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茫茫(2)

作者:潇湘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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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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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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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470字

“不找下去,还能做什么呢?”女子一笑,笑容略带一丝苦涩,好似一笼烟云,她坐在月光之下,半仰着头:“一天找不到,我就再找一天,一年走不到,我就再找一年。走到一个地方,就会有人知道我的事,我想,这样慢慢的流传,渐渐的,他总会听到我在到处找他的消息,然后,也许就会回家去找我了吧,一辈子,其实很快就可以过去了。”


龙格眉头微皱,沉声说道:“你是在找你的男人吗?”


女子一笑,点头说道:“是。”


“你是白痴吗?这样的男人也值得你去找?”


女子一愣,转过头去疑惑的看着龙格,却见年轻男子皱着眉怒声说道:“他既然已经走了那么多年,而且音讯全无,明显就是有了新欢不想要你了。你还这样天南海北的追着他不放,就算最后给你找到了,他的心也不在你那了,你这样白白的浪费时间又有什么意思?”


女子摇了摇头,缓缓的躺在热乎乎的沙地上,淡淡说道:“你不了解他,他只是没有办法,他离开只是为了让我更好的活着,我明白的。”


夜里的风渐渐的变凉,连带着那些飘忽的思绪,渐渐的游离了很远。龙格嘟囔了两句,自顾自的去一旁休息,女子却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着月光下苍凉的大漠,一颗心,渐渐的飘荡了起来,好像是长了翅膀,飞的好远好远。


秦之炎,你现在在哪里,能听的到我说的话吗?你是真的找到了商丘一脉的医者,还是走到了哪个地方,将我给忘了?或者,或者,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已经不在了,任我翻遍这个世界,也再也找不到了。


这五年,我走了很多地方,南楚水乡、南疆荒地、北地冰原、西荒沙漠,我去了好多好多的国家,见到了好多的人,我画了你的画像,一路的贴出去,沿着白水之路从姜门关,一路贴到了淖什湖,走过了精离古城,翻过皮山,走到了最令我深恶痛绝的可巴扎,我在哪里生了病,险些就死在那了。我还去了卡坦,要不是因为当地居民在叛乱,也许就能到卡坦皇城去看一看了,你不是说他们那里盛产美女吗,我倒真想去见识见识了。我还到了波云湾,跟着商队去了青度河口,去了南巴斯坦,去了那么多那么多的地方。


每一次,我都在想,不用再往前走了,他不会在那里的。可是刚刚想要回头,又会想,万一他就在前面怎么办呢?于是就继续走,越走越远,越走越远,渐渐连家的方向都不记得了。


多可笑,我或许从来就没有过家,你都已经不在了,那座彭阳湖边的宅子,还能算是一个家吗?


可是秦之炎,为什么我走了那么多的地方,仍旧没有找到你?我听人说,商丘一脉是从西方发起的异族部落,于是我一路找过去,我甚至找到了商丘一族曾经的居住地,可是却还是没有你半点消息。


五年了,到底还要多少个五年,我才能再见到你呢?你不是说想要和我扬帆出海吗?你不是说要和我游历天下吗?你不是说想要看看大海那边的国家是什么样子的吗?你不是说过的吗?


那天在青度湾口,我看到一个穿着秦服长袍的青衫男子,我以为我终于找到你了,我大叫着冲上去,死死的抱住他,然而他转过身来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那是我决定开始找你之后第一次哭,所有的希望好像一下子都破灭了,我跪在沙滩上,痛哭了两天,醒来的时候半个身子泡在海里,险些就被浪冲走了。我想,若是就这么冲走了,想必也是好的吧,那样,也许老天会开眼,将我冲到你的身边去。


秦之炎,最后的那一晚你曾经说过,你说我是世界上最坚强的人,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坚强的挺过去。可是你不知道,只有在你身边,我才会坚强。因为我知道,无论我怎样的伤痕累累,总会有一个人在我的身后等着我。在夜里为我擦眼泪,为我脱鞋子,为我穿上厚厚的衣服,起风的时候,可以挡在我的面前,下雪的时候,可以抱住我,天黑了的时候,会在夜里为我掌灯,等着我回家。


