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有话要对我说，但可能是因为太冷，他不断地搓着双手。一看分明就是在大雪中呆了太久的样子，甚至他还只穿着夜长衣（睡衣）。虽然他穿了一层又一层世子的衣服，但是在这风雪中，那装扮看着还是很单薄。

“先进来吧。”

我走向前，打开屋门，对他说道。

虽然平时云芝和美英总是随意进出这里，但事实上在这地方，三个女的对面对坐着也感到相当拥挤。因此，珲这个成年男子一进屋，就感到屋子瞬间就被装满了。我拿开铺在暖炕上的被褥，让他坐在内侧，然后很自然地将被子递给他。

“很冷吧？”

他接过我递给他的被子，看了看不断搓着双手的我，又把被子还给了我。我盖了一半被子，把另一半递给了他，我们两人就这样亲密地合盖着一床被子，但奇怪的是，气氛却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可能是第一次进入宫女的住所，珲一直环顾着四周，看着屋里的摆设，我想到他一定觉得我的住所很陌生，便扑哧笑了起来：

“怎么了，觉得太小了？”

“好像一个女人住也足够了。”

他脸上明明不是一副“很足够”的表情，话倒是说得有模有样的。

“什么时候来的？”

“你说的是什么时候来行宫的吗？”

“不是，那个我已经听说了。”

他用一副意外的表情看了我一会儿。他真的不知道吗？他可是世子，没有哪个宫女是不清楚世子的一举一动的。但是看他一脸意外的样子，似乎在我面前他已经忘却了自己的世子身份，但我一点也不会讨厌这样的他。

“我想问的是，你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

这时，他才开口说道：

“有一会儿了，之前看到那个宫女进了你的屋子，就一直在外面了。”

“真的啊？”

现在他说的话的意思就是，他看到美英一走进我的屋子，就一直在外面等着。

“那个宫女比我快了一步啊。”

他看着一脸惊讶的我，再次泰然自若地笑了，然而我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

“所以说，看到那个宫女进来，你就一直在外面等着？”

他眼睛里面满是笑意，似乎是在承认。

“要是得了伤寒怎么办？你打算一直站到什么时候？雪还下得那么大！”

“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他一脸开心地盯着我。

“当然担心了！我听说还有人因为伤寒而死掉，下次在这种天气穿着这种衣服来的话，你还是不要来了！”

虽然大声喊着叫他“不要来”，但是心里却担心他真的不来了，不禁对刚刚自己说的话有些后悔，也很担心他的回答。万一他说：“好的知道了，以后不来了”，那该怎么办？但他看着我的那副表情一点也没变。

……不是吗？难道变了一点点？

“知道了。”

珲马上接下去说了这么一句话。这句话让我的心猛地一沉。

“以后想见你的时候，我就直接去养和堂。”

身为世子的他，如果为了见区区一介宫女，而去仁嫔的养和堂的话，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我惊慌地看着他，反复思索着他说的话的意义。直到后来他笑了起来，我才明白我被他耍了。

“珲啊，你！”

在那一瞬间，我真想忘记他是一个世子，那样的话就能给他一拳了。但是再怎么努力地忘记，也没有那么容易。虽然现在我们就像第一次遇见时那样，我对他说着话，随意地对待着他，但是和当时相比，在我们之间分明有着某种距离感，我能感觉到那种距离感，还有在那距离感之中的不安，不知缘由的不安。

知道我完全被他骗住了之后，珲笑得越来越大声了。我担心他的声音传到隔壁，赶紧做了个“嘘”的手势让他小声点。

“小声点，外边会听到的。”

和慌张的我不同，珲仍旧大声笑着。

这里不是东宫殿，这里只是一介宫女的住所，世子的声音是绝对不能从这里传出去的。他是不了解情况所以才笑的吗？

“啊！真是的！叫你不要再笑啦！”

被他戏弄已经让我感到丢人了，他还不停地笑着，我的脸就更加发烫了。于是我伸手想要堵住他的嘴，就在那时，他伸手抓住了我伸过去的手腕，玩笑般地停止了笑声。他止住笑，抓着我的手腕，我抬头凝视着他的双眼。气氛很奇怪，他看着我的眼神也很奇怪，包围着我们的空气也似乎渐渐升温了。

好像应该说点什么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我第一次见到珲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一直认为他看着我的眼神总是一成不变的，但现在这一刻，我强烈地感受到一种异样的感觉。在他眼神的强压之下，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脸渐渐靠近了我的脸，现在我连呼吸都感到有点儿困难，因为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我呼出的气息都能碰到他的脸庞。

