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霍夫曼
|类型:人物·传记
|更新时间:2019-10-06 10:04
|本章字节:8142字
“你瞧,”阿道夫说,“还沾着血呢!”
“溅上的,”奥托不寒而栗,答道,“像把行刑的斧头!阿道夫,咱们早上出来游玩,可没料到有这样一夜啊。太阳是那么温暖、明亮,和风抚弄着我们的头发,咱们谈论着三年后要做的事!”
“谁敲门?”阿道夫突然跳起来,举着斧子朝门口走去。
“是狗,狗在搔门!”奥托说。
“你说得对,”阿道夫说道,“这畜生又打起呼噜来啦。来,咱们坐在床上,把灯搁到那个木墩上去!”
他们悄悄地进行着。然后,奥托翻起历书来,并念了其中的一段圣徒故事,阿道夫则目不转睛地盯着明亮的灯光。
“确实可怕呀,”他在沉默了很久以后说,“坐在这么个不止一次谋杀过无辜的酣睡者的地方。说不定这会儿楼下正在磨刀,好在一小时后来戳穿咱们胸部。不是大门在响吗?”
“正是呢,”奥托紧张地倾听着,“我还听见了一点儿声音,像是放轻了的脚步,准是当下手的同伙来啦!”
“来就来吧,”阿道夫说着一跃而起,“我等什么都性急,等死更是!”
“咱们有两人,”奥托接过去道,“他们还得先爬上楼梯。我想,一切会好的。当然,要是他们用枪,那可就……听,楼梯嘎嘎响,他们来啦。上,迎上去!”
奥托猛地抽开门闩,正想冲出去。狗却恶狠狠地露出牙齿,把他赶了回来。这时传来猎人的声音。“嗤!哈拉斯!”他怒吼道,“别招惹先生们!要是他们拒绝你保护,就别硬凑上去!”
狗耷拉下耳朵,温驯地走开了。阿道夫端着灯,走到楼梯口。
“睡不着吗?”猎人问。
“你们还要干什么?”阿道夫反问。
“对对,马上吗?”猎人回答,样子看上去很尴尬,“是,还有点小事!”
“我看你很可疑!”阿道夫喝道,脸涨得通红。
“这么说,二位是什么地方的官长啰?”猎人回答,“官长老爷看不惯咱这鼻子,说它是歪的,二位也觉得它歪吗?”
“混蛋!”阿道夫吼道,尽量走向前去,并把灯放到了地上。
“别骂人!”猎人也急了,回嘴说,“我看啦,你们也是那些个枢密顾问什么的一路货。不过,”他恢复了原来的声调继续说,“您把灯移开点,我患着咳嗽,要不我把灯咳熄了,那就很不妙,那你们还会以为我是故意吹灭的哩。看起来,你们不太乐意我上楼吧?那好,就劳你们的驾,请把烟囱旁的木箱打开,为我的病马装一升燕麦吧!唉,您干吗还提着把斧头?您随身带这么件武器,口袋想必是挺大挺大的啰!”
奥托代替阿道夫给猎人装了一升燕麦。猎人下去了,他俩回到屋里,狗又睡到了老地方。
“一个奇异的夜晚!”奥托对阿道夫说,“这个坏蛋到底还只是一个人,同伙都没有来。他暗算没成功,恐怕就不会再干了吧。”
“可能,”阿道夫回答,一边看了看表,“不过,时间还早哪。”
蓦地传来一声枪响。紧接着,在天窗外面响起一阵古怪的声音。
“谁?!”阿道夫喝道,并伸过灯去照,随即便忍不住大笑起来。原来他看见的是一只公猫驯顺的脸,显然是让枪声惊得逃上屋顶,跑到亮处来,给凑近面前的灯光耀花了眼,先是样子可笑地愣了一愣,然后便跳开了。接下去,他们听到楼下传来一声重浊的响声,像是一个被刀子捅翻了的躯体倒在了地上。随后,又听见沉重的脚步声,中间还夹杂着老婆子带鼻音的讲话声。
“怎么样?”她问。
“死了!”猎人压低嗓门儿回答道,还咒骂了一句。
“耶稣基督啊!”老婆子尖叫了一声。然后,一切又恢复平静。他们俩不知道怎样解释刚才发生的这一切。
他们坐到床上,各自转起自己的念头来。由于以后一直是万籁俱寂,两人便开始打盹,然而睡得很不安稳。在这种似醒似梦的状态中,奥托似乎看见灯灭了,便一跃而起,事实上,灯还在发出朦胧的光,他才相信是自己的错觉。这时,他发现透过天窗,射进来了金红色的曙光,心里真是说不出地高兴。他唤醒仍在酣睡的脸色阴沉的朋友——阿道夫身子埋在草堆中,手里还紧握着斧柄。
“怎么啦?”阿道夫嚷着跳起来。
“瞧,瞧!”奥托边说,边带他到窗下。
“赞美我主!”阿道夫道,“我做了一个噩梦。我仿佛到了意大利,正走在一片森林中,突然,从密密的树丛后面窜出一伙强盗,他们呼啸着向我奔来,要抢我,杀我。危急中,我大喝:‘光棍还吃光棍吗?我跟你们是同一类人,不信请看证明!’我边说边拔出那把小小的可以弯曲的匕首,就是你知道我在莱比锡博览会上从一个犹太商人手里买的那把。强盗们不信我的话,还嘲笑我。这时,又来了一个骑着骏马的旅人,强盗群中的一个便走到我跟前来,说道:‘你真是和我们一样的人?好,我们收你入伙,可现在去,在那小子身上试试你的手段!’就在这一刹那,你唤醒了我。我现在才想起,这就是我过世的叔叔翻来覆去讲的那个愚蠢的故事。这故事我从来都不信是真的,因为每次一追问这尴尬局面最后怎样收的场,他就乱了套。”
“让咱们忘掉这个夜晚和它的噩梦吧,”奥托说,“让咱们去充分体验这新的生活,心情陶醉吧!咱们第一次可以不再把它看成是纯粹的赏赐,而看成虽说不是自己争得,但也是通过警惕和谨慎小心保存下来的可贵财富!”
