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追命第二十九集突然,有一只眼睛

作者:温瑞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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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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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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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44258字

失败是不会死人的,可是失望会。


不信


铁手手痒。


他想揍人。


揍的是蔡狂。


——因为蔡狂太狂妄。


其实狂妄的人可能要比谦虚的人直,谦虚的人要比狂妄的人来得聪明:谦虚的人只让你


从他的言行里感觉到他是谦虚的,但其实他内心可能比谁都傲慢;狂妄的人说什么都要比谦


虚的人笨,因为他太沉不住气,一开始就先入为主的赚人嫌恶。


自大是人类行为里最容易让人反感的性情之一。


故而,连那么厚道、温和的铁手,也对狂妄自大的蔡狂看不顺眼。


——一个人如果真材实料,就算自大狂妄一点,铁手也还可以勉强忍受,由衷佩服的。


可惜自大狂妄的人泰半都未下苦功,更无实学,要不然,一个人若了解自己在恒河星空


广邈无限的宇宙中,只不过是片瞬即逝、渺如蝼蚁而已,还有什么足以自大、可以狂妄的


呢?


正好这时有人开声痛骂蔡狂狂妄。


铁手深感同意。


他也是甚感意外:


——因为一个真正狂妄的人,有人骂他狂妄的时候,他反而会因此更嚣狂自大、引以为


荣。


蔡狂这一刻却很震动。


骂他的人是一个女子。


女子站在阶前,穿枣红色的云肩,黛绿趁兔白的深衣檐榆,襦裙袅袅,蛮褂垂鬟有益,


其实也没什么特意装扮,但就站在披着月色的杨花树下,和着簌簌而落的漫漫杨花,只觉她


缨络灼烁,宝珠生辉,连同站在她身旁婢仆打扮的女子,虽然脸容看不仔切,但也觉眉目姣


好,沾风带香。


只听蔡狂苦笑长叹(先苦笑,后叹息)道:“养养,我为的是你,你……骂的是我?”


梁养养道:“你为我?那赶快放下刀,放了会主。”


蔡狂道:“不能放。我是来救你的。大将军及大连盟的人,迟早必定摧毁七分半楼,你


再跟这老儿在一起,造反他不敢,投降他不愿,到头来也决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你跟我离开


这儿,大将军一时还不敢惹我,我誓必护你平安。”


梁养养道:“你是说,大将军会亲自攻打这儿?”


蔡狂道:“他自己不来,也会派人来。据我所知:‘四大凶徒’中的唐仇和燕赵都快到


了,而且,‘十六奇派’中也有数派前来围攻,你们光是‘鹤盟’、‘燕盟’和‘青花会’


这干窝囊,是断断守不住的,这儿,也是万万留不得的。”


杜怒福虽然命在人手里,一张脸巽血似的红,可是语音却仍笃定豪壮:“这个我们早就


晓得了。你别看两位可以轻易上山,事实上,你和铁二爷、梁狂僧、燕赵及卅一死士在数天


前的行踪,我们已有纪录了,大连盟或四大凶徒、十六奇派要灭我们,也不是说灭就灭


的。”


蔡狂哂然:“可是我还是一上来就制住了你。”


杜怒福平声道:“那是因为我不防着你之故。我知道你平日作为似癫还狂,但不致于是


大将军的走狗,加上养养一直说你虽荒诞不霸,但向来明辨是非,是个好人,所以我才不提


防。”


蔡狂一甩散发,狠笑道:“所以你现在很后悔了,是不是?”


“没有后悔,”杜怒福平然道,“只是遗憾。”


“遗憾?”


遗憾得见名震天下的‘疯圣’,却只是个黑白不分、暗箭伤人的狂徒!”


蔡狂吼道:“你说什么!?”


梁养养从容地道:“他说你是疯子、狂徒,枉他以英雄、壮士待你。”


蔡狂的刀尖往前一搠。


杜怒福闷哼一声,胸膛也向前挺了一挺,看来,刀锋是划破背肤、戳入肌肉里去了。


蔡狂狞笑道:“老匹夫,你让我带走养养,我就放了你,前事不究。”


杜怒福哈哈大笑。


蔡狂怒极,叱问:“什么?你笑什么?”


杜怒福笑道:“你还是杀了我吧,她是不会跟你的。”


蔡狂鄙夷的道:“她跟你在一起,分明是被迫的。一个五六十岁的糟老头子,她会跟你


过一辈子?你好意思拖她一辈子?”


杜怒福叹道,“是,我本也是这样想。可是,我们两情相悦,也没啥拖累不拖累的了。


你还是杀了我吧,要她跟你,我就算答允,也无济干事。”


蔡狂越听越火大:“你算啥乌龟王八蛋猪粪大肠,大言不惭!她会死心塌地跟你这半身


都爬进了棺材的老头子,我就不信


忽听梁养养平心静气地说:“不到你不信,我就是这样。”


蔡狂龇牙笑道:“我不信。”


梁养养道:“你不信也没办法,我喜欢他,他喜欢我,没有一点勉强的成分。”


蔡狂狂甩着乱发,现出他额上一颗肉色的瘤,以及除此肿瘤之外,好一副飞扬跋扈的俊


貌。


“我决不信!”


“信不信由你。你杀了他,我也决不会跟你,只会替他报仇——除非你把我也杀了。”


蔡狂突然发狠,“如果你不肯跟我走,我便一刀杀了他。”


梁养养仍平静的说,“威协也是没有用的,就算我跟了你,我的心也是他的。”


蔡狂转向社怒福耳背露出森森白齿,咬牙切齿的道,“你去劝服她,要不然,我就杀了


她。”


杜怒福也持平的道:“你杀了她吧,我是劝不服她的。你只要伤她一根毫毛,我便倾所


有之力,也要替她报仇——你还是先杀了我吧。”


蔡狂向月狂嗥:“我不信!”


然后虚砍数刀,刀白月青:“我不信!!”


他捶胸狂喊:“我不相信有这样的事!!!”


不服


他当然不信。


——杜怒福这年逾半百的老头儿有什么好,但养养竟对他如此死心塌地,而两人之间却


又如此恩爱逾恒、生死无惧。


所以他很不服气。


他的刀势又向前一搠,厉声道:“你不放弃她,我就立刻杀了你。”


杜怒福摇首道:“你真可怜。”


蔡狂怒道:“什么,我可怜!?”


杜怒福颇为惋惜的道:“好一张俊貌,好一副身手,却因从未恋爱过,不知道什么叫做


爱情。”


蔡狂突然收刀。


拖刀急纵。


刀甚长。


刀锋在石阶上划炸出青火。


他才放了杜怒福,但长刀已抵在梁养养的下颔。


铁手也没料到蔡狂会这样收刀却马上又用刀制住了另一人,连他也不及出手拦截,更不


要说“青花四怒”了。


他这时才看清楚了梁养养。


——一个很福相但丝毫不影响她的艳丽,反而增加了一种美丽女子少见之和善。


她像个大姐姐。


她的脸很丰。


唇色艳。


眼儿水汪汪。


鼻下唇上,有一道小疤痕,因为这张脸是那未无瑕,所以份外分明。


刀白得令人发寒。


寒得发抖。


手是抖的。


所以刀也轻颤。


——轻颤的刀锋随时会没入她的咽喉。


然而梁养养却很定,脸上有一种彷似遥观水边鹭鹚的神情。


蔡狂尖声道:“跟我走,否则我一刀杀了你。”


梁养养为他婉惜似道:“你这样做,不觉得很累吗?”


