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暗斗(1)

作者:安娜芳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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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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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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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444字

“你要走了?还回来吗?”狄景辉急迫地问,蒙丹被他热切的目光逼得不觉垂下双眸,心中暗暗懊恼着:来告别前明明打算要表现得若无其事,可为什么一听到他的声音,一看到他的眼睛,自己的心又跳得如此慌乱?都怪他,这没用的汉人男子,知道自己要走,居然如此紧张,只不过是短短地离开几日,他就着急成这个样子……


韩斌也站在门边,伸手扯她的衣裙:“蒙丹姐姐,你什么时候再回来啊?”蒙丹握住他的小手,温柔地笑起来:“斌儿,以后就叫我红艳姐姐吧。”“啊,红艳姐姐?你改名字啦?”“嗯,好听吗?你喜欢这个名字吗?”韩斌转了转眼珠:“还行吧。红艳姐姐,我喜欢!”李元芳来到门前,见狄景辉在一旁呆呆地站着,蒙丹又不理他,便不动声色地拽了拽狄景辉的袖子,一边招呼道:“蒙……呃,红艳,屋里坐吧。”狄景辉回过神来,也忙道:“啊,对,对,红艳,请屋里坐。”


蒙丹瞥了一眼狄景辉,眸中碧波流转,好不容易憋住笑,摇头道:“不坐了,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来给你们道个别。”“可是,”狄景辉有点儿发急了:“你这是要去哪里?你不是要在此地等梅迎春的吗?”蒙丹轻轻翘起嘴角,屋外那灿烂的落日红霞此刻好像都飞上了她的面庞:“我又没说要离开这里,只不过是和哈斯勒尔他们一起回趟庭州。春天来了,我们要去寻块水草肥美的绿洲放牧驼马,总不能老在这个大漠里面转悠。”


狄景辉大大地松了口气:“原来如此,那倒也不必郑重其事地道别。”“你!”蒙丹让他给气乐了,发狠道:“真该告诉你我一去不回!”“你不会的。”狄景辉笃悠悠地说,此刻已经完全松弛了下来,他把两手往身后一背,低下头来看蒙丹。蒙丹觉得自己额头上的碎发随着他灼热的呼吸轻轻颤动,连带着心尖上也酥酥麻麻起来,这种感觉是那么温暖,那么轻柔……她再没有能力让自己的语气生硬起来了,只好极低声地说:“我……就去几天,然后再来看你——们。”


“好,我们在此等候。”狄景辉一本正经地回答。李元芳在旁边听得实在有些好笑,除了等待难道他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那,你们好好休息吧,我走了。”说完这句话,蒙丹如释重负地长舒口气,正要扭头往门外走,李元芳却把她叫住了:“先别走,红艳,我要问你件事情。”


“啊,什么事情?”自从熟识以后,蒙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看李元芳严肃的表情,于是她就微微侧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李元芳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习惯性地锁起双眉,思忖着问:“红艳,你在大漠上发现过几次土匪行凶?”蒙丹认真地想了想,答道:“一共有三次。”


“可曾和土匪正面交锋过?”蒙丹摇头:“一次都没有过。”“一次都没有过?”“嗯。”蒙丹咬了咬嘴唇,沮丧地道:“这些土匪太神出鬼没了,大漠又无边无垠,实在无从搜索。现在走沙陀碛的商队不多,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商队经过,只能瞎碰。所以三次所见到的都是土匪劫杀商队以后的现场。”李元芳抬起眼睛,紧盯着蒙丹问:“如果真的像你所说,土匪又是从何而知商队的行踪的呢?”


蒙丹紧接着他的话道:“是啊,我也想不通这一点。好像有人把每次商队进入沙陀碛的时间和路线都通报给土匪,否则他们绝不可能把所有的商队一网打尽。还有……”“还有什么?”“还有就是这些土匪的营地究竟设在什么地方。我这几个月带着人把沙陀碛都跑了个遍,始终没发现可疑的地点。可是从土匪攻击商队的地点来看,遍布沙陀碛的东西南北,因此他们一定在沙陀碛的内部设有营地。只是……这个营地到底在哪里呢?”