我突然回想起一次类似的情况，就是那天在关了灯的倧儿的寝宫里面，定远君抚摸着我的脸颊，他的影子却不断地靠近我。似乎那时候的感觉一下子鲜活起来，我用力地推开珲的胸膛，意外地，他被我轻易地推得往后退了退。他一脸没想到会被我推开的表情，盯着我看，然后扑哧笑了一声，掸了掸座位站了起来。

“那个……”

我怕他生气，心里变得焦急起来。

我担心的并不是我将世子推开了，而是……不，我很难说出具体是哪里让我担心，只是觉得所有的一切都让我感到内疚。仔细想想，那也不是什么大错，我一开始就不该推开渐渐向我靠近的他。

“珲啊。”

我艰难地叫出了他的名字。他听到后转身看着我说：

“是时候该回东宫殿了。”

“啊，是吗？”

低头看着我的他的眼睛是笑着的，真是万幸，他似乎没有生气。但变得安心的同时又渐渐沉重起来的感觉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正月初一还会来吗？”

正月初一来的话他会去哪里呢？还会再来我的住所吗？那时候也会下那么大的雪吗？那时候我还会叫他进我的屋子吗？

“会来的。”

他没说会再找来我的住所，只是说了在正月初一他会再来行宫这一个事实。正在我因为他简短的回复而感到失落的时候，他对我问道：

“有需要的东西吗？”

“需要的东西？”

“看到屋里的摆设有点简陋，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我就给你安排。”

我没有特别需要的东西，但是他在为我着想这一事实让我的心情渐渐变好了。

“没有需要的东西，但是……”

这时我脑子里面有一个东西一闪而过。

“如果有黄柑就好了。”

“黄柑？”

他似乎很意外，再次问道。

“嗯，黄柑，这次不是会举行黄柑制吗？其实我很想吃黄柑，但是身为宫女却很难得到黄柑。”

在我的解释之下，珲同意似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

他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离开了我的住所。

珲离开我住所的那个凌晨，之前天空像被捅了一个大窟窿似地不断倾泻着的大雪也停了。

因为这鹅毛大雪，大清早开始，行宫里的所有宫女们都开始忙碌起来。养和堂里的宫女也一样，在郑尚宫的指示下，将养和堂各个角落的雪都扫到一个地方去。过后，宫女们都红着双手，涌进了退膳间。

“真是的！在这种时候就想呆在退膳间做事！”

一个宫女在火炉边搓着双手，气鼓鼓地嘟囔道。我用眼神笑了笑。事实上养和堂的宫女们只要一过了这个冬天就不会再来退膳间了。并不是说和那样的她们亲密接触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在养和堂的生活就能变得方便自在，毕竟，我是被“魔女仁嫔”盯上的宫女。

雪差不多快被清扫干净的时候，就连养和堂里面最小的年轻内官都来到了退膳间。瞬间，退膳堂就被养和堂的宫女们挤满了，负责退膳间相关事务的我将她们推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但我并不必担心我所负责的火炉里的火会熄灭，因为焦急的宫女们会替我认真地生火。

“到底在这里干什么啊！”

郑尚宫知道养和堂的宫女们都挤进退膳间这件事之后，来到退膳间，宫女们都一股脑逃也似的跑出了退膳间。瞬间，退膳堂只剩下我自己，郑尚宫咂着舌瞪了我一眼，便转过身去。但是转过身的郑尚宫似乎被什么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正想关上退膳间大门的我也朝门外张望了一下，果然不出我所料，郑尚宫那么慌张是有理由的。

“世，世子邸下！”

好像是珲来了，可惜我在退膳间里只能听到郑尚宫的声音，养和堂的前院被建筑挡住，我看不到。

因为珲的母亲恭嫔的缘故，养和堂的主人仁嫔和珲之间的关系一直不太好。尽管宣祖宣称这是胡乱造谣，下令要守口如瓶，但很长一段时间里，宫里仍旧流传着恭嫔的死不是因为产后病，而是因为仁嫔的诅咒这一流言。或许，在仁嫔和恭嫔的后代们决出胜负之前，她们之间不得不对立的紧张关系便是产生这种流言的原因。

恭嫔生下的李珲和仁嫔生下的信城君李珝是互相竞争的世子候选人，在这种情况之下，恭嫔离世之后，李珲和仁嫔的关系也不可能变得好转。

但是大清早珲就来到仁嫔的养和堂，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以后想见你的时候，我就直接去养和堂。”

想起昨晚他开玩笑说过的话，我就不由地紧张起来。我在想珲是不是为了来见我才来的养和堂。如果他和定远君一起来的话还能被人所理解，因为他们两个关系很亲密，但似乎定远君并没有来，并且今天珲不是还得去参加黄柑制吗？明明没有谁要求我这样，我却不由自主地担心起珲的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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