阿道夫热烈地握紧他的手。正是此刻,传来了老婆婆早祷的歌声。那清清楚楚地唱出的是格勒特格勒特(1715—1769):德国作家,早期启蒙运动参加者。虔诚的诗句:
醒来吧,我的心,
醒来歌唱造物主,
歌唱一切财富的赏赐者,
歌唱人类忠诚的守护者!
他们俩情不自禁地合唱起来,边唱边走下楼去。在楼梯下边,猎人迎上前来,友好地问安。这时他们发现,他的模样远远不像昨天傍晚和夜里那样难看。他们本想在心中暗暗求他原谅,可突然发现他嘴角又露出那种狡狯的表情和可疑的微笑,使他们对这人感到从未有过的厌恶。猎人道歉说,昨天深夜不得不打扰他们。
“当然,”他补充道,“我也不知道二位竟如兔子似的睁着眼睛睡觉,尽管我轻手轻脚的,还是让你们听见了。”
随后,他领他们到房间里去,老婆婆已经在那儿烧了咖啡,一股清香扑面而来,他们精神为之一爽。在喝咖啡时,他俩保持着沉默,以为这样才聪明一些。喝完咖啡后,他们向猎人探问,他们该付多少钱。猎人一边梳理他那条狗的毛,一边头也不抬地冷冷答道,报酬他已经取过了。
“你丢什么东西了吗?”阿道夫再也忍不住,便以讽刺的口气问他朋友,奥托说没有。他便又对猎人道:“我的东西也全在,所以,还是告诉我们该给多少钱吧!”
“先生们,”猎人朗声说,同时走到桌边,把一杯啤酒一饮而尽,“我不想再与二位捉迷藏了。你们受了整整一夜的罪,这罪可算白受啦!”
“真是直率得少有咧!”阿道夫说,眼睛瞅着奥托。
“不对吗?”猎人接着往下说,“我没有弄错吧?我在二位眼中,就跟孩子们眼中的杀人魔王那么可怕吧?”
“一点不错,朋友。”阿道夫强忍着厌恶拍了拍他的肩,回答说,“老兄可真是令尊的好儿子啊!”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猎人涨红了脸,回答道,“不过我敢肯定,你们在离开这所破房子时,应该感到羞愧。你们看见那边那位老婆婆了吗?她昨天晚上给二位送来面包、啤酒,今天早晨又为你们烧咖啡。她是我的母亲!她已没了牙齿,可当你们满七十岁时,也会满口的牙全掉了的;她只有一只眼睛,可那是她在孤零零的小房里遭歹徒袭击,不甘心自己丈夫辛辛苦苦挣得的一点点钱被抢走,才被打瞎左眼的。现在听着吧,你们!昨晚上,二位从窗外偷看我这贫寒的家时,我已站在你们背后,正准备殷勤地邀请你们进屋做客——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谁料,你们却对我母亲说了那些无礼的话,使我大为恼怒,尤其是我对你们一片好意。我这人性子可烈啦,真恨不得,请原谅,抡起我那橡木大棒,当场把你们打翻。可是,我已经举起的胳膊又垂了下来,因为我有了一个更好的报复方法。我打定主意,为了惩罚你们的胡乱猜疑,让你们在幻想中经历一番可怕的事,就如我真是你们疑心的那种人,像你们在我家所要碰上的那样。我于是上前邀请你们,当你们进了我的屋子后,我就用种种蹊跷的举动引起你们最坏的猜测,并且这样一直弄到深夜,因为反正我得照料我那匹病马——可惜它在半夜一点钟倒下了——根本别想上床睡觉。”
“原来如此!”奥托打断猎人的话,“你母亲问怎么样,你的回答是指马死了?”
“这你们也听见啦?”猎人反问,“噢,这偶然的事,比我预料中的产生了更大效果!真的,我没想到,因为当时眼看自己那匹几星期前才高价买进的忠实的骏马,四蹄一伸就完蛋了,我的兴致就全没啦。我把燕麦倒在死马身上,把食槽往墙上一摔,砸了个粉碎!”
“你不是那个……的儿子吗?”阿道夫问,他说出了前面提到过的那个臭名昭著的凶犯的名字,阿道夫亲眼看见他被砍头的。
“神圣的主啊,不是的,”猎人惊异道,“您怎么会提这么个问题?”
“一本旧日历,”奥托抢过话头,“我们在楼上发现的,造成了这个误会,搞得我们昨夜一直毛骨悚然,否则,你的计划就肯定不会这样成功。”
“阁楼上有些什么玩意儿,”猎人答道,“我可不清楚,也不可能去弄清楚,因为我是不久前才在这个林区找到差事,暂时住在这可怕的屋子里的。我准备以后拆掉它,腾出地基来另盖一所像样的房子。”
“你是个诚实的人,”阿道夫脱口喊道,并把自己的钱包放到桌上,“拿去凑上另买一匹马吧!”
奥托也以大学生的豪爽气概表示,明天同样送点钱来。然而猎人推回钱包,说:
“我一个子儿也不收,只要我们能相互谅解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