李元芳沉思片刻,对蒙丹微笑了一下:“你哥哥所发现的奇怪之处,就是这些吧?”蒙丹也不觉蒂尔:“差不多吧。”想了想,她又道:“还有一个古怪,是我发现的,还没来得及告诉我哥哥。”


李元芳和狄景辉相识一笑,他们都听出了蒙丹语气中那点掩饰不住的天真和自豪,李元芳便问:“是什么特别的古怪,可以告诉我们吗?”蒙丹轮流看着他们两个,故意稍停了片刻,才回答:“唔,我一共发现了三次被屠杀的商队,现场都是尸身遍地、血流成河,可是货物和车马却踪迹全无。”李元芳揣度着道:“货物和车马都被土匪劫走了吧。”


蒙丹忽闪着碧色的双眸,略带得意地说:“土匪带走货物和车马也就罢了,可为什么要把所有的兵刃也都带走呢?”“兵刃?”李元芳惊讶地问。蒙丹“嗯”了一声:“我发现这三起劫杀,土匪都很小心地把现场打扫干净了。从衣饰来看,尸首全都是商队的人。但我想,未必土匪就没有丝毫伤亡吧,可现场找不到一具土匪的尸身。还有就是,掉在当地的兵刃除了一看便知是商队的之外,没有任何一件土匪的兵刃。甚至一些被箭射死的尸体,身上的箭弩都给小心地拔掉了。”


“居然有这样的事情。”李元芳喃喃自语,陷入了沉思。蒙丹瞧瞧他,又看看狄景辉,娇俏地点点头:“那我就走啦。”狄景辉忙道:“我送你。”正要陪着她出门,却听身后李元芳叫了一声:“狄景辉你站住。”


“干什么?”狄景辉满脸狐疑地站住身,李元芳抢步上前:“我来送红艳姑娘,你回屋去!”说着,他伸手轻轻一拦,不由分说就把狄景辉挡到身后。蒙丹也有点儿意外,但还是在李元芳的指示下,乖乖地由他陪着自己朝门外走去。韩斌刚想跟上,李元芳反手推上房门,也把他关在了屋里。


狄景辉看着两人并肩出了门,实在猜不透李元芳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索性坐回到桌边。突然,他发现了桌上李元芳刚才在默画的纹理图,拿起来仔细瞧了瞧,脸上露出笑意。韩斌探身过来要抢,被狄景辉随手推到一边。


过了好一会儿,李元芳才又开门进屋。他若无其事地往桌边一坐,狄景辉狠狠地瞅了他一眼,故意拉长声音问:“送走了?”“嗯,送走了。”李元芳拿过画着图案的纸,提笔接着往下画。狄景辉眼睁睁地等着,看他毫无再开口的意思,终于忍不住问:“哎,你和蒙丹说什么去了?”


李元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边在纸上画着,一边随口道:“我和她说什么,你没有必要知道。”“你!”狄景辉咬牙切齿地道:“李元芳我告诉你,你休想……”“休想什么?”李元芳搁下笔,瞥了眼狄景辉捏紧的拳头,似笑非笑地加了一句:“怎么?要和我打架?”狄景辉冲他干瞪眼,无奈地摇头:“在别人那里受了气,就跑到我这里来耍威风,什么人嘛!”


两人暂时休战,李元芳从怀里掏出另一张画着阿苏古尔河畔图形的纸,和自己刚画的纸放在一块儿,拧眉抿唇,开始苦思冥想。狄景辉坐在对面不怀好意地看着他,最后还是探头过来,讪笑道:“哎,我们做个交易吧。”


“交易?什么交易?”“如果你告诉我你和蒙丹说了什么,我就告诉你这些纹理是什么意思,如何?”“你知道这些纹理的意思?”李元芳有些喜出望外,往椅子背上一靠,看着狄景辉道:“说吧,这都是些什么。”“罢了罢了,不和你计较。”狄景辉嘟囔着连连叹息,把那本《西域图记》翻到最后面,摊开在桌上:“你自己看吧。”


李元芳定睛一看,那上面果然绘着自己在两处井盖上见到的纹理,粗粗看去几乎分毫不差。他长舒了口气,对狄景辉笑道:“你早说啊,害得我琢磨了半天。”狄景辉摇头晃脑地回答:“我怎么知道你在琢磨这个?恰巧这些图在书的最后面,我也是刚刚才看到。”


“书上有没有写这些纹理是什么意思?”李元芳拿过书来翻看,狄景辉指着书页道:“有的,不过内容不多,只说这是一种西域神教:萨满教的神符。”“萨满教?”“是的,萨满教。”狄景辉解释道:“这本书上只简单地记载了,萨满教是西域颇为盛行的一种神教,大概从上古开始就有了。这种神教信奉万物有灵的说法,认为不论草木牲畜、山河湖海皆有灵,都能与人相通。萨满教将世界分为上、中、下三界,上界是天神居住的地方;中界是人活动的场所;下界则在地层深处、江河湖海等等,有各式各样的精灵出没。”


