是部队不让自己转业,也没脸呆下去了。


骆敏还是被总队参谋长徐杨勇骂了个狗血淋头,大队长朱明和所有中队干部都被这个中年男人拍着桌子挨个训了一遍。听说有队员受伤,而且伤势不明,正在开会布置训练任务的徐杨勇,头皮直炸,匆忙交待完工作叫车直奔总队医院。他是特警大队的直管领导,才组建三个多月就出了安全事故,还不知道那个战士是死是活,这让他跟谁都不好交待。


那天的确有点反常。空着肚子负重突奔了三十公里,到达目的地后,所有人都精疲力竭,杜超却像没事人一样,上蹿下跳,还叫嚣着跑得不过瘾,一群人狠不得乱枪打死他。平时训练,跑个十公里都痛不欲生,这一次还是在三十多个小时只吃了两顿饭,早就体力透支的情况下,就连可以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仍旧生龙活虎出现在训练场上的“魔兽”副队长周智勇,都像只劈了叉的山羊,站在那里气喘吁吁只能出气,不能吸气。骆敏当时就问刘二牛:“这小子是不是吃了什么?没见他这么强悍过啊?”


刘二牛也觉着奇怪,瞪着牛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杜超:“难不成这小子打通了任督二脉?一夜之间就修练成神了?”


穿越峡沟是骆敏出的主意,大队长朱明一直持反对意见。因为所有队员都没有在这样的环境下经过系统的训练,垂降与攀登的底子还是在老连队时打下的,扎不扎实、管不管用,还没有经过验证。另外,从安全因素考量,这道天然形成的峡沟最窄的地方也有十几米宽,两边都是光秃秃的壤土,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借助工具直接从上面跨越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想过去,就必须从一侧垂降到谷底,然后再攀爬到另一侧。即使这样,还是非常危险,因为沟深接近三十米,这里的地质表层以下基本都是以黏土和沙层为主,沟沿表层并没有因为数千年的风吹日晒而石化。看上去,如果赶上持续的雨天,两侧的峭壁表层在雨水的浸泡下很可能还会滑落。


骆敏敢冒险是因为他和二排长李昊实地考察过,借助匕首和绳索完全可以攀爬,手脚都不难找到支撑点,承重没有问题,并且确定不会导致大面积的土质崩落。如果出了安全事故,那肯定是队员自己出了问题,动作不规范或者体能素质差,后力不继。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朱明也亲自走了一遍,心里有数后,才决定冒险一试。训练前,朱明刻意安排了两个小时间,让队员就地休息,养精蓄锐再补充点热量。


两个小时后,骆敏留下三个排长,将余下的九十个队员分成了二十多组,每组四到五人,协同作业,在这道地裂缝前拉开一里多长的战线。为了发挥队员的能动性和应变能力,由每组自己讨论如何分工,以全部安全攀上对面的平地为原则,没有时间限制。


凡事都要争第一的杜超,私下对跟着他的一班三个部属说道:“等下你们分头找下咱班的其他几个兄弟,跟他们说,以最快的速度给我到达对面,谁要是给老子脸上抹黑了,回到中队看我不收拾他!”


杜超就栽在了争强斗勇上。如果四个人协同好,再想办法花点时间设置借力点,或者请求骆敏有意安排留下来协助他们的中队干部们,不去争这个所谓的“第一”,他也不会受伤,更不会挨了处分还被降了半级,直接被大队长朱明点名跟自己的副班长来了个对调。


按照这样的地理环境,如果不想办法找个地方绑住绳索,那么四个人中间,最后至少得要有一个人只能在没有任何保护的情况下徒手下到二十米的谷底。本来这对一个特警战士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但对一个刚进特警大队三个月,还没有经过系统训练,且体力已经严重透支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杜超没有去理会其他小组如何操作,他已经狠下心来,把四十米的绳子缠在了自己身上,等三个兄弟全部垂降到谷底后,除了步枪外,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扔了下去,然后背着枪徒手往下爬。谁曾想,这个悍兵还没调整后姿势,一脚就踏空了……


朱明和骆敏闻讯赶来的时候,杜超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王可泪眼婆娑地正在给自己的班长作着人工呼吸。骆敏当时就吓傻了,吓得两腿发软,这个男人已经完全失态了,冲着一旁的刘二牛和两个同样手足无措的队员吼道:“杜超要是死了,老子把你们全突突了!”


:??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