铁手已经准备出手了。


他在找机会。


(也许,梁养养身旁的蝉女若尖叫一声,我或能争取一刹瞬之机,制住蔡狂。)


他在想办法。


(刚才,杨树上和屋檐上都落藏了一人,他们到底是敌是友,究竟来救人还是害人?)


就在他等待时机的这一刻里,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蔡狂长嘘了一口气。


然后出刀。


一刀斫在石阶上。


石阶十五级,在星火四溅中,给斫开了一道长长的裂缝。


然后他说:“没事了,我试过了:你们确是真心相爱,我多虑了。对不起。”


这回不但铁手怔住了,连杜怒福也甚愕然。


唯一不惊不疑的大概只有梁养养。


她笑漾起深潭般的梨涡,很高兴的伸出一双手,去握着蔡狂布满青筋的手背,欢欢喜喜


的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强人所难、持爱相胁的人。”


“青花四怒”已脸带怒容的分四面跃上石阶,包围了蔡狂。


杜怒福也不十分懊恼,只问:“什么回事?”


蔡狂似根本没把“四怒”放在眼里,只向梁养养深情款款的说:“你本来跟我有了婚


约,癫老鬼把你许配了给我。可是,你却嫁给了这老头子,我不服,这口气蹩不下,以为你


是被迫的,或另有苦衷。而今一试,知道你们相亲相爱,两情相悦,心有默契,至死不渝,


这样,我也没什么好说了,也放心了。”


梁养养眼眶潮湿:“你……”


杜怒福释然哈哈大笑道:“原来你这小子是来试探我的。”


只听一阵掌声,一人叫好。


掌声是杨树上发出来的,是个男子。


叫好却在檐上,那是个女子。


两人飞身而下,先在空中会合,随而飘然落在阶前。


这一男一女,男的身形颀长,宽袍大袖,脸容带有一股英悍之气,但书生气质却很浓


烈;女的样子恬静秀丽、温驯善良,唇厚而艳红欲滴,眼眯而时露笑意,但却给人很艳很


艳、极艳极艳、非常艳非常艳的感觉。相较之下,养养的艳是一种福气,这女子的艳却是在


极秀气中令人感染到极妖冶。


这两个人的形象,其实绝不和谐:


譬如男的一皱眉,一拗唇、一甩袖,都充满悍之气,但予人的感觉,还是十分舒闲、文


质彬彬的。


女的本来一副庄端秀丽、与世无争大家闺秀的样子,但不知因为她身裁太过婀娜,还是


因为她唇儿太红颊色太艳,眼色太媚之故,这样看去,有一种飞蛾扑火烈焰的感觉。


这种迥然不同的不和谐,在他俩人身上出现,又成了另一种很和谐的感觉;而他们俩走


在一起,本来是极不和谐,但看去却互相映衬得极和谐,再和谐也没有了。


杜怒福叫了一声:“惭愧。”


男的谦逊的向杜怒福道:“惭愧的是我们,迟来一步,什么忙也帮不上。”


女的向铁手和蔡狂大方得体的拱手道:“他是‘鹤盟’盟主长孙光明,我姓伏,小字鸣


凤,向铁二爷、蔡疯圣请安了。”蔡狂道:“你们大概以为我真的要挟持或者格杀杜会主及


其夫人,所以赶过来对付蔡某人的吧?”


长孙光明不卑不亢的道:“我们跟杜会主有过命的交情,要是他老人家有事,我们帮得


上忙的就一定全力以赴,帮不上忙的也会赶来拼命。”


杜怒福感慨地道:“两位本调集两盟兵马于七分半楼,都各有司职,而今,都为了杜某


区区安危,疲而奔命,杜某铭感五中,无颜以报。”伏鸣凤听了好生不悦,只说:“杜老您


这是什么话,我和长孙当年若没有你一手扶植、耐心教诲,岂有今日,咱们这会儿赶来,却


是啥也没做,惭愧的是我们才对!”


忽听月下一声长啸,远远传来,悠悠不绝。


蔡狂一甩乱发,哈哈大笑:“看来,真正来啥也不做,专找我打架的,总算来了一


个。”


只听一阵山摇地动、地动山摇,巨响直自山下迅即逶逦而上,“青花四怒”面面相觑,


真以为有人在他处拖了一座太行山往这山奔来。


不屈


远处有人三招大呼,其声壮烈:


“天不容人!”


在阶前的蔡狂笑了。


眼甚亮,眼色疯狂。


他忽然蹲下来。


凿字。


右手锤。


左手凿。


在阶上镌个星火迸溅。


山下有人三呼大招,山摇地动,像是连同山下所有的树一齐连根拔起往上走来。


“人不容天!”


蔡狂披头散发。


锤疾凿急。


字渐已成形。


伏鸣凤一招手,射出一口火箭旗炮,漫空炸起七色的流星雨。


长孙光明剑眉一轩:“怎么?”


伏鸣凤低声疾道:“来的是‘狂僧’梁癫,我吩咐下去戍守的子弟决不要拦他。”


她及时补了一句,“拦也没用。”


长孙光明双眉一合,脸容一绷,“他来做什么?”


伏鸣凤不马上作答。


她望向梁养养。


梁养养艳靥尽是愁色:


“他是我爹。爹每次跟蔡疯圣会上,总要决一胜负,负者死,或允诺一事。当年,我的


婚事便是如此许下的。”


铁手闻言,顿忆起武林中一段轶闻:


“南天王”钟诗牛和“五泽盟”总盟主蔡般若,两人同门不同途、同师不同法、同宗不


同道、同志不同心,所以斗了个数十年。


这两宗人马中,钟诗牛有个师弟,便是“狂僧”梁癫,据说修为已在钟天王之上,且苦


修密法,己得大成,向来态度也最激越,跟蔡般若的胞弟“疯圣”蔡狂,斗得个你死我活、


不死不休,而蔡狂在“武”、“术”、“心”、“法”上的修持,传闻也绝不在其兄之下,


同时亦在喇嘛教派中取得真佛无上密,习而有成,正好克制梁癫。


——难道他们要从门里斗到门外,武林斗到江湖,山下斗到山上?


——现在大敌当前,梁癫和蔡狂若是在七分半楼缠斗,对二盟一会只有雪上加霜。


他正要劝蔡狂不如规避一下,只听不远处传来长号:


“人不容人!”


其声凄切,宛若猿啼,上彻九霄,下撼十府。


这时,蔡狂的字已成:


月光下,只见阶前裂镌了几个像在跃动看活刺刺生命力的


“咱嘛呢叭咪眸”


蔡狂的最后一镌,镌在中指上,血流如注,注入字渠里,一下子,红蓝紫绿黄,幻成缤


纷之色。


只听近处轰轰隆隆响个不绝,有人仰大长噫了一声,悲莫悲兮,月彻中天,其鸣甚哀:


“天人不容!”