现在那个人不见了,我失去了所有,于是,即便被海水泡的发白,即便几次在大漠里被黄沙掩埋,也不会有人心疼的皱一下眉了。


秦之炎,秦之炎,我好想你,好想看看你,好想听你说话,好想闻你身上的味道。我想跟着你去,无论是哪里,是生还是死,我只想跟着你。在你身边,哪怕是战战兢兢,痛苦的绝望,也好过这样茫然失措,等待着渺茫的希望。


大漠里一片死寂,天空中盘旋着黑色的巨鸟,火把的浓烟高高的升起,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道灰白的痕迹。女子的身体那般的瘦弱,像是一棵伶仃的小草。眼角渐渐的湿了,可是却没有眼泪流下来,她睁着眼睛,侧身躺在沙漠上,眼神柔和的看着那座飘荡的灵幡。


如果真的有神佛的存在,那么,就请保佑他健康的活着,然后等着我,等着我去找到他,总有一天,我会找到的。


五天之后,青夏和龙格终于走出了龙牙沙漠,往北,就是朔北部的草原人地界,往东,就是中原。两人站在姜门关口,青夏将属于他的东西通通还给了他,只牵着自己的白骆驼就要进关。


“喂!”龙格突然叫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青夏回过头去,看着这个一路结伴走来的男子,说道:“你叫我阿夏吧,西边的那些人都这么叫我。”


“阿夏,”龙格突然咧嘴笑了起来,说道:“我叫阿术,龙格阿术,若是有什么事,就来草原找我,若是有一天,你找不到你的男人,就来找我吧。”


青夏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要离去。


“阿夏!”已经进了关,远远的,还听到龙格在那里大声的喊道:“希望你能早日找到他!”


三年没有回来,关内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仍旧是人头熙攘,摩肩擦踵。青夏牵着骆驼行走在人群中,蒙着面纱,看起来就好像一个番邦的女子。行了大约半个时辰,路过一间饭馆,青夏将骆驼交给门口的小厮,自行进去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来。


“听说了吗?西川大皇死了,他的三个侄子为争皇位都造反了,乐王和红王已经打上了京城,鲁王也占据了白鹿原一代,好像要和北秦联军呢。”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惊动的青夏的思绪。


男人的声音好像压得很低,但却很巧妙的控制在旁边的人都能听到的程度上,话音刚落,果然吸引了大多数人的注意力。只听另外一名灰布衣裳的男人说道:“真的?和大秦继元帝结盟,那不是找死吗?”


“谁说不是呢?”之前说话的黑衣大汉皱眉说道:“继元帝继位之后,把北边草原都杀成什么样子了,要不是骨力阿术在北草原那边撑着,估计草原一脉就要灭亡了。宣王当初不过是削了氏族的权,继元帝继位不到三年,就将氏族杀个片甲不留,比南楚大皇手段还狠啊,我看啊,咱们就等着当亡国奴吧。”


“嘿嘿,”另一人接口道:“管他谁做皇帝谁管天下,我们只要过我们的日子就行,只要他们不封关,不阻断西域路径,就是翻上天去,老子也管不着。”


话音刚落,众人立马哈哈大笑了起来。那名黑衣男子说道:“就是,那些大人物爱怎么折腾跟咱们没关系。”


“不过我看呐,这仗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打起来的,燕回将军还坐镇东部大营,一般人估计冲不垮吧。”


“这也难说,”黑衣大汉说道:“那得看谁来打了,你忘了两年前西黑草原的会战了,燕回将军五万大军,愣是被楚皇黑衣卫不到两万人冲杀了两个回来,一直追到了偏东城,最后活着回来的不到两千,那叫一个惨啊。虽说是因为鲁王延误战机,拖了燕将军的后腿,但是天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燕回能力不足,对付些小股游兵神勇无匹,对上人家南楚大皇就歇了菜,也难说的很啊。”


“南楚大皇这两年风头太盛,将南疆人杀的片甲不留,国土增大了两倍有余,如今又借着东齐战乱的便宜,收复了白玉关一带大片领土,不简单啊。”


