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沙狱(2)

作者:安娜芳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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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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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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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1974字

此刻,吕嘉正上下打量着李元芳,和骑着骆驼刚赶过来的狄景辉。见这二人均沉默不语,吕嘉举起手中的马鞭,厉声喝问:“什么人?”蒙丹站起身来,看到李元芳向自己扫了一眼,她会意,便轻轻点了点头。李元芳催马朝吕嘉又走了两步,才双手抱拳,朗声道:“在下李元芳,瀚海军戍边校尉,你是伊柏泰的吕嘉队正吧?”吕嘉皱起眉头,冷冷地打量着李元芳,过了一会儿才微微点头道:“戍边校尉?没听说过。把公文拿来我看看!”李元芳翻身下马,从怀里取出公文,双手递向前方。吕嘉身边的一个矮胖军官跑过来接过公文,呈给吕嘉。


吕嘉很仔细地看了一遍公文,命人将公文送还李元芳后,才随意地抱了抱拳,神情倨傲地问:“李校尉。不知道李校尉来伊柏泰有何见教?”李元芳从容作答:“在下受翰海军军使钱归南大人指派,辅助武逊校尉来伊柏泰组建剿匪团,清剿为患沙陀碛的土匪。”吕嘉双眉一耸:“武逊?那他自己怎么不来?”李元芳微蹙起眉尖,目光锐利地盯着吕嘉,慢条斯理地道:“武校尉是与我们在七天前一起进入沙陀碛的,四天前他将我等留在阿苏古尔河边的土屋中,说他先行到伊柏泰,然后再去接我们。我等在土屋中等了三天有余,不见武校尉来,幸而有蒙丹公主领路,便自行找来了。”他仔细观察着吕嘉的神情,一字一句地问:“怎么?武逊校尉没有来过吗?”吕嘉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我已经几个月没有见过武逊校尉了!”


吕嘉的话音刚落,李元芳紧接着逼问一句:“此话当真?”吕嘉眼神闪烁,本能地辩白:“当然是真的!我骗你作甚?”李元芳微微一笑:“那就好,得罪了。”吕嘉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想了想,他抬起马鞭指着狄景辉和韩斌:“这两个人又是怎么回事?”李元芳朝后退了半步,抱拳道:“那人是我的随从,这小孩是我的兄弟。”“随从?兄弟?”吕嘉满脸疑问,李元芳也不管他,继续道:“吕队正,看来武校尉是有事耽搁了。既然我等已到了此地,是否请吕队正容留我等在此等候武校尉,等武逊校尉到了以后,吕队正核实了我的说法,再做计较?”


“这……”吕嘉沉吟起来,眼珠频频转动,李元芳索性调转目光不再看他。等了片刻,吕嘉才跳下马来到李元芳面前,漫不经心地一抱拳:“李校尉既然来了伊柏泰,本队正自当好作安排。至于剿匪的事情,我没有听说过,还须等武校尉现身以后再做定夺。李校尉意下如何?”李元芳也微笑还礼:“吕队正客气了,如此甚好。这位蒙丹公主给我们领路,如今天色已晚,是否也请吕队正安排她在此休息一晚?”吕嘉朗声大笑:“蒙丹公主是熟人,没问题。”他朝蒙丹谄媚地一伸手:“公主,请。”蒙丹嫣然一笑:“吕队正不必客套,此前我已放出信号,突骑施的弟兄们连夜从营地出发,明早就能到达伊柏泰接我,蒙丹只麻烦吕队正一个晚上。”吕嘉皮笑肉不笑地道:“公主考虑得很周到。”


这边吕嘉领头就要往营盘去,李元芳举手轻轻一拦,指着地上那奄奄一息的人道:“吕队正,此人还活着,是否应该救入营中?如此放在野地,他必死无疑。”吕嘉颇为不屑:“李校尉有所不知,这人本就是个死囚,没必要搭救。”李元芳皱眉问:“那就让他这样死?”吕嘉“哼”了一声,冷然道:“李校尉,你不知道伊柏泰的规矩,这些亦与你无关,就请你视而不见吧。虽然同为翰海军,你的职责在武校尉到来之前,本队正无从得知,因此还请李校尉不要多管闲事。”


李元芳停住脚步,逼视着吕嘉:“吕队正,大周有大周的刑律,伊柏泰既然是朝廷的监狱,就该执行大周的狱律。如果此人确是死囚,也应按律处置。”吕嘉愣了愣,脸上红白交错,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李校尉,你果然是从京城来的军官,开口闭口大周朝廷,让我们这些边塞军兵听起来,陌生得很啊。”说着,他朝旁边的兵卒一使眼色,那兵卒立即奔到死囚身边,手起刀落,死囚身首异处。吕嘉得意洋洋地斜藐着李元芳:“如此处置,李校尉你满意否?”