这时,一间房子出现了。


那是一栋青黄黑色相间的房子。


房屋顶上有一头歇憩的牛。


然后大家才看到拉拔房子上山的人。


这人牙白脸黑、髭黑帽红,最特别的是:他有一双奇特的眼。


当大家发现屋顶上的牯牛,那一对哲人般的眼,原来是金色的,而仁立在牛背上那一双


班鸠,眼睛也是镀了一层金似的,这才发觉到:梁癫的双眼也是金色的。


梁癫背着他的房子,终于上了七分半楼,一直拖到离石阶约莫二丈余的鱼池边,才陡然


止了步。


他的房子静得像在那儿生了根。


他的牛静得像是在沉思。


他的班鸠静得像在玄想。


鱼浮出水面冒泡,声微可辨。


他带了一点微微的喘息,用他那一对金色的眼一一扫视众人。


给他眼色扫中的人,都仿佛觉得脸上有滋滋的声音,而且生起了一种给瞎了眼的人看了


一眼或自己瞎了看人的感觉。


蔡狂先说话:“你还是来了。”


梁癫那对金得可怕的眼神望定了那散发人,感觉到对方野兽一般的厉利:“你果然来了


这里。”


“你找我?”


“你也一样在找我。”


蔡狂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梁癫笑了。


笑得有点癫癫的。


他的牙参差不齐,犬齿尖露,但白得令人炫目。


“你的习性我还有不知道的么?”他说着弯身进了屋里,东抓西攥,然后还抱了一大堆


东西出来。


那是石碑、木牌、篾片之类的事物,有的小如拳指,有的大如椅凳,更有的像桌台那么


巨大厚重。


它们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像本附在匾牌,驿碑、竹柬、木柱之类的事物,只不过给人


刮了下来而已。


它们相同的只有一点。


那是都刻有六个字:


咱嘛呢叭咪眸


蔡狂只看了一眼,眼睛就发了亮:


仿佛那是两颗发亮的东西,使得低重的发丝也映着亮。


“不见得刻上这六个字就是我的手迹。”蔡狂道,“密宗六字真言,人人识得,人人念


得,人人镌得。”


梁癫指了指那六字真言的左边。


那是“口”字。


“你的‘口’字总刻成圆的,而不是方的,所以这‘咱嘛呢叭咪眸’绝对是你的手迹,


不会是他人的。”


蔡狂一笑:“这世间轮回万物,同体同心,本来都是圆的,那来方的!就算是方,便也


是圆!始和终都同在一点,又那分先后!你认得这个,也算是我知音。”


梁癫虎虎地道:“作战多了,难免就成了知己知彼。”


蔡狂张开血盆大口一笑:“说起对敌,我正要找你。”


梁癫不假辞色:“你找我就好,你找我女儿干啥?”


蔡狂:“这件事你还敢提?”


梁癫:“我为何不敢提?”


蔡狂:“我们总共交手几次了?”


梁癫:“十一次,这次不算。”


蔡狂:“你败了几次?”


梁癫:“连这一次一起算,各胜六场。”


蔡狂:“我呸!这次也是你败。你可记得第七次谁败?”


梁癫:“……你那次运气好。”


蔡狂:“我胜了你,按照我们比武的规矩,你要办我指定的一件事。”


梁癫:“对了对了,所以有次我要你吃狗粪,怎样?滋味好吧?一次我要你去摸大笑姑


婆的***,结果,哈哈哈哈……”


蔡狂:“你还记得那一次你答应我什么吧?”


梁癫:“那一次?”


蔡狂:“第七次。”


梁癫:“……我答允把养养许配给你。你卑鄙。”


蔡狂:“我不卑鄙,我是真爱她的。可是你不守信用,把女儿嫁给了杜怒福。”


梁癫:“那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个?”


蔡狂:“本来是。后来,我发现他们真心相爱,死也无惧,我也不为甚已。我是深爱养


养的,她的相破了格,我以‘无上密’和‘大手印’护她,和她睡时,以‘睡梦披甲护身


法’祥光罩之,可以使她渡过厄运。”


梁癫:“嘿,听来伟大。我女儿命福两大,用不着你的妖光邪照。”


蔡狂:“我现在来问你:那一次你答应过的事,你做不到,你该给我个交代!”


梁癫这回有点期期艾艾了,“是我女儿不肯嫁你,不是我违约。”


蔡狂:“但你还是办不到这事。”


梁癫索性认了:“那你待怎地?”


蔡狂嘿笑道:“你要不守信诺,你要撒赖,那都由你,我无所谓。‘南天门’的人,一


向都是不顾道义、背信弃诺的,这种人该杀当杀!”


梁癫怒道:“你别扯上‘南天门’!我今天知道你会上泪眼山,我便来了,明着是候你


划出道儿来。”


蔡狂:“我来的目的,是试一试他们是否情真不渝,此外,我们‘五泽盟’与‘大机’


合并,要废此胡涂皇帝,杀奸臣蔡京,反腐败朝廷,你加入我们,受我领导,教你走光明


路,便可饶你不死。”


梁癫:“你要干些大事,为何不加入我们‘南天门’?我引领你,你这等资质,才有指


望成材。”


蔡狂沉下了脸:“狂僧,那你是打横着不守信约了?”


梁癫正色道:“我欠你一诺,这是赖不掉的,但你要我屈伏于前诺下,我不服;要我屈


就加入垃圾不如的‘五泽盟’,我更不愿。不如这样:“今天难得你我又再会上,咱们且再


来文武比上一场,较量一下,输了我认了,两次一起作算,自杀当堂,当把命偿;要是赢


了,便算抵诺,各不相欠,如何?”


蔡狂血盆大口一张:“你这叫不屈?这只叫天堂有路你不走!”


梁癫犬齿一龇:“天不容人,人不容天,狗改不了吃屎,我送你下地狱!”


铁手听到此处,觉得再无可忍,当下朗声道:“两位本是同道中人,武林好手,而且大


敌当前,大军压境,理应联声共气,敌忾同仇才是,为何要弄得这般仇深似海,玉石俱焚?


闹得个天崩地裂、天地不容,到头来,只便宜了共同的仇敌!”


梁癫斜睨着铁手,龇着牙道:“他是谁?你们‘五泽盟’请来的帮手?不必求我加入


了,一块儿上吧。”


梁养养忙道:“爹,他是铁游夏铁手铁二爷。”


突然,梁癫两只眼睛中,其中一只的瞳仁里,绽出一滴如血的鲜红:


“昨天,在苦泪乡,在金鱼坡看我拉房子的——是不是你!?”