“什么是精灵?”李元芳听得津津有味,好奇地发问。狄景辉翻了翻书,边看边道:“唔,精灵嘛,就是一种通神的灵性吧。萨满教认为每个部落都有保护自己的精灵,会附着在本族的巫师身上,借巫师之肉身来行使其意志。在精灵的指点和教诲之下,萨满巫师可以探访灵界、可以上天入海,巫师作法时有精灵协助,才可以顺利地医药、求雨、寻魂、驱鬼、祈福和诅咒。”


这会儿连韩斌都靠在李元芳的身上听得入了迷。“听上去还真挺有意思的。”李元芳笑着问:“你说萨满巫师能治病?”狄景辉点头:“能啊,这书上说得还挺神,能治各种疑难杂症。”李元芳道:“那我干脆去找个萨满巫师治治我的背痛吧。”狄景辉始料未及,愣了一愣,应道:“倒是可以试试。不过你要小心巫师把你大卸八块啊。”“不怕,只是要像过去在大人身边时,让他知道了我去找巫师看病,他一定会把我大卸八块的。”


狄景辉哈哈大笑起来:“对,对!我爹最恨这些装神弄鬼的邪恁之说。怎么?他教导了你十年,你居然还信这些?”李元芳自嘲道:“大人是有大智慧的,我怎么能与他相比?可是,你还没有说,这些图符纹理到底是什么意思?”狄景辉指点着书上的图案道:“书上说,萨满教有许多神灵,包括天神、地神、风神、雨神、火神、水神如此种种。这些纹理图案就是用来崇拜不同神灵的。像这种曲曲折折的波纹应该表征河海,也就是水神,这种倾斜的竖条纹就是风神的符号。这两种符号分别在此地和阿苏古尔河畔茅屋的井盖上有。另外,书上还记载了雨神、火神、地神等等符号。”


李元芳频频点头:“不错,像这么回事。井里有水,所以要祈求水神的庇佑,难道我们在沙陀碛里见到的这些深井,都与萨满教有关联?”狄景辉想了想道:“我想可能是最初的掘井人都是笃信萨满教的,所以才会在井盖上饰以萨满神符。”李元芳想了想,又道:“可是这书上的图案都没有套在外面的那五个角?这是怎么回事?而且阿苏古尔河畔的那口井上的图案,照你的说法是风神符号,我却从中挖出了清水,这又是怎么回事?”狄景辉“咳”了一声:“别问我,这我可就不明白咯!”他接着又笑道:“你不是想找萨满巫师看病吗?到时候顺便向人家请教请教呗。如果巫师不肯说,你就把刀架他脖子上逼他说!”李元芳一本正经地点头:“嗯,这个我倒拿手。”


说着,李元芳又拿起那本《西域图记》,翻动着道:“这个前隋朝的宰相裴矩倒挺有趣的,记载下这么多西域的奇闻逸事。”狄景辉长叹一声:“裴矩啊,他可是我打心眼里崇敬的人。你说我爹有大智慧,其实我倒觉得,裴矩比我爹更了不起。”李元芳惊讶地望着狄景辉:“真的吗?这个裴矩真有如此厉害?”


狄景辉正色道:“那是当然。裴矩在前隋任内史侍郎和吏部尚书的时候,为政廉洁,颇负清名,此为功绩之一。受命赴张掖经营与西域各国的贸易往来,编撰成这本奇书《西域图记》,此为功绩之二。你或许还不知道,裴矩是绘制下西域到中原之间来往商路的第一人呢。”顿了顿,他又感叹道:“河东闻喜裴氏家族,真正的三晋望族,历六朝而盛,至裴矩一代,可谓豪杰俊迈、名卿贤相,摩肩接踵,茂郁如林。有种说法:裴家的男子不是出相就是入将;女子不是王妃就是诰命。对了,西晋时候裴家还曾有过一个叫裴秀的,定出了‘制图六体’,后世至今勘测地域,绘制地理图,都是依据裴秀在其所着《禹贡地域图》里拟定的分率、准望、道里、高下、方卸和迂直的方法而做的。所以裴矩能编纂出这套《西域图记》也是有渊源在的。”