李元芳紧抿着双唇不说话。吕嘉满意地点点头,扬声高喝:“回营!”


是夜,在伊柏泰外围营盘中的一座方形小土屋内,李元芳、狄景辉和蒙丹围坐在桌边,桌上小小的油灯里冒出一缕细烟,轻柔黯淡。狄景辉感慨万千地对蒙丹道:“没想到吕嘉还让你和我们在一起,我刚才真的很担心他要让你单独过夜。”蒙丹避开他关切的目光,微红着脸回答:“我才不用你担心,刚才我已经暗示过吕嘉,我的弟兄们就在这附近,他知道突骑施队伍的厉害,没必要惹出事端。我来沙陀碛几个月,一直和翰海军相安无事,他们还算懂得分寸。”


狄景辉冷笑:“哼,自打来到庭州和沙陀碛,我才算明白什么叫步步杀机,这地方真可怕!”李元芳低声道:“不是地方可怕,是人可怕吧。”土墙边,韩斌扒着一个当作窗口兼换气孔的小方洞朝外看着,突然叫起来:“哥哥,你快来看呀,好多火!”李元芳凑过去一瞧,果然见到伊柏泰营盘外燃起了数个冲天的大篝火,将半个夜空染到赤红,他自言自语:“用这么多篝火防狼,看来此地野兽出没很凶猛。”他坐回桌边,对蒙丹和狄景辉道:“假如今天下午的那一幕在伊柏泰是寻常发生的,此地周围就应该有很多野狼、秃鹫出没,随时等待食物。”


蒙丹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天哪,这也太可怕了。他们、他们难道是在杀人取乐?”李元芳冷冷地道:“以虐杀犯人为乐,在关押死囚的监狱里时有发生。伊柏泰地处荒僻,根本无人监管,这种现象倒不算太意外。”狄景辉打了个冷战,忍不住自嘲一句:“我的老天爷,亏得你来戍边与我同行,假如是我一人来伊柏泰的话,大概要不了一年半载就给虐死了。”李元芳点点头:“嗯,这个吕嘉,是个极其凶残之人,今天下午的那些箭,都是他射的。”狄景辉气恨恨地咬牙:“哼,你这校尉,比他那队正的官要大不少吧,他居然坐在马上和你讲了半天话,还真是强龙难压地头蛇啊。不过话又说回来,要管住伊柏泰这个大监狱,不凶残大概还真不行。”


三人正交谈着,突然韩斌“啊呀”一声,从小气窗前朝后翻倒。李元芳一个箭步窜过去,正好把孩子抱在怀里,焦急地问:“斌儿,怎么了?”韩斌揉着额头,晕头晕脑地嘟囔:“有个东西砸到我脑袋上……”李元芳看他的额头小小地红了一块,心疼地埋怨:“你就不会小心点!”韩斌委屈万分:“那东西从外面突然飞进来,我怎么小心啊!”


李元芳朝气窗外张望了下,看不见人影,他蹲下身,在地上细细抚摸,掌心果然触到颗石子,捡起来看时,石子外面还包着纸。李元芳心中已有预料,拿到油灯下将纸摊平,狄景辉和蒙丹一齐凑过来看,见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武逊遇险,速去救援。”


深夜的伊柏泰内死一般沉寂,但是它的周围却不安静。一声连一声野狼的哀号响彻云霄,悲戚惨绝宛如丧歌,不绝于耳。狼群似乎就近在咫尺,也许就是这个原因,伊柏泰的周围才要点起那么多处巨大的篝火。李元芳和狄景辉现在才真正地体会到,伊柏泰是个多么孤绝凄凉而又危机四伏的地方,难怪武逊、蒙丹对伊柏泰都是一副谈虎色变的模样,看来要在这里生存下去,光靠勇气和坚韧还是远远不够的。