铁手吃了一惊。


——当时,自己只是看了一眼,就匆匆离去了。


一路上,有那么多人在看狂僧拉房子拖牛的,但他仍只一眼认出了自己。


更令他真正吃惊的是:他已着了一击。


狂僧梁癫看他的这一眼,使铁手突然觉得自己天心部位(即莲生活佛谓的‘第三眼’所


在处),突然麻了一麻。


这一刹间竟有身失、口失、念失的震动。


不怕


其实他们已在一眼间交了一招。


梁癫以密法的“最胜金刚”连起九节佛风,入定准提佛毋三摩地,将七俱胝佛毋的红血


大净光发放过去,这种准提(清净无比)之力,也是法力中最威猛的,铁手硬受一眼,只觉


天心发麻,一缕赤焰就要攒人心窍里去,铁手应变沉着,心念即时定于一尊,内火明点,大


圆大满,八风不动,硬受一记。


这是“天眼”之力。


梁癫的修为,已经不必举手投足,不必拔刀发力,只要心随意起,念发气到,一记“眼


刀”就已发了出去。


铁手已着了他一刀。


不过,在同一刹间,梁癫只觉自己印堂滋地一响,“眼刀”之力返照倒灌,反射在自己


眉心间。


梁癫顿时只觉七窍一蹇,闷哼一声。


——眼前这年轻人,竟是内力惊人若此!


梁癫一听说是铁手,就试了他一记“眼刀”,主要是因为:


梁癫不喜欢捕快!


他亲眼看过军队如何屠杀过手无寸铁、无辜和平的百姓。


——假借旨意任意杀戮老百姓的官兵,连盗匪都不如!


他目睹衙差怎样渔肉百姓、欺凌良善。


他眼见所谓官兵,竟和土豪劣绅勾结,假借朝廷意旨,作威作福,恣肆行凶。


梁癫一向都觉得:人生之所以生下来,是因为他前世作了孽,背负重罪,因而,要来人


世间受这一场苦:一生下来就哭,死的时候人为他哭。


而这些如狼似虎、欺善怕恶的“狗腿子”“鹰爪子”的衙役和官吏,就是九天十地、魔


王夜叉的化身,前来折磨好人、善民的。


他恨透他们。


——越有名的官差,就是手沾血腥最多的魔头:要不然,他们如何从尸山里堆着尸山里


踏上青云之路!


是以他一照面,就赏铁手一记“眼刀。”


——一招就要这为虎作伥的滚下山去。


没料对方竟能在毫无防备下,硬受了他一刀,还以一种超乎寻常、招出自然的大力气,


不出手、不还手、不动手的便反击了自己一记。


——若说攻势凌厉,或不如自己那一记“眼刀”,但若论其势浑宏,则犹远过之。


梁癫心中甚为震动,而他双耳也给这一记反击震得嗡鸣不已。


看来,这名捕铁手,真个名不虚传。


这时,却听铁手心平气和的道:“是。我在苦泪乡前,确已得逢狂僧法身,当时因恐冒


昧,未便上前自我引见。”


梁癫冷哼一声:“虚伪。”


蔡狂一双黑白分明的厉目,早在发丛里左看看,右看看,猜出了梁癫已递了招,也明白


狂僧并未讨得了好,当下嘿嘿干笑了几声,道:“世上不许人虚伪的人,才是真正的大虚


伪。”


铁手笑了笑,问:“为什么呢?”


蔡狂最是喜欢议论,见铁手这样问,心中自生亲切感,便道:“世上有谁不虚伪?难道


你不喜欢的人,一见面便骂?难道你爱上的人,你一见着便上前搂抱?要是***冲动,难道


你能随便抓个漂亮女人就可解决?你要完全不虚伪,还穿衣服遮遮掩掩干啥?不如全部脱


去,到处乱幌!有些虚伪是必须的!坦白说,见老杜和养养这般恩爱,我心里很妒忌,但我


心里为养养高兴的感觉来得强烈些,所以才强把妒嫉心压下去,才不致于一刀杀了老杜!老


实讲,我见着癫老鬼,一眼就火大,恨不得一刀杀了,乱刀剁了,将之喂狗饲猪逗布谷的,


但我还是先行忍下了,说明了讲好了才打,以免胜之不武!”


梁癫冷笑道:“那是因为你虚伪,所以非要把它说成天下人人非虚伪不可!”


蔡狂道:“你不虚伪?你一上来就暗算铁手,但又吃了哑巴亏,还装没事人的模样,这


不叫虚伪,难道就叫卑鄙不成!”


梁癫吼了一声:“你!”


铁手忙道:“狂僧只是要试一试我是不是冒牌货儿罢了,他的内力深湛,已到无动不


舞、无动而武的境界,要不是他收了力,我可要出丑当堂了。”


梁癫冷哼一声,语音倒柔和了起来,“话倒说回来,我上山来帮杜老会主对付大连盟,


这狂王八上来是想抢老婆的,你上山来却又是为啥?”


铁手道:“是诸葛先生派我来的。”


杜怒福动容道:“对了,从刚才到现在,我一直不知道二爷来此。所为何事?不知诸葛


先生有何吩咐?”


铁手道:“他要我尽一己棉力,为青花会、燕、鹤二盟抵抗大连盟的进侵。”


梁癫道,“诸葛老儿有这么好?他自家的门前雪尚且扫不开了!”


铁手下了决心,把话说了下去:“另外……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长孙光明喜出望外的道:“诸葛先生既慨然遣来高足相助,便是我们一会两盟的恩人,


他有何差遣,我们当尽全力。凤姑,你说是不是?”


伏鸣凤即道:“诸葛前辈有什么指示,尽请吩咐,尽说不妨。”


杜怒福也道:“请说,快说。”


铁手道:“我们要相借金梅瓶一用。”


杜怒福叫了一声:“什么!?”


长孙光明肃容不语。


凤姑低低的啊了一声。


铁手见状即磊然道:“金梅瓶原属商贾刘芬所有之物,我们要此物也不外为了物归原


主,诸位如有不便,此事可慢慢再议,在下也决不夺人所好,强人所难。”


杜怒福颇有为难之色,向长孙及凤姑低声犹豫的道:“这个……你们之见……这


事……”


在杨花树下的梁养养却断然的道:“可以。会主,我们不靠这个……”


杜怒福扪着胡子,一副委决难下的样子。


凤姑强展笑颜,向铁手婉转的道:“要是别的事,我们都一定能做到,只是这事,我们


别有苦衷……”


却听蔡狂在旁大叫:“虚伪!虚伪!”


梁癫斥道:“你这疯子,尽呼啦嚷什么嚷!”


蔡狂张狂地道:“这小子摆明说来襄助,结果是旨在夺宝;这几人刚才剖心剜肺的说不


遣余力,结果一听要割爱让宝,连忙不打招呼回头走,这不是虚伪是什么?”


铁手闻言忙道:“助拳是助拳的一回事,求宝是求宝的一回事,铁某衷心前来,尽一己


之力,为拒奸恶,就算诸位对金梅瓶不能割爱,也决不影响此事。”


凤姑虽是女流之辈,但说话意甚坚决:“既然诸葛先生所求,我们一时未能办到,二爷


臂助美意,我们也不敢领受。”


铁手道:“这——”


心下却已意决:就算他们不允,他自己也会暗下留在此地,在旁力助便是了。


长孙光明却问:“在下素知诸葛先生光风济月,和光同尘,早把山高谷深、绿柳花红看


作清净土,对俗世瑰宝,都不放在正法眼藏里,却为何对金梅瓶生起兴趣来呢?”


铁手行事,向来审慎,在回答之前,想了一想:是不是应该告诉他们?万一这当中有蔡


京的人,给他们洞悉机变,对诸葛先生的行动,岂非更置障碍?