另一人说道:“我看当今天下,也唯有继元帝能和楚皇一较长短了。”


“小二,”青夏突然站起身来,拿着包袱走了过去,说道:“把东西包好,我要带走。”


“啊?”店小二一愣,说道:“姑娘,这天可就要黑了,方圆百里,除了我们这再就没有别的客栈了,你不如在这里休息一晚,明个再上路吧。”


“不用。”


店小二无奈,只好包好吃食,给她带在路上。


青夏先去了一趟车马行,看店的老板已经换了人,听青夏说完,翻账本翻了好长时间才找到,大惊下说道:“姑娘竟然一去就是三年,卢老板走的时候还特意关照过我,没想到能等到姑娘,真是太好了。”


青夏答谢道:“店家有心了。”


然后,老板就带着她去后院牵马,远远的就看到那匹黑马站在马厩里,歇了三年,肥了一大圈。远远的听到青夏的声音,就扬起蹄子欢声长嘶了起来。


青夏走过去,拍了拍它的脖子,终于轻轻一笑:“胖成这样了,你还能不能跑啊?”


黑马摇头晃脑,不断的用蹄子刨地,很是气恼的模样,似乎打算马上跑一个给她看看。老板在一旁说道:“我们也想没事的时候将它牵出去溜溜,只可惜您这匹马性子太烈了,我儿子被它踢了好几回,再也不敢过去了。”


青夏一笑,解下黑马的缰绳,拿出一锭金子递给老板,说道:“店家,我外面那匹骆驼,麻烦您好好照料,我将来也许回来取,也许就不回来了,但是千万不要亏待它,也别卖给过往那些驼队商旅,三年之内我若是不来,就牵到关外放了吧。”


店家是个老实人,见这么大一锭金子,顿时慌了手脚,连忙说道:“不成不成,您这一锭金子,都能把我这店买下来了,我养一个也是养,养一群也是养,再说您上次已经给了不少了。”


“您就收下吧,我这马你们养的很好,就当是我谢谢你。”


将金子塞到店家的手里,青夏牵着马就走出了马车行。


边城并不大,一会的功夫就出了城。这马还是当初在鲁阳城外,从楚离的大营里骑走的,青夏后来骑着它在关内找了两年,彼此之间已经很有默契了。


想起客栈里那些客人的话,青夏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终于,还是成了一个雄才大略的君主,他这样的人,想必就是应该站在高处被人仰望的吧。听说他在五年前就已经立了后,并且遣散了后宫,也许真的找到了心爱的女人吧。


有些东西,终于还是成为了过去。这五年来风餐露宿,四方行走,已经让她的心渐渐的沉淀了下来。或许,他也是一样,作为一代君主的他,又怎会执着于曾经的那段过往呢?


庄青夏,已经渐渐的不再年轻,尽管仍旧是那张脸,可是那颗心,却已是那般的沧桑了。


她俯下身子,轻轻的拍在黑马的脖子上,轻声说道:“我们回家。”


战马长嘶一声,蓦然扬踢,风驰电掣的向着东方奔去。


仍旧是五月的天气,柳枝发芽,春回大地,正是当初秦之炎离开的时候。


越接近彭阳城,青夏的心越发的忐忑了起来,她在想,或许秦之炎已经治好了病,现在正在湖边的宅子里等着她回去,或者秦之翔的人已经找到了他的下落,传递消息的信件就放在家里,再或者,连舟碧儿等人有人回来找过她。


她想了千千万万种可能,一颗心也七上八下的打着鼓,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让她几乎没有注意到彭阳城今日竟是特别的安静。她想,或许应该先去如云楼找程筱拿钥匙,可是又想,若是,也许,或者秦之炎在这段时间已经回来了,现在正在家中等她呢,那她还哪里用得着去拿什么钥匙呢?