在多股冲天的篝火围绕下,整个伊柏泰的营地在黑夜里依然亮如白昼。木墙围绕中那几座巨大的砖石建筑,从外面看去影影绰绰的,每栋都像是个全封闭的堡垒,只不过比普通的堡垒矮一些并且宽阔很多罢了。木墙之外,瀚海军大大小小的沙土营房内,现在基本都已看不见亮光了。但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这些静谧漆黑的营房里,仍有警觉的目光时刻注意着营盘内外的动静,哪怕就是一只在早春季节刚刚钻出洞穴的沙鼠,也难逃岗哨的视线。


最靠近木墙外的一侧,有座沙土营房比其他营房大好几倍,方型的窗洞里烛火闪动,断断续续地传出低低的交谈声。吕嘉盘腿坐在宽大的土炕上面,一个略显肥胖的下级军官垂手站在他的面前。


“这么说,李元芳他们没有丝毫动静?”吕嘉手中把玩着一柄锋利的匕首,漫不经心地发问。那军官点头哈腰地回答:“没有,纸条扔进去一个多时辰了。我亲眼看着李元芳他们凑在一起看了纸条,又商量了一会儿,就熄了灯。现在应该都睡着了。”


吕嘉冷冷地扯动了一下嘴角,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老潘啊,看来这位从京中来的前三品大将军,也只是徒有虚名而已。”老潘谄媚地附和:“谁说不是呢?有道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嘛。”他话音刚落,吕嘉朝他猛盯一眼,老潘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顿时吓得面红耳赤:“吕队正,小、小的不是那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吕嘉高声斥喝,自己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低声骂了句:“蠢货啊蠢货!”


老潘讪笑几声,搔了搔脑袋,又鼓起勇气道:“吕队正,我想那李元芳选择按兵不动也在情理之中。”“哦,你说说看。”“首先,李元芳一行人初来乍到,对伊柏泰及其周边环境一无所知,在此情况下,肯定要加倍小心谨慎,不会轻举妄动;其次,他们与武逊也只是一面之交,武逊把他们甩在大漠中不顾死活,想必李元芳定然怀恨在心,断不肯为了救武逊再冒风险。”


吕嘉赞许地点了点头:“老潘啊,你这蠢货有时候还是能讲出些像样的话来嘛。”老潘不禁露出得意之色,吕嘉厌恶地瞪了他一眼,思忖着道:“你方才说的这两条都很有道理,但李元芳的声名实在让人敬畏,故而我才让你抛进纸团去再做试探,以防万一。目前看来,李元芳着意自保,不会无畏地冒险。”老潘忙不迭地点头,吕嘉接着道:“他们这一伙,除了李元芳之外,都是不堪一击。他一个人要保护好这么一堆,已经够费劲的了,确实不太可能再为个非亲非故的武逊去冒险。何况伊柏泰的情势他也看到了,要从这里跑出去,比登天还难。而留在这里,我们暂时还不会拿他们怎么样,我想这些李元芳都盘算过了。”


老潘缩了缩脖子,有些不屑地道:“吕队正,我觉得您把李元芳也太当回事了吧。他过去的那些名声,谁知道是真是假,如果真的很有本事,又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吕嘉冷笑:“你懂个屁!强极则辱,有本事的人才更容易被人嫉恨遭人陷害,今天下午你也看见了,李元芳的骑射功夫了得,谈吐处事异常犀利,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不过身边那几个人显然碍住了他的手脚,能看得出来他很在意他们的安全。”老潘道:“这样才好嘛,所以只要有这几个人在,李元芳就会缩手缩脚,我们也更能掌握主动。还有,还有……”


吕嘉不耐烦地问:“还有什么?你想说什么就直说。”老潘清清嗓子,煞有介事地道:“吕队正,我怎么看那个李元芳憔悴得很,似乎身体不太好?”吕嘉点点头:“嗯,我也这么觉得。练武之人按理不该这个样子,我估计他身上有很重的伤病不曾痊愈。”老潘嘿嘿一乐:“这就更好了。”吕嘉没好气地道:“好个鸟!今夜你还要严加看管,别让人蒙骗了才是!等明天突骑施来人把蒙丹接走,我们再仔细盘算如何处置李元芳他们。”他目露凶光,又阴森森地添了一句:“武逊这厮,也应该熬不过今晚了。”


夜更深了,李元芳几人暂住的土屋门前,两个全副武装的兵卒一左一右把守着。前方的夜幕中走来一个人,两名守兵互相望了一眼,朝来人迎过去,正要打招呼,来人背在身后的双手突现两把短刀,左右开弓,流星闪电般划向守兵的脖颈。那两名守兵猝不及防,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双双倒在地上。来人惕然四顾,见周围没有丝毫动静,便迅速地来到土屋前,将耳朵贴在木门上听了听,一片肃静中隐约传来低低的鼾声,屋中的人似均已酣眠。那人将双刀插回背后,拧开门上的铁锁,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