长孙即表了然:“如果不便,这话便算在下多问了,铁二爷忘去便可。”


铁手道:“家师要金梅瓶此物,决不是为了他自身私欲,但内里因由,未到关头,一时


未便言明,乞请诸位见谅。”


杜怒福歉然道:“二爷言重了。却是我们让先生失望了,有失礼数,只是因为……”


他欲言又止,望望养养,眼里尽是不舍依依。


蔡狂看了杜怒福一眼,又看看梁养养,然后,目光又转到长孙光明和风姑二人正在深情


的对望里,不怀好意的嘿声道:“莫不是你们真个信了那些呃神骗鬼之说:“有了它,你们


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不成?”


此语一出,社怒福和梁养养脸色一变。


长孙光明和凤姑脸上也现出怒容。


蔡狂却旁若无人,迳自说了下去,“要是真的,不如我也来争夺此物,说不定,金梅瓶


一到我手,养养、凤姑,还有这位做人奴婢的小娘儿,全都嫁了给我——那时,我还嫌多不


要呢!说不定,诸葛先生临老入花丛,色心大起,为的也是这个呢!”


蔡狂这几句话,可说是一口气得罪了杜怒福、梁养养,长孙光明,凤姑、铁手等五人


了。


长孙光明第一个发难,“蔡狂,你也狂够了吧?七分半楼没你张狂的地方,你玩够了,


下山去吧,要不然——”


蔡狂却为他能一下子得罪那么多人而得意洋洋:“要不然怎样?你们,”他指着长孙光


明、凤姑、杜怒福、铁手、梁癫、青花四怒遂个的数:


“一、二、三、四、五……”


“……六、七、八、九、五,你们都一块儿上吧。”


“我蔡狂,还真不怕呢!”


“人多有什么好怕!”


“我只怕人少!人少没热闹,人少寂寞!”


“来来来,我不怕,我一向喜欢以人少欺人多,以寡击众!”


不死


梁癫解下了身上的粗索。


放下了屋子。


他的动作很慢。


如临大敌。


——蔡狂的确是他的大敌。


他们已敌对了二十年。


“疯子,是你太嚣狂了,杀了你也怨不得人。”


“最好你能杀得了我,”蔡狂吃吃地笑道,“不然,上回你欠我的没还,这回又惨败,


你还是杀死自己好过些了。”


“你门二位通晓密法佛义,却又何必拳来脚往呢?”铁手见二人就要动手,忙道,“你


们刚才不是说过吗?除了武斗,还有文打!为何不先来个文比再说呢?”


他不希望这两人会打起来:


——既然梁癫欠下蔡狂一诺,一旦这次败了,只怕就得要付出性命的代价;蔡狂狂傲一


至于斯,一旦落败锻诩,定必无法忍受。铁手忆起诸葛先生和知交大石公在“神侯府”里一


番感慨万千的对话。当时,自己和追命、无情都在场……


诸葛:“七帮八会九联盟,良莠不齐,如果联手共抗,实力倒远胜蔡京指挥童贯统领的


‘十六杀手奇派’,只可惜,他们之间,多半彼此残害,互相殴斗,有的已给歼灭打散,有


的早已向蔡京卑屈求存,偏是由大将军统率的‘大连盟’和‘朝天门’日渐壮大,直属蔡京


的‘万人敌’也实力日壮,至于‘铁剑将军’和‘青帝门’却互拼不已,力量对消,少林一


味出世,武当只顾修道,五岳剑派早已互斗得个人材凋零,中土武林,花果飘零,有骨气的


多遭杀戮,有良知多受残害,人材不能出头,高手后继无人,如要在绿林、江湖道上找出对


抗蔡党横肆,只怕只有借重中原之外的门派实力了。”


大石:“本来‘南天门’、‘五泽盟’、‘迷天七圣’、‘下三滥’、‘太平门’、


‘霹雳堂’、‘金风细雨楼’等组织,尚可抗衡,无奈他们都互不相让,勇于内斗,疏于外


敌。想当年,‘南天门’门主钟诗牛不肯易名为‘南天盟’,不肯加入‘七帮八会九联盟’


的组织里,自成一家,志比天高,遂成一股清流,行侠世间,专劫花石纲,专门对付假借奉


旨搜刮民家的贪官污吏,令人肃然起敬。‘五泽盟’盟主蔡般若,屡崛屡振,自创‘般若神


指’,当日曾与‘长空神指’桑书云合称‘南北双指’,领导门人,锄奸去恶;蔡京曾以国


库财帛在天下各地建他自己的长生祠,并将先贤忠烈司马温公、范纯仁、苏氏父子等立碑刻


石,称之为元佑奸党,刻意诬蔑涂污,蔡般若和钟诗牛便见一处毁一处,遇一碑碎一碑,天


下豪士,闻之莫不额手称快,可惜,他们二人却又斗了起来。”


诸葛:“说出惭愧,魔头恶人,较能为了彼此共同的利益,能够昧着良心,舍却私见,


紧紧团结在一起,同一阵线,打击敌人。所谓正义之士,正道侠客,反而相轻互奸,谁也看


不顺眼谁,为些小事不快成仇,令人感叹。二十多年前,一次比武,蔡般若失手重创钟诗牛


脑门,后来,钟天王矢志寻仇,也误伤了蔡般若夫人的腹胎,造成深仇巨恨。他们的仇,一


直延续到下一代,不仅蔡般若的胞弟蔡狂跟钟诗牛的师弟梁癫苦斗不休,连同梁癫的儿子梁


四跟蔡般若的养子蔡五也年纪小小的,就开始比武决战,这样打下去,别说对付蔡党大敌


了,连‘万人敌’、‘大连盟’、‘朝天门’、‘铁剑门’、‘四大凶徒’,只怕都要比他


们强多了。”


大石:“我曾劝过他们罢休。”


诸葛:“他们斗争多年,结怨已深,自然不肯听你的话。”


大石;“所以,我在他们的一次拼斗里,作了一个建议。”


诸葛:“他们听了?”


大石:“我用激将法。那是‘五泽盟’的蔡狂跟‘南天门’的梁癫。”


诸葛:“你是用对了方法。据说蔡狂的武功,未必在总盟主蔡般若之下,只不过他行事


似癫诈狂,不受羁束,故不适合当盟主;梁癫也深得钟诗牛信重,但他太狂妄自大,得罪人


多,不合领导‘南天门’。你若能劝服此二人,息干止戈,也算是大功大德了。”


大石:“这两人互瞧不起,积怨太深,动辄为鸡毛蒜皮无聊小事,也大起干戈,不死不


休,早已失去理性,我何德何能劝服他们?不过,我倒在他们比斗之时,以话相激:文无第


一,武无第二,你们既是修持的人,光在武力上胜了对方,也没啥了不起,有本事你们就文


武双全,连道理也赢过对方。理直气壮武功强,这才是真的高明!”


诸葛:“结果如何?”