短短的一段路,走的却是那样漫长,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竟已走到了宅子的门前。


青夏下了马,站在门口,心里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当她的指尖触碰到门板,并且大门吱嘎一声缓缓打开的时候,她还是觉得自己的脑袋霎时间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几乎瞬间停止。


院子里很干净,根本看不出是许久没有人住的样子。三年前,她曾经回来过一次,那时候也是这样的整洁,她大喜过望,以为秦之炎回来了,一路疯狂的跑到如云楼,却被告知是程筱每过一段时间就去打扫的原因,当时的那种失望折磨的她三天三夜说不出一句话来。也正是因为那次,才坚定了她出关寻找的念头。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就这样傻傻的呆在她和秦之炎生活过的屋子里,整天望眼欲穿的等待着他的回来。这里有太多他生活过的痕迹,每一花每一草都会让她疯狂的思念他,她必须逃离,不然也许早就疯掉了。


院子里的兰花开了,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这是秦之炎亲手种的,如今已经长的很高了。青夏小心的跃过去,继续往里走,墙角的一排柳树已经有碗口粗了,当初连舟和青儿碧儿种上的时候,还是拇指般的细。长久没人理会的小池塘清脆油绿的一片,上面飘满了荷叶。屋檐下的燕窝已经磊好了,估计已经生了好几窝小燕子了,记得他们刚刚搬进来的时候,这个燕窝刚刚开始磊,那对燕子很是勤快,整日的忙碌着,自己和秦之炎无事的时候就会在屋子里看着,即便只是看着,也觉得十分的有趣。


门上贴着比较新的年画,不知道是程筱贴的,还是什么人回来了,自己贴上去的。


青夏缓缓抬起脚,踏上那层台阶,一步一步的走了上去,手指有些颤抖的伸出来,轻轻的触碰在那扇木门上。


也许打开之后,里面只是在忙碌的打扫卫生的程筱,也许,或许,就会是别人,会是他,穿着干净的衣裳,安静的坐在软椅上,膝盖上盖着她买来的薄毯子,闲闲的翻看着古籍杂记。


青夏的心跳的那么快,终于,还是微微的用力,终于,还是赌博一样的推了上去。


门并没有上锁,嘎吱一声,缓缓的开打。外面明媚的阳光,登时就照射了进去,柔和的光束下,有轻轻的灰尘在光束里舞蹈,靠近桌子旁边的一把软背躺椅上,一名身穿墨绿长袍的男子正躺靠在上面,手上拿着一卷古卷,细细的读着,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双眼突然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风尘仆仆的女子。


青夏缓缓的低下头,抿紧了嘴角,仿佛有无形的东西一下子压垮了她的肩,让她疲惫的只想睡过去。


在青夏还在军部训练的时候,就听教官说过,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崩溃点,很多在外执行任务的特工,无论受了多么严重的伤,都能够顽强的坚持回到祖国,但是却往往在看到军情处同事的那一刻死掉。那个时候,青夏还并不了解,一个人的信念究竟可以支撑到什么地步。但是现在,看着秦之翔那张酷似秦之炎的脸孔,五年来的疲惫海潮般的汹涌而来,将她整个人轰然吞没。


青夏手扶着门框,紧紧的咬着下唇,苍白的脸颊没有半点表情,只是眼泪一行又一行的流了下来。门外的风吹起她绑成一束的长发上,在清冷的空气中来回的飘荡着。有什么东西,仿佛在心里寸寸破碎,像是一场灰飞烟灭的死亡,一颗心一点一点的,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在青度湾的那一次,她生了很大的病,险些撒手人寰。可是几次在死亡边缘挣扎的时候,她都仿佛听到秦之炎悠扬婉转的箫声,看到他站在明阳湖畔,一身淡淡的青衫,眼神温和笑容暖容,像是三月的湖水,宁静微凉,淡远出尘。于是她想,或许,秦之炎已经回到了彭阳,正在静静的等待着她回去。就是这样的信念支撑着她,让她踏遍万里沙漠,一步一步的走了回来。


尽管已经千万次的压制心底的那份期望,尽管已经以为自己有足够坚强的心去面对一切的失望和打击,但是当希望破灭的那一刻,她还是这般的脆弱,仿若是极北的雪覆盖在心上,一层又一层,冷的让人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