屋里的烛火早就熄灭了,但户外熊熊的篝火光芒从窗洞映入,使屋子里并不太黑暗。窗洞下的土炕上蜷缩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是蒙丹和韩斌。另有两人趴在屋中间的桌子上,也睡得正酣,却是李元芳和狄景辉。来人在身后轻轻合上屋门,蹑手蹑脚地挪到桌前,他犹豫了一下刚要伸手出去,趴在桌上这头的人突然挺身,来人根本没来得及去背后抓刀,咽喉已经被李元芳牢牢地扣住。


狄景辉从梦中惊醒,一睁眼看见对面这两个人,懵头懵脑地问:“他是谁?”李元芳连忙摇头,狄景辉会意,压低声音又问了一遍:“这人哪儿来的?”此刻李元芳已飞快地搜过了那人全身,将一对短刀取下搁在桌上,又扯下此人的腰带,几下就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炕上的蒙丹和韩斌也都起身了,李元芳只丢了一个眼神过去,韩斌就机灵地跳到窗洞口边望风去了。


李元芳将捆好的人推坐到椅子上,才悠悠然说了一句:“我见过你,今天下午就是你把我的文书交给吕嘉的。”被捆之人因咽喉被扣,额头青筋根根跳起,两只眼睛暴突出来,死死地盯住李元芳。蒙丹闻声过来瞧了瞧,轻呼一声:“呀,是老潘火长。”狄景辉打了个哈哈:“哦,还是个小队长嘛。”这潘大忠已急得满头大汗,怎奈一声都发不出来,只好拼命朝李元芳、蒙丹眨眼。蒙丹轻声对李元芳道:“要不先放开他,问问是怎么回事?”李元芳点点头,缓缓松开指尖。潘大忠刚刚松了口气,一眨眼李元芳已将短刀的刀尖顶到了他的脖子上。


潘大忠咽了口唾沫,嘶哑着嗓子说:“李校尉,你就放心吧,我不会叫的。”李元芳面无表情:“要想活命,你最好识相些。”潘大忠苦笑:“我的命无关紧要,可武逊校尉的命还在李校尉的一念之间啊。”李元芳冷冷地道:“你的话我听不懂。”狄景辉往椅子上一坐,也鼻子里出气:“哎,刚才那没头没脑的纸条就是你扔的?看咱们不理你,怎么,你还找上门来了?”潘大忠连连摇头,挺了挺胸,道:“李校尉,我怀里有张纸,你取出来看过就明白了。”李元芳探左手入老潘衣襟,果然捻出个纸团来,扔到桌上。狄景辉和蒙丹摊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半个时辰后,营外高台下。”


突然狄景辉指着那片纸轻呼:“啊,这张纸是撕下来的。”李元芳从袖中褪出另一张刚才从窗外扔进来的纸,狄景辉接过来将两张纸一拼,严丝合缝。“这……”狄景辉和蒙丹一时摸不着头脑了。这头,李元芳却松开了一直抵住潘大忠脖子的短刀,抱拳道:“潘火长,得罪了。”潘大忠无奈地摇摇头:“唉,也难怪李校尉。在伊柏泰,怎么小心都是不过分的。”李元芳利索地解开绑在潘大忠手上脚上的腰带,双手递还给他,又诚恳地说了一遍:“得罪了。”


狄景辉疑惑地看着这两人,问:“你们俩在说什么?什么意思?”潘大忠系好腰带,揉着酸痛的手腕,含笑道:“看来李校尉已经猜出事情的始末了。”李元芳指指桌上的两张纸片,低声问:“潘火长,假如我没有猜错,这纸条是吕嘉遣你扔进我们的屋子,用来试探我们的。”潘大忠赞许地连连点头:“说得不错。吕嘉让我把这张纸条扔进来,就是想试试李校尉你们的胆量,和对武校尉生死的关切。假如李校尉中计,半个时辰后去营外高台,必然会中埋伏,那时吕嘉无论如何处置你们,就都有了说辞。假如李校尉按兵不动,像现在这样,吕嘉也就知道你们只求自保,无意多管闲事,便可以暂时对你们放心,待武逊完蛋以后再转回来对付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