大石:“结果?他们武也斗,文也斗。”


诸葛:“你原意是劝他们比文不比武,杀伤力也不会太过可怕。”


大石:“却只弄巧反拙,他们更多拼了一样。”


诸葛:“其实文批有时候比武斗更可怕。文人一向要比武人更不能相容,他们用理杀


人,义正严辞;用笔伤人,犹甚于刃。”


大石:“所以,事后我也颇为后悔,只希望能善因终成善果,用口骂总比用拳头打来得


不见杀伤力一些。”


诸葛:“也罢,他们只要起意比文,至少也会花些时间来进修学识,一旦学养增进,便


有望能心平气和,转化愎戾之焰。如果我这四个当捕役的徒弟遇上他们,若要化干戈为玉


帛,他们最好还是不要遇上冷血和无情的好,”


大石:“为何?”


诸葛:“冷血寡言。他性好拼斗,遇上他们,交手多于罢手。这是他的缺点。”


大石:“无情呢?他睿智过人,运计无双,早得你之真传。”


诸葛:“他太孤傲。他喜欢的人,便会侃侃而谈。瞧不起的,他是不顾一屑,一句话也


不说的。这是他的弱点。”


大石:“真正的人材都有独特的个性,有个性的人便难免有脾气。”


诸葛:“这也不全然。追命就好说话,有他在,气氛就特别热闹。铁手也辞锋得体,但


他更善于听人说话。在江湖道上闯荡的人,能言善道,应对得体,自然便会占了绝大的便


宜。”


大石:“不过,到了真正动手厮拼的时候,冷血强悍勇猛,无情冷静专注,所以都能激


发潜力,可以打垮比他们更强大的敌人,反而追命和铁手讲究情面余地,不能做到全力以


赴。”


诸葛:“人总是有优点和弱点的,也总有优劣之分。正如做生意做得好的甲,要远比艺


术创作成功的乙来得生活舒适、有钱有势多了,但这只是彼此特长不同,而一个较能适应这


时势的需求,另一则受落而已,并不能说乙不如甲。同样的,甲当官当得鸿图大展、八面威


风,但在这一些人而言,他们只钦佩乙绣花绣得好,种菜种得肥。或有人深佩某君文名盖


世,丹青妙笔,但对某些人法眼之中,只是媚俗阿世,难以入流。同理,今天研究玄学术数


的,并不受当朝器重,地位远不及文才出众的,但说不准那天变了天,文名见弃,科技求


功,这些文人又给废如草那么屣,便是时势左右豪杰之又一例了。”


大石:“有那么一天,我们只怕也看不到了。我们活着的一天,只愿看到一统江山,天


下太平,人民富庶,国泰民安;只要百姓自由自在,我们便可无忧无虑——到有那么一天,


当真是殁电无怨,死也瞑目了。”


诸葛:“没有那么一天的。”


大石:“没有那么一天你还拼?”


诸葛,“没有那么一天就不拼,那么什么时候才有那么一天呢?”


大石:“所以你才拼?”


诸葛:“因而你也拼。”


大石:“要是本来就没有这一天,你拼来干啥?岂不逆天行事?”


诸葛:“你去问天吧!谁知道天意若何!我们可以身死,但壮志不死,雄心不息,总有


一天,或许可以感动了天。”,


大石:“只要人心不死,天底下本无难事。”


诸葛:“天下本有的是难事,有心人也不见得就能克服,因为穷尽一生之力,所能做


的,也不过如此而已。秦始皇并吞六国,一统天下,在宇宙浩瀚中,也不过是一只蚁大王;


曹操横槊长歌,纵横三国,在历史的长河里,也不外是大蜉蝣。人是会死的,不能不死的,


不朽只是一场梦,因而,我们更要怀抱深情大志,去做好这一场梦,才不负了来人间这一


遭。”


大石:“是以这便叫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了。”


诸葛:“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今天我们做的不外是: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


之。”


大石:“你倒让我想起梁癫修持时常喊的四句:天不容人,人不容天,人不容人,天人


不容。”


诸葛:“其实天就是人,如果无人,怎有人眼中的天?梁癫常大喊这四句,是因为他要


把自己心中的压抑和积郁借大呼而适当地宣泄出来,从而强化自己内心和内在的力量。”


大石:“这如何办得到。”


诸葛:“相学中,以声相为最高识别手段。一个人要是掌相败破,面相俱不足取,只要


声清气朗,但仍有可取,仍有作为,便是这个道理,因为声随气发,气壮则声壮,声壮则身


壮,身壮自然心壮,身心皆壮,大有可为,佛法修持,有凭身、口、意,即为‘三密加


持’。其中以苦行手印,是‘身修’的方式之一。人身经脉,遍布指掌之间,所以才有命运


握于掌中之说,也有心线纹显示运程之理,其实只要呼息得当,静坐调气,截断下盘血液循


环,以特殊指掌折合之法,有助于血气集中灵动调循心脑之间,使自己能力增强、内力遽


增,这其实也是你我练功之法,并非神秘。京里‘六分半堂’雷损“决慢九字诀法’,便是


更进一步的活用了大手印的奥秘潜力,以五指所代表的五种形成宇宙万物的元素,互相缔


结,新奇配合运作,产生了莫大威力的按纽法旨,天竺之‘瑜珈’亦活用了此法门手印。梁


癫觉得人生下来就是苦:生本非自己可以控制之事,而死偏偏亦非自我能操纵之事,既生死


均由不得人,所以人生不过是一段苦程,他以苦行加持,望能快把罪孽消解,重入轮回。他


一路狂喊问天,正像欢悦者自然‘嘻’笑、‘哈哈’不已,悲伤者自然‘呜咽’、痛哭流


涕,‘唉’声连连一样,把内在的情绪有力的抒发出来,得到万里长空间无形力量的震荡与


回应,成为一种心咒,有助于他们功力修持。他的问题,可以说是没有答案的,但他的悲


喊,却形成莫大的力量。梁癫武功,不可小觑,一若如水,既能载舟,亦能覆舟,便因此


故。”


大石:“听君所言,解我疑困。既然梁癫以苦行修持,以天间练功,那么,蔡狂凡所过


处,均刻‘咱嘛呢叭咪眸’,又有何深意呢?”


诸葛:“你念过‘般若心经’?”


大石:“谒谛谒谛波罗谒谛波罗僧谒谛菩提娑婆诃。”


诸葛:“此咒有字十八,音阶共十,如修行者念逾百万遍,则成心咒境界,只闻


‘咱’、‘啊’、‘’三音。其实宇宙万物,不离此三原声,要是不信,你运功出掌、持器


刺击之际,在空中发出之声,亦不外这三音,所谓咒语,即是以声阶音量的震荡与宇宙力量


同步同刹,共息共鸣,于是力量无尽无休,源源不绝。‘咱嘛呢叭咪眸’亦是此义,此句原


是梵文,发为汉音,藏人将此六字,视为万法之源,以‘嗡’字为佛部心,‘嘛呢’字为宝


部心,‘叭咪’为莲华部心,‘眸’为金刚部心,意为祈求在莲华宝藏中的佛。藏文即是大


明王咒,包含了理事悲智,具足万德,成就万行,只要念此六字明咒,循环往复,持诵思


惟,一如汉人念‘阿弥陀佛’,只要念念不绝,久必心体显现,成就一切法功德聚,实乃天


人修行窍门,万法归宗,本源心海,含摄极高的哲理。蔡狂修为已有相当境界,故改声换


形,以刻字渡世为法门,击大法鼓,是他的小手锤,敲大法钟,以他的小手凿,立大法幢,


树真佛旨,度天下人。他们是在学佛,其实也在求道。”


大石:“学佛为了什么?”


