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狼七
|类型:人物·传记
|更新时间:2019-10-06 11:15
|本章字节:6930字
到北京后,我刚下车,一个四十岁上下,又矮又胖,戴着一副黑色墨镜的男人就迎了上来。他笑眯眯地伸出手说道:“你是闫志洋吧?”他语气中含着七分的肯定。我有些疑惑地伸出手,脑海却一直在思索:“他是如何认出我来的?”
简单寒暄后,我得知这个男人名叫张唐,河南人,十几年前就做起了倒卖古董的营生,目前在北京琉璃厂有一家堂口。不过用他的话说,自己的店铺没有几件是真品。这个人说话的时候总是一脸的微笑。
“对了,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我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呵呵。”张唐笑了笑说道,“我做古董这么多年,还不曾有过走眼的时候,更别说是看人了。”
我笑着点了点头,心想,这人城府甚深,在他面前,自己或许只是个小毛孩,于是我便提高了警惕。他的车径直向琉璃厂的方向驶去,之后在一家名叫一字斋的店面前停了下来。下车后,张唐笑着邀我进去。这一字斋位于琉璃厂中央,门脸不大,窗子全部是镂空的,斋内陈设更是古色古香,一张八仙桌摆在厅堂正前面,左面摆放着几件青花瓷的楠木架子,右面则是几幅山水字画。
未作过多停留,张唐便带着我走进了内堂。内堂并不大,十几平方米的样子,墙壁上挂着很多字画,地面的陈设也十分考究,而最让我感兴趣的还是供奉在内堂正中央的一幅画。画中那个人穿着一袭长衫,眉头紧锁,右袖捋起,露出半只胳膊,胳膊上有一颗红色的痣。这颗痣竟然与法空大师手臂上的一模一样。
“这个人?”我疑惑地问道。
“这幅画是祖上流传下来的,估计有几百年的历史了,而且我之所以和你说知道人皮手札下半部的事情,就与这位先祖有关。”说着张唐示意我坐下。张唐的话让我对画上的人更感兴趣了。在接下来半个小时里,他将这位先祖的经历大致给我讲了一遍。
画上的人名叫张如净,其父亲原本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夫,靠着几亩薄田度日,虽不能发财,但总算能温饱一家人。然而有一年春天,雨来得特别早,而且出现了彩虹。民间俗语说:“东杠云彩,西杠雨,南杠出来卖儿女。”那年的彩虹正好出现在正南方!果然,自从那场雨之后,老天爷便像是变了脸一般,再也不曾下过一场雨。有的时候天阴沉得厉害,但是转眼间便又是晴空万里了。
这可把靠地吃饭的张如净的父亲给急坏了。他虽然年近六旬,但膝下并未留下儿女,如果没有收成,那老两口忍饥挨饿将是不可避免的。有一天他到田里看秧苗,眼前的景象让他差点晕倒在地,原来刚刚长出来的秧苗好多都枯死了。无奈之下,张如净的父亲突发奇想,准备挖一口井浇田。当天晚上他便带着妻子来到田边,在地头选择了一个合适位置开始挖井了。
那时候没有机械,完全靠手工,进度之慢可想而知。然而他一点也不敢懈怠,不分昼夜地干,甚至在田边支起了窝棚。当晚,他便住在了田边的窝棚中。可是,怪事就在五天后的中午发生了:原本黄色的泥土忽然变成了淡蓝色!他虽奇怪,却并没多想,一心只想加快进度。可谁想,这蓝色的土竟然坚硬如磐石一般。然而在老两口连续多日的不懈努力下,那片淡蓝色的土层终于被挖穿了。
当时已是初夏,各种昆虫白天被晒得焦躁不安,晚上不停地聒噪。有天晚上,张如净的父亲本已心乱如麻,再加上这夏虫的聒噪,他辗转反侧了很久才入睡。醒来的时候,他脑子虽昏昏沉沉,心里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连忙爬起来,这才发觉不知何时夏虫停止了聒噪,田间静得像墓地一般。
他披上衣服走出窝棚,远近的地面上反射着月光,像是下了一场霜。忽然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叹息声,他连忙侧着耳朵去听,那声音竟然是从那口未竣工的井中传来的。他四周打量了一番,随手拾起一根手腕粗细的棍子,蹑手蹑脚地去井口查个究竟。可是当他走到井口时,那声音竟然消失了,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井口竟然结了一层厚厚的霜!那时虽不是盛夏,但毕竟是夏天,这霜降得诡异。
正在他纳闷的时候,里面忽然传来了一个女人微弱的声音:“救救我!”