李元芳若有所思地问:“绘图,勘测……裴家世代沿袭这样的学问?”狄景辉点头道:“听说是这样的。裴矩在隋灭后就归顺了大唐,但据说有些裴家族人却流落在了西域,至今不肯返回中原。咱们在此地呆久了,说不定还能碰上一二,也未可知。”


狄景辉话音落下,李元芳锁起双眉,指了指门外:“你觉不觉得这个伊柏泰的位置、格局、建造的方式,都颇有深奥?”“狄景辉颌首,李元芳沉吟着又道:“如果你去了那地底下的监狱,就更会有这样的感受。真难以想象,这一切之中到底蕴藏着怎样的秘密。”


面对着桌上摇曳的烛光,两人都沉默了。边塞大漠的春天,就在这瞬息万变、吉凶难测的氛围中徐徐展开。屋外风沙又起,沙尘经窗洞涌入屋内,李元芳把韩斌的脑袋搂到怀中,为孩子挡住那呛人的气味,他深深地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即使愿意付出生命,此时此刻,他能为这孩子做的,也依然是如此有限。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命运始终与“秘密”这两个字紧紧相连,哪怕走到天涯海角,哪怕身心俱疲,却仍然无法摆脱,恰如深入骨髓的思念和牵挂,连同“秘密”这个词一起,又一次将他的心带回到悲喜交加的过往。


这天晚饭之后,周梁昆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让家人送出一封信以后,便在书房中静待回音。随意翻看着手边的书籍,周梁昆再次回味下午与女儿靖媛的一番谈话,心中跌宕起伏。


周靖媛自花朝节与狄仁杰等人共游天觉寺以后,就始终闷闷不乐,才过了短短几天,娇美的面庞就消瘦憔悴下来。周梁昆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考虑再三,还是决定要和女儿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周靖媛来了,无精打采地坐在父亲的面前,纤细的指间绕着块丝帕,揪过来又扯过去。周梁昆问了她几句闲话,她也答得心不在焉。周梁昆有些着急,便清清嗓子,小心翼翼又直截了当地问:“靖媛啊,为父看你自花朝之后就有些意气消沉,是身体不适还是有心事啊?”周靖媛一愣,抿起樱唇答道:“爹爹,女儿的身体很好。”“哦,那就是有心事了?”周靖媛低头不语。


周梁昆慈爱地笑起来:“你这孩子,一向敢说敢做的,今天这样子,可有点不太像我的女儿啊。”周靖媛秀眉微蹙,脸色愈发阴沉,周梁昆耐心等待着,他了解自己的女儿,知道她一定会有所表示。果然,周靖媛抬起头来看着父亲,黑如黛石的双眸中迷雾深锁,似有无限的困惑和忧虑:“爹爹,女儿的心全都在爹爹的身上,爹爹的心事便是女儿的心事。”“靖媛……”周梁昆颤抖着声音喊着女儿的名字,心中一阵酸涩。


定了定神,周梁昆勉强笑道:“靖媛啊,裘侍郎那头的事情,为父知道你不愿意,已经回绝了,你就放心吧。”周靖媛低头不语,周梁昆稍待了片刻,温和地道:“靖媛,你上回提到太平公主向先帝圣上讨要武官做驸马的逸事,为父想问一句,靖媛是不是也有心上人了?并且还是个武官?假使果真如此,靖媛不妨就直说给为父听,好不好?”


他的话音未落,周靖媛已经面红耳赤,略微踌躇了一下,她垂着头轻声嘟囔:“说出来又有什么用?也许人家根本就没在意……”周梁昆脸色骤变:“什么?对我的女儿?”他突然有些明白周靖媛这些天的沮丧了,不由忿忿地斥道:“竟有这样不识抬举的东西!”顿了顿,周梁昆故作洒脱地安慰道:“靖媛啊,姻缘,姻缘,讲的就是个缘分,不可强求的。我想那人既然有眼无珠,那是他没有福气。”


周靖媛撕扯丝帕的手指一顿,咬了咬嘴唇,突然抬头直视着父亲:“爹爹,假如靖媛就只想要那个有眼无珠的人呢?”周梁昆大惊:“靖媛,你怎么了?这又是为何?你一共才见过他几回?何故就认了这个死理?他……在为父看来也不过如此,在大周的青年武官中,并不算特别出众啊。以靖媛你的出生和人品,要真配给了他,为父还觉得委屈了你……”“爹爹!”周靖媛的声音都发抖了:“他,他和别人不一样,他是狄大人的侍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