诸葛:“成佛。”


大石:“何者为佛?”


诸葛:“汝就是佛。”


大石:“既然修本尊法就是变成本尊,那么佛还要互相斗个你死我活?”


诸葛:“大道无道,欲行难行。修持之苦,在于就算苦苦修行,仍不一定就能得道。孽


欲欲重的人,修行时孽障愈多,以为修着佛道,其实已入魔道。人一出世,本是空的,但迅


即便充塞着许多似是而非的讯息,使到真诚蒙昧,正如知道要追求‘幸福’,却不知道‘幸


福’是什么,又从何追求呢?又如会写‘快乐’二字,却一点也不‘快乐’,所以必须要懂


得‘空性’:去除一切,达到不生不灭,实相无相,真空妙有,空无一物的境界,才能从第


八识阿赖耶识净化到第九识蓄摩罗识大圆锐智的境界。如果心中还有执迷,就像走路的人会


踢到石头,水上行舟会遇到风浪,空中飞翔也会遇上风雨一样,入魔道愈深,愈会以佛身现


世。蔡狂和梁癫之斗争,乃如波恩教与密宗在藏之冲突:波恩教有了密宗的充实,成了黑教


密;密宗亦吸收了波恩教的一些特色,自成喇嘛教派,最后仍同归于佛。如果不能同化、不


许并存,那只有互毁相灭了。”


大石:“中国人真是善于内斗。这跟前朝新旧党人,互相攻奸,有何不同?新旧党中皆


有英杰之辈,才智之士,惜就在互斗中耗亡殆尽,以致道消魔长,给蔡京、童贯、傅宗书这


等人当权得势,趾高气扬!幸佛学有容乃大,妙造涵和,决不似其他宗派过于排斥和激烈,


对修道者倒是好事。”


诸葛当时就向无情、铁手、追命三人问道:


“你们三人,听了我和石公的话,有什么看法,且说说看。”


诸葛先生常问他们意见。


常要他们发表意见。


因为这是一种训练。


———定要表达自己所领悟的,才能让人可以教你再进一步的领悟。


无情道:“一个真正的文人,不止要有才气,有学识,还要有择善固执的道德情操,才


能算是个大儒。武人也一样。真正的武林高手,不是武功好就得了,还要有行侠仗义的操


持,本着良知济世的勇气,才能算是个大侠。犬儒伪侠,互争相殴,吾人不取。”


追命道:“我们师兄弟四人,一定要团结,佛啊密啊的我不懂,搞学问我不来,越搞越


迷糊,我的双腿就是我的佛,仗义除奸就是我的道。”


铁手道:“希望能遇到五泽盟和南天门的人,得好好劝劝他们。”


……今晚却真的给他遇上了蔡狂和梁癫。



铁手眼见二人就要动手,叱道:


“为何不先文比?难道你们一个为众生疾苦苦苦问天,一个刻大明王咒为渡众生,到头


来只是一介武夫,不懂文打?不能文打?不敢文打不成!?”


没办法了,只好用激将法。


蔡狂嘿笑:“我们不敢?”


梁癫冷笑:“文打便文打,谁怕谁?”


蔡狂:“咱们打给他看看。”


梁癫:“姓铁的,等着开眼界吧。”


梁癫的眼又全得发绿了起来。


“来吧。”


他把绳索箍在肌肉贲突的小臂上,匝上几圈,粗索勒过的缝隙,肌筋凸露暴胀,像一节


节煮熟了的铜。


蔡狂忽道:“等一等。”


然后他抬头,仰天。


天上有月。


他像在吸收日月精华。


之后他垂下头来。


他鼻端缓缓淌出了两道蠕蠕的红虫。


——那是血。


他的眼睑低垂着,直至血虫渐渐流到人中下的唇棱角时,他才几乎有点痴呆的,但很满


足的笑了一笑:“好厉害的掌功。”


他刚才以“飞发劲”接下了铁手凌空的一掌。


铁手当时为了急于救人,另一手又为“青花四怒”所缠,所以匆匆出掌。


蔡狂还是吃了亏。


但他心高气傲慢,竟强忍到此刻,要与大敌梁癫决战之前,才把瘀血逼出来。


——血犹未干,可见伤势未平。


铁手心里内疚,正想表示歉意,蔡狂的刀又白得发青,与青得发白的月亮相映,就像残


狠对照着残毒。


他裂开淌着血的齿龈,向铁手友善的笑道:“不打紧,你打我一掌,我始终会还你一刀


的,你等着了。”


铁手只有苦笑。


蔡狂转向梁癫:“癫老鬼,你准备好葬身之地了?也罢,你拖了间鬼屋来,死了便往里


边一靠,省得曝尸荒野。”


梁癫也不生气,只说:“能让我杀了之后丢入屋里的高手并不多,目前在我神龛里你顶


多只能找到十二副骨骼——你是第十三副,你幸运。”


他说着的时候,双耳耳垂也缓缓淌下了两行血。


——铁手那一记“眼刀”反攻,并不比他打蔡狂那一掌轻。


蔡狂笑道:“你也幸运,你死了之后,我会在你的房子上刻三百六十五字‘六字大明神


咒’,为你超渡。”


梁癫道:“像我这种人,己练成不死真身,你听过我们南天门的开山祖师吧,他年仅十


三,已为妖魔附身,求生不得,求死不得,但他忍苦修道,十三年内足遍西域康藏,二十六


岁,大复回原,并通晓各种制魔伏妖之法,为人解苦救难,成了活菩萨。这就是我不入地


狱,谁入地狱。我不让你和姓铁的这等妖魔施示,我又如何伏妖降魔?天不容人,是因为人


太渺小。天不容我,是因为我太伟大。”


蔡狂道:“你这些只属于孩童的把戏。我们五泽盟,磅礴天地,举凡日月、星辰、雪


雹、雷霆、风雨、山川、陵谷、草木、鸟兽、乃至万物、幽灵、巫鬼、神仙,无不为我们大


法力之所用,治病安国、占卜休咎、拔除邪祟、求雨祈福、禳灾驱鬼,都可用符咒奇术行


之。我早已得到莲生活佛的‘得乖空游行成就’、‘得摄召藏形成就’,‘得本尊大光明成


就’同时遥灌,入诸佛海会,自入昆卢性海,已经是大持明金刚阿阎梨耶,得无上智,一切


成就,是无上上师,你的辈份,根本不必跟我相提并论。”


梁癫解下腥红僧帽:“我是昆卢遮那,破瓦开顶,生死自主,有此为证。我是真正金刚


上师,你一味耍狂,骄慢瞋愤,是个自封假上师!”


蔡狂道:“别说闲话了,你要比,就得现出原形,我饶不了你!”


梁癫:“也罢,出手吧,大家都等不耐烦了。”


两人眼下就要动手,梁养养惶急叫道:“爹,你们真的要打?”