听到呼救声,他立刻向井里面望去,只见一个女人躺在井中。他心想,这人一定是走夜路不小心坠入其中的。他手忙脚乱地下到井中,仔细一看,发现那女人竟然是个孕妇,且已昏厥了过去。他用尽全身力气,终于将孕妇从井中抱出,连夜抱回家中交与老伴看护,自己又马不停蹄地去请来了当地的郎中。郎中给孕妇把完脉,说:“并无大碍,悉心调养便可。”开了几服药,认真交代了几句,郎中便离开了。
果不其然,几个时辰之后,孕妇苏醒了过来,看见眼前正朝自己微笑的老张夫妇,忙答谢道:“多谢救命之恩。”
老张问起女人的来历,女人喘了一口粗气,说道:“我来自热河一个叫做南栗的地方。家乡闹了饥荒,丈夫便带着我向河南这边逃荒过来了,只是丈夫在半路上得了瘟疫,某天晚上一觉睡去就再也没有醒过来。我挺着大肚子,将丈夫草草安置之后,继续逃荒,没有方向,只管往前走,不知不觉便来到了这里。当时实在太饿,恰好看到田地里有青苗,我便想找点东西充饥,谁想掉到井里了,幸亏不深,不然我们娘俩就命丧黄泉了。”
听女人这样一说,老张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就这样,老两口悉心照料着这个孕妇,可孕妇的身子却一天天地虚弱了下去,脸色更是苍白得毫无血色。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老两口忽然听到孕妇一声惨叫。他们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连忙来到那孕妇的房间,却发现她的肚子血淋淋一片,一把剪刀大半没入肚中,而握着剪刀的正是那孕妇自己的右手。老两口面面相觑,心想这孕妇是不是发疯了。
“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这可是你的孩子啊!”老张大声地说道。
“孩子,你这是在干嘛啊?”老张的老伴想去握住孕妇的右手夺下剪刀。
可是没等老张的老伴摸到剪刀,孕妇又将剪刀刺深了一截。只见孕妇紧紧地咬着嘴唇,从牙缝里狠狠地挤出这么一句话:“绝不能生下这个孽种。”说完这句话,孕妇便断了气。
老张夫妇无奈,只好将她安葬了。谁知,有好事的邻居将这件事告到了衙门,说老张将一个女子杀死在自己家中了。衙门立刻派人来老张家中拿人,老张含冤入狱。幸好,几天之后老张又被放了出来,因为衙门开棺验尸发现这个女子确实系自杀。可是更令人惊奇的是,衙门验尸时,发现女子的肚子在微微动弹,那孩子竟然还活着。
话说老两口将孩子带回家中,取名张如净,因他们本来膝下无子,便视若亲生。张如净这孩子十分聪颖,但在十二岁那年,老张发现儿子右臂上不知何时长出一颗红痣,儿子也渐渐变得沉默寡言了。细加询问后,老张才知道,在那颗红痣出现不久,张如净的后背上就长出了一些类似鳞片的东西。
村子里的其他孩子都不愿与他玩耍,渐渐的,张如净的性情变得更加孤僻了,可是他却极其孝顺。只是,一想起当初女子自杀时的情景,老两口心里就堵得慌。难道当年女子不愿将孩子生下来确实有什么难言之隐?
张如净十八岁时进京赶考,老张送儿子到北京后便悄悄来到了热河,四处打听那个女人的事情。
听附近村民说,热河有一对夫妇,男的叫方怡廷,女的叫秦香。可是方怡廷的身体不好,刚结婚不久就撒手人寰了。而方怡廷下葬一年多后,秦香竟然怀孕了。秦香一直和婆婆住在一起,而且深居简出,怎么可能会怀孕呢?眼见这肚子越来越大,村中的流言蜚语也多了起来。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年迈的婆婆无奈之下将怀孕的秦香赶出了家门。适逢当年大旱,逃荒的人很多,秦香就与人一起逃到了河南。自此,秦香便杳无音信了。
为了弄清事情的真假,老张一路打听到了那个村子。怎奈,方怡廷家早已是断壁残垣。老张只好回到了老家。回家后,得知儿子张如净高中进士,老张喜出望外,便忘了女子自杀之谜一事。后来有一天,张如净忽然问老两口是不是他的亲生父母。在他的百般追问之下,老两口将当年的事情告诉了张如净。谁料想,这孩子竟然性情大变,不久便辞官离开了家乡。
几年之后,当张如净再次回到村子时,张氏二老早已作古。张如净这次回来乃僧人打扮,带着数十人。这数十随从全部在村子里落了户。久而久之,村子里的原住人口陆续离开了,只剩下张如净和他所带来的数十人。渐渐的,这个村子便只有张姓一家人了。
后来,听祖上人传说,张如净有一个挚友,是一个将军,这个人手中有一卷用人皮制成的手札。听完张唐的叙述,我猜想,这张如净很可能是某一代守陵人的羽人将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