蔡狂结印跃坐,百会三寸之上,微绽蓝光。


梁癫仰望青月,渐渐身上发白。


奇怪的是,他身色愈白,苍穹之月已渐回白,而蔡狂的刀反而转回青绿。


蔡狂双眉紧锁,双手合十,指头交叉,放天心之上,念金刚萨真言:“嗡波汝蓝者


利。”


念到第七遍时,铁手在旁,也不免心神震荡,仿佛隐约看见金刚萨锤、韦驮护法尊天菩


萨,手持降魔法宝,幻化四身:一尊于行者前方,一尊于行者后方,一尊在行者左手,一尊


在行者右方。


然后蔡狂以手印自天心、喉、心分按左、右肩,观自身如狮子卧,全身发赤,身红不


见。


铁手定心神,知他正施“披甲护身法”来反弹以“大日神功”带动诸天的大威德金刚、


上乐金刚、喜金刚、时轮金刚、秽迹金刚诸尊来力守自己自月华幻化聚合的“小月刀气。”


眼看刀色又渐渐转白,月华又逐渐发绿,梁癫眉发皆如千虫蠕动,手印变换,身姿转


移,整个人似入疯魔,口中急念金刚百字明咒,身上发出大清净血光,七窍身心,全然放


空,心光合一,妙根妙聚,以不二成就和无上密,请奉诸天部本尊护法:不动明王、降三世


明王、军荼利夜叉明王、金刚夜叉明王、孔雀明王、马头明王、步掷明王、无能胜明王、大


元帅明王、五大力吼明王,破除诸灾九难,以金刚性伏魔,入三摩地,守三昧定,起大飞


扬。


看来,这月下二人,似各自跌坐入走,但他们所奉行观想的守护金刚、本尊菩萨,正在


两人的意识空间里斗个天翻地覆,杀得飞砂走石。


两人静坐相对。


突然,地底里发出暴龙游走之声,似要破上而出,又像火山喷发,地底岩浆将要夺空迸


射。


石阶陡然裂了,裂得甚速,裂缝自蔡狂先前一刀过处,陡然裂陷扩大,就像用力撕扯一


件衣帛一般,裂缝深黑,遽不可测,且传来雷神碰上金刚般的恶斗之声。


不一会,便完全静息,刀口上青光大盛。


然后天空之中迅疾传来风雷交击之声。然而月仍当空,时青时白,隐约星空,但交集着


的都是电岩雨石、雷火迸鸣之声。


又过一会,风雷渐渐隐去,蔡狂的刀,清白一片。


轰地一声,院前那棵杨树,拔空而起,泥落如雨。


大树飞空漫舞,落地却如帛无声:同一时间,七分半楼几处瓦椽,噗噗连声,如破气


穴,炸得碎屑纷降、啧啧坠地。


鱼池的水,波波连响,白沫飞泡,水中的鱼骇惊游走,不时跃出水面。


这一来,场中无人不暗自心惊。眼见蔡梁二人,未动手一招,但纯在心念交战,便已威


力如此,莫不骇然。


还能恒定应付的,大概除了默运玄功的铁手之外,就是黄牛、婢仆和黄咀鸠了。


——许或是因为这三者皆未知这种天地间莫大神威的可怖处:生杀明灭、消亡渡劫,皆


由此天神交战中得定。


突然,梁癫睁目。


左目大金。


右目赤红成一点。


赤点竟离瞳仁,飞射蔡狂。


——看似极慢,其实神速。


蔡狂脸色金蓝,竟一张口。


龈上有血。


他张口要吞赤丸。


铁手一见,心中大震,正要出手,只听梁养养大叫了一声:


“不!”


绝不


梁养养一声尖叫,波的一声,那赤丸便在刹间幻化成万点红珠,又转成黄蓝绿数色,最


后在庭院中,定为黑白二色,黑色融入夜色,消没不见,白色直飞华月,涓滴不剩。


蔡狂和梁癫忽然都一起站起。


蔡狂抄起一片落叶。


梁癫拾起一块石头。


蔡狂双掌合着树叶,到了鱼池旁,把落叶平置水面:


鱼池中的鱼全安静了下来。


落叶却立即一块块似的急沉水底。


梁癫抓着石人,嘴里念念有辞,然后放到鱼池里。


鱼池给煮沸了一般的泡沫,立即漫空炸开,水清见底。


石子却漂浮于水面,像一盏水上的灯。


水仍是水。


鱼仍是鱼。


梁癫还是梁癫。


蔡狂还是蔡狂。


刀依然是青。


月依然白。


要不是杨花遍地,杨树已毁,石阶裂开,地上多了几处大窟窿,大家真还不知刚才那一


战,是真是假,似有还无。


铁手这时才能长叹一声,略为松了一口气。他刚才眼见二人以密法观想决战,凶险无


比,稍一失着,便心魄俱灭,形神全消,变成了废人,活不如死,曾几度想出手阻止,但心


中也实无把握,贸然出手,也不知是帮了人还是害了人。


梁养养很福气的脸上出现了一种艳丽的愤懑:“你们在这里打,把七分半楼打成这样


子,树倒了,地塌了,还伤害了我的鱼!这算什么文斗?”


梁癫似甚怕他这个宝贝女儿,给骂得有点讪讪然。


蔡狂对梁养养也似余情未了,对她的话也颇为重视。


所以他推诿道:“都是癫老鬼,请动大日如来的忿怒身常住金刚,要不是养养叫停手,


我早就破了你的‘底哩三昧耶不动尊威王使者念诵咒法’了。”


梁癫道:“要不是养养喊停,你也不是一样出动了‘大圆满立断心法’,遣风挟雷,要


来轰我,我正要把你打得永劫轮回、永不超生,形神俱灭,因不想炸毁七分半楼基业,便宜


了惊怖大将军,才留了手,才暂容你多活片刻!”


梁养养顿足道:“你们真不能不打?”


梁癫坚决的道:“养养,这不关你事。”


蔡狂傲慢的道:“他向我叩头求饶,我或可饶他不杀。”


梁养养嗔怒的说:“你们任何一人,就算是为了我,承认失败好吗?失败是不会死人


的,可是求胜却会!”


蔡狂哼道:“失败确不致命,致命的是失望。”


梁癫这回却与他的敌手合作无间:“失望多了就会绝望,绝望的人,活下去也没意思


了。”


梁养养生气的说,“如果你们真的要打,也不可以在这里动手——七分半楼还要抵御大


连盟的攻袭的!”


蔡狂和梁癫互瞪了一眼。


一个金眼。


一个只有白眼,黑瞳仁转到眼皮下去了。


梁癫道:“也罢,咱们换个地方,好好的打打。”


梁癫道:“这儿后山,有道名瀑,就是‘倒冲瀑’,‘泪眼潭’就在下边,离此不到三


里路,咱们就在那儿打个痛快!”


铁手道:“你们的文打分出胜负了吗?”


梁癫、蔡狂一起道,“未。不过我一定胜他。他死定了。”


铁手问:“你们可不可以握手言和,算打个平手,行吗?”


蔡狂、梁癫一齐道,“绝不。”


铁手只好说:“你们文战尚且如此,要是武斗——”


话未说完,梁癫已拖着他的房子,蔡狂已念着他的佛偈,一齐一起但分头分道往“倒冲


瀑”走去。